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居 唯竹能语
2019-09-10陈晓曦
陈晓曦
竹子在4年的时间里仅仅只能长3cm,但从第5年开始,却以每天30cm的速度疯狂生长,仅仅用6周的时间就能长到15m。在前面的4年,竹子在土壤里是在积蓄扎根。其实做任何事情都是这样,不应该计较一时的得失,只要努力了,奋斗了,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一旦你所做的达到一定量,那么总会有所收获。学习留青竹刻亦是如此。
最开始接触留青竹刻是在高三的暑假,父亲觉得虽然高考结束了,好好放松下很正常,但也总要学点什么,好好规划下接下来的大学空余时间,不过当时的我并不能理解老爸的这番苦心,甚至连去徐秉言老先生的工作室都是有些勉强的,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我还没有领略留青竹刻魅力之前。记得那天天气炎热,老爸带我来到了一间工作室,推门而入,只见一个面容慈善、目光如炬的老智者伏案而坐,手里拿着类似铅笔的白钢条,小心翼翼地在一块竹板上勾勒着什么,十分入神,以至于我们走进工作室也没有丝毫察觉。我们的到来显然影响到了老先生的创作,不过老先生还是给我们展示了已经完成的留青竹刻作品,只见那一幅幅或工笔或写意的画面在小小方寸的竹板上被刻画得形象生动,我不禁感叹竹刻作品的神奇与创作者的心灵手巧,更是被它深深吸引,内心冒出无数个问号,好奇这一切是怎么创作出来的。大概是身体内的艺术细胞让我选择了刻刀,之后便是发自肺腑地热爱与持之以恒地耐心坚持,徐秉言老先生或许也是看中了这点,更了解到我自小喜爱书法与工笔画,有一定的艺术功底,才欣然同意收我为徒。至此,我才有了接近竹刻、了解竹刻的机会,在此真的非常感谢师傅带我体验到刻竹的乐趣。炎炎夏日刮竹板,寒风凛冽上山选毛竹,这些看似艰辛的事也在竹丝打出的青草味间变得十分美好,更在俯首刻竹时更加珍惜眼前小小竹板的来之不易。
留青竹刻的制作,并不只是常人所想的单一的画与刻,整个工艺流程其实是很漫长而又精细的。从竹板的选材,到画稿的选择,最后的雕刻,都是极其讲究的。首先,竹板的选材,要选择竹龄3~4年内的毛竹,此时的竹子直径达到一定的长度,后期处理成臂搁更加平整,有利于画面的展现,使用者的手感也更好。其次,要选择山阴面的毛竹,这样的竹子在生长中没有经过太阳暴晒,后期不易开裂。以前选竹还要求没有虫斑,表面没有擦痕,但是随着竹刻匠人的不断创新,有时也会巧借虫斑的独特性来构思出新颖的作品,可以说是化腐朽为神奇了。最后,山上运回来的竹子还要切片、煮沸,经过防腐防裂的处理,将表面的竹油清洗干净,再经过数月的晾晒,直到竹青的颜色变淡至奶黄白色。这些处理过后的竹子需要存放2~3年,以保持后期作品的稳定性,更利于雕刻。
竹子表层的竹皮叫筠,去皮后留下的泛黄的基底叫竹肌,所谓留青,就是留下青筠,薄似纸张的那层筠有着不同的层次颜色,而创作者正是利用这点将表面刻画出水墨画般的意境。留青竹刻这种以书画跟雕刻相结合的特性使得可供选择的画稿题材更加丰富,同时也对刻画者有了更高的艺术修养要求。诗词、书法、绘画、篆刻甚至美术理论等方面都要有所了解,并不断深入学习,以创作出更加优秀的竹刻作品。
最后的雕刻十分考验人的耐心。首先,雕刻用的刀具是需要雕刻者自己打磨的,师傅常说,磨刀其实磨的不仅仅是刀,更是磨炼人的意志。刀的种类也很多,按照创作的常用顺序大致可分为四棱切刀、铲刀、圆口刀、刮刀等。处理好的竹才根据作品的形状进行“整形”,再将书画稿描印到竹面上,在细节处进行细化。然后用切刀进行圈边,此时力度的把握十分关键,与之后用铲刀铲底是相辅相成的,这样铲出的底才会均匀平滑,笔画才会挺括分明。如果是绘画作品,则还需根据笔墨的浓淡来决定竹筠的全留、少留或不留。但这也并非简单地“去”或者“留”,需要创作者深刻理解画稿,虚实的比例要平衡,并且虚实之间要有层次,做到刀法里有笔法,笔法里有刀法,刀笔相融,使留青竹刻表现出来的效果既具有中国画的灵魂,又不失雕刻所讲究的金石刀味。
唐代張彦远道“运墨而五色具”,五色的说法不一,或指焦、浓、重、淡、清,或指浓、淡、干、湿、黑,但实际都道出了墨色运用中的不同层次。而当画转化为竹刻时,色彩的变化应该转换为留“青”的“量”的多少。我在刻作品《瑶葩碧叶》时就深有体会:作品根据陈半丁老先生的《清供图》立轴创作而成,构图简约秀气,工写结合。整幅作品采用虚实结合的手法,使得瑶葩碧叶远近参差,富有层次。花卉以没骨法刻之,用刀轻松灵动,花蕊长短不一,靠近花蕊的部分不必全部铲干净,要留“青”,使得整朵花透亮、饱满。花瓶与瓷盆的机理与材质感通过块面的变化表现得淋漓尽致,盆中菖蒲破石而出,迸发出强有力的生命力,同时也甘愿衬托花儿的美艳。
我国的竹刻历史源远流长,常州武进的留青竹刻则始于明代,到清末已独占鳌头。近现代常州留青竹刻更是人才辈出,崛起了以徐素白、白士风为代表的竹刻艺术家,并涌现出徐秉方、徐秉言、范遥青等一批重要传承人。书法大师肩功曾题诗赞日: “四百年来论竹人,三朱二沈记尤新。于今弈世传精谐,喜见毗陵步后尘。”我们每个人都是中华文化遗产的继承人,有责任将自己家乡的文化遗产发扬光大,在向老前辈们虚心学习的基础上,进行文化的创新与宣传,让其更好地一代代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