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聋人对于声音艺术的认知
2019-09-10沈馨
沈馨
摘 要:声音艺术现如今已经成为很多艺术家去尝试探索的一种艺术形式。我们正常人往往习惯于声音的存在,本文试图从另一个角度来解析声音这样一种看似无形的现象。本文选取了聋人的视角,将声音转化为三种存在方式,从物理、社会、心理三个角度,客观描述声音在聋人眼中转化形式,在社会中的体现以及在聋人主观心理的样貌。
关键词:聋人;声音;认知
第一章 引言
不同学科不同领域对“声音”这一存在都有不同面的研究,不同的定义。米歇尔·希翁在《声音》一书中指出,声音存在物理化和哲学化的两种定义。物理定义:声音是由分子组成的运动,通过诸如空气、水或岩石这样的介质,由一个振动体导致;哲学化定义:声音是一个感觉,是感觉器官的经验。1
哲学家安迪·克拉克认为应该把身体看做在产生认知时脑的搭档,而不同种类的感官运动会产生不同的体验。身体融合了被动的动力学,组织了信息,并且决定了有助于创造知觉体验的独特的感官特征。身体和脑对它们之间的认知劳动进行了分工,分担了单凭自己均无法单独完成的过程。2
相比较于健全人,聋人因为听觉这一感知方式的缺陷,声音这一现象,通过听觉以外的其他感官被接收到,继而造成了不一样的认知经验。聋人大部分通过触觉、视觉来接收声音信息,其中周围人的反馈更是聋人在声音世界中生存必不可少的认知社会的途径。
就聋人对于声音独特的认知方式,笔者以生活在声音的世界的聋人体验为视角,将声音在聋人世界的存在方式分为以下三种。
第二章、声音的物理存在——永不停歇的震动
从物理学来说,声音是震动。对于聋人来说,这一点的体验尤为重要。因为听力这一感官的缺失,物体震动发出的声音都是“不入耳”的,聋人对于声音的体验很重要的一点体现在触觉上,感受这个物体的震动、感受周围地板甚至空气的震动就是声音出现了。
笔者调研对象李宁通过文字向笔者讲述了自己的个人经验,对于她来说,声音在日常生活中的样子主要体现在三点上。
其中一个就是触觉的体验,比如:拉椅子时能感受到椅子“丝丝震动”就知道有声音;上舞蹈课时,舞蹈老师用力跺脚作为节拍,聋生们背对着老师感受地面的震动。
在工业产品相关设计中,触觉感受的增加来弥补声音缺失状况的案例也有很多。比如,有一些聋人平时佩戴助听器可以听到声音,但是晚上睡觉会摘掉助听器,第二天起床需要别人去拉扯她才知道。但是小米手环的上市解决了这个困难,依靠手环定时的震动能让自己按时醒来。李宁也时常需要依靠手机设置震动,来提醒自己一些待办事项和唤醒自己起床,但是有时候睡的太死,手机压在枕头底下,震动不够剧烈,就会误事。因此,小米手环、苹果手表这类穿戴型电子设备的设计在满足普通人需求的同时,也在使得聋人生活更加方便。
德国籍韩裔聋人艺术家Christine Sun Kim早期的艺术创作中,积极寻找各种声音存在的形式与方式。她去街头收集录制各种声音,通过发生设备发出各种声音,在仪器中产生不同的震动。同时使用多种媒介材料将这些震动通过其他形式展现出来。比如通过绳子让物品在其中跳动,通过笔传导震动在纸上画出形态……
我们每时每刻都生活在声音的环境中,运动是永恒的,声音也是永恒存在的,没有一刻静止,没有完全寂静的时刻,就算再弱化,也只是我们超出了我们人耳可以听到的范围,我们不能消灭声音,却能利用声音,次声波超声波的存在,让人耳捕捉不到的声音以“波形”的样子呈现在我们面前。日常生活中我们常常会自动过滤掉不需要的声音,对声音的体验、认识、审美在脑中经历不同的阶段,对声音的设计也不够重视。
第三章、声音的社会存在——声音礼仪
而声音对于李宁的另一个“样子”就是周围的环境的反馈,即周围人的的反应、动作、表情。真实的情况在健听人带了耳塞的情形下可以体验到。“我感受不到声音,但是突然好多人看向我”,这时候周围听人的行为反射告知了聋人声音的存在,这些听人的表现就是声音在聋人心中的“样子”之一。这一点还体现在李宁看烟火时:“有一个小火花在空中爆炸,不是很大,我感受不到震动。然后我看到很多人都看望那个地方,我就知道这个有声音。”
Christine Sun Kim在TED大会3跟大家分享自己对于声音的体验时,提出了“声音礼仪(sound etiquette)”的概念,声音并不是与她无关,对于生活在声音的世界里聋人,声音是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听人就像是她的扩音器,去帮她放大这些声音,她会学习并且映射这些行为。与此同时,她知道自己可以创造出这些声音也知道人们会有怎样的反应。比如“不要太用力关门”,“吃薯片时从包装袋拿出薯片时不要放出太多的杂音”,“不要打嗝”,“吃东西时,确保不要让你的餐具去剐蹭你的盘子”……
因此,聋人生活在社会人群中,声音不可避免的通过其他健全人的感受和本能的行为而获得。声音体现在触觉、视觉或者聋人其他的想法中。
第四章、声音的心理存在——多感官體验下的寂静之声
对于声音的认知,我们通常会联想到视觉画面,健听人群习惯于声音画面的同时发生,我们感官运动所产生的认知预设也会提示我们下一步的信息。比如听到雷声,就会想到下面该出现闪电的画面了。声音作为一种信息被接收到后,往往能引起更多的经验与思考。比如日常生活中,给热水瓶中注水,越接近瓶口声音越低;爆炸声会让人想到火光四射的场景;街边叫卖声甚至会让一些人联想到童年生活……
声音作为信息的存在是无法完全忽视与抹除的,所引发的感受与个人经验是聋人同样具备的。对于聋人来说,听力损伤并不意味着完全听不到声音,很少有聋人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对一些特定声音或者音量很高的声音,在听力重度损伤的情况下还是能够接收到。
笔者观察到调研对象冰淇淋在对笔者录制手语小视频时都是戴着耳机的,据他透露平时工作时也会戴着耳机。虽然听力被鉴定为一级损伤,但是工作的时候依然喜欢戴耳机听着音乐工作。人说话的声音一般情况下他都听不到,但是听歌时,高音偶尔可以听到,低音都可以听到,主要听音乐的节奏性、低音鼓点、低音贝斯的声音。冰淇淋表示自己比较喜欢的还是纯音乐,能够左右自己情绪的。“比如做不好事件,很伤心,听queen那个冠军,达到了“愤懑”的情绪,有劲去做”。声音对于他来说如同“看雕塑的视觉,吃美食的味觉”,声音就是听音乐时的听觉,是享受的,是生活中多了一个艺术欣赏的部分。冰淇淋是相对幸运的,因为可以听到低音,感受节奏,他可以获得音乐感知带来的幸福感。
对于李宁来说,她真实听到的声音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在电梯、洗手间等狭小空间大喊,因为回声的关系,自己能听到。二是戴上耳机能听到很微小的声音。声音对她来说,是偶尔听到,是兴奋的刺激,“像打了一剂量不多的兴奋剂”。
Christine Sun Kim的在她的系列作品《Scores and Trans》中,绘制了一幅“p tree”(p的樹状图)用音乐中渐弱符号来表示“静”在她心中的样子。当乐谱中出现”p”符号,即表示演奏要渐弱,弹奏乐器的力度要变小,但是Christine Sun Kim表示:“无论多少个P存在,在演奏时你的力度也无法达到完全的静默”,于是她得到了关于“静默”的定义。
第五章、小结
健听人群往往习惯于自己多感官的认知经验,难以体会弱听人群的感受。长时间带上耳塞体验到的也只是声音的衰落减小,无法对自然顺势产生的认知经验产生挑战。
哲学家阿尔瓦·诺埃与心理学家J·凯文·O’里根发展了一种知觉体验理论,把这种体验等同于一种感官运动依赖性的知识。即与世界的体验导致人们获得关于一个人的运动如何改变其体验的预期。
来自香港的声音多媒体艺术家杨嘉辉在对声音和普通人的听觉经验的探索上做出了多种尝试。其《消音状况》系列作品,通过改变或抑制不同的声层与声源,来改变某些声音情境的录制,赋予它们新的样貌。对于杨嘉辉来说,消音不等同于沉默,它使我们的听觉与想象力有意识地重新聚焦,这挑战了我们的预设,并迫使我们更加聚精会神地进行聆听。笔者在第十二届上海当代双年展现场感受了杨嘉辉展出的作品《消音状况#22:消音的柴可夫斯基第五交响曲》,全黑的房间里播放了交响乐团现场演奏的视频,地面上整齐排列的低音设备发出震动。听到的声音却不是乐器演奏出来的音乐,而是琴弓摩擦琴弦的“刺啦”声,手拨动琴弦空洞的声音,乐手和指挥打节奏发出的微妙声响,而吹奏乐器几乎没有声音,这些声音表现构成了演出现场全程有节奏感的杂音,艺术家压制了柴可夫斯基第五交响曲中阐释性乐器的声音,观众聚精会神去听到的不是原本心理预设的交响乐,不是乐器发出的悦耳演奏声,而是乐器的部件与部件,原材料与原材料之间摩擦运动产生的动静声响。似乎是一种抹去听人认知经验,聚焦发声本源,将视觉触觉听觉多感官体验结合,却改变听觉认知的独特体验。
因此,这些艺术作品的存在,让声音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呈现在我们普通听人面前,启迪我们去重新认识声音这一多感官多角度的物理现象。
参考文献
[1]米歇尔·希翁著;张艾弓译.声音[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64
[2]劳伦斯·夏皮罗著;李恒威,董达译.具身认知[M].北京:华夏出版社.2014:73
[3]TED:technology, entertainment, design,美国非盈利机构,召集众多科学、设计、文学、音乐等领域的杰出人物,分享他们关于技术、社会、人的思考和探索,组织演讲大会“传播一切值得传播的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