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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芥川龙之介《尾生的信》

2019-10-21焦敏

青年生活 2019年16期
关键词:芥川龙之介

焦敏

摘 要:芥川龙之介是日本文学史上重要的作家,以其命名的“芥川文学奖”至今影响着日本文学界。他的短篇小说取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其重要特点即取材自历史,尤其是从中国古代历史故事、典籍传说中取材颇多。他的短篇小说《尾生之信》取材自中国古代尾生的传说,并对其进行了创新性地改编,极大地丰富了尾生的形象。同时也“借尾生之酒浇自身块垒”——其“尾生”形象隐喻着他本人的执着与悲剧,为后人提供了解读芥川的新视角,本文试通过对《尾生之信》的典故分析以及文本解读,窥探芥川内心的彷徨与执拗,探究其生命悲剧的部分原因。

关键词:芥川龙之介;尾生;执拗;悲壮

芥川龙之介(后文简写“芥川”)是日本“新思潮派”代表作家,在短暂的生命里创作了大量优秀的作品,其短篇小说更是匠心独具、字字珠玑,尤以古典题材的改编最为出色,《杜子春》《黄粱梦》《尾生之信》《酒虫》等取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其中,《尾生之信》创作于大正八年(1919年),小说构思精巧、立意深刻,语言优美精炼,意象萧索悲伤,体现了芥川高超的文学技巧,也寄寓着其自身情怀。小说中“尾生”是一个皆着芥川之色彩的形象,暗含着芥川“等待”的彷徨与执拗,同时也隐喻着芥川的生命的悲剧。

一、尾生之事

“尾生”之事来源于中国古代,有两个版本。其一是《庄子·盗跖》中记载的“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盗跖》篇中抨击了儒家观点的虚伪,大盗跖列举了伯夷叔齐饿死首阳山、鲍焦自投于河、介之推抱木燔死、尾生抱柱而死这些“离名轻死”【1】的悲剧,是以反驳孔子,痛斥儒家学说的虚伪。尾生在此是一个轻生赴死、顽固沽名的形象。

另一版本是《战国策·燕策》记载的“信如尾生,期而不至,抱梁柱而死”和《史记·苏秦传》记载的“信如尾生,与女子期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柱而死”,旨在赞颂尾生重信守诺,后遂用“尾生抱柱”“尾生之信”等比喻坚守信用、重诺守信的高贵品质,尾生之事作为一个道德典故广泛流传。除了“信”的解读,又有从尾生与女子爱情角度的解读,比如洛夫在《爱的辩证》(式一:我在水中等你)中塑造的痴情“尾生”形象,以“水来,我在水中等你,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2】二句作为尾生无悔的爱情宣言。

二、芥川之尾生

芥川对“尾生”进行了艺术的再创造,运用黄昏、芦苇等凄凉萧索的意象,烘托出一种无尽等待的悲凉,字里行间透露着令人窒息的焦躁与彷徨。小说中景物交替有序,色彩由明到暗,一层层把尾生苦等的心理境况表现出来,渐进式推向情节的高潮。结尾部分的处理,尤显高妙,芥川没有让尾生溺亡作为结局,而是让尾生“还魂”于“我”。前尘今世模式的巧妙运用,既是芥川文学技巧的高超,也暗含着芥川之“尾生”与他自身的内在共通,大可说那个苦等不得而溺亡的尾生就是芥川的精神自画像。“等待”穿越时空、接通尾生与作者,等待的悲剧性结局也是类似的,这里可窥见芥川的虚无主义与悲观心态。此外,小说并未提及尾生与女人有期,尾生苦等的很可能只是一个虚无。因为无“期”,女人的出现只能靠缥缈的天意与偶然,尾生在等待一个很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的“女人”到来,随着河水不断上涨,他的等待无异于自杀。巧合的是,芥川本人最终也选择了自杀,执拗地等待与悲壮地毁灭是尾生的悲剧,同时也是芥川无法逃避的命运。

三、“信”的解读

小说题为《尾生之信》,可全篇未提及一个“信”字,“信”在此有着复杂深刻的内涵。本文抛砖引玉,试解读其“信”的内涵。首先,“信”可以简单地理解为“信件”,《尾生之信》可看作是芥川的自白信,他通过对尾生形象的再塑造,把自身的精神焦虑以及近乎悲壮的执拗注入尾生的魂魄,用自白信的方式呼告自己焦躁执拗的内心。但这样解读太过浅显,略显苍白,很可能不是芥川真正想表达的。

其次,中国的尾生之“信”,是信用,尾生作为一个“文学意象”,承载着传统道德观念的“信”,且多与男女之间忠贞不渝的爱情誓约相连【3】,从这个角度看,芥川是否也在借尾生诉说自己对爱情的执着呢?经过研究芥川的生平以及《尾生之信》的创作背景,基本可以否定。芥川年少时曾爱上一个女孩,遭到家人反对,不得已分手,但他并没有为这段感情无尽地等待,大正七年(1918年)他与塚本文子结婚。《尾生之信》写于大正八年,正是新婚燕尔,尽管后来他曾在《侏儒警句》里写道:“结婚对于调解性欲是有效的,却不足以调解爱情。”不难看出,他的婚姻并不理想,但他的选择却并非像尾生那样痴等爱情。婚后第二年,他与秀繁子开始交往,可这段感情也并未给他带来真正的爱情。究其一生,芥川并未执拗地苦等,只能说他不断找寻的爱情都以失败告终。

回归文本,小说结尾处写道:“虽然我转生于现代,却一事无成,过着昼夜不分、梦里梦外的日子,痴情苦等似将到来的神妙尤物。正如尾生在薄暮中桥栏下,痴等那永不到来的恋人一样。”读到此,便可想见,芥川等待的可能不是恋人、不是爱情。芥川的世界是撕裂着的,个人、家庭、社会的境况,让他陷入人生苦恼的深渊,对人生、对世界,他一边否定又一边肯定,一边说“我身处在如冰一般透明清澄、病态般敏感的世界”,一边又期冀着美好事物的到来。他曾写到“为了活下去而活实在是人的悲哀”“我对自己要到何时才能果决地自杀保持着疑问,只得说自然对我来说比以前更美了,爱着自然的美并企图自殺”,可见在生命的苦痛与自然的美的纠缠中,芥川对人生、对世界、对未来有着复杂的、矛盾的体认。终其一生,他都在焦虑不安又执拗倔强地等待“似将到来”却很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尤物”,一缕希冀支撑着他在茫然不安中等待。如此,“信”很可能指芥川的特殊的信念,很可能是芥川对“似将到来”的美好与希望的信念,但他似乎对自己生命有着悲剧的预感,他矛盾地等待,尽管等待可能意味着毁灭。

注释:

[1]庄子著方勇译注.庄子[M].北京:中华书局,2015:407.

[2]洛夫.烟之外(洛夫诗作精选集)[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0.

[3]高子瑜.芥川龙之介的焦躁与彷徨——论《尾生的信》中的“等待”[J].名作欣赏:学术版(下旬),2018.

参考文献:

[1](日)芥川龙之介著《芥川龙之介全集》(第一卷)高惠勤魏大海等主编,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12.09版

[2]森欧外.日本文学全集(第三卷)(M)东京:新潮社,19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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