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激对运动员心理疲劳的影响:一个有中介的调节模型
2019-07-23刘训
刘 训
(长春大学 体育教研部,吉林 长春 130022)
1 心理疲劳与应激概述
心理疲劳的概念由Freudenberger于1974年提出[1],自此以后各领域研究成果不断涌现,但主要集中在医生、护士等紧张程度较高的行业,用于描述长期高压力环境下出现的心理资源耗竭现象[2]。比较明显的表现为情绪耗竭、乏人性化和丧失个人成就感[3]。运动心理学领域对心理疲劳的研究始于上世纪80年代。随着竞技体育竞争愈加激烈,运动员心理疲劳研究也越来越受到研究者重视。国外学者Weinberg和Gould认为,运动员心理疲劳是过度训练(心理、生理应激)的反应,是一种运动员难以保持正常训练和取得以往成绩的状态,并表现出某种回避应激的倾向[4]。我国学者张力为等认为,在竞技运动领域,运动员心理疲劳是指运动员在应对内、外源应激压力时,内部资源被不断消耗而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补充所出现的心理机能下降现象[5]。季浏等人则认为运动员心理疲劳是一种极端的应激症状,指运动员在运动中运动应激长期持续积累无法有效应对而产生的一种耗竭性心理、生理反应[6]。从各专家的观点可知运动员心理疲劳是由各类应激导致的一种耗竭状态。
1.1 应激对运动员心理疲劳的影响
应激(stress)是机体与环境交互的结果,是刺激事件打破机体内稳态、超出机体的负荷和控制所引起的综合性反应[7]。运动员在训练和竞赛中要面对各种挑战,例如比赛压力、训练中的伤病、运动队内人际关系等。当面对这些情境时,运动员会情不自禁地产生各种生理与心理反应(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精神紧张等),这些非特异性反应的总和被称为“应激”[7]。这种综合反应以机体偏离内环境的平衡状态为主要特点[8]。如果应激事件长期持续超负荷地作用于运动员,运动员就会因为内环境被破坏而引发精神障碍,甚至生理疾病。运动员心理疲劳的“认知—情感模型”也认为应激是导致运动员心理疲劳最主要的因素[7],并提出心理疲劳由慢性应激(chronic stress)引发[9]。虽然认知—情感模型已获得广泛认可,但有学者认为心理疲劳不是个体应对应激压力的简单反应,它是一种社会现象,所以才会出现经历应激的运动员不会都产生心理疲劳现象,因此要从其他视角研究运动员心理疲劳。
1.2 希望对运动员心理疲劳的调节作用
近些年学者从积极心理学角度对运动员心理疲劳机制进行分析,提出了“心理资本理论模型”,指出积极的心理资本是个体应对心理疲劳的重要变量[10]。积极心理学提出,个体在面对挫折和压力时,并非一定会导致不良后果,因为个体拥有各种有利的资源,这些资源能够帮助他们渡过困境[11]。“压力缓冲模型”认为,个人或社会资源会作为保护性因子对压力的负面影响起缓冲作用,拥有积极资源的个体会在压力环境下有较好的适应[12]。根据压力缓冲模型理论,应激压力影响运动员心理过程中心理资源可能会起到调节作用[13]。所以本研究将两个模型进行整合,深入分析运动员心理疲劳产生的机制。
积极心理学中提到的心理资源包括积极情绪体验、积极心理特质以及积极社会组织3个方面。本研究认为能够持续缓解应激压力的积极心理资源应该是稳定的心理特质。所以从目前可测量的24种积极心理特质中选取乐观与希望作为缓解应激压力的心理资源。“心理资源”是个体在成长以及发展中所形成的一种积极心理状态,具体表现:对成功有积极的归因(乐观),对目标坚持不懈,并为取得成功不断调整实现目标的途径(希望)[14]。希望和乐观都是指向未来的积极预期,但两者存在一定的区别,主要表现在对未来预期的方式和对预期事件的个人控制。乐观的核心是指向未来的积极预期,希望的核心是以目标为中心的动力思维和路径思维,而且希望更侧重于具有挑战性的环境[15]。运动员进行训练和比赛都是指向明确目标并具有挑战性的,所以本研究选择希望做为运动员的积极心理资源,研究其对应激压力影响运动员心理疲劳的作用。
希望是一种积极的动机性状态,以追求成功的路径(指向目标的计划)和动力(指向目标的活力)交互作用为基础。希望包括3个主要成分:目标、意愿和路径[16]。目标是希望理论的核心,也是人们精神活动的支点,所以必须具有吸引个体追求的价值;意愿是动机成分,指一组启动个体行动并支持个体指向目标,沿着既定的路径持续前进的自我信念系统;路径是一组有关个人对自己有能力找到有效的路径来达到渴望目标的信念和认知[17]。根据希望理论可以推测,具有高希望水平的运动员会给自己设定更加具有价值的目标,并且对实现目标具有坚定的信念,同时会找到更有效的实现目标的路径。所以他们在面对压力时更可能坚持目标行为,拥有更积极的自我信念,在遇到困难时能够更有效地处理问题,并且拥有更多解决问题的路径。具有低希望水平的运动员在面对压力时更容易放弃,解决问题的路径也较为贫乏。国内学者胡金凤等在“蚁族”群体中发现希望在压力与心理健康间起调节作用[18]。“蚁族”属于高压力群体,运动员同样是高压力群体,所以推测希望可以调节应激对运动员心理疲劳的影响过程。
1.3 应对方式对运动员心理疲劳的中介作用
运动员心理疲劳是内源性因素和外源性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19-20]。人格特质是内源性因素,应激压力是外源性因素,二者交互对运动员心理疲劳产生影响。应对方式是将外源性因素与内源性因素交互作用的结果传递到行为的关键因素。所以除了希望这一积极心理特质外,应激的应对方式可能是影响心理疲劳的另一重要因素。应对方式是个体面对压力时为减轻其负面影响而做出的认知与行为的努力过程[21]。研究者根据应对的功能将其分为积极应对和消极应对,积极应对以解决问题、寻求帮助重新构建等为应对策略,消极应对则是以自我责备、逃避、幻想等为应对策略[22-23]。不同的应对方式会对个体心理产生不同的影响[24]。我国学者研究发现应对方式是教练员职业压力与职业倦怠的中介变量[25],也是大学生应激源和心理健康的重要中介变量[26]。所以本研究认为应对方式很可能是希望调节应激影响运动员心理疲劳过程的重要中介因素。
根据以上分析,本研究提出3个假设:(1)应激可以显著预测运动员心理疲劳;(2)应激影响运动员心理疲劳的过程受到希望的调节;(3)该调节作用以应对方式为中介变量来实现。基于这些假设,运动员的应激、希望、应对方式和心理疲劳的关系是一个有中介的调节模型(图1)。本模型主要研究应激影响运动员心理疲劳的调节和中介机制,这是对已有研究的拓展。随着研究的深入,仅仅探讨变量之间的直接联系已远远不够,引入中介和调节机制可以更好地揭示应激影响运动员心理疲劳产生的心理过程及作用条件,为运动员心理疲劳的产生机制提供更深入的解释。
图1 假设模型
2 研究方法
2.1 研究对象
选取268名运动员为被试。男运动员141名,女运动员127名,平均年龄(20.27±2.88)岁,平均训练年限(6.58±2.42)年,其中健将级43人、一级运动员165人、二级运动员60人。
2.2 研究工具
2.2.1 运动员心理应激量表 采用由谭先明编制的运动员心理应激量表(APSC)[27],包含45个条目;6个维度是人际关系、运动受伤、比赛失利、环境因素、日常生活遭遇、内外压力,各维度得分越高表明遭受的应激越多。量表的克隆巴赫α系数是0.781,各维度的克隆巴赫α系数在0.715~0.893之间。
2.2.2 成人特质希望量表 采用Snyder等编制、任俊翻译的中文版成人特质希望量表(ADHS)[28-29],共有12个条目,包括路径思维和动力思维2个维度,其中4个条目测量路径意识、4个条目测量动力意识、4个条目为干扰项。得分越高,表明个体希望水平越高。陈灿锐等在研究中证明了该量表具有较好的信效度[30]。量表的克隆巴赫α系数为0.758,各维度的克隆巴赫α系数分别为0.742,0.716。
2.2.3 特质应对方式问卷 采用姜乾金等人编制的特质应对方式问卷(TCSQ)[31],共有20个条目,包含积极应对和消极应对2个维度,每个维度10个条目,各维度分数越高表明积极或消极应对的水平越高。问卷的克隆巴赫α系数是0.735,两个维度克隆巴赫α系数分别为0.775、0.762。
2.2.4 运动员心理疲劳问卷 运动员心理疲劳的测量采用Raedeke和Smith在2001年研制的运动员心理疲劳问卷(ABQ)[32],共15个条目,包括情绪体力耗竭、成就感降低和运动的消极评价3个维度,每个维度5个项目,分值越高说明疲劳程度越高。问卷的克隆巴赫α系数是0.751,各维度的克隆巴赫α系数分别为0.738,0.689,0.765。
2.3 数据处理
为了检验有中介的调节模型,采用SPSS21.0和Mplus7.0软件进行以下统计处理:1)Harman单因素法检验数据的共同方法偏差;2)相关分析法检验各变量的关系;3)分层回归分析法检验有中介的调节模型。
3 结果
3.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虽然在研究过程中对问卷的发放进行了严格的控制,但由于本研究所有问卷均由被试自评填答,所以存在共同方法偏差的可能[33]。采用Harman单因素检验法检验数据,对运动员心理应激(6个变量)、希望(2个变量)、应对方式(2个变量)、运动员心理疲劳(3个变量)抽取出一个公共因子(单因子),检验单因子模型的拟合优度。结果表明单因子模型无法有效拟合数据(χ2/df=14.37,NFI=0.67;CFI=0.66;TLI=0.61,RMSEA=0.18),说明本研究未受到共同方差偏差的影响。
3.2 各变量的相关分析
由应激、希望、应对方式、运动员心理疲劳的相关矩阵可知(表1),应激与运动员心理疲劳显著正相关(r=0.37,P<0.001);消极应对方式也与运动员心理疲劳显著正相关(r=0.31,P<0.001),说明它们是运动员心理疲劳的风险因素。积极应对方式与运动员心理疲劳显著负相关(r=-0.32,P<0.001),说明它是运动员心理疲劳的缓冲因素。应激与希望相关没有达到显著水平,说明自变量和调节变量具有相对的独立性,适合调节效应检验[34]。
表1 应激、希望、应对方式、运动员心理疲劳的相关矩阵 (n=268)
注:*P<0.05,**P<0.01,***P<0.001;表2同
3.3 应激与运动员心理疲劳的关系:有中介的调节模型的检验
采用叶宝娟与温忠麟提出的观点[35],有中介的调节模型需要依次检验3个方程,分别为:(1)做运动员心理疲劳(Y)对应激(X)、希望(U)和UX的回归,UX的系数显著则U对Y与X的调节效应显著;(2)做应对方式(W)对应激(X)、希望(U)和UX的回归,UX的系数显著;(3)做运动员心理疲劳(Y)对应激(X)、希望(U)、UX、应对方式(W)、UW的回归,W或UW的系数显著,至此说明UX通过中介变量W对Y产生影响。根据Frazier等的建议[36],对所有预测变量做中心化处理;然后将应激与希望、希望与应对方式标准化得分相乘,作为交互作用项分数,并对运动员的年龄、性别、训练年限、运动等级进行控制,所有变量方差膨胀因子(variance inflation factor)均不高于1.69,因此不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
结果显示,方程1中应激对运动员心理疲劳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β=0.34,t=8.12,P<0.001),假设1得到支持;应激与希望的交互项达到显著水平(β=-0.18,t=-4.32,P<0.001),说明希望调节应激影响运动员心理疲劳的过程,假设2得到支持。为了揭示交互效应的实质,根据回归方程分别取应激和希望正负一个标准差的值绘制简单效应分析图[37],图中直线斜率反映了希望对于运动员心理疲劳的影响大小(图2)。简单斜率检验表明,具有低希望水平的运动员,其心理疲劳程度随着应激水平的提高而显著提高(β=0.52,t=11.72,P<0.001);具有高希望水平的运动员,其心理疲劳程度受应激水平的影响相对较小(β=0.16,t=3.77,P<0.01),即希望在应激与运动员心理疲劳间起调节作用。
图2 希望对应激与运动员心理疲劳的调节作用
在进行方程2的检验时,分别以积极应对方式和消极应对方式为因变量对应激、希望和应激×希望建立回归方程。应激与希望的交互项仅在积极应对方式的方程中系数显著(β=0.26,t=6.69,P<0.001);在消极应对方式的方程中,应激与希望的交互项系数不显著(β=0.08,t=1.77,p>0.05)。根据上一步的检验结果,在建立方程3时只将积极应对方式纳入方程。方程3中,积极应对方式对运动员心理疲劳的预测作用显著(β=-0.23,t=-5.81,P<0.001);且应激与希望的交互项仍然显著,表明积极应对方式在应激与希望交互影响运动员心理疲劳的关系中起部分中介作用。以积极应对方式为中介变量时,交互效应中有33.2%经过积极应对方式起作用。以上检验得出:希望在应激与运动员心理疲劳中具有调节效应;调节效应部分通过积极应对方式这一中介变量起作用。
表2 有中介的调节模型检验
4 讨论
4.1 应激与运动员心理疲劳的关系
结果显示,应激可以显著地正向预测运动员心理疲劳,与其他研究结果一致[38-39],支持了认知—情感模型,说明在我国的举国体制背景下,应激是导致运动员心理疲劳的重要因素。有研究显示我国运动员的应激源主要来源于比赛失利、伤病以及来自家庭、社会、领导、教练等多方的内外部压力[40]。这些应激事件的发生会对运动员产生影响,一旦超出运动员的承受能力会影响运动员的心理健康,甚至会导致心理疲劳的发生。
4.2 希望的调节作用
通过分层回归分析发现,希望在应激与运动员心理疲劳的关系中起调节作用,具有不同希望水平的运动员面对应激时,产生心理疲劳的程度不同,这很好地解释了面对同样应激条件时运动员心理疲劳程度有差别的原因,充分证明了个体重要的心理资本,可以有效调节情绪和心理适应以应对各种应激反应。这个在运动领域中的研究结果与其他领域的研究结果相一致[41-43]。国外一些学者在研究中发现希望能够帮助个体有效克服困难,或帮助个体尝试更多的方式应对困难[44],这也符合希望的特性,即能力特征和动力特征。希望在符合积极组织行为标准的情况下能够使个体获得竞争的心理优势。已有研究发现:当遇到困难时,高希望个体报告自己在寻找解决问题的其他路径时更加灵活变通,而低希望个体则缺乏变通性[18,45-46]。在意愿动力方面,具有高希望水平的运动员在遇到困难时,会形成转向其他最优路径的动机。不同希望水平的运动员在路径思维和意愿动力上的差异造成他们在面对应激时表现的不同,所以受其影响程度不同[17]。本研究在竞技体育领域证实了应激对运动员心理疲劳的影响受到希望的调节,表明积极的心理资本在运动员心理疲劳的形成中起重要作用。
4.3 积极应对方式的中介作用
研究还探讨了希望对应激与运动员心理疲劳调节效应的内部机制。结果显示希望在应激与运动员心理疲劳关系中的调节作用可以部分通过积极应对方式这一中介变量来实现。这个有中介的调节模型充分说明积极应对方式是运动员心理疲劳产生过程中极其重要的因素。由此可以得出外界因素是运动员心理疲劳产生的易感因素,希望这一积极的人格特质对这种风险因素可以起到“减速器”的作用,而积极应付方式是这一“减速器”发挥作用的桥梁。这符合现代应激理论,即应激是由应激源、认知评价、应对、应激反应4个环节共同作用的过程[47]。应激源能否对心理健康产生影响,除取决于应激源的客观属性外,还取决于个体对应激的评价以及个体的应对方式。本研究是对积极应对方式与心理疲劳关系的深入研究,说明心理疲劳的产生是个体无法有效应对应激状态而产生的一种结果。积极应对方式作为希望调节应激影响运动员心理疲劳的中介变量,对运动员心理疲劳的产生起重要作用。
4.4 实践意义与启示
研究通过有中介的调节模型检验,比较深入地揭示了希望和应对方式在应激与运动员心理疲劳之间的关系和作用机制。初步阐明了应激发挥作用的条件是基于希望的调节作用,根据这一研究结果,应该在训练和比赛中给与运动员更多积极的鼓励,帮助运动员树立合理的目标,使运动员带着高希望水平进行训练和比赛。研究还揭示了应激在不同条件下风险效应差别的重要原因(希望的调节作用部分通过积极应对方式这一中介变量来实现),根据这一结果,教练员要引导运动员在面对应激情况时尽量采取积极应对方式解决问题,也要给运动员创设使用积极应对方式解决问题的条件,进而减少运动员心理疲劳的产生。本研究丰富了应激与运动员心理疲劳的研究内容,并为后续研究提供了很好的实证基础。但研究中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研究属于横断面数据,虽然有中介的调节模型揭示了应激、希望、应对方式、运动员心理疲劳的关系,但还需要其他追踪研究来验证和支持本研究中各变量的关系。
5 结论
1)验证了应激可以显著预测运动员心理疲劳。2)希望对应激与运动员心理疲劳之间的关系具有调节效应,运动员具有的希望特质越高,应激对运动员心理疲劳产生的影响越小。3)积极应对方式在希望调节应激与运动员心理疲劳的过程中起部分中介作用。因此,应激对运动员心理疲劳的影响是有中介的调节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