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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京剧班社格局之变迁

2019-07-17张俊卿

民族艺术研究 2019年3期
关键词:大戏院剧目昆明

张俊卿

京剧流入云南始于清末,真正扎根是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此时大批京剧班社进入云南,竞争激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原有的班社进行了重新整合。本文根据鉴质、胡耀池、段之栋等回忆文章和其他文献,梳理云南(主要是昆明地区)历史上京剧班社的演出及变动情况,在此基础上分析班社格局的变迁及其成因。

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云南京剧的演出班社和市场竞争

鉴质对京剧从传入到扎根云南的历史做了一个相对完整的追溯。[注]① 鉴质:《京剧入滇百年记事》,《民族艺术研究》1998年第6期,第36—41页。(下文鉴质所述文字,均引自此篇文章)根据他的整理研究,20世纪初滇剧演员李少白、郑文斋对京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自筹经费结伴去京沪观赏学习京剧表演,并将京剧的一些剧目带回云南。此后,戏曲界掀起一场“戏曲改良”运动,滇剧演员翟海云亲自赴上海聘请京剧名角来滇,是否成行,鉴质说史料未载其详,而胡耀池在《京剧在昆明》一文中说在昆明的城隍庙演出了反映日俄战争的《辽阳大激战》和《取金山》等剧目。是否为翟海云请来的名角演出,目前无从考证。

宣统之后,京剧名角到云南演出形成第一次高潮。由于对外交通的改善和矿业的开发,商业性的娱乐应运而生。茶社老板的竞相聘请成为京剧繁荣最重要的推动力量。最早做此生意的茶社老板蒋范卿、刘松柏等,相继聘请的都是来自上海的京剧演员。胡耀池亦说:“一批批京剧演员应邀从上海出发,绕道香港,沿滇越铁路到云南演出。源源而来较早入滇的戏班,于1910年在昆明云华茶园演出。”[注]② 胡耀池:《京剧在昆明》,《五华文化史话》,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94页。转瞬间在昆明及滇越铁路沿线的城镇开设了很多茶社戏园。

至于有哪些演员到昆明,胡耀池列出了前后两批共17位。他们演过的传统剧目有《打龙袍》《李陵碑》《紫霞宫》《贵妃醉酒》《龙凤呈祥》,改良剧目《劝人回头》,时事剧目《皇帝梦》《拥护共和》。[注]胡耀池:《京剧在昆明》,《五华文化史话》,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94页。而鉴质提的比较少,只有最早的一批曹寿山、李春亭、李吉才、鲍小林。他指出,京剧班社的频频到来,培养了云南的京剧观众,提高了观众的鉴赏水平。较之京剧,地方戏川剧和滇戏都相形见绌。

1937年日本侵华,云南成为大后方。京、沪等地的京剧戏班大批进入云南。京剧在云南形成第二次高潮。综合相关回忆文章,将主要情况梳理如下:

国粹剧社:曾在云南大戏院上演连台本戏《石猴出世》,武生朱英麟饰演孙悟空,杜文林饰演猪八戒。关于此戏,余斌《昆明,京戏岁月》[注]余斌:《昆明,京戏岁月》,《五华文化史话》,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14—229页。(下文余斌所述文字,均引自这篇文章)一文说对有“活美猴王”之称的朱英麟甚为佩服,而杜文林的猪八戒妙趣横生,加上海派机关布景,很合一般市民和少年人的胃口,连演了几个月。抗战时期他们从上海辗转来到昆明,朱英麟除了演孙猴子外,还演过《铁公鸡》《恶虎村》。

而段之栋《亲历京剧在昆明》[注]段之栋:《亲历京剧在昆明》,文章来自昆明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下文段之栋所述文字,均引自此篇文章)。描述得更加具体:受商业化的影响,几家戏院都演连台本戏,并大搞机关布景以招揽观众。云南大戏院《石猴出世》一演就是十多本,杜文林饰演的猪八戒大肚皮还能煽动,饰演唐僧的演员陈佩卿骑着一匹小白马上台。此外,西南大戏院上演《穿金宝扇》《封神榜》,祥云大戏院上演《粉妆楼》,均为连台本戏,都舍得投资机关布景,这些戏迷了不少观众。

厉家班:首创于上海,1940年从四川来昆明演出,由厉彦芝主持。段之栋陈述:他们最初在南屏街昆明大戏院演出,后迁往东寺街的西南大戏院。演出剧目有传统戏《四郎探母》《红鬃烈马》《辕门射戟》《法门寺》等,新编历史剧《七擒孟获》。在昆明演出了一年多的时间,水平很高。

剑佩平剧团:初到昆明驻祥云大戏院(1947年),后祥云大戏院改放电影(1948年底),于是迁往春明大戏院。台柱子是筱毛剑佩,余斌将其行当归为花旦,偏于文戏,拿手戏码《玉堂春》《红娘》和《思凡》,出彩的看家节目是《大劈棺》《纺棉花》,戏路比较对年轻观众的胃口;而段之栋将她归为文武花旦、刀马旦,常演剧目有《十三妹》《双阳公主》《盘丝洞》《雅观楼》(在剧中反串小生)。代表剧目《盘丝洞》。并说由于她擅长表演,加上她穿着暴露,兼有灯光技巧等,形象逼真,效果突出,在当时的戏迷中很是轰动。

尽管说法不同,筱毛剑佩的看家戏都是偏粉。而有关剑佩平剧团,余斌回忆其成员还有李荣威、筱毛剑秋、钱美云、曹百岁,阵容整齐。还提到另外两个武生李幼麟和李毓麟,接着红生刘奎官加盟,实力大增。段之栋描述刘奎官擅演红生戏和武净戏,代表剧目有《通天犀》《状元印》《古城会》《九江口》《千里走单骑》《拿高登》《醉韦》《战宛城》等。他1948年3月从四川泸州来昆时,曾在祥云大戏院唱了一个多月的满堂,很快走红。

周福珊:1939年到达昆明,后辗转曲靖、昭通,同行的还有赵君玉、秦湘君、孟继才等。应工老生,又可演花脸、小花脸、老旦,并能传授花旦青衣戏。拿手剧目是“三斩一碰”,即《辕门斩子》《斩黄袍》《斩马谡》《碰碑》。演出经常一赶三,以老生、花脸居多。如《九里山》中前演张良、中演项羽、后演韩信。全本《宋江》中,前演宋江,后演阮小二。全本《甘露寺》,前演乔玄,中演鲁肃,后面还在短暂时间里,双手勾脸赶张飞。这些南北剧目很受欢迎。[注]周康梁:《巧弄八音谱京曲》,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3页。1945年8月又返回昆明。西南大戏院的老板殷汇洲当时正在排演连台本戏《封神榜》,邀周福珊演纣王一角,被誉为“活纣王”。

四维儿童实验剧团:田汉于1945年3月率领来昆,在昆华女中演出过新编历史剧《江汉渔歌》《浩气吟》《岳飞》《梁红玉》等,剧目内容都带有较强的抗敌精神。

昆明艺联新平(京)剧实验剧社:根据胡耀池、金重的《致力于编演新型京剧的剧作家金素秋》一文[注]此文章是胡耀池老师提供的文稿,未发表。描述,1947年7月,金素秋应殷汇洲的邀请,从四川泸州来昆明演出。为做好新平剧的实验工作,金素秋牵头,邀请在云南工作的桂林时期的一些同事参加,1949年6月单独组建该剧社。参加的有董俊楼、丁逸云、吴枫、杨绍泉、张其泽等。

据余斌回忆,筱毛剑佩来昆明没多久就碰上金素秋。金素秋早有名气,1927年应邀赴日本,在福冈博览会上演出京剧三个月。她能演能编能导,是位新文艺工作者,一来就在云南大戏院献艺,风头甚健。

段之栋回忆,1947年12月,天一公司改组为天蟾大舞台。金素秋等在此献演京剧。他们经常演出一些具有新思想的剧目,如《葛嫩娘》(根据阿英的话剧《碧血花》改编)、《武松与潘金莲》等等。

胡耀池、金重则举出了很多:《恩与怨》《牛郎织女》《残年》《同命鸳鸯》《温玉奴》《六国封相》等。根据他们的描述,金素秋生于北方,早年演的多为梅派古装戏如《贵妃醉酒》《天女散花》。后辗转到桂林,1937年演过田汉编剧的《土桥之战》和《卢沟桥》。1941年主演欧阳予倩创作改编的《新潘金莲》和《人面桃花》。北梅南欧的艺术风格都有继承,并追随田汉搞平剧改革。

《恩与怨》是金素秋的第一个剧本,取材于英国女小说家勃朗特的小说《呼啸山庄》和由此改编的美国电影《魂归离恨天》,编织成一个中国的故事。另一部剧作《残年》,1946年首演于宜宾,1948年又在昆明演出,影射国民党当局抓壮丁、横征暴敛的现实。1950年1月金素秋回昆明后,在云南大戏院与周福珊、贾连城合作演出《白毛女》。

关于袁小楼、焦鹏云,据段之栋回忆,他们是1948年初西南大戏院从上海请来的著名武生。袁小楼以短打武生戏和猴戏出名,跟斗翻得好,被誉为“跟斗大王”。代表剧目有《闹天宫》《闹龙宫》《恶虎村》《嘉兴府》《四杰村》等。焦鹏云演的武生长靠戏如《火烧斐元庆》,耍双锤。“锤花”熟练,动作干净利索,把子功相当过硬,特别是大刀功名传江南一带,在上海人称他“焦大刀”。

1948年初,云南大戏院从成都请来周慧茹、周慧君。段之栋回忆,周慧茹工青衣花衫,周慧君是文武花旦带刀马旦,都不到20岁。马连良来昆,周慧茹与他配演过很多戏。

关肃霜,1949年8月3日从长沙来昆,在西南大戏院演出,随之而来的有李少楼、叶云茹、王韵武、许全福等。此次演出,很多资料都有描述。郭思九根据当时的演出广告,按时间顺序将8月3日至20日上演剧目列出:《大英杰烈》《红娘》《穆柯寨》《天雨花》《十三妹》《龙凤呈祥》《周瑜归天》《四郎探母》《法门寺》等。半个月后,又上演《大劈棺》《新纺棉花》《新盘丝洞》。[注]郭思九、郭劲:《京剧大师关肃霜》,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27—28页。鉴质提到后来马连良看了关肃霜的演出海报,其剧目为《金钱豹》《凤还巢》《铁公鸡》,大为惊异。这些剧目中大多属于海派。段之栋提到的剧目还有《水漫金山寺》《新十八扯》,说其反串角色让昆明观众惊叹不已,她功底全面,戏路宽广,是个多面手。青衣、花旦、刀马旦和文武小生都能演,吸引了众多戏迷。

姚冷在《关肃霜的舞台生涯》一文中重点提了关肃霜一赶三的演出:《法门寺》前演孙玉姣,中演宋巧娇,后演刘媒婆;《四郎探母》前演铁镜公主,中演杨宗保,后演佘太君。[注]姚冷:《关肃霜的舞台生涯》,《中国戏剧》1992年第9期,第36—37页。

于素秋是当时的影剧双星,从香港来到昆明,在云南大戏院演出。很多文章在叙述关肃霜初到昆明演出时,都会提及她。因为于素秋与关肃霜唱了很长时间的对台戏。但对她的评价,各文章差异很大。姚冷没有正面提及于素秋的名字,说这位双栖演员很会造势——名字用霓虹灯管特制,挂在剧院的大门口招揽观众,剧场里挂满五彩缤纷的贺幛。她在舞台上演京剧,电影院同时放映她演的影片。观众买一张她的京剧票,同时还可以得到一张赠送的电影入场券。姚冷的目的是藉此反衬关肃霜无来头无排场,全凭一身硬功夫。并得出结论:观众立刻认识到关肃霜艺高一筹,那位双栖演员在艺术实践上,原来不是关肃霜的对手。[注]姚冷:《关肃霜的舞台生涯》,《中国戏剧》1992年第9期,第36—37页。

郭思九也谈到这件买京剧票送电影票的事,并说关肃霜刚落脚,人未登台,擂台已经摆下。[注]郭思九、郭劲:《京剧大师关肃霜》,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26页。从这些叙述中,他们都认为于素秋先于关肃霜到达昆明;但余斌、段之栋的回忆却与之相反,都明确地说于素秋稍晚来昆。余斌说她俩的对台戏让当时的昆明戏迷为之兴奋:于素秋也是文武花旦,一来就拿《斩经堂》《盘丝洞》亮相。据当年的资深戏迷议论,两人各有千秋。比较而言,关的功底更为扎实,唱做俱佳。于擅做戏,也更海派更摩登。何况于的搭档有名丑梁次珊,名净裘世戎,阵容上更显声色。

段之栋还有其他记述。于素秋工文武花旦、刀马旦、武旦,亦是文武全才,人称“多面手”,上演的剧目有《金山寺》《红娘》《盘丝洞》《泗州城》《大劈棺》《纺棉花》,唱念做打都颇有水平。出手尤其踢得好,不仅踢得稳健,而且花哨多变,能从容应对从四面八方飞来的16杆花枪,带来的班底还有一批香港武戏演员。

于素秋在昆明解放前夕突然离开飞赴香港,并从此未回大陆。过去对她的有些评价带有意识形态上的偏见。她所带班底,郭思九还提到李玉昆。段之栋回忆,1949年10月17日,马连良从香港来昆明,两个班底都与之配戏,演出十分成功。

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云南京剧的演出格局

关肃霜来云南正值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政权的更迭引发了一些艺人的逃离。对艺人的去与留,郭思九认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虽然昆明成为戏班名角的云集之地。大多数戏班都是为避战乱,临时流浪到大后方讨生活。抗战胜利后,都纷纷返回了内地。很少有戏班名角留下扎根在云南。[注]郭思九、郭劲:《京剧大师关肃霜》,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36—37页。

金重也有类似的说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有过一些私营的京剧班社和少数京剧艺人来昆明等城市演出,但大多数是有如蜻蜓点水,做一点商业经营,赚一笔钱就离开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京剧班社就剩下以关肃霜为核心的云南大戏院和以刘奎官为核心的劳动京剧团。”[注]金重:《“滇派京剧”的形成发展与展望》,《关肃霜诞辰八十周年纪念文集》,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44页。

上述观点还需要推敲。因为过去戏院实行的是聘请名角制度,流动戏班不可能像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剧团长期固定留在某个地方。实际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来昆明的京剧戏班不仅数量多,有不少停留时间很长。

上文所列举的戏班中,厉家班最后去了重庆,田汉率领的四维儿童实验剧团于抗战胜利后离开云南奔赴上海。1947年周信芳请杜文林回上海同台演出,杜文林因带着剧团一直没走,1948年病故。筱毛剑佩据余斌回忆,20世纪50年代初就离开了昆明,辗转一段时间最后离开云南。但筱毛剑佩以及于素秋带来的班底都留在昆明。

据《巧弄八音谱京曲》的描述,1949年12月昆明和平解放不久,经营戏院的殷汇洲被列为“资本家”,遭到逮捕判刑。春明大戏院的老板也有同样遭遇。两家戏班的人员散了以后,于1951年10月重新聚合,成立劳动人民京剧团。[注]周康梁:《巧弄八音谱京曲》,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9页。据鉴质的陈述,刘奎官、周福珊带领戏班成员维持演出,主要成员是原剑佩平剧团的班底,其他演员还有筱张文艳、杨勇斌、杨丽春、黄月英等。云南大戏院建国后由私营改为公营,1958年改名昆明京剧团。主要成员除了原关肃霜的班底,还有梁次珊、袁小楼,徐敏初。

从当年一张云南大戏院的戏单中,也能看出当时剧团的阵容。这次演出的剧目剧名为《节烈千秋》,标榜“新型京剧”,卷首一行字“我院为结合土地改革运动特别隆重献演”,可以推算出演出大致是在1951年上下。下一行字“关鷫鹴艺员领衔主演□全体男女演员□力合作”,内容则是“揭穿封建婚姻压迫妇女殉节”。舞台监督殷汇洲,演员有33个,主要是上文例举的关肃霜班底成员,还有很多其他演员,没有劳动人民京剧团的成员。可以说,解放初期两大民营京剧团还彼此独立,单云南大戏院整合的实力是过去几个戏班的力量。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两大民营京剧团都进行了戏曲改革运动。胡耀池谈及其中的剧目整理,1956年10月至12月举办云南省第一期整理传统剧目讲习班前后,共挖掘京剧、滇剧、花灯剧传统剧目100多个,整理剧目20多个。其中有刘奎官、赵凤池等重新整理,刘奎官主演的《通天犀》;赵慧聪改编、关肃霜主演的《战洪州》;赵慧聪、乔诵然改编,关肃霜主演的《鸳鸯抗婚》等京剧演出本。[注]胡耀池:《京剧在昆明》,《五华文化史话》,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99页。单京剧方面挖掘整理了多少传统剧目,还没有给出具体的数目。但例举的剧目实不为多。

而《巧弄八音谱京曲》所抄录的1950年和1952年演出的戏码,却是另一番景象,不重复的剧目有一百个以上,以演传统老戏为主。只有《北京四十天》《仇深似海》《还我台湾》《林海雪原》等少数几个现代戏,其他都是传统老戏,仍然有《纺棉花》《十八扯》这样的戏。[注]鉴质还提到另两个现代戏《关不住的姑娘》《徐学惠》,但没有具体时间。还指出,1960年三个剧团合并成立云南省京剧院以后,周福珊领导的二团仍保留了老戏班的传统,善演传统戏,注重商业性和演出市场。他们延续了过去戏班流动演出,排演连台本戏的做法。《狸猫换太子》《孙悟空三闹》这些连台本戏都轰动一时。

除了这两个民营京剧团外,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还有一个昆明军区国防京剧团。1950年由西南军区公安部队政治部京剧团等若干部队京剧团联合组成,在云南京剧以后的发展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除了以前金素秋组建的艺联平剧实验剧社的成员外,还有高一帆、裘世戎、李春仁、刘美娟、程静华等。京剧《阿黑与阿诗玛》的戏单上介绍:剧团演员多是北京富连成或其班社的学生,不少是广大群众熟知的名演员。剧团另还有一定程度的编导力量,在剧本创作、导演和研究工作方面都有专人负责。

据段之栋回忆,该团1957年秋集体转业到地方,组成云南省京剧团,划归省文化局管辖。当时领导云南省文化工作的彭华,本身就是原国防文工团的成员。据胡耀池的描述,金素秋在昆明的演出活动,一直得到中共地下党的支持,尽管当时她本人并不知道。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不久,三个剧团就开始有省外演出活动。1952年10月,云南的一批戏曲老艺人赴京参加全国第一届戏曲观摩演出,刘奎官主演的《通天犀》获特等奖(据胡耀池、鉴质的陈述;段之栋的回忆是“特别奖”)。此外,鉴质还提及《三打祝家庄》(周福珊获特殊奖)和《挑滑车》(李毓麟获三等奖),但没具体说明获奖时间。笔者推测很可能也是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此外,1956年关肃霜和她的班子成员李少楼、任德明、李玉昆等出访欧洲演出,1957年出访苏联,演出《泗州城》《打焦赞》等剧目。第二次出访随从有哪些成员,目前的资料无从查出。但可以确定,此时的出访演出,三个剧团还未形成一股合力。

但1959年以后,云南京剧形成了以关肃霜为中心的众星捧月式的格局。该年4月云南省文化局举办了云南省艺术节目会演,在此基础上从三家剧团抽出骨干力量,组成云南省京剧出省巡回演出团。从1959年8月至1960年2月作全国范围巡演,同时参加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的献礼演出。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献礼演出前,彭华召集云南演出团相关人员,决定送票扩大影响,联络北京市剧协召开记者发布会,请各大报纸予以宣传。演出期间,夏衍、田汉为云南演出团举行了一次集体的拜师仪式。关肃霜拜梅兰芳,徐敏初、高一帆拜马连良,刘美娟拜张君秋,程静华拜李多奎,夏韵秋拜赵荣琛,杨勇斌、毛云亭、刘万祥拜李盛斌为师。[注]胡耀池:《彭华与关肃霜》,《彭华与云南文化工作》,云南省民族艺术研究所编,1995年5月,第113页。彭华在其中做组织和动员工作。

这次出省巡演,在演员和剧目安排上,都突出了关肃霜。彭华找原国防京剧团金素秋、吴枫、高一帆、刘美娟等业务骨干交谈:“关肃霜文武兼备、唱做俱佳、年轻有为,目前正处于艺术创造力旺盛时期,你们一定要积极支持和配合她的演出。”[注]胡耀池:《彭华与关肃霜》,《彭华与云南文化工作》,云南省民族艺术研究所编,1995年5月,第112页。安排的剧目主要是:关肃霜《白蛇传》《战洪州》《盗仙草》,还有《孔雀胆》《多沙阿波》《杨门女将》《智擒惯匪座山雕》《徐学惠》等,其他演员的剧目有刘奎官《通天犀》,裘世戎《盗御马》《醉韦》,金素秋《贵妃醉酒》,徐敏初《伯牙碎琴》,高一帆《剻彻装疯》,夏韵秋《平地风波》《江油关》,杨勇斌《螺蛳峪》,裘世戎、徐敏初《牛皋扯旨》,刘美娟、赵慧聪、徐敏初《牧羊圈》等。[注]胡耀池:《京剧在昆明》,《五华文化史话》,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00-201页。

以上清单可以看出:这次巡演原劳动人民京剧团的演员很少,而原国防京剧团演员的比重很高。关肃霜的剧目几乎都是武戏,而其他演员以文戏为主。与此前出国演出的成员不同,关肃霜以后演出的代表剧目,所帮扶的配角、编剧、导演,大多数是原国防京剧团的演员。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应邀来云南演出的京剧演员、团体并不多。综合诸多资料主要有:

1951年夏,程砚秋来昆演出。据段之栋回忆先在“国防剧场”演出《锁麟囊》,其后又在“劳动剧场”“云南大戏院”演出一系列的程派剧目。最后在人民胜利堂参加为抗美援朝捐献义演,演出《贺后骂殿》《甘露寺》,并与关肃霜合演《儿女英雄传》。

1952年唐韵笙来昆献艺,据段之栋回忆其先后在云南大戏院、劳动剧场、正义剧场演出,剧目有《刀劈三关》《封金挂印》《灞桥挑袍》《逍遥津》《艳阳楼》《收姜维》《群英会》《三齐王》等。他常常一晚演双出,演完《走麦城》,还加演《徐策跑城》,并且在一连几个折子戏中扮演不同的角色,如先在《草船借箭》中演鲁肃,又在《借东风》中饰孔明,再在《华容道》中饰关羽。离昆前,与刘奎官合演了《古城会》,与关肃霜合演《双姣奇缘》《霸王别姬》等剧目。而鉴质则提到他在《法门寺》饰赵廉,又在《拾玉镯》中反串刘媒婆,还与关肃霜联袂合演反串戏《天霸拜山》,唐韵笙饰窦尔墩,关肃霜演黄天霸。

据胡耀池、金重陈述,1954年2月,田汉等带领全国人民慰问解放军代表团,从北京来昆明开展慰问活动,同行的演员有李少春、叶盛章、侯玉兰等。郭思九还提到:期间关肃霜演出《擂鼓战金山》,李少春看了演出后希望她到中国京剧院工作。关肃霜说自己一直跟着师傅在南方唱戏,京派接触很少,不想去北京工作,但很想到北京学习。

1963年4月,尚小云来昆演出。据段之栋回忆,演出剧目有《乾坤福寿镜》(前饰夫人胡氏,后饰丫环寿春)、《梁红玉》、《十三妹》、《红鬃烈马》(前饰王宝钏,后饰代战公主),云南省京剧院协助演出。此外,还给云南省戏曲学校教排了《打青龙》一剧。鉴质还提到20世纪60年代中国京剧院四团杨秋玲等演出了《杨门女将》《满江红》等剧。

以上来昆明的演员和团体中,只有唐韵笙呆的时间比较长,并且他的戏码、一赶三的演出与解放前来昆明的演员、戏班颇为相近,而其他演员基本属于京派。

三、云南京剧班社从民营到国营的历史转折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昆明京剧班社基本上是外来的。特别是第二次高潮,在抗战这个特殊的政治背景下,昆明汇集了全国多地的京剧班社,有京派、海派以及左翼文化工作者。其中,海派起了决定性的影响。有些演员出生在京津地区,艺术成长生涯主要在南方,演员的活动区域多为上海、四川、湖北、香港等地,受京派的浸染不多。京剧史上著名的四大名旦、前后四大须生(主要属京派),在20世纪50年代前来过昆明的只有马连良。海派的逼真的机关布景、火爆的表演风格深受昆明观众的欢迎。

当时昆明的京剧演出市场是高度商业化的,竞争激烈。班社戏院之间的竞争,除了单个名角的表演艺术,还包括服装、道具、灯光构成的舞台效果,班社整体阵容和对外包装宣传的商业运作。班社角儿主动适应观众的口味,并以各种新鲜刺激的招数来调动观众的胃口。为了应对艺术竞争,演员的演出剧目颇为多样广泛,更偏向于追求多能。有名的旦角几乎都擅长《纺棉花》《大劈棺》《盘丝洞》这些剧目。文武双全、跨越行当,除了关肃霜外,在当时的演员中不算少数。

从整体上看,演出剧目中传统戏占绝大多数。胡耀池、鉴质提到昆明当时一些京剧社团为配合时局编演了不少抗战时事剧,如《倭寇侵华记》《东三省流血惨案》《文天祥殉难记》《明末遗恨》《战临沂》等。还有文章以此作为云南京剧适应时代变革而变的主要依据,并说这也是广大观众和舆论界特别赞扬田汉戏曲改革活动的原因。[注]黎方:《从京剧在云南的流变谈云南京剧艺术的构建》,《民族艺术研究》1991年第1期,第16页。20世纪40年代话剧界和主流文化圈掀起历史剧国防戏剧的创作热潮,但对京剧流动班社而言影响并不大,此类剧目所占比例很小。像金素秋那样的新文艺工作者,在当时的演员群体中实属凤毛麟角,况且她本人仍然是以演传统戏为主。所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云南京剧及班社总体上属于民间的性质。

值得注意的是,在为数不多的新编剧目中,出现了一些云南本土的民族题材剧目。黎方提到早在1930年,黄玉麟戏班演出过《火烧嵩明楼》,后改名为《宁北妃》。据1941年6月8日的《朝报》评论,“观者如云,多称仰不置”。可见此戏前后历经十年久演不衰,应该是广受欢迎。[注]黎方:《从京剧在云南的流变谈云南京剧艺术的构建》,《民族艺术研究》1991年第1期,第18页。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云南京剧班社的演出性质发生了变化,云南过去的京剧班社开始聚合成一个整体,集中了最优秀的演员代表云南对外演出。在对外交流中,云南京剧有意识地取法京派,剧团的风格取向向京派倾斜。北京是京剧的大本营,京派中演员个人流派众多,基础力量雄厚,而海派高度商业化的特点,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政治环境中受到严厉批判。不论是外地京剧团和演员来昆明的演出,还是云南京剧频繁的赴京演出,都显示出云南京剧与北京的密切关系。

1959年云南演出团体举行的集体拜师仪式,虽有彭华所说是为了使云南的中青年演员得以深造,更好地继承发扬京剧的艺术流派和演出剧目,在艺术大师的指导和帮助下,进一步发展云南京剧事业。但真正意义是云南京剧对京派京剧正宗地位的认同,向京派京剧主动靠拢。

实际上在后来的演出中,以关肃霜为代表的云南京剧,并没有遵循京派京剧师父们的路子。云南京剧真正遵循的,是当时艺术领域意识形态的大一统。

首先是逐渐确立了戏曲的导演制。《阿黑与阿诗玛》最早演出时间是1954年,略晚于《节烈千秋》,但两剧当时的戏单面貌迥异。《节烈千秋》的节目单上的介绍以演员表为主,其次是编剧吴素秋,布景灯光朱英麟,而导演则写的是集体导演,基本上没有什么分工。戏单上没有内容简介,“新内容、新唱词、新布景、新服装”这几个字特别醒目,很有做广告的味道。《阿黑与阿诗玛》的节目单除了演员介绍之外,有总导演、导演团、剧务、舞蹈设计、音乐设计、舞台设计、美术设计、灯光设计、场记、布景制作、服装制作、道具制作、司□、音乐指挥、乐队等等。这里面总导演吴枫原先为话剧演员,导演团、剧务、舞蹈音乐设计是演员兼任,其他都是专职人员。此剧是少数民族题材,有剧情说明,但并没写这出戏的特别之处。两张戏单最大的区别是人员构成,后者演员表人数要比前者少很多。

早在20世纪40年代,左翼力量控制了不少话剧团体,组织成一个很强大的职业演出队伍。这些剧团被要求“从剧团组织、演出制度、排演规程,乃至每个工作者的基本技术水准、工作态度……都要做到现代化、科学化、正规化”[注]夏衍:《论正规化》,《夏衍戏剧研究资料》(上),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0年版,154页。,于是掀起了介绍和学习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演剧体系的热潮。国防京剧团过去受左翼工作者的领导,全面接受了20世纪西方导演制的影响,与老戏班高度商业化的演出,在剧目生产的观念以及背后的演剧制度上,形成鲜明的反差。

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作为全体剧团必须学习贯彻的经典,奉为戏剧界的金科玉律,这不再是艺术的问题,变成国家意志的强制灌输。在新文艺界的文化人看来,以京剧为代表的旧剧,无论在表演形态、剧团组织、演出制度上,都是封建落后的象征,或是受资本主义商业化的严重腐蚀。国防京剧团成为云南京剧的领导力量,正切合了解放后戏曲改革的方向和需求。后来创造的一系列民族题材戏,基本上遵循导演制。

其次是对连台本戏等传统剧目的打压态度。彭华曾在1962年10月召开的省级剧团工作会议上说:“任何艺术都不可能脱离政治,不管你承认不承认都是如此。当然艺术服务政治是间接的,不是直接的。”[注]黎方:《彭华在组织戏剧艺术生产中的美学追求》,《彭华与云南文化工作》,云南省民族艺术研究所编,1995年,第44页。这一论调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的云南京剧并不适用,但确实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云南京剧的指导方向。

黎方提到,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初期,昆明戏曲舞台上出现了一批机关布景戏、连台条纲戏、鸳鸯蝴蝶派戏,如《哪吒闹海》《虎女与童郎》《赵公明下山》《杨香武三盗九龙杯》《孟丽君》《狸猫换太子》《啼笑因缘》《秋海棠》等,观众十分喜欢。这些戏有的《巧弄八音谱京曲》还未提到,多数改编自明清弹词小说,后两种出自现代通俗小说,总之是市井大众文艺。黎方重点提了彭华的做法:对这些戏没有给予简单化的批评,而是组织省戏研室和省剧协深入到演出单位和广大观众中作调查。采取措施有:多次组织戏剧界搞评论的同志进行座谈,并要他们在《云南日报》上写评论进行引导;指示省戏研室选择大量优秀剧本印发,供全省专业业余剧团上演;在一些骨干剧团中做工作,组织他们上演好戏,如组织省京剧院上演田汉的《谢瑶环》,组织省川剧团、省话剧团上演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红岩》,省花灯剧团上演根据同名彩调剧改编的《刘三姐》等。

在黎方的眼里,彭华对传统剧目特别是连台条纲戏不是一棍子打死,但也并不积极支持,采用编演新戏的方法取代之。他的观点代表了当时文艺批评的主流:

对过去就认为是有问题的戏,不能说就一窝蜂地搬出来。继承传统要重视“批判地”三个字,要重视革新和提高。……果然,通过以上一些措施,使得一窝蜂地上演思想艺术质量不太高的剧目现象基本得到了扭转。[注]黎方:《彭华在组织戏剧艺术生产中的美学追求》,《彭华与云南文化工作》,云南省民族艺术研究所编,1995年,第44页。

传统剧目若按照阶级斗争的观点,绝大多数都是有问题的,如何批判地继承,很难有一个标尺。“这些剧目一窝蜂上演的局面得以扭转”,从侧面说明当时演员可演的剧目大幅度减少,很多剧目因长期得不到演出慢慢绝迹。政治自觉更加突出,京剧原有属于市民大众的民间性质逐渐褪色。

云南京剧前后整体呈现出两种不同的格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京剧在云南开辟了市场,奠定了演员阵容,拥有了广泛的观众。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剧院的重组向外展示了云南京剧强大的实力,创造了时代的辉煌。但人为铲除商业化市场,以导演制全面代替提纲幕表制,以政治标准编演新戏取代大量传统剧目,无形中破坏了京剧生存的根基和环境,为后来的不景气埋下了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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