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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阅读:高一点,专一点,活一点

2019-09-10彭才华

小学语文教学·会刊 2019年12期
关键词:参考书教科书趣味

彭才华

关于儿童阅读,大概没有哪个时代能与今天相比,得到自上而下的高度重视。我们欣喜地看到,很多老师在自己的工作中有了积极的行动。然而,在形形色色的阅读推进行为中,也有不少缺乏理性思考、盲目跟风的现象。回望夏丏尊先生的阅读观,可以让我们在诸多方面得到有益的启示。

一、阅读目的:“高”一点

人为什么要阅读?关于这一议题,我们的思考不可谓不丰富。例如,一个人的阅读史,就是一个人的精神发育史;阅读,能够祛除内心的浮躁,给心灵以慰藉和滋润;阅读,可以帮助我们在书中找到自我的参照,从而更好地了解自己……然而,到了真正的阅读推进之中,我们却不自觉地忘记了这些,读书的目的似乎全都异化了。我们强调,阅读能力直接关系到学生的理解能力、表达能力的提升;我们强调,阅读可以开阔视野,提升学生的语文素养;我们强调,不阅读,语文试卷也做不完;我们强调,“语文为王”的时代来了,语文学不好将严重影响其他学科,不仅语文拿不了高分,政治、历史,甚至需要读懂题意的数学等理科成绩也会受影响……诸如此类,大概已成为阅读推进的“流行语”。如果这是作为语文教育改革的一种宣传,也无可厚非。然而,如果我们在学生耳边反复作这样的叮咛,或者训导、告诫的话,在他们未来的人生中,对阅读究竟会持一种怎样的态度和情感,就值得我们静下心来思考思考了。

阅读,本不应该是被胁迫、被功利化的事情。

我们究竟为什么要阅读?夏丏尊先生在《阅读什么》一文中谈道:“有些人把读书认为是高尚的风雅事情,把书本当作好玩品古董品,好像书这东西是与实际生活无关,读书是实际生活以外的消遣工作。有些人把书认为是唯一的求学的工具,以为所谓求知识就是读书的别名,书本以外没有知识的来路。这两种观念都是错误的……”细读这段话,可以发现与我们当下有些人把阅读神秘化、虚高化不同,夏丏尊先生的阅读观不矫情,不玩玄虚,十分朴素。

他认为阅读只是为了要生活,要充实生活技能。举个例子,我們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要了解自然,了解世界万物的原理,就要懂得社会,知晓历史,那么,我们可以通过观察、实验、阅读等很多种方法达成。这其中,阅读的方式相对便利,可以节省很多时间、人力、物力等,所以我们才要阅读。

当然,夏丏尊的这种观点也极容易引起误会,以为他是个完全的阅读实用主义者、“生活本位”者。实际上,他对此十分警惕,提出 “专门以上的学校为欲使学生直接应世,倾向常偏于专门的知识技术的传授。专门以下的学校所传授,不是可以直接应世的知识技术,其任务宁偏重于身心诸能力的养成,愈是低级的学校愈如此(《受教育与受教材》)”。所谓“身心诸能力”,即是夏丏尊指向涵养品格、培育德性的阅读主张。这一点,在他的《阅读什么》一文中就有更鲜明、更具体的表现,下文将专门论述。

综观散落在夏丏尊多篇文章里的相关表述,我们不难发现,他对于“人为什么要阅读”的思考是不偏不倚的:他既主张服务生活、应付生活,朴素而踏实;同时,他强调阅读并非专为“生活”,并非匍匐在“生活”的平地上抬不起头,而是强调阅读对于人的心灵、精神的净化、引领——实际上,这也是为了让人的生活更丰富、更美好、更高贵。正如他所强调的“读书和生活要连成一气、打成一片”,这种观念体现出他在阅读目的上务实的心态、智慧的眼光、超拔的境界。

取法乎上,仅得其中。以夏丏尊先生的阅读目的观来审视我们当下的阅读推进“流行语”,结果就不免让人担忧。所以,当下的阅读目的教育,应该要有更高远的指向。儿童阅读,不仅指向理解、表达等各种能力的提升,不仅指向知识的增长、视野的开阔,还应该润物无声地让儿童感觉阅读本身就是一件幸福的事,阅读就是可以让人生有更丰富的可能、有更美丽的远方。如此,阅读的种子才会真正播种到儿童的心里,影响他的整个人生,而不是当他走出校门之后就把阅读之门关闭,或者仅仅留下一点可怜的碎片化、浅表化或娱乐性的伪阅读。

二、阅读什么:“专”一点

正如他的阅读目的观,在“阅读什么”方面,夏丏尊的看法同样是既有脚踏实地的朴素前行,也有仰望星空的理想追求。

有人做过比较,在给中学生推荐书目这件事情上,夏丏尊与他同时期的胡适、梁启超等人不同,无论是书目数量还是难度,他的思考和建议都更符合实际,也更便于操作。

与他的阅读目的观相通,夏丏尊认为一个人要读什么书,要“依了他自己的生活”来定。在《阅读什么》一文中,他把阅读的范围分为了三类:一是关于自己的职务的,二是参考用的,三是关于趣味或修养的。为了讲清这一观点,他举了内科医生的例子来说明:作为医生,他首先要读和他业务紧密相关的书籍;其次,就是要读和业务没有直接关系,但可以作为业务参考的书籍(如因疟疾的研究,而注意到蚊子的种类,便去翻某种生物学书;因为疟蚊的分布,便去翻阅某种地理书;等等);第三类则是和他业务之外的趣味或修养有关(喜欢下围棋的,不妨看看关于围棋的书;喜欢摄影的,不妨看看关于摄影的书;等等)。也正因每个人职业不同、兴趣爱好不同,所以他认为没有适合每个人的“推荐书目”。

《阅读什么》其实是面向中学生的广播稿。所以,按上文所述的阅读范围分类,具体到中学生该读些什么,夏丏尊提出了更具体切实的建议。这些建议对于我们当下的语文教学也别具深意。

首先,他指出中学生要读的“职务书”就是“学校的各种功课”,就是“学校规定的各种教科书”。他批评了“好好地阅读教科书的人并不十分多”的现象,并指出,教科书是专门为学习而编,虽说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著作,但对于学生来说,其价值是不容忽视、不容轻慢的。

看来,每个时期的教科书都会有大概相似的境地。时代在前进,我们对待教科书的态度没有太大改变。尤其是进入本世纪之后,关于教科书的质疑、批判越来越多,甚至要“革教科书的命”。在这种处处充满敌意、时时不忘挑刺的心态下,有多少教师会领着学生深入地学习教科书?

诚然,每个时期的教科书都会存在或多或少的弊端、或大或小的缺陷,引着学生发现教科书的这些不足,也是一种学习,也是一种怀疑精神的培养。然而,教科书果真如此不好吗?随着时代的发展,我国的教育部门对于教材建设是越来越重视、越来越谨慎了。一套教科书的面世,不知经过多少专家、学者的反复斟酌、筛选,不知经过多少地区、学校的试用、验证,其间浸润的汗水与思考是难以估量的。面对这样的教科书,我们能不能换一种眼光来看待?而不是动辄就高高在上地 “骑”在教科书上指手画脚,不是夏丏尊说的“胡乱阅读几遍”就了事,而是依据这教科书,从它的正面价值入手,学得更深入一点,“如文法上的习惯咧,修辞上的方式咧,断句和分段的式样咧,诸如此类的事项,你都须依据了这些文章来学习,收得扼要的知识才行”。因此,我们要牢记“阅读教科书并非简单的工作”,心无旁骛,深入地钻研它,尽可能地发挥它的更多内在价值。

其次,夏丏尊以举例的方式谈了学生的参考书究竟读些什么。对于这类书,他表示要慎重,“先得有题目”,也就是说,要根据自己读职务书出现的需求或困境进行有目的的选择。例如,学生读《桃花源记》,碰到不懂的词语,就应该去读辞典;如果读出了陶渊明晋人时代的情味,就可以读读文学史,了解了解晋人文风;想要深入了解陶渊明的,还可以读读《晋书·陶潜传》或《陶集》……他指出,这样选择参考书是“因为有了题目才发生的”,并不是漫无目的地乱读一气,而是非常清楚自己“参考的题目是什么”,依据这“题目”沿波讨源,深入下去,读出厚度来。不用说,这种依着“题目”去选择阅读内容,下的是真功夫,做的是真学问。从古至今,凡是于学术有惊人造诣的,莫不经过这样的阅读。

比照我们的阅读现状,实在有很多需要思考的地方。在各种关于阅读效用的宣传之下,五花八门的推荐书单铺天盖地地涌现出来,学校、班级都在追求“海量”的阅读,认为只要“量”上去了,不管读什么,总会有“质”的飞跃。殊不知,“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殊不知,当下学生的学业负担已经很重了,可以供他们阅读的时间已经很少了;殊不知,现在的阅读市场鱼目混珠,泥沙俱下,“读什么”比“读多少”更重要。

谈到这里,需要再说说“群文阅读”。众所周知,在提升学生阅读速度、扩大阅读面、改善学生思维模式等方面,“群文阅读”颇具优势。然而,在实际教学过程中,这种模式也逐渐暴露出它的某些局限性。例如,“群文阅读”的材料选择往往由教师决定,要么指向文本内容、人物形象,要么指向文本形式、能力训练要素,体现了数量的增加,强调了规律的发现。然而,一节课里,学生要面对五六篇甚至十几篇文章,往往只能亦步亦趋地疲于奔命,蜻蜓点水地肤浅感知,根本不可能潜入文本深处去体验,更谈不上融会贯通。所以,联系夏丏尊先生的观点,我们还需要思考,阅读不仅要有“广度”,还需要有“深度”,而“深度”的前提就是“专一度”。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只有专注地在一处着力,方有可能深入。

当然,小学生年龄小、阅历浅,如何恰当、适度地引导,让他们形成专注、专一的阅读习惯,以影响其终身,最终能做出不浮泛、不空虚的学问,大概也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重要命题。

第三,关于趣味或修养的书,夏丏尊先生的观点仍体现了一个“专”字。

他认为趣味或修养的书可以“照了自己的嗜好和需要来选择”。当然,每个人的兴趣有可能会发生变化,修养需求可能会有所变更,这种时候,他还是强调“最好在某一时期,勿把目标更动”,要像赵普一辈子在读《论语》,像日本文学家坪内逍遥,近80岁的生命中用50多年读莎士比亚剧本。“但求有益于自己就是,用不着计较时间的长短”。反过来,“这一星期读陶诗,下一星期读西洋绘画史,趣味就无法涵养了。这一星期读曾国藩家书,下一星期读程、朱语录,修养就难得效果了”。

小学课本里曾有一篇课文叫《白头翁的故事》,讲述的是一只小鸟今天学喜鹊搭窝,明天学黄莺唱歌,后天学大雁飞行、学老鹰打猎,最后直到头发全白了的时候,什么本领也没学到。这个故事生动地诠释了夏丏尊先生的观点。古人读书讲究“涵泳”,的确,一段时期内专注于一种书,深入其中,反复求索、玩味,才会有实实在在的收益和长进。可见,夏丏尊的谆谆告诫是诚恳负责的。

作为学生阅读的引领者、指导者,语文教师不能让学生的阅读也随了个人的喜好,心猿意马,忽东忽西,没有一个定性。我们要踏实担起责任来,引导学生长期地专注于一处,从而涵养出真正的趣味与扎实的学养。

三、怎样阅读:“活”一点

在“怎样阅读”这一问题上,夏丏尊先生也有其独到的观点,讲究阅读方式的灵活,强调阅读内化的活力。在《怎样阅读》一文中,他仍按上文所述的三类书分别谈了自己的观点。

首先是关于学生职务的书,也就是教科书。夏丏尊提出,学科性质不一样,阅读的方法也就不一样。他把有严密系统的列为一般科学,把像国文、英文之类(除去文法、修辞)的书则列为语言文字教科书。更让人钦服的是,他认为关于这两类书应该有区别地对待,“一般科学的教科书应该偏重于阅,语言文字的教科书应该偏重在读”,并且强调前一类书“只要从文字求得内容就够了”,语言文字的学科则要“在形式上多用力”。今天,我们一直在强调阅读教学要“和内容分析说再见”,要多关注言语表现形式,不能把语文课上成思想品德课、历史课、自然课。如今距离夏丏尊的时代已经过去好几十年了,不能不说,他的观点独具前瞻的智慧。

到具体的国文阅读方面,夏丏尊也极其细心地提出了建议:对于一篇文字或是兴奋,或是流泪,或是厌倦,都不要紧,但得在这之后,冷静地去从文字的种种方面去追求,去发掘。这“冷静”二字很值得我们重视。只有“冷静”了,我们才不至于被内容牵着鼻子走,而是跳出来去玩味文字,咀嚼内容之下语言形式的深层意味。当下,我们有些语文老师的课堂,要么深陷内容泥淖不能自拔,要么以科學的方式,机械地把一篇篇文章肢解分割,生硬地落实知识点,确实应该细细体会夏丏尊的这个建议。

我们要注意的是,夏丏尊所说的“冷静”并不是“只用眼睛看”,而是需要“用口来读”。他认为“关于词儿、句子、表现法等类的事项,大半是可在读的时候发见领略的”,强调诵读对敏化语感、感受文气的重要作用。这在当时“按生活需要是默读不是朗读”“朗读不如默读,思想既容易集中,时间也可经济”等反诵读风气的背景下,實在难能可贵。到今天,我们不仅要将这种重视朗读的教学传统发扬下去,也要学习夏丏尊这种实事求是、灵活变通的学问态度。

其次是如何阅读参考书。夏丏尊提出了两个观点:

第一,“不要把自己所要参考的项目或问题抛荒”,意思是在阅读参考书的时候不要被参考书所困住,忘记自己为什么去查阅参考书。他举了个浅显的例子,说有些人聊天时很容易跑题,把话头扯到另外的事情上去。这就要不得。

第二,“要乘参考之便,留意一般书籍的性质和内容大略”,也就是说要在利用参考书的时候,做个有心人,把书里的序文、目录等精要记下来,以备今后翻检。

这两个观点看上去有些矛盾,细细揣摩却是辩证统一的。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各种资讯每天铺天盖地而来,海量的书籍泥沙俱下,我们如何静下心来,专注于一处,真正提升阅读的效率,是很需要智慧的。这一点,无论是我们教师,还是学生,大概都要借鉴夏丏尊先生的这两个观点,在“不跑题”与“跑题”之间寻找平衡点,既不在参考书阅读中忘了当下的任务,又能灵活地抓住契机,获取参考书的精要,方便今后的阅读、学习。

最后是关于趣味修养的书如何阅读。

这一方面,夏丏尊先生的建议更是耐人寻味。他既重申了这类书的选择要专注精简,阅读要恒久专一,又灵活变通地提出了要尽量利用参考书的观点:“例如:你现在正读着杜甫的诗集,那么有时候你得翻翻杜甫的传记、年谱以及别人诗话中对于杜诗的评语等等的书……把自己正在读着的书作中心,再用别的书来作帮助,这样,才能使你读着的书更明白,更切实有味,不至于犯浅陋的毛病。”

精选、精读与利用参考书,确实并不矛盾。这其中既有防止浅陋的学问规律,同时也有他对于学生心理的同情与体贴。因为专一的趣味阅读时间长了,难免倦怠,必要的拓展阅读则可冲淡倦怠感,从而让趣味阅读更持久,更深入,也更得到多方滋养。

综上所述,尽管时间过去了好几十年,夏丏尊先生朴素、智慧而又灵活的阅读观对于指导当下的儿童阅读仍然大有裨益。

(作者单位:广东东莞市莞城中心小学)

责任编辑 郭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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