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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士商互动”对岭南私家园林风格的影响

2019-08-20霍艳虹郑诗民林建桃

关键词:私家园林岭南文人

霍艳虹, 郑诗民, 林建桃, 曹 磊

(1.天津大学建筑学院, 天津300072; 2.天津理工大学艺术学院, 天津 300101)

在中国古典园林史上,商业文化与园林文化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紧密关联。到了明清时期,二者之间的关系才呈现出崭新的特点,随着商业贸易的飞速发展,中国社会经济达到空前繁荣。商业发展的背后是新儒家对“治生”理解的改变,打破了传统四民等级身份的界定,尤其是士和商阶层之间的隔阂,余英时先生将这一社会转变总结为“士商合流与互动”[1]。士商互动现象的出现使得中国上层精英文化和世俗文化发生了交流与融合,促进了儒学的社会化转向。这一时期,一批具有文化修养和人文情怀的商贾人士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和力度全身投入到私家园林的建造中,从而使明清时期园林文化中士商互动的现象蔚为大观。中国古典园林作为风雅文化的杰出代表,在风格上受其主人文化背景、审美情趣及地域文化、社会经济的影响,士商互动现象的兴起必然对园林风格产生深远的影响。

一、 中国私家园林的源流

私家园林是中国古典园林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因为其私有属性,私家园林对社会文化的反映较皇家园林和寺庙园林更为客观。中国私家园林的文化和精神内核在先秦就已萌发形成,但真正出现园林实体却相对较晚,最早的记载是在汉代[2],绝大多数私家园林是由文人士大夫所建。魏晋南北朝时期,尖锐的政治斗争对士人阶层产生了严重的精神威胁,很多士人在看到自己的政治抱负无法实现的情况下由仕转隐,转而向山林田园寻求慰藉,因此在这一时期隐逸文化非常兴盛,而这种玄学和隐逸思想作为中国文人私家园林的主题经久不衰。

进入隋唐之后,国家开始实行科举制度以取士,统治者所表现出的求贤姿态,使得整个士人群体中开始形成一种入仕的潮流,大量的士人开始参与政治。政治上的统一为整合儒、释、道三家思想提供了必要的社会条件,文化思想的整合促使文人士族特别是隐士群体在思想上逐渐由完全的出世转向徘徊于隐与仕之间。深受儒家“内圣外王”思想影响的文人士族在隐与仕之间波动,致使这一时期的思想观念完全倾向于儒家的隐逸观,这种儒家的“邦有道则现,邦无道则隐”的隐逸观和“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人生准则奠定了此后文人园林的基调,园林成为了不得志的文人士族可以修身养性的“孔颜乐处”,意境的营造与追求成为这类园林的主要功能。

明清时期,随着商业贸易的兴盛和发展,私家园林的发展进入了全盛时期,写意抒情成为这一时期的园林风格。“园景仍以天然景观的趣味为主,并多利用文学手段丰富园林的内涵,使之充满诗情画意。”[3]在文人园林兴盛的同时,许多商贾巨富也开始建造园林,尤以江南扬州地区徽籍盐商所建的园林为代表。明清时期的私家园林,无论是文人园林还是商贾园林,都融入了更多的社会化功能,或是文人雅集、听戏之场所,或是应酬宴游之所在,均已与先前修身养性的隐逸之所渐行渐远。

二、 士商合流与互动

1. 士商互动现象的出现

明代中期以来,商业较以往有了更大的发展,传统的“士、农、工、商”四民秩序已渐坍塌,商贾地位逐渐上升,王明阳的“古者四民异业而同道”①、沈垚的“古者四民分,后世四民不分”②,即对此社会现象的描述。

在中国传统经济思想中,“重农抑商”一直是重要内容,历代也一直将之奉为基本政策。“重农抑商”政策与其说是一种经济政策,不如说更多的是社会政策。这一政策更注重对商贾社会地位的打压,在社会中形成“贱商”的思想,即便是在明初,“贱商”也曾一度为统治者所提倡。进入明代中期以后,随着商业的迅猛发展,商品流通加快,商税也随之提升,统治阶层意识到商业发展带来的巨大益处,遂逐渐调整政策用以促进商业的快速发展。至清朝康熙年间,清政府更是提出了“利商便民”的口号,鼓励更多的人从传统的“重农抑商”观念向工商业认识转变。

自明代以来,随着科举取士竞争的日益激烈与“业儒成本”的提高,成为迫使读书人弃儒从商的重要社会原因。而明清新儒学的社会化转向则为士人转而从商提供了理论支持,明清时期的儒家已不再谈“治生”而耻,反而强调男子要以治生为急,强调士人在经济生活上要有独立的保障。无论这种思想是为社会现实所逼迫而产生的与否,这些观点的出现确实使得商贾的社会地位发生了重大改变,商贾的社会价值也得到了肯定。此外,捐纳制度的出现、应试登第政策的变化也使得商贾向儒生转变成为可能,商贾可以通过捐纳得到功名,商贾子弟可以通过读书科举而入仕。

这种士商阶层之间的沟通与换位改变了传统的社会结构,精英文化与世俗文化再次进行了密切的交流,促进了儒学的转向,出现了士人“商贾化”和商贾“士人化”的社会现象。

2. 明清时期商帮文化兴起

明清时期随着商业经济的飞速发展,地方商帮开始兴起。这一时期出现了一些不乏社会影响力极大的商帮,最具代表性的如晋商、徽商、粤商等。由于各商帮从商的原因有所不同,所处的地域文化氛围也各不相同,在历史发展进程中逐渐形成了各自的商业文化和伦理精神。

山西地区有着悠久的经商传统,其历史可追溯至春秋战国时期,悠久的传统使得山西崇商的风气浓厚,认为经商优于入仕,“山右积习,重利之念甚于重名。子孙俊秀者多入贸易一途”③。由于当地人才大多“学而优则贾”,晋商血脉里承载着重商与重文的双重传统。晋商商帮特点既有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黄土文化,又有勤劳节俭、诚信无欺的儒家伦理。

明清时期的徽商是另一支庞大的商帮集团。徽州地区自古有着深厚的儒学文化传统,在这种文化氛围中,徽商“虽未贾者,咸近儒风”④。一方面,一部分徽商通过捐纳获得生员资格进而步入仕途,身兼士商双重身份;另一方面,大力培养子弟读书,进而参加科举而入仕,明清时期许多徽州籍官吏都出身于商贾子弟。由于徽商“贾而好儒”,因此徽商商帮的特点是由儒道引申出的商业伦理道德,如诚信第一、以义为利等,并逐渐发展成为徽商例行的行为规范。

粤商的崛起和发展主要在明嘉靖中期以后。粤商的兴起除了广东悠久的商业传统之外,明清政府对当地实施对外贸易的特殊政策也是重要因素,致使广东“民之贾十三,而官之贾十七”⑤。明清时期粤商在商业经营中所表现出来的商业伦理道德仍以信义、仁厚、以义取利为正统。与晋商、徽商相类似,粤商中“儒从商者为数众多”,而且粤商中亦多有商贾子弟读书修儒以求仕进的[4]。

综上所述,晋、徽、粤三大商帮均带有各自浓厚的地域文化特点,但在士商合流现象上却有着极为相似的特点。也正是在此特定社会环境中士商家族所接受和表现出来的文化特点,充分体现了明清时期“义利合”的新义利观。这种新义利观使得人们对私家园林的审美情趣、使用功能、风格塑造和思想表达都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三、 明清时期的岭南私家园林风格

1. 岭南私家园林与江南私家园林

江南园林受传统的儒、释、道文化影响很大,特别注重造园的完美性,一直注重经营、改进园林的布局和景观艺术效果。而岭南园林受商业实利思想的影响,强调生活的跟进性,园林布局和造园立意受某一阶段的社会思想潮流影响很大,因此园林的变动性较大,故造园不强调尽善尽美和精雕细琢。岭南私家园林与江南文人士大夫园林相比,世俗功用的审美观念表现得更为强烈浓郁,岭南私家园林更注重生活享受,而江南私家园林更注重文化享受[5]。

(1)清雅的文人园林。江南的文人园林通常是住宅的延伸部分,处于闹市之中,闹中取静却能自成一统。园主人在现实与理想、局部与整体之间寻求写意和模仿自然之间的平衡[6]。园林中由假山、水池、林木构成园林的主景,自然山水的意味较为浓重,符合了文人修建园林以寄情山水、退隐山林的心理需求。

文人园林的整体色调以淡雅清秀为主,给人一种宁静清幽的感觉。如苏州留园的中部景区就很好地营造了这样的氛围,不但建筑色调淡雅,同时与周边的山水、石树融为一体,形成诗情画意的境界。此外,文人园林的布局较为含蓄,柳暗花明、曲径通幽是其最大的特征。苏州留园的入园处,小弄的运用使得景观被拉长,这是对园林藏景的极佳阐释。这种“欲扬先抑、欲露先藏”的布景手法体现了园林主人追求幽静、隐逸,低调内敛的文化特质(见图1)。

图1 淡雅清秀的苏州留园内景

(2)华丽的商贾园林。与文人园林恬淡古朴的风格不同,商贾园林色彩艳丽、雍容华贵。清代王士禛形容商贾园林的代表——扬州园林“富家巨室,亭馆鳞次,金碧辉煌”⑥。扬州瘦西湖地区聚集了许多园林建筑,其中的五亭桥、熙春台更被描述为“金碧丹青,备极华丽”。比起文人园林喜静且“独善其身”来说,商贾园林则显得爱扎堆、喜欢热闹、喜欢选择交通便利之地。如扬州的商贾园林大多沿运河及其分支河道而建,且经常以园林群的形式出现。这是因为商贾园林的主要功用更多的是为了宴游交际、结识官宦,而个人的修身养性功能已经退而求其次了。商贾园林建筑形式多为层层叠叠、参差错落、连成一气,所占空间较大,显得气势非常宏伟。如扬州个园的抱山楼为七开间建筑,其庞大的体量已经盖过了园林山水本身。商贾园林在景观塑造中人为的痕迹更重一些,更追求恢宏气派的园林风格,这与文人园林所追求的自然山水意趣大相径庭(见图2)。

图2 扬州个园内气势恢宏的抱山楼

(3)实用的岭南园林。岭南园林的主流代表是广东珠江三角洲的古典园林。由于临海之利和通商口岸的历史,岭南地区商品经济发达,岭南园林深受商业实利的影响,讲究经世致用。在园林空间布局上,“庭园”是岭南地区的主要园林形式,一般是以建筑为主体围合园林空间,园林空间狭小且夹杂在建筑之间,以区别于江南以自然空间为主的园林。不同于江南文人雅士借助于自然山水造景表达出的“隐逸”与“出世”的思想,岭南园林主人更倾向于把生活区和园林区合二为一,紧密相连,把生活园林化,把园林生活化、实用化。在日常起居中,享受园林之美,体味安然闲适之趣。受当地绘画及工艺美术的影响,岭南园林建筑色彩较为浓重,并善于充分利用当地材料,在园林建筑装饰上运用砖雕、陶雕、灰塑等民间工艺,装饰雕刻题材多为耳熟能详的传说故事和花鸟虫鱼,平易近人,拥有较强的世俗性与民居性,少了江南文人园林超脱世外和宁静淡雅之感。实用主义是岭南园林的一大特色,岭南园林既不是文人精心构造的精神享受之地,也不是商贾巨富用来交际应酬的富丽堂皇之所,岭南园林更为入世、务实、生活化,这与岭南地区重商、实际、功利的文化特色有很大关系(见图3)。

图3 广东可园内景

2. 明清时期岭南私家园林风格

明清时期的江南还是以农业为主的经济发展模式,然而岭南特殊的外贸政策使得其自然经济迅速向商品经济过渡。于是,作为经济发展产物的私家园林风格和当时商业活动兴盛、士商合流互动产生了密切的关系。开放、灵活、务实的商业活动也催化着岭南园林文化适应性创新。岭南园林不同于江南园林的迂回曲折,园林常采用自然均衡的规则几何形式布局(见图4)。现存的岭南四大园林虽然都为文人士官所建,而且都采用简单功能性的几何平面,这种设计不仅因为建筑围合园林形成“庭园”空间,几何式的空间布局还体现了园主人的文化品格和精神内涵,体现了追求心灵内在的秩序,关心和需要的是现实和身心的体验,在园林的营造上吸取了一些西方几何式造园手法,这种西方几何式园林带有极强“入世”精神的园林风格被岭南园林所普遍借鉴,这种现象并不是偶然的,而是建立在自觉价值观认同基础之上的[7]。

在造园活动中,岭南私家园林从实际出发,更加注重园林的实用性和交际性。园林建筑通透轻巧,格局便捷旷朗,能很好适应当地潮湿闷热的气候。园林中水榭、船厅、水楼依水而筑(见图5),能达到迅速降温且观景位置优越的效果。园林植物多采用岭南当地的花卉和果树,既可观赏、遮荫又可食用,具有很高的实用价值。建筑装饰上广泛使用岭南民居的“三雕”、“三塑”及彩画(见图6),题材带有浓郁的民居气息,充分融入了普通民众的艺术追求和审美。岭南园林的园景自然实在,装饰平和通俗,注重园林的经济实用性,在园林空间上,将日常功用与赏心悦目有机地结合起来,达到了雅俗共赏的境界。

图5 可园临水建筑

图6 清晖园建筑装饰艺术

(1)岭南私家园林与江南私家园林主人身份的不同与转变[8]。园林作为精神慰藉的产物,起初多为文人士大夫所建。以苏州地区为例,清中期之前,私家园林主人多为被贬官员或辞官归乡之人。如沧浪亭的主人苏舜钦为北宋诗人;拙政园的第一位主人王献臣原为御史,后罢官而归,回乡建园;留园的主人徐泰时曾为太仆寺卿;网师园主人则为南宋侍郎史正志退居后所建。自清朝中后期开始,商贾巨富开始跻身园林主人群体之中,如拙政园西部补园即为商人张履谦所建。扬州私家园林的主人多为商贾巨富,多由寓居扬州的徽籍盐商在城市中兴建。商贾私家园林的出现有多种原因,一方面是为了结交权贵、奉迎官府,或是为了结交文人、读书治学等社会活动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部分商贾本身好儒。商贾园林的出现虽然存在着模仿和攀比的因素,但从中也可以看到当时商贾巨富中不乏好儒喜文者,或是商贾本人,或是家族中有弃商从儒者,这也是当时社会士商合流现象的体现。这一时期的岭南地区,也有许多家族在大举兴建私家园林,如现存的岭南四大名园——梁园、余荫山房、可园和清晖园,均建于清朝中晚期,而这四座园林的主人均曾进身仕宦,但梁园的主人梁蔼如的父兄又曾以经商养家,可园的主人张敬修是通过捐纳为官入仕的。由此可见,岭南私家园林的主人虽多为文人士族,但却多为当时社会士商合流而成的新型社会成员。

(2)私家园林功能的转变。私家园林最初是由文人士族因现实生活不如意向往隐逸生活而建的,当时园林的功用也是以精神文化追求为主,其文化特质受到儒、释、道三家思想的影响。私家园林作为文人士族退隐居住的场所,主要是日常的读书品茗、抚琴对弈所在,园林主人在园林中进行的活动也均是修身养性的行为。园林景观的设计与布置受儒家思想的影响,讲究寓情于景,情景交融,寓意于物,以物比德,注重意境和韵味的营造。此时,园林景观的设置不仅仅单纯是物质创造的结果,更重要的是要在欣赏景观过程中能引发情思神韵,已然成为文人士族理想人格的象征。在园林中,山水、花木以及建筑的形态本身并不是造园的目的,而由它们所传达或引发的情韵和意趣才是最根本的。苏州园林中的文人园林多属此类,如拙政园名字的由来就反映出园林主人隐退民间、洁身自好的生活追求。

到了明清时期,文人园林也逐渐开始成为文人雅集、欣赏戏剧的场所,市井趣味逐渐渗入士隐文化之中,社会化倾向日渐明显,文人园林也不再似之前“独善其身”的清幽环境。“娱于园”取代“隐于园”[9],园林的娱乐社交功能得到提升。扬州众多私家园林为徽商所建,许多徽商本身就是文人,由于习惯同文人往来,如“扬州诗文之会,以马氏小玲珑山馆、程氏篠园及郑氏休园为最盛。”⑦园主人通过以文会友、结交文人雅士,使扬州园林提高了自己的知名度与社会地位。扬州商贾园林除了具有文化韵味和雅致风情外,还多了几分奢华之感。扬州众多湖上园林是应清乾隆皇帝六次南巡而建造,成为接纳官府、宴游应酬的场所。并将金陵、苏杭等地的名胜景点加以移植,使得扬州湖上园林蔚为大观。许多园林也曾被乾隆皇帝临幸御览而赐名,如趣园(原名黄园)、倚虹园(原名大虹园),徽商园主人也因此受到皇帝青睐嘉奖,因而走上仕宦道路,为自己赢得了更大的商业利润[10]。

虽然岭南大部分园林为文人所建,园林风格却不乏商人性格。如清末举人邻彬建造的余荫山房,玲珑水榭八面环水, 水榭按“凭虚敞阁”的手法,把外墙处理成八面珑玲(见图7),东北处还建有精致小巧的孔雀亭,珍奇禽类增添了娱乐性。顺德清晖园的园林由入口进庭院,空间呈现出豁然开朗之感,水面碧波荡漾,并采用了西方引进的彩色玻璃,建筑装饰纹样丰富(见图8)。岭南地区的一些商贾园林如清代广州海山仙馆,不仅是园林主人富商潘仕成用来宴请四方达官贵人、外宾商旅的场所,也是当地官府活动的主要场所,主人还定期举办龙船畅赏等文娱活动(见图9)。这些都充分证实了明清时期“娱于园”逐渐取代传统的“隐于园”,尤其是在明清时期“士商互动”现象的出现,使得私家园林文化中传统的清高、隐逸思想和意境越来越趋于淡薄,具体特点见表1。

表1 明清时期岭南私家园林和江南私家园林主人身份与园林特点比较

图7 余荫山房玲珑水榭

图8 清晖园的彩色玻璃

图9 19世纪广州行商潘家花园《海山仙馆》

在中国私家园林的历史发展过程中,随着园林功能的不断转换以及新功能的不断增加,使文人园林的社交化倾向逐渐加强。“士商互动”影响下的新园林观日渐形成,在岭南地区,灵活多变、经世致用的生活化园林成为主流。

四、 结 语

从明清时期园林主人身份的变化和园林风格的转变来看,士人阶层和商贾阶层已开始渐渐融合,士人“商贾化”和商贾“士人化”的社会现象在园林文化和活动中开始有所体现。文人园林中社会活动内容开始增多,而商贾园林或因附庸风雅,或因个人好儒,这本身就是士商合流的体现。只是士商两个群体的文化特色,如清净淡雅的文人园林所体现的精英文化与奢华功利的商贾园林所体现的世俗文化,各自之间依然存在着明显的区别,但这种变化所反映出的融合趋势是不容置疑的。

江南地区的文化传统素来深厚,江南私家园林也成为文人园林风格的代表。明清之后,江南私家园林中商贾巨富所建的园林逐渐增多,虽然江南儒商颇多,有一定的学识修养,但从园林风格所反映的文化特征来看,士商之间的交流并未完全畅通,各自的特征仍然十分明显。

相比之下,明清时期岭南地区的园林风格则更为经世致用。从士人文化特色角度看,其所体现的“义利合”儒商思想更接近于大众文化认知,并且符合明清时期商品经济的发展趋势。从商贾文化特色角度来看,岭南园林所体现的实用性、务实性、世俗性与其悠久的商贸经济关系紧密。总的来说,岭南私家园林在士商两个阶层中的文化融合程度比江南私家园林要高,在文化认同感上,岭南的文人与商贾具有更好的沟通融合基础。可见,园林艺术中的士商互动、进而合流、融汇的局面对研究岭南古典园林的历史流变影响深远。

注 释:

①参见王阳明《节庵方公墓表》。

②参见沈垚《落帆楼文集》。

③雍正二年(1724)山西巡抚刘于义奏折。

④参见戴震《戴震集》。

⑤参见屈大均《广东新语·事语·食语》。

⑥参见王士禛《东园记》。

⑦参见李斗《扬州画舫录·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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