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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理性
——读罗兰·巴特《明室》

2019-07-29

海峡影艺 2019年2期
关键词:巴特罗兰观者

很早以前就曾经听说过罗兰·巴特的《明室》一书。但一直对于理论界特别是受当代西方哲学界语言论转向影响后,理论文章普遍由现象分析到现象呈现,悬置本质;同时导致语言艰涩冷峻的做法持异议,因而不愿过多的接近。最近因为一个偶然的机遇拾起了这本小书,不仅为其深刻的理性洞察力和情感充沛的叙理方式感到深深折服。原来理性不一定都是咄咄逼人,或者冷冰冰据人于千里之外的,它完全可以是微笑着接纳来者,象一张柔软的床垫。

最深刻的道理往往蕴籍于最深沉的情感之中。

最冷静锐利的理性分析之前必然经过最深彻透骨的情感体验。

1839年摄影术出现了,人类眼睛的命运从此发生了变化。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人们,无论他们愿意与否,更多的是在还未作好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地与一个小孔里的世界不期而遇了。人类的感官从来都不仅仅只是机械的接收装置而是直接关乎心灵和情感的触须。当这些从一个小孔里徐徐绽开的世界不断地扩充着我们的视觉经验时,人类的眼睛和心灵迎来了一顿饕餮之筵。而视觉的盛筵又直接地催生了对人类情感更新的体验和更深的挖掘。

现代人将如何面对它所引发的视觉经验的变化?和因为这种视觉经验的改变带来的情感上的震动呢?一张薄薄的纸片上藏着何种奥秘使人们的眼睛久久无法移开而且心绪难平呢?当观者不断放大、不断逼近审视之物时,除了看到一颗颗化学颗粒外别无他物,摄影的本质退隐到何处去了呢?照片是神奇的,它的神奇之处也同时带来了人们对新事物的困惑和思考。摄影有别于其它图像的本质特征究竟是什么呢?

由于社会性的学术规范总是在强调基本概念和话语的统一性,即学术上的中立和客观,因此涉及专业的讨论,学术体系要求研究从社会整体立场出发,以一种冷静的理性来考察对象,并通过使用大量的专业术语,以其理性逻辑的尖锐能刺穿事物表面获取真相。而实际生活中,人们大部分的体验和认识,都是个人化的,从个人立场和视角出发的。对感性素材的理性提炼并不是一个短暂而机械化的过程。通常的学术性文章看待、分析事物的方式省略了对感受的细细体味和描述,没有充分延长感性作用的时间,同时也引发了体验深度的不够,匆匆忙忙作出的理性判断不但可能导致结论的偏狭和肤浅,更使人觉得得出结论的过程是从理性到理性,难免让人觉得坚硬冷冰,不愿接近。既然摄影本身就是强烈作用于人感官和情感的事物,那么是不是可以有另外一种洞察事件本质的方式呢?

罗兰·巴特的《明室》一书就尝试以这样一种从个人体验出发的方式,通过大量感性的素材使情感自身延展的逻辑成为可供理性追寻的线索。作者以一个普通观者的身份进入一张张照片,竭力地把感性的触须伸向每一个可能的角落,饱含深情地寻找着个体与照片遭遇时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从中步步接近那个未知的神秘内核。

《明室》分为上、下两大篇,分别由二十四篇短文构成。区别于那些从近处讨论技术层面上的曝光、构图等技术问题,和站在人类学、社会学立场从远处考察摄影总体现象的书,作者的立场是“摄影的中介”,“试图以个人的某些情感为出发点,罗列出摄影的根本特点及一般概念……”以揭示出摄影有别于其它图像的本质特征。

该书上篇探讨了镜头、镜头前的被摄者、摄影者以及观者之间的关系;摄影与电影、绘画之间的区别;摄影图象的意义等问题,重点在于提出了一张照片打动人的两个要素,STUDIUM和PUNCTUM这一对概念:

STUDIUM:知识的表面,根据自己所受的教育,从普遍知识、道德和文化的立场来观察对象,这种观察有热忱但并不深刻剧烈;

PUNCTUM:刺痛的点,不需要刻意去寻找它,而是它箭一般飞来刺中观者,主要与个人感受和特殊经历有关,而与普遍性的知识教育背景无关。与此相关的,是偶然的“奇遇”。

这对概念虽然是作者特殊个体经验的提炼,但着眼于人类情感的共通性,任何人从中都能得到具有普遍意义的启示。在上篇结束时,作者意识到自己虽然给出了关于摄影这种新事物带出的各种新关系,但是仍然还未找到摄影的普遍特征,在面对照片时,个体的情感经历中还有需要深深挖掘的宝藏。

下篇由作者偶然发现的一张母亲儿时的照片谈起,由此缓缓开启了通往迷宫出口的大门。已逝母亲的形象和照片上那个从未谋面的小女孩联系在了一起,带给作者对母亲从未有过的的完整印象。罗兰·巴特意识到了正是照片提供给他了站在一段历史之外去关注的可能。

于是这张照片成为了作者的阿里阿德涅(希腊神话里给德修斯线团使他走出迷宫的公主)。沿着这段对母亲的情感,作者进入了对爱和死亡的思考,发现了摄影中最重要的特征——即是曾经存在过的真实。在除了那些个人经验留意到的细节(“刺点”PUNCTUM)之外,照片中永恒存在的“刺点”就是时间。

作者认为摄影的研究不能深化,原因就在于它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从视觉的角度看,影象的本质全是外在的,但它却唤起了各种最深层次的意义。在揭露了摄影本质后,作者又重新回到照片的表面,再次进行感性的观察,探求人经由摄影被唤醒的情感。发现摄影引人疯狂之处在于从中激发出了爱的痛苦——怜悯——一种具有宗教感的大爱。

作为一名文学家和后结构主义的代表人物,罗兰·巴特惯用情感充沛的文笔;和看似闲散实际上逻辑严密的组织结构。全书无生涩唬人的词句,用轻松感性的口吻引领读者进入了一个需要深刻洞察力才能剖析出的内核世界。这是一种柔软的理性的力量,使观者在情感无阻碍地宣泄之余得到了对摄影真实的理性把握。

尽管有人认为《明室》忽视甚至削弱了摄影艺术的魅力,但不可否认的是,摄影术的产生首先是给人类提供了一种记录方式,摄影最大的魅力即是会这种神奇的“魔法”,证明了曾经的时间。摄影的证明力胜过其表现力,罗兰·巴特对此坚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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