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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爱与责任谱写的生命之歌

2019-08-27杨俊生

中学语文·教师版 2019年7期
关键词:贝尔曼常春藤意蕴

杨俊生

《最后的常春藤叶》是世界短篇小说大师欧·亨利写的一篇经典短篇小说。小说叙述了老艺术家贝尔曼用生命绘制毕生的杰作——彩绘在墙上的最后一片常春藤叶,重新点燃一个年轻生命将要熄灭的生命之火的故事,表现几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陷入生活困顿的艺术家相濡以沫、相互扶持、真诚互助的友情。小说刻画的舍己救人,并为自己的人生价值奉献生命的人物形象,以此赞頌普通人之间的无私情谊,以及对朋友、职业和人生的责任感。一篇传统型的小说,写法上严格遵循文体范式的要求,有故事、有人物、有环境。环境极富时代感,人物关系简单,故事取材于发生在普通人之间的事情,但反映的主题则是深刻的——面对即将逝去的生命该如何应对。也正是这种独特视角的选取,让小说具有了丰富的意蕴和厚重的思想内涵。

仔细品读小说,可以发现小说主题的表达,意蕴的围筑主要通过以下几个方面呈现出来。

一、意蕴丰富的意象选取

文学作品的构成元素,简单地由言象意情技五个部分组成。不同的文学样式,表现的形式不同,文本元素在表情达意中起的作用就不同。就小说而言,“象”主要指的是被作者选入文本中的事物,可以是景物,可以是物件。作为客观之物,一旦被移入到作品之中,就被赋予特殊的意蕴,具有了独特的意涵寄托。小说在叙述事件、刻画人物时除了直接表达自己的情感,有时候也会采用移情于物的写作技法,选取典型的意象进行含蓄委婉地表达。这种直笔和曲笔的叠合,让作品的蕴含的意蕴变得丰富立体。像《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中的风雪,《祝福》中的门槛,《老人与海》中的鲨鱼等。

《最后的常春藤叶》在叙述略带凄婉的故事,塑造几位性格鲜明的人物时,还选择了独特的物象——常春藤叶,作为表情达意的道具。故事情节的推动,人物性格的刻画,人物命运的发展都直接或间接地与常春藤叶建立起联系。随着常春藤叶数量的变化,小说的主题也慢慢揭示出来。常春藤作为自然景物,茂密葱茏的绿色,彰显出自然生命的活力与生机;当成为作家描写的对象后,其表层意蕴就被附加上深层的内涵。这种“以我观物,而物皆着我之色”的人文景观特质的体现,在不同的作家的文学世界里,就有了不同的内蕴。陆蠡的散文《囚绿记》中的常春藤是生命,是希望,是慰安,是快乐,是“永不屈服于黑暗的囚人”,更是作者向往光明自由、坚贞、不屈不挠的抗敌精神的象征。而欧·亨利笔下的常春藤叶则与人的生死连在一起。从小说叙述的故事看,由于“肺炎先生”的“眷顾”,琼珊被肺炎击倒了。随着病情的加重,加之又没有钱治疗,琼珊愈加感觉到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置身在金钱至上、人情冷漠的社会中,生活的贫困,事业的不如意,病魔的折磨,让她变得悲观而脆弱。对死亡的恐惧慢慢吞噬了她活下去的信心。在无法排解苦闷的情况下,她只能把自己的生死寄托在窗外的常春藤叶子上——凋落与否预示着生与死。随着藤枝上剩下的叶子进入倒计时,从十二到十一、十、九、八、七,“一株极老极老的常春藤上的叶子差不多全吹落了,只剩下几根几乎是光秃秃的藤枝,依附在那堵松动的砖墙上”,琼珊隐隐感觉到死神冰冷的大手已经扼住自己的咽喉。在琼珊的眼中,藤叶残存的片数计数的就是自己活在这个世界的天数。而随着藤叶一片片的落下,琼珊也预感到自己走进鬼门关的期限也越来越近。“叶子。常春藤上的叶子。等最后一片掉落下来,我也就得去了。三天前我就知道了。”

一枚常春藤叶,在健康人的眼中被赋予“永不分离、感化、忠实、活力欢乐和不朽的青春”的意蕴;在病者的意识里却把它视作“死亡介绍信”。所处的境遇不同,对同一事物投射的价值取向就不同。琼珊在病魔的折磨下,思想在时间的推移中日渐走入死胡同,“我想摆脱一切,像一片可怜的,厌倦的藤叶,悠悠地往下飘,往下飘”。可是,“经过漫漫长夜的风吹雨打,仍旧有一片常春藤叶贴在墙上。它是藤上最后的叶子”。“一个准备走上神秘、遥远的死亡道路的心灵,是全世界最寂寞、最悲凉的了。当她与尘世和友情之间的联系一片片地脱落时,那个玄想似乎更有力地掌握了她。”但是,熬过一天之后,“那片孤零零的藤叶依旧依附在茎上”。琼珊冥冥之中感觉到那片叶子不会掉下来。经历过恐惧的煎熬,痛苦的挣扎之后,面对着那片小生命,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邪恶,“不想活下去是罪恶”。最后的常春藤叶子,永不凋落的常春藤叶子再次唤醒了她对生的欲望,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最后”是对死亡的诀别,是新生的起点。而用一个生命的逝去留下常春藤的定格,生与死的接力,托举的是求生的希望。“最后的常春藤叶”承载着一个善意的谎言,闪烁着人间的真情,充盈着人性的光辉。这就是欧·亨利笔下常春藤叶被赋予的丰富意蕴。

二、视角独特的事件选择

文学对生活和社会的观照可以是直接性的,也可以是间接性的;可以是写实的,也可以是虚拟的。不论采取何种形式,最终聚焦的是对社会世情的理解和看法。小说素有生活的百科全书之称,它对社会世态的观照同样取决于写作者对社会投注的情感态度。有的是扁平化的,有的是立体性的;有的是单一事件的叙述,有的则是以事件群的式样多维度展开。当然,由于写作者对社会人情采取的态度不同,其在作品中寄托的思想态度也就不一样,要么揭露批判,要么歌颂赞美。像《装在套子里的人》揭露的是沙皇俄国黑暗的专制统治给人们生活与思想造成的伤害,《祝福》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情感揭露夫权、族权、政权和神权对社会底层劳动妇女造成的毒害,《春之声》通过岳之峰一次返乡途中意识的转换反映充满勃勃生机和希望的新时代即将到来。不论是正面的,还是侧面的,通过小说阅读,读者可以清晰地了解作品反映的时代和社会风貌。

《最后的常春藤叶》讲述的是以华盛顿广场西面的一个小区为故事发生的地点,以“到了十一月,一个冷酷无情,肉眼看不见,医生管它叫做‘肺炎的不速之客,在艺术区里蹑手蹑脚,用他的冰冷的手指这个碰碰那儿摸摸”为背景,发生在三位穷困潦倒的艺术家自己的故事。三位失意的艺术家出于对艺术的热爱,他们不懈努力。而经济的拮据让他们只能寄居在贫民窟追逐着自己的艺术梦想。可是,“肺炎先生”不请自来对琼珊的“问候”,使几个同病相怜者的生活雪上加霜。随着时间的推移,病情在不断地恶化。作为室友,苏艾在得知琼珊严重的病情后,“到工作室里哭了一场,把一张日本纸餐巾擦得一团糟”,随后“就拿起画板,吹着拉格泰姆曲昂首阔步走进琼珊的房间”。不幸来临时,苏艾不是消极悲观,而是以积极乐观的心态用自己良好的精神状态重新点燃琼珊的生命之火。除了在精神上鼓励琼珊,生活上还悉心照顾。为了给琼珊治病,她必须不停地工作。“头天晚上,只睡了一个小时”,满脸的疲倦是苏艾为救助朋友真情的书写。

琼珊的不幸同样让生活在“楼下底层”的画家老贝尔曼坐立不安。自称自己是“保护楼上两个青年艺术家的看家恶狗”的贝尔曼,在年轻人陷入“绝境”时,他心急如焚。当得知琼珊求生的欲念即将消失时,“他对这种白痴般的想法不以为然,讽刺地咆哮了一阵子”。然后,在“寒风夹着雪花下个不停”的日子,为苏艾做起“无聊的隐士模特”。在老人的思想中,他认为“像琼珊小姐那样的好人实在不应该在这种地方害病”,更不应该被病魔夺去生命。为了给年轻的生命增加活着的希望,让她重新振作起来,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他点着一盏灯笼,搬来梯子,登上高处,冒着风雨,一笔一画地在墙壁上画上一枚永不凋落的常春藤叶。在“杰作”完成之后,老人也患上肺炎,而且“病得要命”,第二天就不幸离世。

一场不期而遇的疾病让几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艺术家紧紧依靠,相互扶持。正是有了室友的不离不弃,老艺术家的以命相搏,半只脚已经跨入地狱之门的琼珊重新振作起来,重新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苏艾,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去那不勒斯海湾写生。”几个小人物,面对生命,他们用各自的方式诠释着爱与责任的真意。这种情感不是拘泥于“小我”的狭小时空,而是升华到对朋友、对职业、对人生、对社会的高度。地位的低微并不妨碍他们表现伟大人格和高尚的品德。人与人之间纯真的人性和美好真情通过一个独特的视角很好地表现出来。

三、性格鲜明的人物刻画

小说是塑造人物形象的叙事性文本。人物性格的刻画不是直观地呈现,而是通过具体事件的叙述加以凸显。平面的文字书写,随着事件的发展,人物也就站立起来,变得有血有肉。在世界文学的长廊漫步,一幅幅宏阔的人物画卷中汇集着古今中外的经典形象。他们性格的呈现,是通过在特定的社会环境、时代时空中生命程式的展演完成的。四大名著中鲜活的人物,各个性格鲜明;外国典籍中走出来的人物,不是个体的代表,而是群体的浓缩。正是有了这些人物,才让世界文学宝库熠熠生辉。单就学习的文本看,“人不是生来被打败的,可以被击倒”的硬汉桑迪亚哥,“可千万别出乱子”的别里科夫,“步步小心,时时在意”的林黛玉,为了自我救赎而捐门槛的祥林嫂......正是有了他们的陪伴,紧张而单调的学习生活才有了一抹暖色。

在《最后的常春藤叶》中,从欧·亨利笔端走出来的人物虽然生活在社会底层,时刻被贫穷困扰,但他们在捍卫生命过程中表现出来的责任担当,同样展示出人间真善美的光辉。琼珊,年轻的艺术家,事业的不顺让朴实单纯的她只能生活在贫民区。虽然有理想、有追求,但残酷的现实使她只能在艰难的泥淖中挣扎。而疾病的光顾,使她悲观而软弱,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而永不凋零的最后一片常春藤叶的启示,让她重新树立活下去的信念。老艺术家的离世,让她意识到活着不仅仅是自己的责任,更是一种义务,因为自己的生命不再单纯地属于自己,也是对贝尔曼生命的接续。作为琼珊的室友,苏艾表现出的是真诚善良、热情直爽、坚强开朗、乐于助人。面对生病的室友,她除了在生活上精心照顾,还在精神上给予鼓励;为了给室友治病,她透支着健康,加班加点地进行绘画创作以变卖换取治病的费用;对几乎放弃活着想法的琼珊,她尽可能地用自己的乐观坚强进行感染。正是她的悉心照料,用善意的谎言宽慰,把人间最珍贵的友情传递给琼珊,才把她从绝望中一步步拯救出来。

至于主人公贝尔曼,小说虽然着墨不多,但就是通过几个特写镜头,把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血肉丰满。六十开外的老艺术家,“耍了四十年的画笔,仍同艺术女神隔着相当的距离,连她的长袍的边缘都没有摸到”。正是在艺术界的失意,让他变得性格古怪,生活上不修边幅。他个性倔强、敏感,不希望被同情。但是,他心地善良,富有责任感。因为自我定位“是保护楼上两个年轻艺术家的看家恶狗”,所以听说琼珊危在旦夕时,他除了嗤笑琼珊的想法,就是火气十足地指责苏艾不对她加以阻止。为了挽救琼珊,他以生命为代价创作出不朽的杰作——最后的常春藤叶,让琼珊重新获得生活的勇气和信念。生活在世态炎凉,充满铜臭的世界里,贝尔曼用自我牺牲,不求回报诠释了大义,同时也形象地注解了“即使身处寒风之中,心里仍然有丝丝暖意;即使在黑夜,仍能看到光明”的真意。

四、出人意料的故事结局

“文似看山不喜平。”不论是什么样题材的文章,要让读者产生不忍释卷的阅读体验,除了语言、篇什、立意,内容的布局也是一个重要的方面。就小说而言,为了增加可读性,除了典型环境氛围的营造、典型人物的塑造,故事情节的巧妙设计是最重要的方式之一。传统小说的故事情节一般包括四个部分: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四者之间不是孤立存在,而是环环相扣、相互依存的。从读者的阅读心理看,除了关注故事本身,他们更多在意事件发展的结局。不同的作家,不同的文本处理结局的方式,给读者带去的阅读体验不同。当然,不论采取何种形式,其落笔点都是为表达主题服务的。祥林嫂死于万世歆享太平的除夕夜的结局,林冲走向梁山的结局,桑迪亚哥只剩下马林鱼骨架的结局等。这些经典作品,根据人物形象塑造和主题表达的需要对故事结局进行不同的设计,读者通过文章内容的铺垫,在故事的结局中情感都会受到震撼。

《最后的常春藤叶》的结尾,采用经典的欧·亨利式的结尾方式: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即按照文章层层铺叙的发展趋势,情节明明朝向一个方向发展,但作者运用悬念突变的艺术技法,要么人物心理情境发生出人意料的变化,要么使人物的命運陡然逆转,结局往往出其不意。不过,这种“意外”不是生硬地嫁接上去,而是在前文的细微处作出暗示。之所以采用这样的方式,是为了给读者以心理的安慰,在带泪的微笑中感受作品独特的艺术韵味。从小说叙述的内容看,琼珊身患肺炎,由于没有好的治疗条件,病情不断恶化。生活的困顿,经济的拮据,加上对死亡的恐惧,多重挤压,让她逐渐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在病痛的折磨中,她以数着窗外常春藤上的叶子打发着余生。当藤叶由一百多片凋落到只剩下五片,直至最后一片时,她只能做好离开这个世界的准备。可是,尽管风雨肆虐,最后一片藤叶始终贴在墙上,“傲然地挂在离地面二十来英尺的一根藤条枝上”。一片藤叶寄托着生的希望,本该凋落却永不落下,生命垂危者从中得到启示,获得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按照寻常故事的发展,等待琼珊的是死亡,但她“好的希望有了五成”。

与琼珊命运紧密相连的是失意的艺术家贝尔曼的命运安排。事业的不如意,让他脾气暴躁;即使穷困潦倒,也没有泯灭他最宝贵的品质——善良慈爱。为了实现“画一幅杰作”的人生理想,他在等待,在蓄势。目睹年轻生命的即将逝去,以“保护楼上两个青年艺术家”为使命的他,冒着凄风寒雨,以自己精湛的技艺在墙上彩绘一片达到以假乱真效果的常春藤叶。正是有了这片用生命绘制的叶子,琼珊才重树活下去的信心。而贝尔曼为了描绘这片叶子,身染肺病,两天后溘然长逝。琼珊能够活下来是一种意外,贝尔曼不幸离世也是一种意外,但在爱与责任撑起的晴空下,老者的离开,年轻者活着就成为情理之中的事情。

雅贝尔说:“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最后的常春藤叶”是贝尔曼用生命描绘的杰作。对琼珊来说,叶子凋零与否意味着生与死的不同归宿;对贝尔曼而言,常春藤叶是自己艺术生涯最后的绝唱,是维系生命的精神支撑。这片叶子挽救了生命,闪烁着人性的光辉,凸显人类高尚的灵魂。欧·亨利截取独特的社会生活的横断面,把关注点投射到几个普通人命运的展演上。而这种独特视角的选取,平凡事件的叙述影射出的对人情、人性的观照,对真善美的赞美,其艺术的审美价值已经超出作品本身。而作品关于爱与责任、生与死话题的讨论,让小说的思想意蕴变得更加厚重。

[作者通联:江苏宜兴市官林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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