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菜籽一滴香
2019-09-10刘玉新
刘玉新
天边的晚霞还没有褪尽,夕阳的余辉已把山上山下抹上了一层金黄。远处的地里,有人正收拾好最后一镰菜籽,打捆,上肩,整个人被遮得只剩下一双在晚风中晃动的腿。
我突然想起父亲、老屋、还有屋后的油菜地。估计也是这个金黄的时节吧,父亲一清早就背一抱捆条下地了,一歇茶的功夫,父亲就割掉好大一块油菜籽,然后一捆一捆往家背,也是遮得父亲的身子,只看得到两条晃动的腿。
当父亲顶着一头白花花的菜角,从小山一样的菜籽堆里钻出来时,我看到的是一张刻满皱纹然而却心满意足的脸。父亲的脸与菜籽丰收无关,他关心的是天气,他知道“晚上烧霞,干死蛤蟆。”只有天晴,菜籽才会变成菜油。老家种油菜全靠天吃饭,哪怕你看到菜角鼓了、黄了,但只要下它下个十天八天的雨,一季的辛苦就算是白搭了,一颗油菜籽也别想收回来,眼睁睁地看着它在地里烂掉。
记得有一年,我正好放假在家,心想给父亲帮个手,几天就能把菜籽打了。没想到那年的雨特别多,屋子里到处堆满了油菜籽,连阶沿上都用薄膜盖着堆满了一长垅。起初,我们还在等天气,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天没有丝毫放晴的迹象。屋子里到处是一股霉烂的气味,掉落在地上的菜籽已经发芽了。没办法,父亲只好架起火来用锅炕,就这样一锅一锅,最后勉强打下了百来斤油菜籽。那菜籽,歪歪瘪瘪的,我看到父亲捧着菜籽的手在微微地抖着,他心疼啊!父亲一向是豁达的,可是那一次,我看到他久久地站在阶沿上,死死地盯着才冒土的菜秧子,狠狠地把一口烟吐向灰蒙蒙的天空。
去年夏天,回去看望父亲,他提了兩壶菜油让我带上。看着黄澄澄的菜油,我轻轻地打开壶盖,闻了闻,我知道,这香是故乡的泥土和着父亲的汗水凝成的,每一滴油里都蕴含着无限的希望,都孕育着一个晴天美梦。不光是父亲,还有家乡的父老乡亲,他们把油看得都很金贵。
曾记得大集体的年代,一家七八口人,一个月人均只能分到二两菜油,那真是一个在菜汤里找油腥儿的年代。平时家里根本不敢用菜油,只有来了亲戚,母亲才舍得拿出一小匙菜油光光锅。青烟滋滋声中,母亲用羹匙量了又量,才小心翼翼地放一小匙到赤红的锅里。
这几年,老家每年都有人给我送来一两壶菜油,我们总是把它放到过年,看到满山的菜花飘香才吃。每次用菜油炒菜,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远处的菜地,找一找那佝偻的身影,找一找那座金色的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