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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语辅音字母k、g、h区别性特征分析

2019-08-08烨,赵杰,2

北方民族大学学报 2019年4期
关键词:满语辅音元音

程 烨,赵 杰,2

(1.北京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871;2.北方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宁夏 银川 750021)

1599年,清太祖努尔哈赤命大臣额尔德尼和噶盖创制满文,即现在所说的“无圈点满文”或“老满文”。1632年,达海奉皇太极之命改进老满文,后被称为“有圈点满文”或“新满文”。新满文在语音拼读、字体结构、语法规则上趋于完善,成为反映满族语言特色的文字。在努尔哈赤倡议和指导下创制的满文,书写的根本原则是“怎么说就怎么写”。《满文老档》是该时期的代表作。终清之世,以该时期的语言为满语规范语,现在称之为书面语,也就是当时建州女真的乡音本语。满语的鼎盛时期是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本文选取这几朝的满文文献进行分析,依照穆林德夫的满文转写法表示。

一、辅音字母k、g、h与元音相拼的区别性特征分析

满语是阿尔泰语系满-通古斯语族满语支的主要语言部分,也是整个满-通古斯语族和达斡尔语的书面语言[1]。满文有38个字母(其中6个元音字母,22个辅音字母,10个特定字母)。满语书面语的6个主要元音是a[ɑ]、e[]、i[i]、o[o]、u[u]、ū[][注]关于满语书面语的第六元音ū的音值采用季永海等编著的《满语语法》(民族出版社,1986年版)音值。。辅音字母k、g、h代表6个音位,k([qh][kh])、g([q][k])、h([χ][x]),在书写中用不同满语字母表示。

区别性特征的概念是布拉格学派语言学家首先提出的。1939年,特鲁别茨科伊提出把音位看作若干区别性特征的复合体。1952年,雅柯布森、方特以及哈雷合作发表论文《语音分析初探——区别性特征及其相互关系》,该文根据声学原理,采用二分法,把世界诸语言区别性特征的数目减少到十二对的二元对立,正式提出区别性特征理论。雅柯布森将音位特征分为正负两个值,分别用[+][-]表示。

(一)特征的表达

满语dehe“鱼钩”和tehe“架子;大角羊”中的d/t/和t/th/用特征表达:/t/=[+辅音性,-音节性,-响音性,+舌前性,-连续性,-带声,-声门延展];/th/=[+辅音性,-音节性,-响音性,+舌前性,-连续性,-带声,+声门延展]。

对于分析语音,特征有其突出的优势。语音的变化,尤其是音位变体的变化,可以用特征的增加、脱落或者替换来表达,同时也能将制约环境的影响因素清楚地呈现出来。

(二)元音特征

元音的分层和国际音标里的元音表基本保持一致,从舌位的前后、高低,唇形的圆展,发音器官肌肉的紧张度进行区别,概括为后位性、高度性、圆唇性、紧音性。后位性用两个特征区别:[前][后];高度性用两个特征区别:[高][低]。

(三)发音方法特征

根据声音音质的不同、可维持的长短、可更改的音量大小和口腔的阻断程度等因素,元音和辅音按照语音发声的响度进行级别划分,称为“响音级别”[2](75),分五大类:元音、滑音、流音、鼻音和阻塞音。元音响度强,滑音、流音、鼻音依次减弱,阻塞音响度弱。

(四)发音部位特征

这类特征不限辅音,有的元音也可以用。大类分为:[双唇];[舌尖/舌叶];[舌体]。具体介绍[舌体]特征。[舌体]特征的辅音因为使用舌体本身,和元音一样,用元音的特征来表示:[高][低][前][后]。[舌体]特征的辅音和元音特征之间的关系(见表1)为后面分析满语语音提供线索。

表1:舌体辅音的区别性特征分类以及和元音特征的关系

(五)其他特征

[声门延展]:[+声门延展]用来区别[h]以及送气的辅音。前文满语的例子d/t/[-声门延展]和t/th/[+声门延展]就以此特征区别。

语音中最灵敏的部分是音位,音位中变化最显著的因素就是区别性特征。语言的每个音位由若干个区别性特征组成,该音位的性质都具体体现在特征之中,语音及音变现象可从某一个或某几个区别性特征来追本求源。

(六)辅音字母k、、h与元音相拼的规律

表2:k[qh]、[q]、h[χ]和元音a[ɑ]、o[o]、ū[]相拼

aka[ɑqhɑ]野鸭/aa[ɑqɑ]雨/aha[ɑχɑ]奴隶,奴才ko[qho]下水道/o[qo](妇人穿朝服项上挂的)金牌/ho[χo]象声词,赶畜声kūca[qhɔtʂhɑ]公山羊/ūca[qɔtʂhɑ]母山羊/hū[χɔ]糨糊

表3:k[kh]、[k]、h[x]和元音e[]、i[i]、u[u]相拼

ke[khə]呵,表示惊讶/e[kə]大伯子/he[xə]喘气,张口大喘kiyan[khiɑn]乾坤之乾;量词,刀/iyan[kiɑn]道理,间/hiyan[xiɑn]香;县;合香面kuru[khuru]丘,丘阜,高阜/uru[kuru](地名)库鲁/huru[xuru]龟壳,硬皮

A组(表2)小舌音:k[qh]、[q]、h[χ]和元音a[ɑ]、o[o]、ū[]。

/qh/=[-前,+后,-高,-低,-圆唇,+声门延展];/q/=[-前,+后,-高,-低,-圆唇,-声门延展];/χ/=[-前,+后,-高,-低,-圆唇]。

/ɑ/=[-前,+后,-高,+低,-圆唇];/o/=[-前,+后,-高,-低,+圆唇];//=[-前,+后,-高,-低,+圆唇]。

小舌音与之相关联的元音,发音部位共享[-前,+后]的特征,小舌音[q]、[qh]、[χ]的发音位置比较靠后,且较低,只能与后元音[ɑ]、[o]、[]搭配。

B组(表3)舌面后软腭音:k[kh]、[k]、h[x]和元音e[]、i[i]、u[u]。

/kh/=[-前,-后,+高,-低,-圆唇,+声门延展];/k/=[-前,-后,+高,-低,-圆唇,-声门延展];/x/=[-前,-后,+高,-低,-圆唇]。舌面后发音部位在软腭处,是口腔相对中央的位置,在实际发音中软腭音发音位置会靠前或者靠后,详见表1。前软腭音的区别性特征[+前,-后,+高,-低];央软腭音的区别性特征[-前,-后,+高,-低];后软腭音的区别性特征[-前,+后,+高,-低]。

这组元音的区别性特征:/i/=[+前,-后,+高,-低,-圆唇];//=[-前,-后,-高,-低,-圆唇];/u/=[-前,+后,+高,-低,+圆唇]。与上面的软腭音在实际发音时,发音部位几乎一一对应。所以,满语中的舌面后软腭音[kh]、[k]、[x]和[]、[i]、[u]三个元音相拼。

从区别性特征理论可以条分缕析为什么满语的小舌音和元音a[ɑ]、o[o]、ū[]相拼,而舌面后软腭音和元音e[]、i[i]、u[u]相拼,因为它们共享了一些区别性特征。

二、辅音字母k、、h与特定字母k‘、‘、h‘ 的关系

为了更好地表达汉语借词,达海“于十二字头正字之外,增添新字”,即10个特定字母,6个是原有的,4个是新增的。原有辅音即舌面后软腭音k[kh]、[k]、h[x]只能和e[]、i[i]、u[u]相拼。特定字母中的舌面后软腭音k‘[kh]、‘[k]、h‘[x]只能与a[ɑ]、o[o]相拼,构成新的音节形式,例如:k‘ork‘a[khorkhɑ]“廓尔喀”;‘omi[komi]“郭密(地名)”。

《御制清文鉴》出版的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也是满文译本《金瓶梅》刊行之年。满文译本《金瓶梅》是根据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刊行的张竹坡评本翻译的[4],全书为满文,在满族人不清楚的专用名词、特殊词语等旁附有汉文,反映了康熙年间的语音面貌。书中“景阳冈”inyan‘an、“金刚经”in‘anin中的“冈/刚”用特定字母‘,即舌面后软腭音注音。可见该时期舌面后软腭音有自己的语音环境,与小舌音不相混。

至雍正八年(1730年)《清文启蒙》问世,第一字头后说明:“卷内所注汉字概从满洲语音,专为习说清话时,无蛮音之误也。”说明作者认为十二字头的汉字注音都是标准的书面语音,未受汉语的影响。书中全部汉字注音的十二字头,除个别语音外,确实是书面语,基本上反映了当时满语书面语的语音面貌。卷一中小舌音和舌面后软腭音的描写如表4、表5所示[5]。

表4:第二字头内两组音的对比

小舌音kai开/ai该/hai咳koi盔/oi规/hoi灰kūi盔/ūi规/hūi灰舌面后软腭音k‘ai开/‘ai该/h‘ai咳k‘oi盔/‘oi规/h‘oi灰kui盔/ui规/hui灰

表5:第四字头内两组音的对比

小舌音kan堪/an竿/han憨kon坤/on郭因切/hon婚kūn坤/ūn孤因切/hūn婚舌面后软腭音k‘an堪/‘an竿/h‘an憨k‘on坤/‘on郭因切/h‘on婚kun坤/un孤因切/hun婚

小舌音和舌面后软腭音的比较中,汉字注音相同,原文无其他注释。这说明至雍正年间《清文启蒙》编著过程中,两者并无差别,已经合流,用相同的汉字注音,但各自的书写字母仍然保留。

除此之外,京语专家在研究满语方言时,从南音(盛京南满语)的实际发音中发现并指出:“欲究我兴京长白音声之奥,舍南音莫求。西音因杂而生变,南音则纯而未杂。斯可为证者多矣。若夫ka、a、ha,我清语本音实出自舌后悬垂之动,似颤而非。而汉语此音则发自舌基,与清语音异,故先贤以k‘a、‘a、h‘a(k‘[kh]、‘[k]、h‘[x])标之,以示二者区别。后人不察,讹传生变。今人习清语者,ka、a、ha皆发自舌基,吴缪殊甚。咸同至今,此舌后悬垂之音尽失,独赖南音不改其旧,殊可贵也”[6](71)。“舌后悬垂”即小舌音,“舌基”即舌面后软腭音,由此可知由“舌后悬垂之动,似颤而非”的满语本音,渐渐变成与汉语的“发自舌基”之音无差别。特定字母表示的舌面后软腭音与汉语表示的辅音[kh]、[k]、[x]一致了。

汉语对满语的渗透和影响,除了汉满之间的语言接触外,与满语内部的语音组成结构也有关系。特定字母k‘、‘、h‘伊始就与辅音字母k、、h共存,只是与元音相拼的规则不同,特定字母是为了描写借词。满语元音a[ɑ]、o[o]就有两组相拼的语音规则。小舌音和舌面后软腭音发音部位不同,但发音方法是一致的,只是舌头在口腔中的位置略有前后、高低的变化,这就为k‘、‘、h ‘/k、、h和元音a[ɑ]、o[o]相拼,形成两组自由变体提供了条件。

到乾隆时期,满语实行规范化。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完成的《御制增订清文鉴》对满文类目细则除了切音注音和汉语注释外,对汉语注释采用了特定字母的注音,与小舌音又区别开了。表6虚线左边是满语转写和切音注音,虚线右边是汉文释义和释义的满语转写注音。

表6:《御制增订清文鉴》中满语及切音注音和汉文释义及释义的满语注音

den德额恩高‘aokimcin期伊穆緀伊因考k‘aomuhu穆乌祜乌高岗‘ao‘annelehe讷额勒呵额康k‘ankense珂额鞥塞额果断‘oduwanleriyen勒额哷基伊枼额恩阔大k‘oda

但是,仍然有一些相混的情况,下面以“好”字的满语注音为例说明。

表7:《御制增订清文鉴》中对汉文释义“好”的满语注音

baninsain巴阿尼伊因萨阿衣因生相好šensiyanhaoandasaikan阿安达阿萨阿衣喀阿安果真好‘ojenh‘aosaikan萨阿衣喀阿安好好的haohaodišodokū硕鄂多鄂轱乌好闲走人h‘aohiyandzeožin

表7中,“好”有两套注音,双线左边用小舌音h,右边用特定字母舌面后软腭音h‘。

乾隆时期的满语语音规范化的施行,从小舌音和舌面后软腭音的区别来看,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准确标音的作用,但满语方言多,全国性的规范化难度很大。

三、辅音字母k、、h在现代满语中的音位变体及音系规律

表8:现代满语中小舌音和舌面后软腭音的音位及音位变体出现的语音环境

音位/音位变体词首词中/词尾小舌音qhkomso[qhomso]少、鲜maksime[mɑqhʂəmə]跳舞abka[ɑpqhɑ]天空qala[qɑlə]手χhala[χɑlɑ]姓氏ʁaaha[ɑʁɑɣə]下雨了bian[piʁɑn]野外aha[qɑʁɑ]乌鸦nahan[nAʁɑn]炕舌面后软腭音khkesike[khəʂkhə]猫mekeni[məkhəni]铁口琴kida[kitA]压xhehe[xəɣə]女人ɣee[kəɣə]姐姐eien[əɣin]丈夫weihe[vəɣə]牙齿ehe[əɣə]坏

/q、χ/的浊化[注][q、k]是塞音,而[χ、x]是擦音,这里音系规律将一同说两者浊化,因为在阿尔泰诸语言中,变h是一个口语音变的主要倾向,即塞音擦音化。

方括号里表示音位的区别性特征,每一项之间都是“和”的关系。箭头表示音位变化的方向,斜线符号“/”意味着“在环境中”,也就是语音环境。长下划线“”代表的是音位变体相对其邻音所出现的位置。音位变体的分布形态可以用音系规律来呈现,那么可以这样解释上述音变产生的原因:当/q、χ/在词中或词尾位置时,被浊化为[]。

前面讨论[舌体]的时候,舌体辅音因为使用舌体本身,和元音一样,用元音的特征来表示。从区别性特征分析:/q/=[-音节性,-浊,-前,+后,-高,-低,-圆唇];/χ/=[-音节性,-浊,-前,+后,-高,-低,-圆唇];//=[-音节性,+浊,-前,+后,-高,-低,-圆唇]。/q、χ/和//舌位的前后和唇形的圆展的区别性特征都是一样的,所以给/q、χ/提供了可以浊化的条件。/k、x/浊化为[]的语音环境和音系规律同理可知:当/k、x/在词中或词尾位置时,被浊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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