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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闪文化现象的中国化初探

2019-09-10李玲玲

关键词:后现代中国化

李玲玲

摘 要:五四青年节之际,在中国各地、各高校掀起了一场《我和我的祖国》快闪演唱活动。短短几分钟内广场上经历了从上千人的狂欢到寥若无几的寂静。作为一种参与度高且瞬时的交际活动,“快闪”在精神所指方面解决了后现代消费语境下自我认同危机与碎片化时间耗损的问题,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场域,其活动的背后更是表明后现代自我之间的矛盾:个人心理中集体与自我的二律背反。作为全球性文化现象的新兴代表,快闪的中国化之旅在入乡随俗后落地生根。

关键词:快闪;后现代;自我矛盾;集体无意识;中国化

全球化语境下,文化在多元基础之上达成了共识,一种异域文化现象的兴起也会在其他空间找到适合的土壤,“快闪”即是如此的进入了时代的历程。“快闪”这一术语在概念史上可谓是在要领的基础上不断加新。《说文解字》中谓“快”,喜也,即表达一种直抒胸臆的情绪[1];“闪”,窥头门中也,即快速的把头伸进门缝里看又快速隐蔽[2]。因此作为组合关系的“快闪”,从古代词源学来看即是快速地传达一种情绪。在这种意义上,街头卖艺与天桥说书的形式可以成为“快闪”文化活动的先导。然而,“快闪”正式出场于互联网时代的纽约,中西文化的差异使得“快闪”在强调“快速”及情绪的同时加入了新质,即指人们通过互联网或其他通讯方式提前指定时间和地点,在完成指定动作后迅速离开[3]。快闪活动之所以能够在现实生活如此风生水起,必定有着它能够存在的合理性,而这一合理性也就附着于当下的消费时代语境。从法兰克福学派到马克思,从波德里亚到德波等人,都曾在其各自著作中论述过消费时代的症候,并提出自己的担忧。发展到今天,物化成为了常态,人们的精神亦依附于物质符号而略显空虚,如何让灵魂回归成为了当下文化的趋势。快闪现象的整体性尽管短暂,却唤起了隐藏于个体精神中的集体无意识,让人们完成了瞬间的总体性,感受到久违的归属感与融入感,继续传承着凝聚历史秩序的文化。正如全国各地在五四青年节之际发起的《我和我的祖国》快闪活动,让参与者在演唱过程中完成个人对集体的回归,重新唤起日常生活中缺席离场的爱国意识与情愫。基于此,“快闪”在中国落地生根,也以各种应景主题掀起了一场热浪,逐渐肩负起文化传承的重任。

一、快闪文化出场的合理性

任何一种新文化现象的出场都有其内部原因与外部因素,就“快闪”文化而言,其外部因素为快闪文化的生成培育了良好的温床,为活动的结果提供了应然的准备,而内部因素则保证了活动的必然成功。

(一)后时代语境

快闪文化正式出现于2000年纽约的曼哈顿。这一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都暗含着组织者背后的意识形态。20世纪60年代以来,随着后工业时代的发展,社会迈向了后现代空间,后现代社会最显著的标志就是消费地位的提升,由偶然性变为必然性,由自发性变为强制性,由个体性变为社会性。消费时代的商品泛化,使客体的时间性质被空间遮蔽,一切选择都在自由的假象中进行,呈现出以物质为中介的“主体—客体—主体”的消费模式与对话模式,至此西马所担心的物化已完全实现,商品伴随主体终其终老。物化下的人们避免不了对客体欲望的追逐,因此资本积累就成为社会的共识。在这样的共识下,时间就是金钱的社会学意义更为彰显,也因此主体之维在精神审美上的沟通成为了不必要的消耗,主体在此已有了规避人潮的动因。而随着自由、独立等强调个人话语的提升,自我意识与心灵更是倍感孤寂,随即出现了认同危机。自我认同危机除了在思考生命意义的程度上折射出“人人都是哲学家”[4]的潜质外,更呼唤危机解决的可能。消费时代中景观社会的虚构性与前置性更是加剧主体对现实秩序的反叛、道德审美的呼唤,正是在这种时代背景与要求中,“快闪”一方面适应时间的宝贵性,另一方面在短暂的人群中发现自我与他者的心灵碰撞、完成瞬时的自我认同,从而凝聚起主体交往能力与社会批判的力量,实现内容方面合理性。

除了由消费带来了自我认同危机为快闪提供动因外,现代社会追求中心性、同一性、整体性的本质被后现代社会中强调差异性、相对性、碎片化的反本质所替代的症候亦为快闪活动提供形式合理性。后现代时期,网络媒介为碎片化的时间提供了场域,大数据记录下的个性化快速生成,在接二连三的讯息中,我们丢失了时间的整一,失去了有意识的自我的同时,也遗忘了初衷与价值的方向。快闪活动的闪聚闪离即是碎片化时间的集中表现,以《我和我的祖国》快闪活动为例,用时最短为2分26秒,最长为7分06秒,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完成了至少两种状态的转变。歌曲响起的瞬间,个人质素中的自由、冷漠开始随歌词中对祖国的热爱趋向情感认同,并随高潮的渐入而发掘出集体无意识中的爱国因子,最后尾音的终结重新唤起表征个体的特质,自由意识加速人群的分离。这样一种有意组织唤起无意共同情感的过程不自觉的带上了传承的意义,也带上了公益的性质,这就发挥了碎片化时间的价值,给予了快闪文化存在的必要性。

(二)藝术的共情性

古往今来,艺术都奉行着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原则,它可“反映论”般直观再现生活也可以通过“表现论”借助他者的情感表现生活。再现论与表现论二元对立地构成了西方艺术的两大表现主题,但用辩证方法论来看,二者在人民性、认知性与道德性的兼备中完成了统一。艺术中人民性的主题在创作者或声嘶力竭或娓娓道来的传达认知中实现着对共同道德要求的共鸣,这种共鸣或共情能力将主体从心灵上自发的凝聚起来,协助社会共同体的生成。因此艺术作为大众传播对话媒介之一备受领导者与智者重视。昔者,柏拉图以政治美学为起点,为防止群众被诗人使用修辞术煽动引起城邦混乱而驱逐诗人。诗人作为城邦的智者,拥有雄辩的能力和精湛的技巧,能为群众启智与解难,实为强国之属,因此柏拉图这一做法不甚明智,但却间接承认了艺术之共情能力的能量。我国古代的诗歌亦从情从众,李白处体会“放浪之形骸”、杜甫处体会“民生之多艰”、辛弃疾处体会“梦里沙场之豪迈”……从创作论来说,情感虽是个性的自我传达,但情感的经验在时空场域下重复性生成,因此接受者相对于创作者无论在场或离席都是自我与他者经验的碰撞,在共通感的驱使下最终都归于共同性。快闪文化现象从北美洲、欧洲到亚洲全球范围内的扩张本身就显露出艺术无国界这一共通感与娱乐心态,通过参与者短时间内完成一系列无厘头的艺术效果解构压力与常态化,建构精神在瞬时中的统一。

二、快闪的中国化走向

快闪活动最初源自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具有无组织者、有纪律、虚拟性、陌生化的特征,文化引进后,快闪的入乡随俗必不可少。因此,相较于西方,中国化的快闪文化活动现象具有以下几个走向:

(一)自发性到组织性

快闪活动的正式出现追溯至自诩为社会工作者的比尔,但比尔在第一封致网友的信中就说到,“因为是我的主意所以我写的这封信,但这并不能表明我就是活动的组织者。在我个人看来,在发动电子邮件之前就策划好活动的人就可以担当活动的组织者。活动应当由那些了解活动内容的人来组织”[5]。这也从侧面表明,比尔只承担了形式的宣传,对快闪活动内容赋予的意义还没有了然于心。然而,到了中国,在“文以载道”的实用思维和社会主义制度的现实下,快闪也在被承认合理性的道路上不断融入国情,跟随主流文化,走上社会主义的道路,分担着自己强国路上的重任。但是,古代社会以皇帝为首的严格层级分封制为社会的安定发挥维稳作用的同时,严格的分层导致了底层百姓在治世的掩盖下无意识形成了被动心理。这种根深蒂固的历史效果直到如今也并没有完全改变,在此基础上,活动必然需要或以个人或以团体为单位的组织者。只有出现了组织者,利用现代科技传媒协助宣传,才能与接受者形成互动,真正实现快闪活动的价值。日前,中央戏剧学院为致敬祖国,致敬未来发布了一段《我和我的祖国》快闪视频,在网上引起了热议。显然,能够将师生聚集在一起,并以一气呵成的镜头共同完成快闪演出,并发布至网络的系列行为就暗示组织者的存在。正如比尔所言,组织者深谙快闪之道,因此借助明星师生的加入将此次活动推向高潮,在共享的空间领域赢得了更多人的讨论。

(二)娱乐性到宣传性

再次将快闪定位到原型的效果设定中,比尔设定的活动主题是在玩具反斗城中朝拜一条机械恐龙,事件的无厘头对于同时空的他者来说首先带有很大程度上的娱乐性。流传到英国,这种娱乐性指向以扮青蛙跳完成。数十名本地快闪族在央街与艾灵顿道交界处一商场外聚集,听取发起者现场指示后,数十人便一起步入商场内的TOYSRUS玩具店,扮青蛙在店内跳来跳去。罗马的快闪活动亦是如此。300人在10分钟内蜂拥至一家图书馆,向馆员查询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书,时间一到,他们一同拍手15秒后迅速散去[5]。由此看来,快闪活动确实表现出自身行为的怪异性与娱乐性,而追求娱乐、享受娱乐不仅是当代的价值追求,更带有反抗机械生活节奏的批判意味。显然,中国化的快闪仍然保留了活动的娱乐性,降低了社会批判色彩,致力于弘扬社会主旋律与正能量,加入了对审美意识形态的宣传,对道德理想的激励,对文化传统的继承要求,寄希望于媒介的耳濡目染实现消费时代自我危机下灵魂的救赎,人性的复归。于此,中国化的快闪活动与中国特定的传统时间点结合完成不同主题的快闪活动,如五四青年的爱国主题、防震减灾日的消防主题、母亲节的亲情主题、端午节的祭祖主题等等,通过时间节点的敏感性、象征性与活动的贴近性一同寄快闪以公益性与宣传性于一身。

(三)旁观性到参与性

快闪作为时髦年轻的活动,在流动中不断走向成熟。以学青蛙跳、图书馆戏谑、朝拜恐龙等手段首次出现在不同地域的快闪,都是事先约定好的脱离日常规范的行为,承载着对秩序的戏谑与不满。因此旁观者在诧异的瞬间情绪中并不能立即与行为施事者会意并跟随行动。即使在好奇的驱使下欲意模仿,却可能因时长与即散性而无法满足。因此,其参与者虽具素未谋面却在心理上达成了共识,以至于对旁观者产生了限制。中国化的快闪活动则不然,虽有组织者提前的准备与排练,但场域中的同构与艺术中的共情允许更多的即兴参与,且中国化快闪利用集体无意识追求经验的共同性,因此合唱的整体效果正是中国化的追求。日前,香港部分团体和人士汇集在湾仔金紫荆广场开展了一场“国歌快闪”活动,这群队伍中的参与者自发的从四面八方赶来,年龄各异,身份各异,形态各异,却一致以崇高的神情面面相对。激情洋溢的国歌也吸引了正在晨运的外籍人士与过路人,目之所及都积极参与到国歌的演唱中。此刻,众人忘却自我,忘却世俗,物我两忘,全身心虔敬的投入到一致的情感共鸣中,进行了一次心与心的交融。这,是快闪的真理性存在意义。

三、中国化“快闪”文化的精神分析

“快闪”这一术语在最初的概念中蕴含着一定意义上的形式大于内容原则,亦即无论快闪的主题为何,行动有何意义,都要遵循着闪聚闪离的形式要求,用形式表达内容。但受实用主义传统哲学影响下的我们更看重快闪这一符号背后的表征与携带的意识形态,而这需要回归到精神分析的层面,于闪聚与闪离的二律背反矛盾处着手。

按照精神分析鼻祖弗洛伊德的看法,人格結构中可以分为本我、自我、超我三个层次。本我处于精神最低层次,按照快乐原则潜意识的追求本能欲望,是没有思想的动物。超我则处于最高层,按照至善原则遵守社会公约与道德约束来塑造理想自我。自我连接着本我与超我,在超我的规约下指导本我进行有序有道德的生活。对于快闪这一行为来说,正是本我中自含的原始性、狂欢性与无理性在气氛的烘托下推进酒神狄奥尼索斯般的狂欢[6],助力快闪活动的完成。同时,本我中的快乐原则驱使主体在无功利活动中的缺席,因而造成闪离的现象。可以说,快闪首先在本我处满足了统一与对立。而超我,作为最高的追求,必有理想化成分的因子,蕴含着前意识中共同体的沉淀,蕴含着人民对真善美的呼唤,在这样的图景中,更多为未来充满希望的参与者自发加入活动,表明自我的态度。作为中介的自我在反思中成长,他身上凝聚着理想化的神圣,更流淌着原始的习性,这种自我身上的统一性正是快闪活动背后的愿望。本我、自我、超我是主体理想化的进程,也可以看做历史总体中的构想,按照马克思的说法,历史呈螺旋上升的趋势,但今天的历史却似乎证实着尼采的“永恒轮回”论,有从自我甚至超我回到本我追求的嫌疑,这就可以归于物质承载的都市欲望。欲望挣扎下的人们难以再度回归集体,只能在自我的沼泽里越陷越深,因此在短暂的回归后即是迅速的离开。

与弗洛伊德对个体人格的分类不同,荣格在其理论中聚焦于集体无意识。按照荣格的说法,“集体无意识是人类心理的一部分,它不象个体无意识那样依赖个体经验而存在,毫无例外地要经过遗传。个体无意识的绝大部分由‘情结所组成,而集体无意识主要由‘原型所组成。”[7]可以说,集体无意识作为一种群体心理经验沉淀现象必然显露于群体的背景中。而快闪活动首先作为一种参与度较高的文化现象,正满足于集体无意识出现的外部要求。其次,荣格认为集体无意识为艺术家创作提供灵感与素材,“艺术家以不倦的努力回溯于无意识的原始意象,这恰恰为现代人的畸形化和片面化发展提供了最好的补偿”[8]。同时,接受者亦在集体无意识的经验回溯中重新审视历史并唤醒前意识中的文化传统。因此,中国化的快闪活动,多以跳舞、歌唱、朗诵等艺术形式呈现,通过激发大众隐藏在无意识中的共识来引导群众性参与与呼应。在此,个人心理中的集体无意识作为前意识与快闪的主题完成了一次对话,这种模式直至媒介唤起新经验的共识意志后再度显现。

无论是从本我、自我、超我的人格结构来看,还是从前意识与集体无意识的人格来看,快闪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其背后都存在着个人经验中的集体意识与自我意识的二律背反。带有集体经验的记忆在历史的脉络与自我意识强势中或被遗忘或被继承,无论哪种结果,都需要借助一定的形式重新唤醒,而快闪文化以其能够唤出瞬时的集体整一性担起了重任。但是,快闪过程中严肃热情的气氛终究被娱乐至上的心态所掩埋,重新回到意识或个人意识的领域中去。

四、结语

在马克思提出物化理论之初,身体与灵魂有了分离的可能;随着商品化时代的迈进,个人与集体在欲望的裹挟中鲜明对立。面对对立带来的异化危机,卢卡奇的“总体性”试图通过艺术与审美达到救赎,尽管当今来看其理论带有明显的乌托邦性,却也强调了主体之维审美的向度,建构了自由和谐的集体氛围。而今,市场上出现的一系列“怪现象”偏离集体意识,回到本我追求,为总体性的回归提供了背景。“快闪”这一艺术形式紧紧抓住总体性的可能,在本土化的语境里,在丰富人们精神文明的同时,试图使主体间在瞬间的对话中走向统一。

参考文献:

[1] 杨莹.《说文解字》”心”部字义符的归纳[J].湖北科技学院学报,2014,34(3).

[2] 朱锦霞.《说文解字》”門”部字研究[J].安徽文学(下半月),2018,(8).

[3] 吴烨宇.社会动员力的创新——评快闪暴走族[J].中国青年研究,2004,(9).

[4] 李佃来.论葛兰西实践哲学的政治意蕴[J].人文杂志,2012,(5).

[5] 360百科”快闪”词条[EB].https://baike.so.com.2019.3.15.

[6] 宗倩.青春审美文化视野下的”快闪族”探析[J].电影评介,2010,(23).

[7] 潘逸.人类文明的天然共性初探[J].湖北成人教育學院学报,2014,20(3).

[8] 王怡濛.论感性工学的心理基础:集体无意识[J].艺术百家,2010,(S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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