新时代我国人才风险的表现与防控

文_马抗美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人才是实现民族振兴、赢得国际竞争主动的战略资源”。当今世界的竞争，归根到底是人才的竞争。面临国际环境和国内条件深刻而复杂的变化，新时代我国人才资源开发中的风险及其防控问题，已经成为我们必须深入思考并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一、人才风险的内涵与特征

《国家中长期人才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指出：“人才是指具有一定的专业知识或专门技能，进行创造性劳动并对社会做出贡献的人，是人力资源中能力和素质较高的劳动者。”由此可见，人才与人力资源既有区别又有联系。从广义上说，人才就是人力资源的一部分，但同时人才具有一定的知识和技能，能通过自身的创造性劳动为社会作出贡献，因此又是人力资源中具有高端性和战略性的一部分。人才风险属于人力资源风险的范畴，但由于人才本身的特点及其在社会发展中的极端重要性，人才风险与一般的风险相比较，既具有一般风险的特点，又具有自身更为突出的特征。

首先，人才风险具有强大的损害性。当今时代，人才资源是经济社会发展中最具根本性和关键性的资源，是最为重要、最有潜在优势、最可持续发展和最可靠的战略资源，在国家各项事业的发展中都起着基础和支撑的作用。因此人才风险一旦爆发，将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小到局部的、不同程度的损失，大到整个国家核心竞争力的削弱乃至丧失，国家战略难以实现。

其次，人才风险具有更大的不确定性。人才的高素质和高能力，使人才具有超强的主观能动性，在实践中表现为创造性和创新能力，正是这一特点构成了人才最本质的特征，也成为人才竞争中人们关注的焦点。人才的创造性劳动是一个复杂而艰苦的过程。一般来说，它没有稳定的条件、现成的程序和方法，创造性劳动的效果也并不一定与劳动时间和体力精力的消耗成正比。人才创造性潜能的发挥还不可避免地受到复杂的环境因素的影响。由于内外因素的不确定性，有可能实现人才资源价值的惊人递增，也可能出现与预期目标有一定差异的消极结果。

再次，人才风险具有更强的隐蔽性。人才现象是最复杂的社会现象。人才风险涉及内在与外在多种因素的交互作用，存在于人才的培养、选拔、使用、激励、流动等各个环节，且具有关联性。任何一个环节的问题都可能产生全局性的影响。因此，风险因素复杂多变，风险酝酿过程曲折迂回，风险后果短期内不易觉察，风险造成的损失多以无形、间接的方式体现而难以评估。

风险是一种客观存在，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们在风险面前束手无策。在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看来，既然风险是一种客观存在，那么它的发生就一定存在着某种规律性，这种规律性为我们提供了认识风险、评估风险、规避和防控风险，从而将风险所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的可能性。

二、我国人才风险的主要表现

人才风险具有多种表现形式，贯穿于人才工作的各个环节和人才成长的全过程。本文仅从宏观上就以下四大风险进行分析。

（一）人才总量不足的风险

人才总量主要是指与人才资源规模相关的规定性。人才总量是一个国家人才资源优势的基础，只有人才的数量达到一定的规模，才能充分体现出人才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影响力。因此，保有与经济发展需求相适应的人才总量，对于国家的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近年来，我国人才资源总量稳步增长，队伍规模不断壮大。从2010年的1.22亿人，增至2015年的1.75亿人，占人力资源总量的比例达15.5%，基本实现了《国家中长期人才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确定的2020年1.80亿人、16%的规划目标。（《我国人才资源总量达1.75亿》，《中国青年报》2017年9月19日）但是，影响人才总量不稳甚至下降的风险依然不可忽视。

人口是人才产生的土壤。随着生育水平走低和人口增长势能减弱，中国人口占世界人口的比重持续降低，中国劳动力增长率呈下降趋势，中国人才的总量及占世界人才的比重也将面临下降风险。（IMD World Competitiveness Center. IMD World Talent Report 2016. Lausanne, Switzerland,2016）这将会对我国在国际竞争中保持优势产生不利影响。

科技革命的迅猛发展，催生和促进了产业的变革，新产品、新需求、新业态对各类人才特别是新型人才的需求都大幅增长。仅以集成电路产业人才为例，截至2017年底，我国集成电路产业现有人才存量40万人左右，人才缺口为32万人，年均人才需求数为10万人左右。（“《中国集成电路产业人才白皮书（2017—2018）》在京发布”，《中国计算机报》，2018年8月17日）因此，如果不提高自身人才储备的数量和水平，就有可能抓不住这一发展机遇。

随着国际范围人才争夺的日益激烈，我国人才资源增加的渠道也面临严峻挑战。《IMD世界人才报告（2010—2017年）》显示，我国虽然总体排名上升，但其中的吸引力要素是我国排名上升的主要阻力。我国留学回国人员虽然连续增加，但比例仍没超过50%。（《2018年度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事业发展统计公报》）因此，提高对人才的吸引力，是今后我国扩大人才储备应重点关注的问题。

（二）人才结构失衡的风险

人才结构涉及人才的类型、层次、年龄等多方面的因素。人才资源的整体优势，是通过科学合理的结构实现的。人才结构的失衡，有可能带来不同类型、不同行业、不同层次的人才短缺，或者积压，或者过度使用，从而难以发挥人才群体的最佳效能，给国家重要领域和亟待发展的行业造成损失。因此，新时代对人才资源结构的优化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当前，我国人才结构失衡已经出现了不同的表现。例如，从人才层次看，世界一流的拔尖人才和领军人才匮乏，构成我国自主创新能力提升的潜在风险。从人才类型看，我国在航天、网络、交通、数字等重大战略领域的科技水平还相对落后，人工智能等新型领域亟须发展，迫切需要一大批具有国际水平的战略科技人才。从人才年龄看，随着老龄化社会的到来，青年人才总量下降将带来有效人才供给趋紧风险。据统计，到2030年，45～59岁大龄劳动力占比将达36%，60岁及以上老年人达到25%（《国务院关于印发国家人口发展规划（2016—2030年）的通知》）。而这种状况会造成青年人才资源的不足，从而影响人才队伍的创新能力。从人才行业看，高技能人才只有4791万人，占技能劳动者的比重为29%，明显低于发达国家水平。（《我国人才结构失衡 高技能人才仅占29%》，国家发改委网站，2018年10月24日）此外，目前我国农村实用人才总量超过1000万人，虽然有较大增长，但与2020年我国农村实用人才需求总量在1800万人以上，以及农村发展的实际相比，数量还远远不够（《农村实用人才缺口大 农业劳动力大专以上仅占3.3%》，人民网，2013年12月8日）。

（三）人才流动无序的风险

人才流动是人才资源调节的一种基本形式，是调整人才社会结构，充分发挥人才潜能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然而，人才的无序流动则存在着对人才资源的合理开发和国家战略的顺利实施造成不利影响的潜在风险。

人才的无序流动导致高层次人才的流失。掌握某些关键理论和技术的人才流失，可能影响国家重点工程、重大项目、重要任务发展速度和发展质量，从而对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实施产生负面影响。从国际人才竞争的角度看，高层次人才的流失仍将是我们面临的事关国家安全的重要风险。

人才的无序流动加剧地域间人才分布的不平衡。区域发展不平衡背后的深层次原因之一则是人才的匮乏。尤其是边远贫困地区、边疆民族地区和革命老区对高素质人才的需求量和供给量之间呈现出严重的不匹配状态。《中国科技统计年鉴（2018）》的数据显示，2017年，全国R&D（研究与实验发展）人员中的60%以上集中在东部地区；中部和西部地区R&D研究人员所占比重分别为17%和15%。东北地区R&D研究人员仅占全国总量的7%。如果这种情况得不到改善，将会严重影响中西部和东北地区的发展。

人才的无序流动还会对人才队伍产生不良的思想影响。由于经济环境的发展多变，我国人才在单一领域的稳定性远低于发达国家。在人才争夺中，物质利益被作为一个最重要的砝码，刺激着某些人追逐更大的个人利益，频繁跳槽，不能潜心做学问，工作中的功利化和短期化倾向也十分明显。

（四）人才思想品德滑坡的风险

思想品德包括政治品德、职业道德和社会公德。这三个层面有着不同的内涵，在相互联系中决定着人才创造性劳动的方向和动力，是人才成长和发展的统帅和灵魂。人才思想品德的滑坡，将可能导致人才个体方向迷失、动力不足和创新能力的下降，人才整体则会失去向心力和凝聚力，从而存在削弱甚至摧毁国家发展战略人才保障的潜在风险。

随着国际国内环境的日益复杂化，新兴科技快速发展，利益格局不断调整，各种思潮交织传播，意识形态领域斗争更加复杂多变。在这样一个多元化的、充满各种诱惑的时代，人们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受到巨大冲击，人才成长与发展的环境更为复杂，来自各方面的风险也越来越多。其中既有政治立场、政治方向迷失的政治风险，又有钱权交易的职务风险，还有弄虚作假、抄袭剽窃的学术风险，以及腐化堕落的道德风险，等等。当前人才队伍中已经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危害了党和国家的事业和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损失。这些人才异化的表现给我们敲响了警钟。

三、我国人才风险的防控

随着风险社会的到来，人才风险不可避免，国家、政府、社会和人才个体都需要积极面对人才风险造成的冲击，采取有效的防控措施，以缓解人才风险带来的消极影响。

（一）树立人才风险意识

意识是人行为的先导。人才风险意识是指人们对人才风险的认识和态度。加强人才风险的防控是以增强人才风险意识为前提的。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我国发展进入各种风险挑战不断积累甚至集中显露的时期，人才工作也必然面临新的困难与风险。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对自然风险、社会公共事件风险等都有了一定的防范意识，但是对人才风险却很少有人论及。如果对人才风险浑然不觉，当风险真正来临时，再想采取措施就会为时已晚，最终酿成严重后果。缺乏人才风险意识或风险意识淡薄有多种表现：有的人对人才风险的存在和危害认识不清；有的人只看到人才工作的成功和成绩，不愿对坏的可能作出预判，更不做任何防范的准备；有的人心存侥幸，虽预感到风险的存在，却不加重视；有的人只顾眼前，不顾长远，对未来的风险置之不理，等等。

树立人才风险意识，首先就要对人才风险保持高度的敏锐性。在人才工作总体向好的形势下，要有草摇叶响知鹿过、松风一起知虎来、一叶易色而知天下秋的见微知著能力，对潜在的风险有科学预判，知道风险在哪里，表现形式是什么，发展趋势会怎样。其次，要认识风险的长期性和复杂性，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一个工作环节，都要保持对风险的警惕。最后，要充分认识人才风险的特点，避免人才工作中的短期行为和功利主义，从而减少人才风险发生的可能。

（二）强化防控人才风险的制度保障

人才的创造创新创业活力取决于体制机制，因此体制机制的不断优化对于人才资源的开发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时也是防控人才风险的重要制度保障。2016年3月，中共中央印发《关于深化人才发展体制机制改革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意见》不但明确了深化改革的指导思想、基本原则和主要目标，还针对人才发展体制机制的重要领域和关键环节发力，从人才管理体制、人才培养支持机制、人才评价机制到人才流动、人才创新创业激励、国际引才用才机制，都提出了若干具有突破性、创新性的改革举措。此后，中央及有关部门又陆续印发《关于分类推进人才评价机制改革的指导意见》《关于充分发挥市场作用促进人才顺畅有序流动的意见》《关于鼓励引导人才向艰苦边远地区和基层一线流动的意见》等。

应当说，这一系列重要文件都具有强烈的问题意识和鲜明的问题导向，直指当前人才资源开发中的难点和热点。而这些难点、热点，恰恰也就是人才资源开发中的风险点，所提出的各种举措，正是防范风险的对策。因此，这些重要文件是从体制机制上防控人才风险的最重要的指南。当前的关键在于通过不懈努力使各项改革措施能够真正落地、落实，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防范和减少人才风险可能带来的损失。

（三）建立人才风险预警机制

风险预警已经在社会生活中普遍存在。2015年国家成立了预警信息发布中心，面向政府应急责任人和社会公众提供综合预警信息，体现了国家风险意识的增强和风险预测能力的提升。基于人才风险的特点，需要在一般人才资源管理的基础上，建立人才风险预警机制。

人才风险复杂多变，人才风险预警也相对具有更大的难度。但是，当今科技的飞速发展，给人才风险预警提供了可能和广阔的发展前景。人才风险预警就是通过大数据等现代信息技术，运用定量和定性相结合的办法，及时发现人才资源开发中可能存在的各种风险苗头，有效地识别风险的类别、程度、原因及其发展趋势。通过按照规定权限和程序发布的预警信息，帮助相关政府部门和用人单位尽早发现和掌握风险要素，从而可以采取针对性措施，及时防范、控制、化解或最大程度地减少风险可能带来的损失。人才风险预警信息不但可以服务于相关政府部门和用人单位的人才风险防控，同时也是国家或地区人才资源预测和规划的重要参考。

人才风险预警是一个复杂的、动态的过程。之所以要建立人才风险预警机制，是为了保持人才风险预警能够长期、稳定的运行，从而实现人才风险预警的科学性、及时性和有效性。

（四）完善人才思想政治建设的长效机制

面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新形势、新任务，我国人才队伍的使命也必然要提升和拓展。因此人才思想政治建设机制的完善，对于提高人才队伍的向心力、凝聚力，激发人才队伍的创新活力起着重要作用。

人才思想政治建设机制的基本原则是坚持鲜明的政治引领和正确的价值导向。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高校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上明确指出，高等教育要为人民服务，为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服务，为巩固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服务，为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服务。这“四个服务”，集中体现了对人才队伍思想政治素质的具体要求，是我国人才队伍建设必须坚持的基本原则和基本宗旨。

人才思想政治建设机制的核心目标就是要激发人才的创新活力，助推人才个人价值与社会价值的实现。因此要突出人才思想政治建设中各种因素的关联性，在人才的培养、选拔、使用、评价、激励等各个环节都要体现出统一的目标要求和价值导向，从而激发人才的创新活力。

人才思想政治建设机制的运作方式要科学有效。要遵循人才成长规律和思想政治教育的规律，根据各类人才的不同思想行为特征，紧密结合时代特点和人才需求，自觉运用规律指导实际工作。同时应尊重人才的主体地位、尊重其个性发展，在平等的前提下与人才进行思想交流和情感沟通，促使思想政治建设的目标内化为人才自身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