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人的日子

巴图尔

太阳爬上地平线的时候，牧羊人买买提已经把羊群赶到草场上了。

吃过早饭，他听到拴在胡杨林里的毛驴干巴巴地叫了几嗓子，才想起来毛驴还没有牵到草场上去。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糊涂了。在这方圆百里除了一百多只羊，就是这头毛驴陪他了，早上怎么还会忘记它呢！他嘟囔着：“唉，这个脑袋和卡巴克（葫芦）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抬起右手狠狠地捶了自己的脑袋几下。

把毛驴牵到草场上，他就找了一棵胡杨树的阴凉处，背靠着树干坐下来，看着野风翻动着胡杨树叶，像一双双女人的小脚在空中舞蹈着，不停地搅动着他心里那片静静的湖水。他好久没有回家了，老婆孩子都咋样了呢？他盼着粮食早一点儿吃完，他就可以回家拿粮食了，顺便看看孩子，再和老婆大战三个回合。想着，他心里就有一股狂躁，裆里那东西也挺了起来，把裤子顶得老高。买买提低头看了一眼，用手扇了一巴掌说：“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我想老婆你爬起来干吗？睡觉，别他妈让我心烦！”可是那东西就是不听话，反倒挺得更直了。

买买提不想让自己这么难受，就把视线眺向远方。那时，远方蔚蓝的天空上，几朵白云轻飘飘地游动着，他的心也随着白云的脚步飘走了。他想起了八岁的女儿茹仙古丽，三个孩子中他最喜欢这个小女儿了，聪明、乖巧、漂亮，就像个小天使一样。他一看到小女儿，心里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茹仙古丽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就像会说话，每次和妈妈来胡杨林送粮食蔬菜，见到他都眨巴着那双大眼说：“爸爸，该刮胡子了，再长就像一堆乱草了。”买买提一听就嘿嘿地笑着说：“像乱草就像乱草吧，反正在这里也没人看。”

老婆总是抽空说说两个儿子上学的事和家里的事，听了他也很少搭话，他知道老婆这个女人能干，家里的事不用他多操心。两个儿子虽然很调皮，但学习成绩还是可以的，虽说不上拔尖，但也是上中等。买买提对家里人都很满意，唯独对自己不满意，自己没文化不說还没有什么大本事。看着别人家里做买卖赚大钱，他心里也着急，可是他没有这样的经营头脑，只能给别人放羊，一年挣几个有数的钱。说来他对生活也很满足，放了几年羊，新房子盖起来了，家里的生活也一年比一年好了。他想，再放几年羊攒点儿钱，留着儿子上大学用，他就在巴扎上做点儿小买卖，过几年安稳的日子。

买买提透过胡杨树的枝叶，看到火辣辣的太阳还是那么猛烈地燃烧着，吹过来的风也像火舌一样舔舐他黑不溜秋的皮肤，他似乎闻到了一股皮肤烧焦的味道。随着太阳的运转，树影子已经偏向北边了，炽热的阳光已经晒到他的脚了。买买提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一个很舒服的哈欠，之后伸长脖子望了一眼正在吃草的羊群，又挪了个有阴凉的地方，背靠胡杨树干坐下了。他刚想眯上眼睛睡一会儿，就看到一只屎壳郎推着一个比自身大好几倍的粪球，奋力地向前滚着。买买提觉得屎壳郎这东西太勤奋了，终其一生都和粪球打交道，整天都是忙忙碌碌的，滚粪球就成了屎壳郎一生最大的追求。

把牛粪驴粪弄成小药丸一样圆一样大小，就开始往它的家里滚。将这些粪球滚到隐蔽处藏起来，就成了屎壳郎慢慢享用的粮食。买买提看着屎壳郎滚粪球的姿势实在很可笑，头朝下屁股朝天，两只前肢撑地面，后面四肢向前很努力地滚动着大粪球。买买提看到屎壳郎滚粪球的样子，不知不觉就笑出了声，他说：“你这个小东西这么努力干吗呀？”屎壳郎滚粪球让买买提好像忽然没有了睡意，他就拿起一根小木棍，顶住粪球向前滚动的方向。屎壳郎努力了几次，可就是滚不动粪球。屎壳郎急得上下左右地查看着，可它不知道有人和它作对。屎壳郎几次努力还没能滚动粪球，它有些急躁不安，爬上了粪球顶部。此时，买买提突然用小木棍拨动粪球，突然受力的粪球向前滚动，也把屎壳郎滚落了下来，可它并没有放弃粪球的意愿，迅速找到粪球，继续向既定的目标滚去。

买买提没有再去干涉屎壳郎滚粪球的行为，他觉得自己很无聊，怎么和一只屎壳郎争粪球玩呢！他自言自语地说：“买买提，你是个卡里瓦（傻子），和屎壳郎一起玩粪球。”买买提靠在胡杨树上望着蓝天白云，一朵一朵轻飘飘的白云像悠闲的仙女，在蓝天上慢慢地散着步。他不知道白云要飘到哪里去，可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经飞回了家。

买买提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屎壳郎，羊群就是粪球，他从春滚到秋。春天他就把羊群赶到胡杨林，到了上秋他才能回到村子和家人团聚。他扳着指头算了算，距离秋天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

那时，寂寞的时光笼罩着整个胡杨林，瞌睡也漫过买买提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