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与真实
2019-09-25闫亦凡
《让子弹飞》不仅创造了惊人的票房成绩,也获得了国内外观影人的一致好评。作为中国电影史上一个特立独行的标杆,该影片虽以荒诞幽默的形式呈现,但绝不流于表面。其荒诞的背后,蕴含着对政治、道德,乃至人性的直达心灵的叩问。这种深刻的荒诞让我们思考,令人发笑的故事背后是可悲的人类生存环境的困顿。
荒诞和真实看似是相去甚远的一对概念,但在电影《让子弹飞》中,两者得到了有机的结合。在面对这部电影的很多情节时,我们会感到可笑而笑不出来,这是因为我们明白这荒诞的情节中有其真实性存在。从而,这部电影的深刻性就会体现出来,让人们在欣赏电影时审视自己、审视世界。
国民的劣根性
《让子弹飞》的故事场景主要发生在鹅城——一个四面环水、“与世隔绝”的小县城。影片将鹅城的民众群像刻化得格外出色。
影片最精彩的部分莫过于最后张麻子与黄四郎的“三天之战”。第一天,张麻子向百姓们扔钱,而当黄四郎的车经过时百姓们无一例外将钱扔了出去。这是被长久压榨后的群众们的无奈之举。第二天张麻子向百姓们扔枪,这一次没有人将枪给黄四郎。因为枪可以保护自己,也就有底气做出决定。但就算有了枪,在听到张麻子一行人“杀黄四郎”的口号时,人们还是无动于衷,而是选择当个看客。“看客”这一劣根性,是导致过敏麻木自私的根源。在六子被武举人冤枉吃了两碗凉粉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作证,而是麻木地看这出“好戏”。在六子被逼到绝路,开膛破肚以示清白时,这群看客才觉得了无生趣,各自回家。
为了一碗凉粉丧命,这听起来是多么荒诞,又多么沉重。代表“恶”的土匪反而为正义殒身,浑身散发着凛然正气,足以见得那个社会的畸形,人们令人发指的冷漠正是长久以来被压抑的中国人的真实写照。
更讽刺的是,就算在影片最后,人们在张麻子的带领下冲进黄四郎的碉堡,也是因为张麻子造成了真黄四郎已死的假象,这激发了民众内心压抑已久的野性,或者说兽性。他们像土匪一样举着枪冲进黄四郎家中搜刮一切值钱的东西。这样的狂欢式场景不禁让观众思考:这究竟是解放还是抢劫?在胜利之前,每个人都盲目顺从、低声下气的“羔羊”;一旦有了一点权力,就变成凶狠贪婪的“野狼”。就连一开始趾高气昂的武举人,在主子死后也对张麻子露出献媚虚伪的滑稽姿态。这种看客态度,对于当代的我们仍有警醒作用。
英雄与反派的解构
张麻子在影片中无疑是作为正面人物出现的,但他颠覆了以往传统英雄的形象,而是对他进行了人性化的充实,让观众觉得英雄也是人。
张麻子原名张牧之,先前跟随蔡锷将军出生入死,后回到中国,形势所迫只能落草为寇。他有留洋背景,懂得欣赏古典音乐,心怀天下,正义凛然。在来到鹅城的第一天就对民众喊“我来鹅城只办三件事:公平!公平!還是公平!”这样一个充满人道主义的土匪,却成为真正打破鹅城的统治阶级的英雄。
张麻子的注重公平体现在许多地方。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卖凉粉的孙守义鸣不平,判罚武举人磕二百个响头。明知道“打武举人的屁股就是打黄四郎的脸”,还是强行让武举人磕了头。还十分注重财富公平,把豪绅的钱一分不留地分给百姓,特别吩咐兄弟给困难的家庭多分点。师爷问他“美女不要,钱你也不要,你到底要什么?”黄四郎也问他:“你们四个(六子、老二、师爷、夫人),换我五代家业不合算吗?”张麻子最后的选择就是最好的答案,他烧掉了麻匪面具,就是抛弃张麻子这个身份的象征,他在鹅城找到了自我,找到了生命的价值所在。
但这个英雄也显现出了人欲的一面。在第一天和师爷夫人同床共枕时显露出了情色欲望;屡次说出“他妈的”等粗俗的语言;在继子六子惨死后也表现出巨大的悲痛;在兄弟们离自己远去时的落寞深情也是无法掩饰的。
根据电影情节,我们可以推测黄四郎是原先的革命领导阶级,革命成功后,依靠贩卖华工成为鹅城的“土皇帝”。在鹅城,县长的职位形同虚设,历来的县长都是与黄四郎一起鱼肉百姓。他的“为官之道”就是联合豪绅、巧立名目。他所居住的碉楼显然是封建统治阶级的象征,封闭坚固,高高耸立。这样一个深谙官场门路的黄四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一个土匪打败。张麻子通过将假黄四郎的尸体示众,勾起群众心中的怒,在群众心里,黄四郎已经死了。因此,在抓住真黄四郎时,人们不论真假,或是都说服自己他是假的,轻易地杀掉了黄四郎。可以说,黄四郎败给了舆论。
病态的社会现实
影片一开始就展现了一副奇异的画面:八匹白马四蹄翻飞,拉着两节火车,在崇山峻岭中穿梭,火车中的人唱着歌吃着火锅。马拉火车的荒诞场景一针见血地道出了这部电影的本质,就是中国并没有真正步入现代化。后文体现出故事的发生年代是辛亥革命发生十年后,但在鹅城,封建思想依然深深占据着人们的内心。在新县长上任时,人们还是习惯性地下跪,张麻子用枪也不能阻止。
鹅城是个“与世隔绝”的小社会,还相对完整地保留着封建社会的形式。黄四郎是“皇帝”,其他豪绅是一群只会应和、没有思想、贪财好利的“宦官”,没有能发声的“大臣”,县长也是个虚职。汤师爷跟张麻子明确说明了这一点,要想活着拿到钱,就得“跪着”。因为买官鬻职已成风气,没有人会把区区一个县长放在眼里。
鹅城的经济也透露出荒诞的气息。师爷解释当县长怎么捞钱时说,豪绅愿意捐钱,百姓才愿意。到时候把豪绅的钱如数奉还,把收来的百姓钱财和豪绅分摊。正是因为这样,鹅城的苛捐杂税不断,结果一查鹅城的账本发现税已经收到九十年——也就是西历2010年了。但面对如此不合理的税收制度,鹅城的百姓无一反抗,甚至连鸣冤鼓上都被缠满藤蔓,可见民众的愚钝麻木。
不光是鹅城的百姓这样,全国各地不知有多少个鹅城,多少个黄四郎。师爷夫人原本是青楼女子,她的梦想就是有权有钱,但她婚姻十分不幸,连嫁了六个人都死了。在张麻子劫火车后,抢了师爷买来的官,当了鹅城县长,师爷夫人立刻就抛弃了师爷,和张麻子在一起。她说:“反正我要当县长夫人,谁是县长,我不在乎。”但在她死后,反而是被她抛弃的师爷抱着她的尸体哭得最凶。师爷夫人的一生充满了荒谬,也充满了悲剧。她也只是被这个病态社会残害的一个无辜女子,完全沦为金钱的奴隶,失去了自己人生的意义。
至于师爷的结局就更加充满荒诞的悲剧色彩。他的一生都在为了挣钱和赢得地位奋斗,终于买得了一官半职,却被半路杀出来的张麻子夺走了委任状,还夺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但他又十分懦弱,不敢背叛张麻子,也不敢挑衅黄四郎,他的人生就被逼到了一个墙角,无路可走。直到最后,他如愿以偿地带着张麻子给自己的一车银子回乡下找前妻和儿子,却被黄四郎提前埋好的地雷炸死了。最终,他死在了自己毕生追求的银子堆里。
关于《让子弹飞》这部电影,能分析的还有很多,每重新看一次就能发现新的暗喻和讽刺。这部电影的成功不无道理,表面戏谑荒诞,背后的政治讽喻和人性扭曲却沉重得让人喘不上气。它的黑色幽默让人发笑,也让人深思,用最荒诞离奇的故事反映了最真实的社会现状。
参考文献
[1]姜文.骑驴找马[M].湖北:长江文艺出版社,2011年.
[2]杨文超.论《让子弹飞》对审美距离处理的得与失[J].电影文学,2018年24期.
[3]王婧.浅析电影《让子弹飞》中的黑色幽默[J].西安文理学院学报(社会哲学版),2014年03期.
作者简介
闫亦凡 就读于西北大学文学院中国语言文学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