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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高等学校年度报告制度的发展历程与顶层设计

2019-07-06

复旦教育论坛 2019年3期
关键词:年度报告报告大学

高 洋

(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北京100875)

高校年度报告是美国大学回应问责的重要手段,也是高等教育信息的承载者和表达者。美国作为当今世界上信息化水平最高的国家,在1994年互联网民用化之前,就已经建立了一个高度整合、互联互通的“数据库国家”(database nation)[1],美国社会已经变成了一个标准化、清晰化的“档案社会”(dossier society)[2]。美国政府在《国家信息基础设施行动动议》(The National Information Infrastructure:Agenda for Action)中首次提出了教育信息化问题,并将之作为美国教育改革的一个基本方向。表现在高等教育领域,信息化为政府和社会提供了灵活性更强、透明度更高的规制手段和信息获取方法,“报告”便是其中的一种方式。在美国高等教育中,“信息报告”是高校必须向教育部或其他联邦政府部门报告的信息。[3]信息报告包括三种类型:强制报告、自愿报告、向专业协会的报告。学者布朗(Brown)进一步根据报告对象层次的不同将强制性报告区分为不同的级别:联邦政府/国家级的报告、州政府/地方级的报告。[4-5]本文聚焦美国高校中面向联邦政府的强制性年度报告,通过政策文本分析和文献分析,围绕三个问题展开研究。第一,美国高校年度报告的内容是怎样发展的?第二,美国高校年度报告制度的顶层设计是怎样的?第三,如何解读高校年度报告制度的内容发展和顶层设计中蕴藏的信息表达?文中的一手资料来自联邦法律和政府规章、高校报告文本、政府和高校网站资料,二手资料来自高校年度报告相关的专著、期刊。

一、美国高校年度报告制度的发展

美国高校年度报告产生的深层动因来自于高校外部对于高校长时期的关注和问责,可追溯至美国高等教育从精英阶段向大众化阶段过渡时期的“院校调查运动”。可以说,美国高校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被迫卷入的这场运动客观上促成了高校报告制度的生成。

从20世纪初到20世纪50年代末是美国高校年度报告制度的形成时期,社会基金组织和政府机构是两个主要推动力量。[6]20世纪初至20世纪40年代,大学开始成为美国政府和社会公众关注的对象。这一时期,政府和社会机构在增加对高等教育投入的同时,加强了对高校“质量”和“管理”的要求。卡内基教育促进基金会认为,大学作为公共服务机构,公众有权知晓其在管理和运行方面的真实情况。因此,基金会坚持将院校调查报告公之于众,借助社会舆论和媒介的影响来监督大学的办学和管理。[6]20世纪50年代,在国际国内大环境①的影响下,教育发展被提升到国家安全的新高度。政府加大高等教育的投资力度,高校开始面临前所未有的问责压力。用数据信息回应大学规模扩张而带来的管理问题以及向政府和社会解释自己所履行的责任成为大学管理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这一时期,数据信息用于支持及完成高校年度报告的思路已经形成。虽然调查报告着眼于针对具体事项回应政府和社会的问责,但报告的内容开始趋于多样化,并开始探索常规性的结构和内容。

20世纪60-70年代是美国高校年度报告制度的过渡时期。大学被要求详细地解释和说明高等学校全部资源的使用情况[7];更加重视对“学生特征”的研究,开展诸如学生行为、学生发展和学生多样性等问题的研究和报告[8]。到20世纪70年代,政府管理过程中的“政策分析”被引入大学管理决策之中,大学报告的范围扩大到办学定位与目标、学生特征与成就、教学特征与工作条件、课程改革与效益、院校管理与组织、基金与财务以及公共关系等方面。[9]从这一历史阶段开始,美国高校数据收集和分析的范围扩大,基于数据信息的研究框架初步建立,承担这项工作的“院校研究”这一术语也作为美国教育资源信息中心(ERIC)数据库的一个描述符得到确认[10]。调查报告范围的扩大也是美国高校在信息时代开启服务社会功能的初探。

20世纪80年代至今是美国高校年度报告制度的成长完善期,报告逐步实现了信息化和数据结构化。美国的高等教育向普及化阶段过渡,“消费主义”的市场导向变得更加明显。[6]由于通货膨胀带来的经济不景气,联邦用于资助高等教育的经费持续下降,资助政策也由按需资助改为择优资助。此间由于涉及“国计”用途的研究项目逐渐减少,高校从政府所获得的科研经费也在明显下降。在这种情况之下,高校普遍采取了提高学费的办法以保证学校收支平衡。这种趋势极大地强化了学生及其家长对于“物有所值”教育质量的期待和需求,大学问责受到更多利益群体更为密切的关注。80年代中后期到90年代初,为了提高教育质量,政府开始倡导高校开展“绩效指标”评定,主要是针对高校的教学质量和学生的学习成果,其核心是学生学习成果的评定。后来绩效指标扩大至经济、社会、文化等外部发展状况,并将绩效指标与政府财政拨款直接挂钩。因此,高校的研究除了聚焦传统的内部项目(教师工作量研究、课程与教学项目评估、学校资源的分配政策研究等)外,还利用新的技术(环境扫描技术和SWOT分析等)格外关注外部环境的变化和趋势。可见,随着时代的变迁,政府对于高校报告的要求也纳入了外部的利益需求。高校除了收集和报告日常数据外,在诸如办学效益评价、学生学习结果评定等方面也保持足够强劲的势头[6-7,11],大学的“效益”和“质量”仍然是全社会最为关注的焦点。美国政府更加明确了大学的社会责任,经济因素也把大学与政府捆绑成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政府通过经费加强了对高校问责的控制力度。

美国高校年度报告制度逐渐在报告的形式和内容上形成了稳定的结构。从不定期报告到定期报告,从关注“质量”到关注“质量”“问责”“绩效”,逐步形成了重视数据、关注多重角度的报告传统。从迫于各方压力向大学问责,到形成主动向大学问责的意识和行动,从被动的无计划到主动的有规划,联邦政府在历史的发展中逐步形成并完善了高校年度报告制度顶层设计的框架。

二、美国高校年度报告制度顶层设计的基础支撑和有效落实

(一)高校年度报告制度顶层设计的基础和特点:分权体制与群体协同

与我国的高等教育集中式管理体制不同,美国的高等教育是典型的分散型管理体制。在美国,高等教育的管理决策权不在联邦政府,而在地方政府和其他社会集团;高等教育的资源配置以市场竞争机制为主,呈现出极大的市场化特征;对高等教育的问责也呈现多主体性和多样化特征。联邦政府虽然不具有大学的决策权和管理权,但是依然承担向大学提供资金补助的法定责任。长期以来,联邦政府一直在资助高等教育的发展且力度越来越大,联邦学生资助和联邦科研资助更是如此[12],并且一个客观事实是联邦政府拨款在大学(包括公立大学和私立大学)经费来源中所占比例有所增加[13-14]。由此产生的一个结果就是联邦政府的问责权也在随之增长,政府的规制几乎无处不在[15]。自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有三种力量汇聚在一起,让公众和机构能够接触到高等教育的数据:(1)对高等教育和公共资金来源的更大的责任要求;(2)对高等教育的资金和过程变得更加透明的要求;(3)技术的发展为复杂的检测提供了访问途径和可用性。[12]同时,不断增长的高等教育消费引起了很多人(包括政府官员、社会公众、学生和家长)的质疑:在接受高等教育后,是否有可行的“投资回报”?由于政府为高校提供了资金支持,高校有向政府提供报告以回应政府问责的义务;学生家长、科研合作单位作为消费者,对高校的相关活动和资金使用情况有知情权,有权对其进行问责;联邦政府也被要求向选民证明责任和透明度。[5]因此,高校年度报告制度的顶层设计需考虑满足多个权力主体的利益需求。

美国政府负责的高校报告类型和形式多样②,其中,因为获得资金支持继而承担说明责任是极为重要的报告角度。顶层政府层面,美国教育部、国家科学基金会和国家卫生数据中心是两类重要的联邦政府资金支持方,它们协作分担报告的相关工作。教育部作为美国教育工作的主要责任机构,负责为政府监督、问责财政资金的收支和使用情况;国家科学基金会和国家卫生数据中心作为高校科学研究项目的资助方,有权获取科研数据并对相关信息问责。作为联邦政府承担说明责任的两个重要部门,它们既要要求高校通过各种报告和数据系统向政府进行报告,又要向公众和机构发布相应的数据和信息。

大多数高等教育机构都需要向美国教育部报告大量信息以获取联邦资助。报告的大部分内容都须提交至教育科学研究所(Institute of Education Sciences,IES),通过其下辖的四个中心(评价中心、研究中心、统计中心和特殊教育研究中心)完成分析。其中,国家教育统计中心(National Center for Education Statistics,NCES)作为收集和分析美国教育数据的主要联邦实体,主要职责有三:履行国会授权的收集、整理、分析和报告美国教育状况完整统计资料的责任;发布和实施报告;评估和报告国际教育活动。NCES中的高等教育、成人和职业教育部(Postsecondary,Adult,and Career Education Division,PACE)是负责高等教育数据收集的部门,具体职责包括:收集高等院校的专业数据;收集适龄工作青年在教育和培训方面的数据;收集高等教育输出方面的数据(学生的助学金及其使用权、完成度和高等教育结果等);应联邦要求,负责收集和报告有关高中生、大学生和成人在就业和科技教育方面的数据。上述所有内容最终以报告的形式呈现,其中有三份报告最受认可且涵盖了美国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的广泛问题,它们分别是《教育统计摘要》《教育统计预测》和《教育状况》。

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和国家卫生数据中心每年都会拨款数十亿美元,用于资助院校科学研究项目。作为回报,高等教育机构提供相关数据,以跟踪科学和工程领域的研究支出、研究设施、科学家和工程师的教育,以及科学和工程劳动力市场的趋势。这些数据由科学资源统计部门通过年度、双年和特设调查收集。相关研究发现在后期的各种出版物中被报道,原始数据可以通过在线工具下载获得。[5,12]

从现实的角度来审视,美国高校年度报告制度源于美国高等教育的分权体制,并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这一体制。多群体的制衡与协作使报告成为一种社会共享、同行共享的实践成果。报告符合客观条件和实际情况,能够满足现实需求,获得最广泛的群体认同,并以过程有效性和目标实现性为突出特点,从而完成了报告顶层轮廓的构建与奠基(见表1)。

表1 美国高校年度报告制度顶层设计的体系

(二)高校年度报告制度顶层设计的落实:基于数据的信息化建设

1.数据系统建设:基于数据集(Data Set)的专题挖掘

得益于美国高度发达的互联网和计算机辅助技术,美国大学报告的方式和形态逐步发生着转变。在政府层面,数据的获取和收集变得更快捷、更准确,数据的范围和层次变得更广泛、更多样。数据集的聚合和数据库的建设为政府提供了数据信息储存、操作、使用的方式和平台,并为各种数据技术处理手段提供了资料来源。联邦政府层面主要的数据系统有两个:

(1)国家教育统计中心(NCES)数据集。国家教育统计中心关注机构级别的聚合信息,多年来主持着一项专注于学生和教师队伍的跟踪调查。这项调查提供了非常丰富的信息:涉及学生的教育期望、教育费用情况、教育完成情况、工作过渡情况;涉及教师的教育背景、指导责任、学术活动、工作满意度和补偿。调查结果不仅可以为国家决策提供参考,而且对大学研究者也极具价值。一方面,国家层面的信息可以为大学的校园问题提供预期。例如,我们学校的低收入学生倾向于借款的比例比其他学校的同类学生所占比例高吗?另一方面,当大学试图开展内部机构调查时,这些简单的调查工具也是有用的。

(2)高等教育综合数据系统(Integrated Postsecondary Education Data System,IPEDS)。IPEDS调查是向联邦政府进行高等教育数据报告的核心。IPEDS目前有九项组成性调查,负责收集数百个反映机构级别特征的数据元素。这九项调查可以分为三大类:一般信息调查(一项);制度资源信息调查(两项);关于学生的调查(六项)。IPEDS报告的内容来源于如下联邦法案的要求:《卡尔·D.珀金斯职业教育法案》[16](职业和技术教育)、1964年的《民权法案》第六章及随后的修正案[17](学生和员工的种族、民族和性别)、《学生知情权法案》[18](毕业率)、2008年的《高等教育机会法案》[19](提供有关高等院校的消费者资料)。对所有参与联邦学生资助计划的高校,强制要求其完成IPEDS调查。每年有超过6700家机构完成IPEDS调查。这些机构的类型包括研究型大学、地方学院和大学、私立宗教和文理学院、营利性机构、社区和技术学院,以及非学位授予机构(如提供美容、卡车驾驶等专业技术培训的职业学院等)。可以说,IPEDS建立了内容较为全面、数量庞大的数据库。

数据系统的建设从根本上深化了高校报告的功能。首先,数据库基于数据挖掘与分析主导下的数据集,成为调查研究和深度分析的资料库,呈现出可以反复抓取、筛选和重组以深度挖掘数据、聚焦专门信息以过滤数据的特征,并通过可视化的方式呈现数据。其次,数据系统中信息技术的广泛使用优化了报告的表达形式。报告的内容表达从以大量文字为主到以数据和可视化图表作为主要内容和呈现方式,数据驱动模式开始成为数据库建设的重点推手,弥补了早先没有基于数据价值进行挖掘和深度分析的不足,提升了数据和报告的价值。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数据系统建设为人性化功能的实现提供了可能。报告编制者可以通过各个数据库中的大量信息,针对不同受众群体的需求、偏好,提供细分程度较高的内容,让不同的利益相关者真正获取自己想要的内容。

2.大数据调查:基于数据驱动的技术和工具

数据本身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有当数据通过一定的工具和分析变为我们所需要的内容时,数据才具有了意义。这一数据驱动过程是让数据变得“可以说话”的过程,其前提是数据具有足够的代表性,因此专项的、有针对性的调查就颇具意义。科学和工程领域的数据因涉及国计民生而备受关注,成为大数据调查的重点领域。

个体数据调查最具有针对性。国家科学基金会(NSF)从个人角度收集数据的调查有四项。(1)全国新近毕业大学生调查(National Survey of Recent College Graduates,NSRCG):样本来自于每年在科学和工程领域获得学士或硕士学位且已签订工作协议的毕业生。(2)每两年一次的全国理工科领域大学及以上学历人员调查(National SurveyofCollege Graduates,NSCG)。通过这两项调查,收集科学和工程领域中教育或工作相关活动的数据。(3)最著名的调查——准博士学位获得者调查(SurveyofEarned Doctorates,SED):对全美所有学术机构中即将获得研究型博士学位者的强制性年度人口普查,旨在为联邦政府和劳动部门提供涉及博士教育和学位数量特点与发展趋势的关键信息。(4) 博士学位获得者调查(Survey of Doctorate Recipients,SDR):每两年对在SED调查中已获得博士学位并已在科学、工程或医学领域工作的人才进行跟踪调查的纵向研究,旨在为政府和企业提供有关就业状况、岗位需求及薪酬待遇状况的数据和预测。

基于数据统计计划或某些政府工作的特别需求,NSF也会与国家卫生数据中心(NIH)合作完成调查。NSF和NIH对大学内部合作开展的调查有三项。(1)科学与工程领域研究生和博士后年度调查(Graduate Studentsand PostDocsin Science&Engineering Survey):要求统计研究生、博士后和非教学研究人员在学院的课程水平和财务支持方面的数据。(2)大学及学院的研究和发展支出调查(Research and DevelopmentExpendituresatUniversitiesand Colleges Survey):这项年度调查旨在跟踪学术领域的机构支出和资金来源。(3)科学和工程研究设施调查(Survey of Science and Engineering Research Facilities):这是国会授权的两年一次的调查,需要高校的多个部门提供数据分配、修理/改造、建设、(资源)条件、研究空间的资金来源等方面的信息。三项调查的数据回收后,通过出版物、在线数据工具和数据下载等方式实现传播。调查结果有助于NSF/NIH、政府机构、学术界和高等教育下属机构将资助重点放在支持高等教育发展的研究项目上。

大数据调查为构建数据驱动的高校年度报告提供了工具和内容上的保障,对报告有重要的实际价值。专项性调查依托数据来实现对某一群体或现象从表层现实的关注到深层现实的挖掘,有助于提供可靠的发现和预测。各类调查作为数据获取的重要方式具有广泛性和持续性的特点,一方面可以扩大一手数据的获取量,另一方面连续的数据可以呈现较为直观的群体特征和时代特征。通过规模化的信息处理和针对性的数据分析(比如对受众的分层和对不同群体行为差异化的分析)实现对数据的深度观察,进而可以对成因进行深入挖掘。更重要的是,这些通过分析所得出的结论可以起到实际作用,而这种实际作用可以再反馈给数据收集者和报告的受众。同时,调查采用的数据采集和数据分析技术都是公开的,这有助于数据和报告的透明化。基于数据驱动的报告,其价值来自于对数据价值的重视。各类调查和报告基于数据,但其价值不在于数据本身,而在于用数据呈现内容的能力。报告发挥作用的关键在于,能否基于不同报告的读者和读者的不同角色来进行分类的、有针对性的内容呈现,以及是否具有从数据中研判未来趋势的预测性能力。

三、美国高校年度报告制度中的信息表达

一份好的高校年度报告总会具有一些特征。比如,回答了当前社会对高等教育最关注的问题,在表达方式上取得了某种平衡,引领了某种模式,等等。这就是报告的信息表达功能。高校年度报告是美国大学系统运行和发展的呈现形式和时代缩影,制度的顶层设计具有很强的系统逻辑,其中或表象或深层的信息都在报告中得到充分而有层次的表达。

(一)美国高等教育的三大关键性改变

根据布鲁贝克对高等教育价值观的二分法,一种是基于认识论基础的判断,一种是基于政治论基础的判断。[20]两种逻辑“双肩挑”的美国大学在信息时代经历了深刻的转型,不得不通过转变思想和改变行动来努力寻求平衡,这尤其表现在信息资源(包括基于知识和研究的学术信息、行政性资源和信息等)开始作为权力资源并实现了社会化分享。传统意义上大学的“信息受众”开始拥有巨大的话语权和知情权;而大学也从未承担过如此大的问责压力。美国的大学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信息交流时代。分析高校年度报告可以发现,特殊的社会形势和时代背景使得美国高等教育发生了关键性的改变。

1.社会力量的对比发生了极大的逆转

政府资助比例的下降和高校学费比例的攀升导致了高校资金构成结构的变化。政府和各类基金会的绝对权力方地位开始部分让渡给社会公众,政府作为管理者的信息优势不再如原来那般显著,意见权威被解构。资金结构的变化构筑了“教育围观时代”,大学和高等教育的发展时时处在社会的凝视和监督之下。社会力量的对比由此发生了极大的逆转:以往信息和管理活动的被提供者得以在一个全新的时空范围内转换为信息和管理活动的购买者和消费者,传统意义上的高校管理者面临巨大的社会问责压力。严酷的现实带来了高等教育价值观的第三重逻辑——市场逻辑。大学为了获取生存与发展的必要资本,就必须以质量和服务作为交易条件,通过数字化的信息展示呈现自身的价值,以此换取政府和家庭的资金。在这个场域中,质量成了流通货币,具有了非常意义上的价值。

2.危机意识常态化导致政府和高校的角色变化

美国高等教育利益相关群体的变化对政府和高校都施加了无形的压力:一方面,高校因为市场化趋势明显,各种各样涉及家庭的教育消费项目“牵一发而动全身”;另一方面,政府和高校因资助而建立的关系在公众眼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这种强大的社会逻辑围观下,任何一个局部问题都有可能迅速成为影响大学甚至政府公信力的重大热点问题。因此,政府和高校须时刻保持危机意识,认真对待高等教育领域的任何一个问题。常态化的高校年度报告体系建设便是高等教育领域尽可能全面呈现问题、反映常态化危机意识的良好形式。另外,这种利益群体的变化从根本上改变了过去凡是涉及高等教育的信息必须依赖政府才能获取的传统格局。在新的社会环境下,信息公布主体是谁不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所公布和公开的内容是否具有实际意义,是否对于各个社会群体具有价值穿透力。由此所衍生的结果是,传统上政府在高等教育信息公开和发布方面的主导功能被弱化,大学乃至第三方机构等群体在动态事实和咨询信息方面的补充功能得到强化。

3.报告的价值内涵呈现多样化

美国高校年度报告具有价值观的引导功能。从历史维度看,高校年度报告是在特定环境下,通过规则设计、角度选择,使事实、问题、感受或体验等在一个或长或短的篇幅之内得到突出表达,利用这个表达方式引导相应的价值观。同时,报告背后的支撑是数据系统的建设以及数据资源的公开共享,政府、高校和公众被紧密联系在一起,打破了数据被垄断的局面,构筑了全社会化的数据文化。从表层看,调查报告是一种信息承载工具;从深层看,它又是一种价值生产方式。随着时代的发展,当前这种价值生产方式必须建构在信息化的平台上,以更为专长的深度挖掘和更为多样化的呈现方式,在利益群体多样化的高等教育场域中探求更大的价值实现空间。

(二)高校年度报告实现了社会多种需求的均衡表达

对于美国大学而言,除了少数关系到国家利益的事项之外,在绝大多数事项的利益分配和意见表达方面,并不存在一种所有人都接受的、唯一正确的利益和价值主张。换句话说,对于你来说最好的信息,对于我而言未必是最好的。价值判断属于关系范畴,多元化的利益格局必然导致意见表达的多样化。如果高校将其所拥有的巨大资源为某一种利益表达背书,其结果必然导致意见表达天平的倾斜,招致其他利益群体的不满甚至反对。面对关系改变的情况,角色转变必不可少。政府超越了“唯一正确信息的指引者和表达者”的角色,在更高的层次上充当高等教育议题的组织者、设置者、引导者,公共表达平台的构建者,高等教育规则的维护者,以及各种利益的协调者等新的角色。大学转变了其作为高等教育信息主导者和控制者的角色,基于多元化的社会现实,在新型关系资源的利用和价值发掘方面,在扮演“平衡者”的角色方面,承担了重要的使命。于是,在今天美国高等教育多元化的利益格局和意见格局下,我们看到了美国高校年度报告所传递出来的对于学生学习过程和结果、学习资源和环境的关注,对于学生人性的关怀,对于正义力量和价值的表现,以及专业性的光芒和多元价值逻辑的交相辉映。不同的利益群体都可以在不同的报告内容中找寻到所需要的、所关注的、所期盼的内容。

四、结论与启示

美国高校年度报告的形成离不开特定的时代背景,也离不开政府和各类机构、社会公众以及高校的种种努力,它们在报告的内容形式和价值内涵的确定中、在报告的角色承担和功能建构的形成中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时,不可忽视的是,高校年度报告的产生与发展离不开制度的顶层设计,报告的形成不仅需要在有形的组织层面建立起专业的体系,而且需要在逻辑和价值层面形成可以获得充分认同的内容。信息时代的高校年度报告展示出数据在报告构建过程中的重要性,而这也促成了高校年度报告的角色与功能在原有基础上的构建与完善。

对美国高校年度报告的研究促使我们反思:我国现行的各类大学年度报告在多大程度上实现了其应然价值和功能,又在多大程度上阻碍了我国大学主体性的彰显和各类群体需求的满足?在“双一流”建设的背景下,美国高校年度报告制度给我国当前的工作提供了宝贵的资源和参考价值。然而,如何正确看待、吸收和利用这些经验,推动我国大学年度报告按照政策合法性、学术合理性和市场合需性的要求前行,是当前和未来需要深入探讨的问题。在这一过程中,如何打破政府和高校之间繁杂的制度性捆绑,降低信息资源流动的成本,拓宽不同群体对于报告的理解,赋予报告在信息公开和分享等方面较大的制度弹性和灵活的制度空间,是高等教育领域需要直面并亟待解决的问题。

注释

①二战结束后,美国联邦政府相继通过了大量法案来促进和规范高等教育的发展。1957年苏联发射了世界上第一颗人造卫星后,美国更加强调教育对于国家利益的重要性,并于1958年颁布了《国防教育法》,其中一个明确的指导思想就是将教育发展提高到国家安全的高度加以认识。

②这些报告根据不同的分类方式可以区分为多种类型。从问责对象的角度,可以将报告区分为授权的联邦报告、授权的州和地方报告。本文开篇便已交代,文中所讨论的大学报告属于这一范畴,重点集中于联邦政府层面的强制性报告。另外,美国有学者从报告的目的和作用进行分类,将报告区分为自愿的非营利性报告、自愿的营利性报告。鉴于本文的研究目的和内容,对这一分类的报告在文中不做讨论。在下文的讨论中,考虑到篇幅的限制,将重点对联邦政府层面的相关报告进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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