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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臧克家、艾青、郭沫若煤矿诗四则

2019-10-18吴晓煜

阳光 2019年9期
关键词:无烟煤艾青全诗

吴晓煜

郭沫若《炉中煤》读后

郭沫若(1892—1978)是我国最著名的浪漫主义文学巨匠。其诗情感澎湃,才华横溢。他的咏煤诗《炉中煤》,则是其代表作,值得我们深入了解与认真赏析。

此诗诞生于99年前,全文引录于此:

啊,我年轻的女郎!

我不辜负你的殷勤,

你也不要辜负了我的思量。

我为我心爱的人儿

燃到了这般模样!

啊,我年轻的女郎!

你该知道了我的前身?

你该不嫌我黑奴鲁莽?

要我这黑奴的胸中,

才有火一样的心肠。

啊,我年轻的女郎!

我想我的前身

原本是有用的栋梁,

我活埋在地底多年,

到今朝才得重见天光。

啊,我年轻的女郎!

我自从重见天光,

我常常思念我的故乡,

我为我心爱的人儿

燃到了这般模样!

此诗作于1920年一二月间,最初发表于1920年2月3日《时事新报》“学灯”副刊,后收入1921年出版的诗集《女神》。当时诗人正在日本福冈九州帝国大学医学部求学。此诗还有副标题,即“眷恋祖国的情绪”。明确这一点,对于理解全诗的内容与主旨很有帮助。

首先,这首咏煤诗是一首热情洋溢的抒情恋歌。副标题中的“眷恋”与“情绪”最能说明问题。眷恋即亲眷与爱恋;情绪即万千杂陈的情感与思绪。每节诗的第一句都用“啊”字开头,不仅引起了读者注意,亦富抒情效果。诗中多处出现“心爱”“思念”“思量”等词,无不彰显出诗人的激情。而这激情正是孤悬于东瀛的游子对于伟大祖国的眷恋、思念、热爱之情感,亦是急切报效祖国、献身祖国的火一样的激情。而这些激情像炉中煤那样,燃起熊熊的火。这也是诗人以“炉中煤”为题,托煤抒情言志的目的。

第二,此诗最大特色就是娴熟运用比喻的表现手法。作者在诗中设定两人。一是“我”,一是“女郎”。用燃烧的“炉中煤”,比喻诗人自己,这是拟物法。而用女郎比喻祖国、比喻故乡,这是拟人法。这两种比喻精心设计、构思巧妙,表达出诗人创作此诗的心境,富有感染力与影响力。

我们先看看女郎这个比喻吧。为什么说年轻女郎是比喻祖国的呢?这在作者谈此诗创作心迹时,讲得十分清楚。他在《创造十年》一书中讲:“五四以后的中国,在我心目中就像一位很葱俊的有进取气象的姑娘,她简直就和我的爱人一样”,“‘眷恋祖国的情绪《炉中煤》便是我对予她的恋歌”。诗中的女郎是年轻的,意在说明祖国像年轻女郎一样美丽而可爱。年轻的祖国正在长大成熟,很有“进取气象”,具有不可阻挡的前进力量。经过五四运动的洗礼,人民不断觉悟、觉醒,必然用熊熊的大火,烧毁旧世界,建立新社会。那么女郎与我(作者)又是什么关系呢?是恋人关系。女郎是“我心爱的人儿”“常常思念的”“眷恋的人”。用眷恋、心爱的女性设喻,贴切而义远,增添了浪漫色彩,诗的味道更浓,可欣赏性更强。使用女性形象的情形在作者的诗中并不少见。如《女神再生》《地球,我的母亲》《春莺曲》,都是如此。至于此诗中把故乡喻为女郎,此中的故乡与祖国同义。对于就读于东洋的游子而言,故乡就是祖国。当然,其中也有诗人对四川家乡故土思念的情绪在。祖国这个大故乡,与诗人四川的故乡是统一的、融为一体的。

我们再看看用煤所比喻的“我”吧!这种托煤自喻、自比的方法,最能道出一个海外赤子内心的“情绪”。这里有几层蕴意:一是,作者明确了自己(煤)与祖国(故乡)的关系。第一节就写出“我不辜负你殷勤”,说明作者深切感到祖国对自己的殷勤抚育与希望,自己是祖国辛勤培养的,不应忘记祖国的养育之恩,要报国之恩,立效国之志。“我”原本是祖国“有用的栋梁”,是国家的“黑奴”,要拿起笔做刀枪,投身于救国强国的火热事业。二是,作为海外游子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我的故乡”,眷恋着我心爱的人儿(祖国)。这种满腔的爱国之情、难舍难分的眷恋之情、浓浓的怀念祖国之情,弥漫于全诗,又通过在日本写作的此诗传回祖国,表达了自己的心声。三是作者(煤、黑奴)“有火一样的心肠”,是可以燃烧的。这正是煤的本质与基本特征。我(煤)已经“活埋在地底多年”,如今已经“重见天光”,尽管有些“鲁莽”,但希望祖国不要嫌弃我,不要忘记我也是一个荷戟持戈的战士!四是,我是炉中的煤,正在燃烧起来。诗中两次郑重宣示:“我为我心爱的人儿,燃到了这般模样。”此句在第一节托出,最后以此句结尾收官,从而把全诗推向高潮,诗人的激情达到高峰,如晨钟鸣响,扣人心弦;亦如惊涛拍岸,激蕩澎湃。

需要我们注意的是,诗中的我,是诗人自况无疑。这里有作为诗人的小我与中华民族的大我之别。小我是大我的一分子,是融入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仅有小我是不够的,只有整个中华民族的每一分子团结一心,同仇敌忾,都成燃烧起来的炉中煤,才能拯救危难之中的祖国。这是此诗气魄豪放,格局宏大之处。

第三,该诗创作方法值得称道。一是设置了一组基本的情感对应关系。即我与年轻女郎,亦即炉中煤与祖国之间的关系。全诗从两方面各自的特征、处境、愿望展开,细述情感,诗味隽永,情感四射。二是重复用句。每节都用“啊,我年轻的女郎”作为首句,其浓烈激情呼之欲出,引人注目,起点高,引导读者不自觉地往下吟诵。此外两次使用了“重见天光”,“我”字出现了18次,“你”字出现了4次,全诗通篇不写一个煤字,也没有炉字,但煤却无处不在,都是写煤、咏煤,描绘炉中煤!三是前后呼应。第一节用“我为心爱的人儿燃到了这般模样!”作为起始呼唤。最后第四节则用此句结尾呼应。随着诗句的演进,由低到高,其情感越发浓郁,亦越发感人。四是诗的副标题“眷恋祖国的情绪”十分重要。具有点题点睛之功用,便于读者理解全诗的内涵,可以很快进入诗的境象与意象之中。

郭沫若《无烟煤》一诗有深意

早上翻一下郭沫若的诗集《女神》,在第二辑中见到了《无烟煤》一诗。此诗很有特色与深意,有向煤炭行业读者介绍的必要。

《无烟煤》最初发表于1920年7月11日上海《时事新报》“学灯”文艺副刊,后收入1921年泰东书店出版的《女神》一书。五个月前,诗人还写了一首大家所熟知的《炉中煤》。两诗都收入《女神》,可视为姊妹篇,但诗的境象、场景,以及立意取向、写作风格是大不同的。

《无烟煤》一诗共4节,18行。

“轮船要煤烧,

我的脑筋中每天至少要

三四立方尺的新思潮。”

Stendhal哟!

Henri Beyle哟!

你这句警策的名言,

便是我今天装进了脑的无烟煤了!

夹竹桃的花,

石榴树的花,

鲜红的火呀!

思想的花,

可要几时才能开放呀?

云衣灿烂的夕阳

照过街坊上的屋顶来笑向着我,

好像是在说:

“沫若哟!你要往哪儿去哟?”

我悄声地对她说道:

“我要往图书馆里去挖煤去哟!”

诗第一节就引出了煤。不过这句话是法国小说家司汤达写于1834年的一段名言:“轮船要煤烧,我的脑筋中每天至少要,三四立方尺的新思潮。”用司汤达的名言,说明了煤的重要,轮船通过燃煤,取得前进的动力。进而说明了人的头脑(脑筋)也需要煤,而且每天至少要三四立方尺。这种煤就是人们所需要的“新思潮”。

诗人这里使用了他所娴熟的比喻手法。用无烟煤比喻可以使人进步而不可缺少的“新思潮”。无烟煤使轮船前进,同样社会的前进也需要“无烟煤”这种新思潮。人们的脑筋需要新的知识、新的思想,缺少这一点就如同轮船没有无烟煤这种动力,就不能前进。这种比喻尽管不是郭沫若的创造,但他从这里找到了灵感,用诗句加以阐述,具有说服力。

诗人在第三节用设问的方式,形象的提出,夹竹桃、石榴树的花、“鲜红的火”那样的“思想的花”“可要几时才能开放呀?”这说明这些花、思想的花此时并没有开放。作者并没有点出没开放的原因,但却隐喻出我们非常需要“无烟煤”那样的新思想、新观念、新知识,才能使“思想的花”尽快开放!这需要人们去挖思想上所需的“无烟煤”。虽没有明确给出答案,但不言而自明,这种暗示、隐喻的表现手法是高明的。

第四节即最后一节,告诉人们要快快行动起来,去挖煤、去寻求新思潮、新知识。诗人自己就是这样做的。诗中又用拟人的手法,通过与夕阳的对话,说明自己正在行动。夕阳一词说明作者在晚上、晚饭之后,匆匆走出家门。夕阳则问“沫若哟!你要往哪儿去哟?”诗人答道:“我要往图书馆里去挖煤去哟!”这最后一句点出了全诗的主题,他要到图书馆里去读书、学习,用新思潮来武装自己的脑筋,让思想的花尽快绽放,像鲜红的血一样绽放!这项工作就是挖煤,每天至少要挖出三四立方尺的无烟煤!这正是郭沫若当年在日本刻苦求学的目的和处境的表达。

郭沫若在此诗中,思绪与诗情是层层递进、步步引深的。先是引用司汤达的一句名言,点出了作为诗题的无烟煤。这无烟煤就是新思潮。他认为应当以此作为警策自己的座右铭,“要装进了脑”。进而指出要想使思想的花尽快绽放,就如同无烟煤使轮船前进一样,也需要新思潮(无烟煤)这种动力。最后是告诉人们要采取行动,朝夕努力,抓紧去图书馆学习、“挖煤”。因而使此诗有了别具一格的深意新意。这正是此诗的独特之处、成功之处,也是煤炭诗歌研究者应当注意的地方。

《炭鬼》一诗是藏克家的悲愤之作

几个月前,见到臧克家先生(1905—2004)的一首矿工诗《炭鬼》。一口气读下来,感慨良多。

此诗写作于1932年5月,距今已87年了,鉴于此诗流传不很广,全文引录于后:

鬼都望着害怕的黑井筒,

真奇怪,偏偏有人活在里边,

未进去之先,还是亲手用指印

在生死文书上写着情愿。

没有日头和月亮,

昼夜连成了一条线,

活着专为了和炭块对命,

是几时结下了不解的仇怨?

他们的脸是暗夜的天空,

汗珠給它流上条银河,

放射光亮的一双眼睛,

像两个月亮在天空闪烁。

你不要愁这样的日子没法消磨,

他们的生命随时可以打住;

魔鬼在壁峰上点起天火,

地下的神水突然涌出。

他们不曾把死放在心上,

常拿伙伴的惨死说着玩,

他们把死后的抚恤

和妻子的生活连在一起看。

他们也有个快活的时候,

当白干直向喉咙里灌,

一直醉成一朵泥块,

黑花便在梦里开满。

别看现在他们比猪还蠢,

有那一天,心上迸出个突然的勇敢,

捣碎这黑暗的囚牢,

头顶落下一个光天。

臧克家在创作此诗时,正在青岛的国立山东大学中文系读书。该大学文学院院长、中文系主任闻一多,对这位热爱诗歌,治学勤奋的青年寄予希望,不仅破格同意他(两门考试国文第一名,数学零分)转到文学系,而且对他写诗“用劲鼓励”,加以指点,并把他的诗推荐到刊物上发表。在这所大师云集(梁实秋、沈从文、游国恩、赵太侔、肖涤非、孙大雨、吴伯箫、王统照、老舍、洪深先后任教)的校园里,这个自称“闻一多先生手下的一名中文系弟子”“先生门下的一名诗的学徒”,如饥似渴地勤学求进,拼命汲取文化营养,不断的写诗,奠定了他逐步走上诗坛的根基。1933年,在恩师的支持下自印(闻一多、王统照、王笑房各资助20元)出版了他的第一部诗集《烙印》。《炭鬼》一诗,就初见于《烙印》。而此诗集得到了茅盾、老舍先生正面评价。有人把他与艾芜、沙汀等诗人并列为“1933年文坛上的新人”。了解这些情况,有助于对于此诗的理解。

还是回到《炭鬼》的诗句中吧!

首先,诗题中一个鬼字,道出了矿工的社会身份定位。他们虽是人,却被称为鬼,挖炭的鬼,像鬼一样生活着、生存着。炭鬼之称并不是诗人的发明,而是旧社会对煤矿工人的俗称。诗的第一节描写他们劳动的环境:是“鬼都害怕的黑井筒”,但是炭鬼连害怕的权利都没有,他们必须像牛马一样在鬼一样的“世界”中賣命、挣扎。他们必须在生死文书上摁上手印,“在生死文书上写着情愿”。明明是被逼迫、被威吓,却必须用手印表示“情愿”、心甘情愿!这就是炭鬼们的悲惨命运与大不幸之处。诗的第一节就把人们带入了这样一个悲愤的境象之中,这正是诗人的高明之处。

第二,大量篇幅描写了“炭鬼”恶劣的作业环境以及种种不幸。一是他们“没有日头和月亮”“昼夜连成一条线”(第2节)。工作环境暗无天日,劳动时间长。只有黑夜,没有白天。他们的脸是漆黑的,如同“暗夜的天空”。大汗淋漓,“汗珠给它流上条银河”(第3节)。二是生命安全得不到一丝一毫的保障,“随时可以打住”,火灾、水灾随时发生,“魔鬼在壁峰上点起天火,地下的神水突然涌出”(第4节),随时吞噬着矿工无辜的生命!这些泣血的诗句,是愤怒的控诉,是炭鬼的悲号!具有震撼力。

第三,诗人用“炭鬼”的所谓“快活”与“蠢”深刻表达出矿工的悲哀与愤懑。第5节中写道:炭鬼“常拿伙伴的惨死说着玩”“把死后的抚恤和妻子的生活连在一起看”; 第6节中写道:“当白干直向喉咙里灌,一直醉成一朵泥块”,就是炭鬼“快活的时候”。这两种情况都是存在的。诗人写出矿工把同伴的事故当成玩笑,把喝酒当成醉生梦死的解脱,不仅没有对矿工的嘲笑与讽刺,反而更使读者深切地感到矿工的不幸之至、悲惨至极。诗人正是用这种反向的表达方式,使读者心灵被灼烫、刺痛。同时也使诗人的满腔悲愤到达新的高点。

第四,此诗并不止于悲愤,而是表现出矿工伟大、勇敢、斗争与前途的一面。从全诗的字里行间就可体会到这一点。比如第2节写炭鬼与炭块“对命”“结下不解的仇怨”,则充满仇恨、怨愤的怒火。矿工们并不甘心“比猪还蠢”的命运。第6节的“黑花便在梦里开满”,不仅有浪漫色彩,还昭示“炭鬼”心中有理想、有花一样的梦想与追求。而最后一节更是把矿工的斗争信念、反抗意志推向高潮,那就是“心上迸出个突然的勇敢,捣碎这黑暗的囚牢,头顶落下一个光天”。诗人预言,“有那么一天”,这些“炭鬼们”必然会以他们固有的勇敢与斗争精神,把“这黑暗的囚牢”捣碎,砸烂吃人的旧世界,创造出一个新世界,使“头顶上落下一个光天”。这更显示出矿工的伟大,矿工的形象在此更为丰满、可敬。

第五,此诗在表现手法上看有不少可借鉴值得玩味的地方。一是第3节“放射光亮的一双眼睛,像两个月亮在天空闪烁”,此句十分传情,亦极符合井下矿工的实际情况。在漆黑的矿井中,只有矿工的眼睛能“放射光亮”,如同月亮在夜空闪烁。这种比喻十分恰当贴切。并不是所有人的眼睛都是如此的,但井下矿工确实如此,读者应注意到此点。1980年3月13日臧克家在回忆文章《悲愤满怀苦吟诗》(《新文学史料》第3期,1980年8月出版)中就写道:“我写了一首自己认为值得一看的诗,便带着兴奋的心情跑去请(闻)一多先生鉴定。……我拿着《炭鬼》这首诗去求教,当他念到‘放射光亮的一双眼睛,像两个月亮在天空闪烁的时候,他起身到外文书架上顺手抽出一本诗集,对我说:‘这个比喻不错,你看这位外国诗人,也曾把额上的矿灯比作月亮。说明这句诗得到了闻一多先生的赞赏。二是第6节中“一直醉成一朵泥块,黑花便在梦里开满”,此句富有浪漫色彩,很有意境。烂醉如泥块的矿工,他们的理想、梦想,如同黑花“在梦中开满”。以“黑花”喻“炭鬼”的理想、愿景,蕴意深远,耐人咀嚼,很有味道。三是,前后呼应,首句是一个仇怨的“黑井筒”,最后是“一个光天”,阳光灿灿的“光天”。意象反转,乾坤变换,前后两重天,两个世界,对比度极强,这是此诗的结构巧妙之处。

需要指出的是,臧克家的诗作多为农村题材,因而一直被称为“农民诗人”。但不应认为他不了解煤矿。首先他是山东潍坊人,家中买煤用煤,其家乡潍坊市也有煤矿,当时报纸上有大量关于煤矿的介绍。其次他曾亲自到煤矿游历、考察。据吴心海先生所发现的臧克家的一篇佚失的散文《炭鬼的世界》(见1931年1月7日《大公报》,吴先生认为这是他最早的散文)中,一开头就写道:“这样短的假期,本不想离开学校,不过大多数同学归家骚动,使我感到一走为快;故乡怕去,为了友情,我来到了这炭鬼的世界——博山”。这篇散文详细记录了他去博山煤矿的缘起、在矿区所见到的恶劣环境以及矿工的悲惨命运。散文中所描述的许多情景与《炭鬼》一诗有同工之妙。不过诗的文字更简炼、工致。从文中分析,他考察的煤矿是淄博的博山煤矿,时在当年的暑假,可能是与某位家在博山的同学“为了友情”而去,在此基础上写出散文《炭鬼的世界》,又过了一年多写出《炭鬼》一诗。因此可以认为《炭鬼》是臧克家到煤矿实地体察、有了深切感受的作品,是他“悲愤满怀苦吟诗”的结晶,也是他比较满意的作品。

艾青《煤的对话》简析

艾青(1910—1996)是中国新诗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诗具有开创性,继闻一多、郭沫若之后,推动了一代诗风。有人评论说:“在中国新诗发展的历史中,艾青是个大形象。他的诗代表了一个时代。”

艾青的诗歌创作,在20世纪30年代进入了第一个高峰期。不仅诗作数量大,而且思想性、艺术性双优。《煤的对话》则是此时期的佳作,也是我们煤炭人应该了解的一首诗。

《煤的对话》较早见于《旷野》(重庆生活书店1942年版),仅12行:

你住在哪里?

我住在万年的深山里

我住在万年的岩石里

你的年纪—

我的年纪比山的更大

比岩石的更大

你从什么时候沉默的?

从恐龙统治了森林的年代

从地壳第一次震动的年代

你已死在过深的怨愤里了吗?

死?不,不,我还活着——

请给我以火,给我以火!

此诗作于1937年春。需要注意的是,詩的标题还有“——A—Y.R”字样。A是法语,为致、给的意思,Y.R即又然。李又然(1906—1984),散文作家,与艾青同为浙江人,艾青之友,相知相熟。李又然笔名又燃,与煤的燃烧相合。此诗当是向朋友李又然倾诉胸中块垒,表达心迹之作。

如标题《煤的对话》所示,此诗采取了对话的表现形式。煤和谁对话?显然是由诗人向煤(你)提问,煤(我)回答。诗中设置了4个问题,前两个问题是“你住在哪里?”“你的年纪”?后两个问题是全诗的重点:“你从什么时候沉默的?”“你已死在过深的怨愤里了吗?”问题由远及近、由浅及深。对于这些问答内容,要放在诞生此诗时的社会大环境大背景来解析。当时正是东北三省已经沦陷,卢沟桥事变爆发前夜。日本帝国主义扩大战事,吞并中华的阴险图谋正在加紧实施,中华民族正处在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所以才有“你从什么时候沉默的”“你已死在过深的怨愤里了吗”的诗句。诗人通过设问与回答,表达出中国人民不会永远沉默,要在沉默中积蓄力量,进行斗争!这种问答的表现手法,虽在诗歌创作中并不少见,但在艾青的诗中,运用巧妙,赋有深意。

用拟人的手法,使用比喻,以小喻大,蕴意宏阔,则是此诗鲜明的艺术特色。诗人先是把煤拟人化,把煤写成会说话的“人”,又进而比喻为苦难深重奋起斗争的中华民族。这是很形象又贴切的。运用娴熟的比喻手法,把诗人的认识、立场、决心,完整表达出来,一步一步引向深入,直到高潮。比如,“万年的深山”“年纪比山的更大”,比喻伟大的中国有着悠久深厚的历史,岂能任撮尔敌寇践踏?而沉默的时间点是在“恐龙统治”“地壳第一次震动”,或可隐喻着侵略者的黑暗统治,引起了人民震怒。第10行“过深的怨愤”,则直白表达了中华民族的怨恨与愤怒,愤而则起、揭竿战斗。“过深”二字则突出人民的怨愤已到极点,无以复加,此二字极重要。“沉默”则也是力量的累积,在沉默中奋起爆发,预示着将战胜凶顽。而对“死了吗”的回答则是坚定的否定:“不”,“我还活着”。预示着中国人永远光荣的活着,抗日的决心和意志坚如磐石,不可撼动。而最后一句“请给我以火”,并重复两次,则把全诗推向了高潮,一个火字,则是全诗之灵魂,具有画龙点睛之功用。煤是可以燃烧成为大火的,这是煤的本质、特质,体现了煤的精神与力量。

而以火喻中华民族的怒火、燃遍中华大地的抗日烽火。这熊熊的大火要烧向敌人,直至“强橹灰飞烟灭!”这正是中国人民的思想境界、意志、奋斗目标的确切体现与真实表达,也是创作此诗的思想基础与主旨所在。

当然,此诗带有悲苦、抑郁、忧伤的色彩。这是诗人的一个特点。正如他自己所言的“我们,是悲苦的种族之最悲苦的一代”。“我们写诗,是作为一个悲苦的种族争取解放、摆脱枷锁的歌手而写诗”。因此我们在赏析《煤的对话》一诗时,把握艾青在诗歌创作中的感情特点,或许有助于我们对此诗有更精确、更深刻的理解。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煤的对话》一诗在语言风格上特点十分明显。我认为就是“平实”二字。全诗用口语写就,平淡无华,朴素自然,“天然去雕饰”,排斥华丽,没有豪言壮语。在平实的语言中流淌着充沛的感情,滋润读者的心田,这与艾青的性格与为人是一致的。能做到无华而美,无斧凿痕迹而蕴含深意,这种创作风格与语言特色,不仅塑造了艾青的“大形象”,也使他成为一个时代的新诗代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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