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南方与东南亚青铜时代青铜器装饰的哲学内蕴初探
——以铜鼓与铜提筒为例
2019-09-06陈晓倩
陈晓倩
(云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人类早期大多没有文字遗存,但在其发展历程中却留下了丰富的资料,包括精神形式和物质形式。其中,物质资料包括各时期遗留的遗物和文献典籍。由于没有文字,遗物比较直观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面貌及文明发展程度。与亚洲大陆上的古印度、古巴比伦以及古中国中原文明相较,中国南方和东南亚地区便是这样的代表。
青铜时代是中国南方与东南亚地区民族形成与发展的重要时期,目前已发现大量的遗物、遗迹,其中,铜鼓和铜提筒是最具代表性的器物。相较其他青铜器,铜鼓和铜提筒器身面积较大,可进行内容丰富的装饰,其所展现的文化内涵更为广泛和深刻。
铜鼓和铜提筒关系十分密切。两者的器物形制、类型及使用年代有所区别,装饰及功能等方面则极为相似,甚至相同。①结构基本相同,从上至下均包括面、胸、腰、足、耳5个部分;②装饰方面,装饰位置和纹样基本相同;③功能部分相同,既是重要的礼器、随葬品、容器,也是社会地位、身份等级和财富的象征。因二者的结构和装饰基本相同,结构和装饰又是文化内蕴的主要载体,故将两者一并讨论。由于铜鼓类型丰富,使用年代不同,本文所讨论的古代铜鼓的制作、使用都处于青铜时代;而目前发现的铜提筒类型不多,形制基本变化不大,只是装饰繁简程度不同,也均属青铜时代范围[1]。
1 古代铜鼓与铜提筒的装饰
古代铜鼓和铜提筒的装饰包括平面纹饰和立体雕塑。
1.1 平面纹饰
平面纹饰包括几何纹饰、画像纹饰[2]。
1.1.1 几何纹饰
几何形纹饰是以最简单的点、线以及圆形、方形、三角形等为基本要素。古代铜鼓和铜提筒的类型主要包括直线纹、雷纹、卷云纹、羽纹、网纹、点纹、同心圆纹、弦纹、栉纹、锯齿纹等。
几何纹饰的主要功能有:①充当主体纹饰,表现一定的主题思想;②组成丰富多彩的几何纹带,作为边饰,起陪衬烘托、美化主体的作用;③遍布全身,纹饰几乎全是几何纹,给人以繁缛瑰丽的美感。
古代铜鼓和铜提筒的几何纹均饰于器物表面的不同部位,或富有深刻寓意,或纯粹是图案装饰;或是工匠有意安排,或是随意之作。
1.1.2 画像纹饰
画像纹饰是铜鼓和铜提筒的主体纹饰,也是当时社会风貌直观、形象的反映。内容包括自然物、动物和人物形象。其中有太阳纹、翔鹭纹、牛纹、鹿纹、鱼纹、龟纹、人物形象以及船纹等现实生活的描绘,均采用浅浮雕技术完成。
自然物中最重要的是太阳纹(图1),居于铜鼓鼓面和铜提筒筒盖中心,是最早出现的基本纹饰。除极个别的原始形态铜鼓外,几乎每个铜鼓和铜提筒都有太阳纹,且其中心始终不变。铜鼓鼓面装饰的太阳纹通常都有光体和光芒两个部分。除几面原始铜鼓只有光体、没有光芒之外,其他铜鼓的太阳纹都有光体、光芒以及围绕鼓体层层散开的光环。光体和光芒的具体形制以及光芒数量变化,反映了时代、地区或民族的差异。此外,还同铜鼓的外部形态以及鼓面的其他纹饰也有关系。
动物形象(图2)中,翔鹭纹是古代铜鼓和铜提筒最重要的主体纹饰。在铜鼓鼓面、部分铜提筒盖面及腰部,多有一道主晕为一圈鹭鸟,均首尾相连呈逆时针方向绕着太阳展翅飞翔,生动写实,动态逼真。所绘飞鸟的数目在4~20只不等,最常见的是4只,其次是6只,绝大多数都是偶数,也有极少数是奇数。飞鸟数量最多的是老挝发现的一面铜鼓,有30只。此外,鹿、牛也是古代铜鼓和少量铜提筒常见的动物形象,大多装饰在铜鼓和铜提筒的腰部。还有少量的鱼和龟,多点缀装饰在船间,表明船在水中行进的场景。
古代铜鼓和铜提筒的人物形象均为组合纹,主要为羽人舞蹈纹和舂米纹。
“羽人舞蹈纹”表现为头戴羽冠、身披羽饰、手舞足蹈的人物形象,少数饰于鼓面主晕,多数饰于鼓腰,以几何纹带格子做边饰。
舂米形象仅见于越南的玉镂鼓等4面铜鼓鼓面和陶盛铜提筒筒身主晕,通常位于房屋之间。舂米臼呈“工”字形,执杵者2人,头戴羽冠。舂米形象实际上也是一种舞蹈图像,至今流行于广西壮族、部分瑶族、海南黎族和台湾高山族中的舞蹈中。
船纹是古代铜鼓和铜提筒器身的主题纹饰之一(图3),多表现为船、船上的人以及船间空隙处的鱼、鳖、鸟的组合。数只船围绕鼓身,首尾相连。根据船上人物活动内容不同,分为渔船、交通船、战船、游戏船、祭祀船、竞渡船等[3]。
1.2 立体雕塑
目前,现存装饰立体雕塑的古代铜鼓和铜提筒均仅有几面。通常在鼓面上雕塑人物、动物等,少量存在于鼓足或鼓腰。最常见的形象是青蛙,装饰有立体青蛙的铜鼓分布在中国广东、海南、广西、贵州、云南等地,以及越南北部、泰国、缅甸东部的广阔地带,覆盖主要的铜鼓分布区,数量最大、类型最丰富的青蛙塑像铜鼓集中在广西境内。除青蛙外,古代铜鼓的主要装饰形象还有蜥蜴。目前发现铜提筒装饰的立体雕塑多为捕食的兽、鹈鹕、牛以及阴阳交合[4]。
2 古代铜鼓与铜提筒装饰所反映的哲学内蕴
一般认为,哲学萌芽于原始社会的原始意识。原始意识是一个内容十分宽泛的范畴,它包括原始崇拜、原始神话、原始宗教等。从装饰内容来看,使用铜鼓和铜提筒的原始先民已形成“万物有灵”的神灵观念意识。
(1)太阳崇拜。太阳崇拜体现了原始先民在生产和生活过程中对太阳的依赖,太阳是原始先民意识中最重要的自然物。太阳纹饰的特征有:①延续性,它是流行始终的纹饰,这说明任时空变换,人类对太阳的崇拜永恒;②至高无上的地位,它始终都装饰在鼓面和盖面的中央,本就体现“顶”“上”之意。太阳纹饰只有一个,其他纹饰无论如何繁复变化,都只能成为“太阳”的副主题,充分体现太阳的“中心”地位。
(2)各种动物,尤以翔鹭、牛、鹿、鱼、龟等为主。其中,翔鹭等鸟类应具有较高的地位。从其装饰位置及出现频率来分析,鸟类崇拜的地位仅次于太阳崇拜,这体现在:①翔鹭纹装饰在太阳纹外的晕圈及器身的主体;②装饰羽冠的人物是铜鼓和铜提筒是最常见的人物形象,且大多出现在祭祀、礼仪等重要活动。而牛和鹿形象则体现了原始先民是以畜牧业作为重要的经济形式之一。先民想要捕获更多的牛和鹿,便将其形象装饰于用于祭祀和礼仪的铜鼓和铜提筒之上,有祈以收获之意。
(3)山水崇拜,原始先民“万物有灵”意识的体现之一。相较其他地区而言,水崇拜根植于中国南方和东南亚:①铜鼓和铜提筒的分布中心区均为江河湖泊的周围,这也是早期人类文明的共同特征;②内容丰富的船纹展现了人们的社会生活大多与水有关,出于稻作农业的需要,体现了原始先民对水的深深依赖。鱼、龟形象也体现了水崇拜。而内容如此丰富的水上活动在其他地区的文物装饰中极其少见,即便如长江流域中心区,水系和湖泊众多,但该地区文物所反映的水上活动及与水崇拜相关图像等并不丰富。
如若说自然崇拜是原始先民对于人与自然矛盾关系的认识和解决方法,那么祖先崇拜便是对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矛盾关系的认识和解决方法。如“万物有灵”观念是人们对自然的认识,反映着人类早期的自然崇拜意识,体现其对人与自然的矛盾关系,以及人们试图解决这种矛盾的思考。在“万物有灵”和祖先崇拜等原始意识的基础上,灵魂观念就此产生,人类意识进入了原始宗教时代[5-6]。
3 古代铜鼓与铜提筒的装饰所反映的哲学内蕴特点
(1)鲜明的具象性。这些纹饰反映的原始崇拜均是与人类生产、生活息息相关的具体物质形态,是大自然形象在原始先民头脑中的直接反映。相较于中原文化早期青铜器纹饰较为抽象的特点,在使用铜鼓和铜提筒的中国南方与东南亚地区发现的青铜器纹饰,所表现的大多是现实生活中能常见到的形象。对比中原文化和其他周边区域的青铜文化,说明该地区先民唯物的意识倾向。
(2)已具有一定对立统一的早期辩证思想,如将青蛙和蝗虫这两个天敌作为一个装饰内容的主题。青蛙通常被认为是雨神的象征;而蝗虫则是天灾的象征,将这两种动物形象装饰在一起,是稻作农业发达的中国南方和东南亚原始先民矛盾统一观念的体现。
(3)由于所处地域不同,生产和生活方式各异,即使同一族群、同一种祭祀主题,其描绘细节也不尽相同。如船纹,中国境内铜鼓上的船纹较为写实;而东南亚铜鼓和铜提筒上的船纹则相对抽象。从矛盾的特殊性和普遍性来看,他们拥有相似的哲学思想,应属一个族群,是由同一族源发展而来的分支。而这种社会意识也反映了中国南方与东南亚山水相连、民族同源的社会存在。
4 结束语
总的来说,古代铜鼓和铜提筒装饰作为“无字史书”,不仅反映了当时的社会面貌,主要涉及宗教、生产、生活及人群关系等,也记录了青铜时代中国南方和东南亚地区先民哲学意识的形成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