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背影里的问候

付婧婧

优秀的教育题材电影能对教育领域中出现的问题进行反思。中国教育题材电影塑造了一批优秀的教师形象，带给我们无数的温情与感动。西方的教育题材电影大多从教育方法人手，例如《死亡诗社》就是一场人文式教学与功利式教学的辩驳。近几年印度教育题材电影广受好评，例如《起跑线》善用幽默讽刺的手法揭露教育问题。

近期上映的电影《老师·好》融感动、深刻、幽默于一体，而且吸收了青春片的轻快的特点，可以说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佳作。《老师·好》讲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所中学里苗宛秋老师以及他的学生的故事，再现了斗智斗勇的师生故事和真挚动人的师生情感。“老师好”是上课时对老师表示欢迎和尊敬的问候方式。影片从开始时学生刘昊一句漫不经心的“老师好”到结尾时全班响亮真诚的“老师好”，展现了学生们对于苗宛秋的态度的变化。影片中苗宛秋从社会认同的好老师到学生认同的好老师的转变，体现出影片对于好老师的追问，同时也如同一面镜子般给当下教育带来反思。而结尾时苗宛秋的不告而别与再也无法出口的问候赋予了影片哀婉的色彩，引发观众深思。

一、社会评价体系认同：满载荣誉

苗宛秋开始时是受到社会评价体系认同的老师，他满身荣誉。苗宛秋一出场就推着教委奖励的崭新的自行车，路过的老师和学生都向他打招呼。他上课时随身带着一个写有“奖”的白瓷缸。就连他家里的柜子，上都摆放着他的奖杯，吃饭前他还要认真擦拭一遍。由此可见，苗宛秋对于社会评价体系所赋予他的荣誉是十分珍视的。而获得这些荣誉的同时，他也成为了一个严厉老练的老师。新学期开始，苗宛秋一眼就看到了烫了卷发的李海燕、涂了口红的关婷婷，揪出了卖口红的刘昊和抽烟的文明、建设，“惩治”了看课外书的王海。他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学生的这，些问题。当最大的刺头洛小乙“压轴”出场的时候，苗宛秋直接将他赶了出去，没收了他的斧头，并且放言“我在三马路派出所有人”。正是这样的一撵二收三放言压掉了洛小乙的威风。苗宛秋如此老练娴熟地与学生打交道，虽然有利于教学工作的进行，但却招致了学生们的怨言，于是一场老师和学生之间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开始了。

苗宛秋对自己荣誉的珍重与维护也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在社会对教师的评价体系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就是学生成绩，于是苗宛秋十分看重学生成绩，并以此作为评价学生的标准。他对待成绩差的学生采取的是严厉批评的方式。当苗宛秋的自行车挡泥板被拆了的时候，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坏学生”洛小忆，然而这件事跟洛小忆并没有关系。而对待成绩优异的学生安静，在还没有了解她的情况下就给了她班长的职务，却忽略了更有能力并且更有此意愿的关婷婷。另一方面，苗宛秋刚开始接触这群学生时，只能感受到他们的顽劣叛逆，不能感受到他们的朝气与个性。他不能理解爱美的关婷婷，因为她涂了指甲油使班级失去了第一而批评她。他不能理解青少年懵懂的爱情，由于洛小乙和安静的爱情被揭发，他取消了洛小忆人团的资格。苗宛秋虽然在对付学生上经验老道，但他并没有真正地了解学生，了解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心理特征。

传统社会评价体系对教师的评价往往依据的是教师的业务能力和学生成绩。评价的主体由上级领导其他教师、校外专家、学生和家长构成。而其中后三类对于教师评比的影响是非常小的。上级领导和其他教师则通过优质课比赛等途径来完成对教师的评价。这样的评价显然是存在漏洞的。一堂课能教好的老师能在所有课堂上保有相同热情吗？教会学生好成绩的老师同样教给他们好品德了吗？答案并非是絕对的。在这一套评价体系中，与教师接触最多的是学生，他们的评价往往被忽略或者影响较小，老师的自评与反省也没有得到体现。教育是一个过程，而不能只要求结果。一堂优质课和班级成绩名列前茅只是评价了教师的部分教学能力。不全面的社会评价体系会影响正常的教学环境，甚至会导致教师间的恶性竞争。苗宛秋虽然是社会评价体系的佼佼者，但是其教育方式也暴露了他在其他方面的不足，暴露出传统的社会评价体系的弊端。

二、学生的认同：正直人格

苗宛秋身，上的真诚与正直是他最终获得学生认可的原因。虽然传统的社会评价体系的弊端对苗宛秋教育学生的方式带来了一些消极影响，但是他却通过社会评价体系所忽视的正直人格获得了学生的认同。通过三件事我们可以看出苗宛秋对学生的爱。第一件事是苗宛秋去派出所接学生刘昊。刘昊因为卖东西跟别人抢地盘被带到了派出所，苗宛秋第一时间把他接了出来。当苗宛秋了解到刘昊卖东西是为了给家里凑钱治自己的脑瘤时，他又发动全班同学捐款，自己也寄去了一个月的工资。第二件事是苗宛秋对洛小乙的教导。第一次是载着洛小乙去探望临终的爷爷。苗宛秋十分着急地带着洛小乙去医院，安慰着洛小乙，结果丢掉了他心爱的自行车。第二次是在洛小乙内心遭受重大打击，开始沦为街头混混时，苗宛秋仍然不放弃他，将他带回了课堂。第三件事是无偿补课。因为看到其他老师开始补课甚至是自己的学生都在给别人补课，苗宛秋开始给学生们免费补课。结果苗宛秋遭到了一个补课老师的举报，学校对苗宛秋做了停职处理。苗宛秋对学生的爱是隐藏在严厉之下的，是感化式的，是润物细无声的。因此，学生们才能渐渐理解老师，才能在青春的迷失中及时地摆正自己。

但是一个全心全意待学生的老师的结果是什么呢？由于学生接二连三捣乱，苗宛秋失去了优秀教师的称号。由于私下补课，苗宛秋被停职。妻子不理解，为什么学校分房永远轮不到他。校长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优秀教师近两年没有什么成绩。苗宛秋彻底失去了曾经的荣誉。在学校的颁奖典礼上，当念到优秀教师的奖项时，苗宛秋站了起来。他不是作为一个获奖者站起来领奖，而是作为一个突然失去荣誉的失败者落寞地离开。在影片的最后，安静为了帮助老师复职去找县长，向县长解释老师补课的原因，结果却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了车祸，最终无法参加高考。苗宛秋拿着安静给自己编的钥匙扣——那个曾被他扔出窗外的钥匙扣——痛苦又懊悔地低下了头。尽管学校决定给苗宛秋复职并分给他一套房，但是苗宛秋还是拒绝了，他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他的愧疚、他的正直让他选择了离开。

老师的教学对象是学生，学生对老师的评价是最直接的。影片中的学生之所以后来如此爱戴与敬仰苗宛秋，也正是由于苗宛秋身上的正直品格。除了以教学能力为主的社会评价体系外，我们不得不承认对一个好老师的认定，学生的回答也是至关重要的。学生与老师接触的时间最长，老师的一言一行都被他们看在眼里。老师是不是真正地爱学生，学生在长时间的接触中可以感受到。当学生感受到老师对自己的爱，他们便有了对这个老师发自内心的认同。对每个学生.来说，好老师的标准各有不同，却都认同一条，就，是爱学生、树立良好的榜样。正如父母是孩子的榜样一样，老师也是学生的榜样。当学生们悦纳了一位老师后，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受到他的吸引，并且向他学习。因此，对一名老师来讲，只有用优秀的品质打动学生，才能得到学生的认同，给予学生更长远的影响。

三、多重比照下的隐喻性回答：对好老师标准的追问

到底怎样的老师才算是好老师？影片运用一再追问、一再深人的方式告诉我们，仅仅被社会认同还不够，真正的好老师是需要得到学生的认同的。学生们对苗宛秋的态度有两次转变。第一次转变是自行车事件。自行车是影片重要的线索，从破坏自行车到丢自行车再到找自行车，围绕自行车发生了一系列故事。当那辆象征着苗宛秋荣誉的自行车丢了后，学生们自发找到的自行车，被赋上了新的意义。从教委的奖励到学生们送给老师的礼物，展现了学生们对苗宛秋的认同。自行车意义的转变便是影片对优秀教师的重新定义。第二次转变是校艺术节事件。第一次参加校艺术节，由于关婷婷涂了红指甲而被扣了分，班级拿了第二名。苗宛秋说，他带的学生从来都是第一名。第二次艺术节的时候，关婷婷带领全班同学排练健美操，最终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绩。得奖不只是体现了学生对于苗宛秋的认同，也体现了苗宛秋对学生们的认同。两次转变中苗宛秋的态度证实了这一点。前面学生们把自行车交给苗宛秋时，受到了苗宛秋的呵斥，因为他们浪费了宝贵的学习时间。而学生们把奖杯交给苗宛秋时，苗宛秋却邀请他们到家里吃饭。这也说明了苗宛秋对青春懵懂的学生们的理解。

真正的好老师是会用自己的良好行为去影响学生的。苗宛秋的行为和其影响下的学生的行为形成了比照，体现了一名老师的影响力。苗宛秋虽然严厉，但却是一个正直的爱学生的老师。他带动全班同学给刘昊捐款，他把洛小乙从堕落的泥沼中拉了起来，他饭桌上的一席话激励大家去努力选择自己喜爱的方向……当然还有影片的叙述人“我”，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嘻嘻哈哈地说要当老师，结果真的成为了一名教师。这种影响不仅是苗宛秋带给“我”的，也是苗宛秋的老师带给苗宛秋的。就像几十年前苗宛秋的老师没有打断那个在教室吹口琴的孩子，苗宛秋也没有嘲笑“我”这个皮孩子想当老师的梦想。就像苗宛秋的老师告诉他要做个好老师，苗宛秋的行为也在影响着“我”成为一名好老师。就像苗宛秋有着一个写着“奖”的白瓷缸，“我”在多年后的教学中也获得了一个奖励的玻璃杯。由此可以看到一个好老师的影响力是具有继承性的。结尾时，安静遭遇了车祸，苗宛秋十分自责，于是选择离开了这个地方。苗宛秋的离开预示了好老师的失败吗？不是。苗宛秋拒绝了学校的奖励，这是他作为人的正直;苗宛秋影响着激励着学生们在人生道路上不断前进，这是他作为一名老师的职责。

影片结尾中的幻想里，学生们一句整整齐齐的“老师好”再次告诉我们，真正的好老师是受学生们认同与喜爱的老师，是能够理解学生的老师，是能够用自己的良好行为带给学生长久正面影响的老师。对好老师评价标准的制定不应该只注重老师的教学能力，更应该注重一位老师到底能带给学生怎样的影响。一位教学能力优异的老师固然好，但如果他的品格出现了问题，是绝对不能留在教师岗位的。对教师的培养，也应该注重全方位的发展，从师德、师知、师能等多方位入手，促进教师行业的长效高质量发展。教师作为学生成长道路中重要的领路人，也应当不断反思自己的职责所在，努力成为一个热爱学生、努力工作的好老师。

四、内外互映下的教育之思

只有建立更加完备的教师评价机制，才能促进教师行业的良性发展。这是从外部建立适于教师发展的环境。从影片中我们得出学生认同的老师才是真正的好老师的结论。这并不是将社会的认同与学生的认同对立起来，而是强调学生的认同对一个老师评价的重要性。然而，现在：的教育对于学生的评价的关注还远远不够。虽然在一些经济发展较好的地区或者一些优秀的学校已经在积极推动设立完备的教师评价机制，，但是整體来看，对于教师的评价仍然集中在学生成绩和一些短期的评比中。虽然这些方面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提高老师的教学水平，但是过度关注荣誉也会带来恶性的竞争。学生对于老师的评价可以在课后向老师直接反馈，也可以由学校组织学生对老师进行评价。提高学生评价的有效性也需要学校做更加细化的研究，也希望教育部门能够积极推动教师评价机制的完善。还有家长的评价与老师的自评也不可忽略。家长对老师的评价，一方面要加强家长与老师的沟通，另一方面要真正发扬家长委员会的作用，鼓励更多家长参与到教师评价中来。最后是老师的自评，老师的反思与总结将会使他们不断改进自己的教学理念和方法。

只有真正热爱学生具有良好师德的教师才能更好完成教学工作。这需要教师自身努力与外界监督相结合。师德问题近些年在社会上引起了较多讨论，这也反映了公众对于教师评价的参与度的提高以及对更加完备的教育评价机制的要求。师德是教师素质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影片中的苗宛秋正是具有良好的师德，才能带给学生长久的影响力，才能像火把一样照亮青春里幽深的角落，给学生们指明方向。而现在的教育中，出现了一些老师失德的情况。新闻报道中，虐童事件、辱骂学生事件、压榨学生事件……当这些事情被报道出来，当社会对教师职业提出质疑时，我们不得不反思，师德在当今的教育中到底在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师范教育如何将师德作为先于师知的素养教授给师范生们？一个教师的培养过程，也是先从学校教育开始，在师范学校培养教师的过程中，必须将师德教育作为一项重要的工作。在老师进人工作岗位后，就需要学生、学校、家长、社会等等多方面的监督，以减少教师失德情况的发生。

只有了解学生、尊重学生个性发展的老师才能助推学生的成长。这也正是苗宛秋身上不足的一面。安静不想当班长却给她当班长洛小乙没有卸自行车却误会洛小乙、安静和洛小乙是正常的男女同学关系却取消了洛小乙的人团资格……这都是由于苗宛秋没有了解到实情而造成的。正如苗宛秋一样，一些老师批评教育学生的本意是好的，但是却采取了错误的方法，以至于导致了严重的后果。在当下教育中，老师首先要.平等对待每一位学生，无论成绩好坏。老师应当了解学生，尤其要了解学生的心理状态，给予适当的指导。另外要尊重学生的个性发展，尤其是对处于青春期的学生，如何应对他们的逆反心理，也是老师们需要思考的问题。老师对学生的一味打压与否定，也有可能造成学生的自卑心理，这对学生的发展是不利的。处于中学阶段的学生情感是比较强烈的，如果老师不能给予适时的引导，不能通过合理的方式教导，那么师生将会成为对立的两面，学生的发展将会滑向极端。

五、结语

《老师.好》是对苗宛秋式老师的追问，体现了对好老师标准的探讨。而对于当下教育而言，我们更应该从苗宛秋身上获得反思。影片的开头和结尾都用了苗宛秋的一段话：“人生就是一次次幸福的相聚，夹杂着一次次伤感的别离，我不是在最好的时光遇见了你们，而是遇见了你们，我才有了这段最好的时光。”师生共同成长，收获彼此的美好时光，这正是我们不断追问与反思的意义。

（作者单位：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编辑：代晓

责任编辑：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