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曹禺笔下繁漪的疯癫
2019-10-21胡倩
胡倩
摘 要:繁漪是看似完美的周公馆“阁楼上疯女人”,十七岁个性飞扬的繁漪进入周公馆,岁月带走不仅仅是她的年纪,还有对生活的期许。而这其中是什么原因致使她一点点散失活力成为一个阴鸷的女人,成为一个疯癫之人,是周朴园的虚伪男权主义,还是周萍的胆怯。
关键词:女性主义;疯癫;男权
曹禺创作的十几部作品中描绘了各色各样的女性,她们或穿着丝质旗袍在贵妃椅上闲躺着,或在舞池中摇曳着,或在原野里奔走着,或在灯下绣着花。灰黄的灯光下,指尖的笔触是满纸的荒唐与辛酸。十八岁的女性或许该带着天真浪漫的心情去看世界,三十岁的女性是需要一种知性优雅庭院中坐看云卷云舒。可是在曹禺的笔下中年女性已是满目疮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影在人生路上发出无力的叹息。
一、男权社会的游戏规则
福柯曾在《规训与惩罚》中写到“现代社会就是一个巨大的监狱。”[1]这座监狱是座豪华的监狱,有学校,有医院,还有疯人院。对于繁漪而言,周公馆就是隐形的疯人院,牢牢紧扣繁漪的监狱。17岁的年纪,像花一样的年纪,嫁入周公馆,期许着爱情期许着婚姻的繁漪静静等待着。真正的爱情该是什么颜色,应该像火焰一样红色,火红色代表这激情,也代表着温暖。可惜这爱情的火焰对于繁漪来说有点不同寻常,这不同寻常的爱情给一直处于寒冷冬季的繁漪送来了短暂温暖。在这个看似完美的周公馆里面,满满都是自己丈夫对自己初恋的回忆,繁漪只是周公馆一个完美的道具,一个完美的妻子,一个完美的母亲,可惜她却不是一个完整的自己。一旦破坏了这个公馆中的制度,就被权利的掌握者选择性清除被认定为疯子。有很多学者早就认识到,疯癫不但是一种医学病理现象,而且更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在那个新旧替换的时代,周朴园是一个新式教育的接受者,他用自己的新式教育去改革工厂,成为新时代的先进文明人,可是他的内心生存却保留着封建时代的思想,女子三从四德,在家扮演好妻子、母亲的角色就是女人一生的使命,一旦女性想要反抗这种制度,就会被认定为疯了,成为阁楼上的疯女人。在当时的中国几乎人人就在呼喊破旧立新,可惜在对待女性的地位上一成不变,女性在男性的眼中永远是一个男权社会的附属品。在充满侍萍回忆不透风的屋子里,年轻的繁漪被一点一点的消耗殆尽,失去了周朴园印象中初恋脸,只剩下阴鸷的繁漪。所以周朴园利索称繁漪病了,繁漪疯了。对自己的儿子面逼迫繁漪喝药而且以自己伪善的面孔对待繁漪 “喝了它,不要任性,当着这么大的孩子” [2] “繁漪,当了母亲的人,处处应当替孩子着想,就是自己不保重身体,也应当替孩子做个服从的榜样” [3] “你看看你的母亲,精神有点失常,病象是不轻”,[4]对外人也是不断的宣称自己太太生病了,“你当着人这样胡喊乱闹,你自己有病,偏偏要讳疾忌医,不肯叫医生治,这不是神经上的病态么” [5],轻易将繁漪定位为精神上的病。周朴园不断的对周围的人洗脑,面对繁漪的呐喊毫无波澜。正如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所写的“禁闭的目的是在于压制疯癫,从社会秩序中清除一种找不到自己位置的形象。” [6] 周朴园认定繁漪破坏了他心中初恋脸,破坏了那个天真浪漫的“侍萍”的影子,也破坏了他在外面的家庭和睦的完美形象,所以他要将自己乐园中违反规定者圈禁起来,维持自己的虚伪的家,虚伪的周公馆。所以他将疯癫这个帽子送给繁漪,以此让所有的人远离她,站在自己的立场,这是男权掌控者紧紧掌握权利的方式。
二、对抗父权的工具
女性主义者认为,女性的疯癫主要来自于男权社会对女性身心的压抑与迫害,它是女性性别身份焦虑与反抗的表现。[7]周朴园在家庭中绝对无二的身份地位,就连开窗户和关窗户这种小问题上都要占据上风,不听取任何人的建议,对于自己的妻子没有尊重,反而在不断打压周围人的个性,让所有人都成为自己王国里面的花瓶道具。除了周朴园在不断给周公馆所有的人灌输繁漪病了,繁漪疯了这样男权霸道思想,还有周萍的怯懦,這个从小散失母亲的私生子,在经历了被父亲抛弃乡下的人,回到周公馆一切都是陌生的,面对父亲的权威,胆小声为,他不敢在现实生活中对周朴园说不,只能在内心深处仇恨又爱着自己的父亲。在繁漪这样一个似母的女性出现给他女性的关怀时,他没有拒绝,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同自己的父亲抗争,对父权的绝对权威进行着抗争。这其中不仅仅是恋母情结,这也是男孩成长过程中将自己的父亲当着理想敌人的方式。那么繁漪呢,她在这段恋情中扮演着什么,在周萍心中她只是一个工具,报复反抗强权父亲的途径之一。在周萍不断成长面对似母亲似情人的繁漪时候,内心体制观念(周公馆的游戏规则,完美周公馆)占据了上风,他急于脱离繁漪。或许四凤只是他摆脱繁漪的另一个工具罢了。周公馆这两个男人都是带着伪善的面具在表演着他们所认为的人生。周萍不仅仅胆怯更加虚伪,可是就这样一个人,却是繁漪在周公馆的一根唯一的救命稻草。哪怕提出和周萍四风一起生活,抛弃自己的孩子家庭,这对于一个女性是多么疯狂的事情。此时的繁漪对自己的位置已经迷失了,她失去了自我主体的认知,但是接受新式教育的繁漪内心又有一颗对于自由向往的心,对于女性与男性之间平等的关系有着清醒的理性认知。她不是侍萍,她也不是普普通通的传统女性,她不想认所谓的命运,她需要反抗,面对待畸形的家庭,畸形的婚姻,畸形的爱情。所以她选择了和侍萍完全不同的路,不再简单逃避认命,而是反抗,她需要将自己内心的情绪宣泄出来,可惜她是他们不可能在乎的声音。在自己亲近的两个男性的迫害中,繁漪逐渐散失了自我,直至疯癫。在面对自己即将失去的爱情,她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儿子拉到其中“冲儿,说呀!(半响,急促)冲儿,你为什么不说话呀?你为什么不抓着四风问?你为什么不抓着你哥哥说话呀?(又顿。众人俱看冲,冲不语)冲儿你说呀,你怎么,你难道是死人?哑巴?是个糊涂孩子?你难道见着你自己心上喜欢的人叫人抢去,一点儿都不动气么?” [8] “(整个消灭,失望)哦,你呀!(忽然,气愤)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不像我,你——你简直是条死猪!” [9]用激进的语言刺痛自己的孩子,面对自己深受情伤的儿子,只想到利用他,而不是宽慰他。这种表现已经说明繁漪已经渐渐忘记自己除了周萍情人之外其他的身份和责任。自私欲望导致繁漪迷失了方向,将自己包裹像一个刺猬一样,漫无目的不断刺痛身边的人。
三、冲入疯子脑海的愚蠢
最终繁漪真的疯了,她不再呼喊自己没有病了,看到自己的儿子死在庭院,只道,死的好。这一个母亲的死亡,也是一个母亲苏醒。“堂吉诃德突然意识了自己的疯癫,在他眼中,疯癫表现为愚蠢。但是这种对自己的愚蠢的突然起来的认识难道不是一种刚刚进入他脑际的新疯癫吗?”[10]的确当疯子意识到自己愚蠢疯狂,这是一种新的疯癫冲进了“疯子”脑海中。周冲死在院中凄惨的景象周朴园都不愿多看一眼,繁漪做一个母亲,却笑起来,它是意识到她除了是那个最追求自由爱情的繁漪之外,她忽然想起来她还是周冲的母亲,尽管她不在乎这个周公馆太太的身份不在乎这个儿子,甚至她恨周公馆中束缚她一切的东西,包括周冲。但是她是一个母亲的事实狠狠的将她拉到了自己愚蠢疯癫的状态。从一直只为自我浑身带着刺而活的繁漪转为了一个苏醒母亲的讽刺,繁漪彻底的疯了。一个母亲该是什么样子,她会好好呵护自己的孩子,在家庭里面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一个慈祥的母亲,一个善解人意的继母。可是她不是,她想到之前因为自己的私欲,将自己的儿子,莫名其妙的拉进这个旋涡中,人性深处对于自己孩子的爱爆发出来。因为自己想要逃脱这座监狱,放纵自己的私欲,和继子乱伦,母亲不是母亲,情人不是情人,她的身份全部都在错位。原本只是疯狂的繁漪一直执着活在自己的理念中,在达到自己目的的路上牺牲一切,甚至是自己的孩子。周冲的死亡是一个闹铃声,将梦中繁漪拉回到现实中,繁漪最终只能奔溃,她的结局是必然的,没有什么能拯救她,疯癫是她最好归宿。
参考文献:
[1] [法]米歇尔·福柯.刘北成,杨远樱译.规训与惩罚[M].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6).
[2] 曹禺,曹禺戏剧全集[M].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8).
[3] 曹禺,曹禺戏剧全集[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8).
[4] 曹禺,曹禺戏剧全集[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8).
[5] 曹禺,曹禺戏剧全集[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8).
[6] [法]米歇尔·福柯.刘北成,杨远樱译.疯癫与文明[M].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1).
[7] 刘传霞. 被建构的女性——中国现代文学社会性别研究[D].山东:山东师范大学,2014(4).
[8] 曹禺,曹禺戏剧全集[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8).
[9] 曹禺,曹禺戏剧全集[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8).
[10] [法]米歇尔·福柯.刘北成,杨远樱译.疯癫与文明[M].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