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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不出的“猪周期”?

2019-10-15农经夏青

农经 2019年9期
关键词:猪肉畜禽生猪

文|《农经》记者 夏青

我国生猪行业多年来呈现周期性波动,被称之为“猪周期”,而波动周期一般为三年左右。近期国内猪肉价格持续上涨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受“猪周期”下行影响。梳理近十多年来的“猪周期”现象,不难发现,2006 年起,国内生猪价格经历了几轮涨跌周期:2006 年中至2008 年初上涨,2008 年至2010 年下跌;2010 年4 月至2011 年8 月上 涨,2011 年9 月至2014 年4 月下跌;2014 年5 月至2017 年初的上涨和此后的逐步走低,2019 年3 月上涨到6、7月加速上涨。这种周期性波动,对我国生猪产业发展造成了极大困扰。事实上,出现“猪周期”的根本原因或者说“猪周期”现象反映的实际上是生猪的供需变化:肉价上涨—母猪存栏增加—生猪供应增加—肉价下跌—淘汰母猪—生猪供应减少—肉价上涨。

不过此轮“猪肉期”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是,一些地方以环保名义不当行政干预生猪养殖以及非洲猪瘟的爆发,加剧了“猪周期”效应。9月10 日,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稳定生猪生产促进转型升级的意见》,明确提出猪肉自给率的目标是保持在95%左右。对生猪产业来说,无论是实现这一自给率目标,还是实现产业的长期健康稳定发展,都急需打破“猪周期”魔咒,走生产高效、资源节约、环境友好、布局合理、产销协调的生猪产业高质量发展之路。

“南猪北养”存局限

“南猪北养”是在2016 年和2017 年环保高压背景下有专家提出的,即:减少南方生猪存栏,加大北方生猪存栏。在环保倒逼之下,中国养猪业开始转型升级,西北、东北等地区成为养猪业重要发展区域,温氏、大北农、牧原、正邦等养殖大企纷纷向这些地区布局。

“南猪北养”自身有其合理性考量和必要性依据。2014 年1 月1 日实施的国务院《畜禽规模养殖污染防治条例》,标志着新环境下畜禽业特别是生猪产业环保风暴开始发力。2015年国家施行新《环保法》,推动生猪等畜禽养殖业进入环保监管增压期。2015 年4 月国务院印发《水污染的防治行动计划》,“防治畜禽养殖污染”成为“推进农业农村污染防治”首要内容。2015 年11 月,有关部门出台“关于促进南方水网地区生猪养殖布局调整优化的指导意见”文件,对南方五个水网区130 多个县提出调整生猪生产政策要求。尤其是2016 年4 月发布的《全国生猪生产发展规划(2016—2020年)》,系统提出了后来被业内称作“南猪北养”区域布局政策的基本方针。

就“南猪北养”的利弊,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金光讲席教授卢锋表示,首先应该肯定有关政策具有一定的经济合理性与客观必要性。就环保监管而言,随着收入水平提高,公众对环境质量改进要求和潜在支付意愿相应提升。然而生猪产业发展成为农业部门最重要污染源之一,这时政府加强环保监管显然是必要的。就区域布局而言,东北等省区在生猪生产方面也的确有一些地缘比较优势。例如生猪生产成本大半是饲料,饲料一半以上是玉米,东北作为玉米主产区具有区域优势。又如东北整体人口和经济活动密度较小,生态环境对生猪产业污染排放的承载消化能力较大。但这一具有经济合理性的产业演变趋势,在转变为全国性大规模产业政策过程中,仍会面临事前难以预料与事中不便掌控的困难和挑战。对此,卢锋提出了五点看法。

第一,“南猪北养”重视东北区域优势确有依据,然而对东北大规模扩大生猪养殖的客观不利因素估计不足。如水资源问题。“每头猪的用水量在4—9 吨”,年出栏50—100 万头生猪养殖耗水量相当于小城市人口生活用水量,东北一些地区水资源不足制约生猪养殖发展。又如严寒气候条件。生猪生长要求较高环境温度,即使是保温能力较好的育肥猪也需15℃以上环境温度,在东北养猪生产设施和设备必须达到较高保温要求因而成本较高。另外,严寒区域近半年冷冻期不利于粪便发酵利用,一年一熟作物耕作制也不利于粪肥还田自然消纳。再如其他地区也存在的养殖场招工困难,在东北地区更为明显。

第二,“南猪北养”设计侧重考虑生猪养殖业生产环节成本,而对生产布局转变带来流通领域交易成本上升的影响考虑不够充分。同人口与经济活动空间分布相一致,我国猪肉消费大头在东部、南部和中原地区,区域生产布局改变意味着生猪生产与猪肉销售之间空间距离拉长,因而“南猪北养”意味着“北猪南运”转运压力边际增加,并至少有两点成本含义。一是跨区域转运意味着运输成本增加,一定程度抵消“南猪北养”可能节省生产成本利益。二为满足居民普遍偏好食用新鲜猪肉消费习惯,生猪屠宰能力需较多配置在区位接近最终消费市场的端点,因而“北猪南运”主要采取跨区域活猪转运方式。这个产业链配置方式问题在于,万一发生猪瘟疫情时将对有效防控疫情跨区域传播扩散带来额外困难。这一点在2018 年非洲猪瘟疫情爆发后现实凸显出来。

第三,相关经验数据提示,东北生猪生产环节某些优势条件可能已在更早时期被市场自发套利活动发掘利用,产业规划制定实施滞后于东北和外地农户及养殖企业的市场行动,使得实现大幅度提升“北养”生猪产能目标面临特殊困难。

第四,大规模实施产业政策的自我强化倾向,导致“禁养区”管制措施在局部地区用力过猛并带来不利影响。早先国家有关法规对“禁养区”规定比较审慎严谨。如2014 年《畜禽规模养殖污染防治条例》规定禁养区对象是规模性“畜禽养殖场”以及畜禽生产相对集中或相对封闭的“养殖小区”,另外对禁养区空间范围也做了比较明确的限定。然而,在禁养区管制政策实施过程中,出现局部地区禁养区范围划定过宽或过窄、执行力度过头与不足两方面情况,总体看禁养区的划定范围过宽和禁养措施过于激进成为局部地区政策走样的主要矛盾。有的地区出现“一禁了之,一拆了之”简单化做法,或者推行“无畜禽区”和“一头不准养”的过激措施。例如沿海某城市边缘地区有一个年出栏量4 万多头大型养猪场,实施环保标准较高成为全国标准化生猪养殖基地,然而也因为所在行政区被规划为所属城市“后花园”而被强行关闭。

第五,政策实施面临“南猪”减少较快而“北养”扩能不给力困境,伴随全国范围生猪产能过量减少。“南猪北养”设计意图是要通过扩大“北养”来补充“南猪”调减,从而使全国生猪产能及供求关系保持动态平衡。然而高强度禁养区政策推进使得“南猪”产能较快减少,扩大“北养”则要包含猪场设计融资、获得建设用地、开工建设、能繁母猪生育、仔猪生长到肥猪出栏诸多环节,从投资到形成猪肉供给能力整个决策和操作链条较长,二者达成动态平衡面临困难。加上上述制约因素及去年8 月后非洲猪瘟疫情影响,近年“北养”扩大产能规模与节奏更不如人意,结果使得全国生猪产能下降幅度过大。

卢锋表示,可通过观察2014 年到2018 年7月非洲猪瘟疫情爆发前生猪存栏数据变动对上述影响进行初步定量讨论。据统计局数据,2013 年底生猪存栏为4.74 亿头,到2018 年6月底下降到4.09 亿头,减少了6500 万头,降幅为13.7%。据农业农村部增速数据推算,同期生猪存栏量从4.51 亿头下降到3.22 亿头,减少1.29 亿头,降幅为28.6%。这一数据变动部分受到2017 年二季度后市场低迷的猪周期因素作用,然而“南猪北养”加减不匹配困难也明显产生影响。从1985 以来数据看,上述减少幅度已相当或超过1997 年和2005—2006年两次较大历史降幅,某种程度上为后来较大市场波动埋下伏笔。

“猪周期”是我国生猪产业发展顽疾

养猪与环保亦可兼得

在环保与养猪之间,一些地方政府的不当干预是造成生猪产能下滑的原因之一。不过业内人士认为,找到生猪养殖既要保供给又要保环境的平衡点是可行的。

据资料显示,我国每天消耗2.3 亿公斤肉、8000 万公斤禽蛋、1 亿公斤牛奶。要保障肉蛋奶这样一个量级的稳定供给,必然要靠发展养殖业来实现。现代畜牧业的功能是既保供给又保生态。因此,既要倡导生猪养殖绿色发展、生态优先,又要警惕一些地区妖魔化养猪业的倾向,“只想吃肉不想养猪”,以环保的名义搞“去畜化”。

生态环保是畜牧业发展的必备条件,也是现代养猪业要着力解决的问题。以前农民既种地又养猪,养猪肥田、种养循环,环保压力较小。随着养殖专业化和规模扩大,种植、养殖主体分离,环境压力随之而来。据测算,我国生猪粪便每年产生量超过6 亿吨,占畜牧业总量的1/3。实现畜禽养殖与环境容量相匹配已成为行业共识。

2015 年以来,各地政府对环保日益重视,生猪养殖面临前所未有的限养禁养措施。此后仅两年间,全国生猪因限养禁养减少3600 万头,约占存栏量的8%。由于养殖业不产生税收,对吸纳就业作用小,不仅会给地方增加疫病防控压力,还占用土地,因此不少地方存在“去畜化”倾向,有的地方甚至提出打造无猪县、无猪乡的目标。“在哪儿养猪”成为行业发展的最大难题。

总体看,限养禁养是必要的,也是法律要求。划定限养禁养区,目的是保护饮用水水源保护区、风景名胜区、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区和缓冲区,优化畜禽养殖产业布局、保障生态环境安全。但限养禁养也要依法进行,国家法律法规之外的其他规章和文件不得作为禁养区划定依据。

2007 年,国土资源部和农业部联合下发的 《关于促进规模化畜禽养殖有关用地政策通知》规定,各地在土地整理和新农村建设中,可以充分考虑规模化畜禽养殖的需要,预留用地空间,提供用地条件。任何地方不得以新农村建设或整治环境为由禁止和限制规模化畜禽养殖。

2017 年下发的《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快推进畜禽养殖废弃物资源化利用的意见》,也明确提出三点原则:一是不该禁养的不能禁。要科学划定禁养区,防止盲目扩大禁养范围。二是该禁的要坚决禁,但要给予合理补偿。三是支持养殖场户转型升级,实现绿色发展。

可见,中央的精神和要求从来都是一以贯之的:统筹兼顾、有序推进;奖惩并举、疏堵结合。正确处理好环境保护和产业发展的关系,而不是简单地“一禁了之”。

针对一些地方对环保政策的片面理解、不当执行,近期,生态环境部、农业农村部下发通知,要求规范畜禽养殖禁养区划定和管理,坚决取消超出法律法规的禁养规定。

近年来,国家大力发展生猪标准化规模养殖,2018 年生猪养殖规模比重为49.1%,较2003 年提高了38.5 个百分点。同时,农业农村部门开展畜牧业绿色发展示范县创建活动,突出重点水网地区和主产区,整县推进粪便综合利用和病死猪无害化处理,做大生猪废弃物综合利用产业。业内普遍认为,在可养区,生猪养殖的污染总体已在法律规定范围内。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猪场有污染,首要的应是积极寻求治理之道,在粪污处理上想办法,而不是一禁了之。

对生猪养殖来说,既要保供给又要保环境,找到这样一个平衡点是可行的。合理安排养殖用地,为恢复生猪生产创造空间,既是眼下之急,更是长远之计。要鼓励通过资源环境补偿、跨区合作养殖等方式,形成销区补偿产区的长效机制,保障猪肉的长期稳定供应。

生猪养殖是关乎国计民生的重要产业,猪肉是我国大多数居民最主要的肉食品。稳定生猪生产,保障猪肉供应,事关“三农”发展、群众生活和经济社会发展大局。此次猪肉价格持续上涨所暴露出的深层次问题再次为生猪产业敲响了警钟,换个角度看,这可能有利于生猪产业的转型升级。而《关于稳定生猪生产促进转型升级的意见》的出台以及多部门的多措并举,必将进一步助推生猪生产向高质量发展迈进。或许在不远的将来,“猪周期”将不再是我国生猪产业的顽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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