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究竟丢失了什么
2019-07-01梁宝星
我究竟丢失了什么?
我肯定丢失了什么,不然我为何总有一种缺失感,每天在上班的路上心慌慌的。有一段时间我甚至经常听到自己夸张的心跳声,手总在不自觉地抖,夜里睡不着觉。我一度怀疑自己是病了,跑去医院做检查,医生卻说一切都很正常。心慌和手抖稍作调整就能平复,夜里睡不着才是煎熬,有时候挣扎到凌晨四点钟,到了上班时间怎么都起不来。为了解决失眠问题,我吃药,睡前喝牛奶、清酒,网上的各种方法都尝试过后我选择了搬家,搬了好几次,找到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失眠症才好了一些。即便这样费尽心思调整,缺失感依旧存在,为此我便想要写一个有关“寻找”的小说,在盲目寻找的过程中或许我能发现我到底丢失了什么。
我上班的地方在广州动物园附近,每天早上从动物园地铁站出来,晚上又从外面钻进去,仿佛自己就是住在动物园里面的一只动物,一只勤劳的早出晚归的动物,如果真要做一个比喻,我可能是一只蚂蚁,跟着大部队匆忙往来。可是蚂蚁太不起眼了,不应该被关进动物园展览给人看。跟蚂蚁相对的则是大象。我去过动物园,里面有大象馆,但是大象馆里并没有看见大象。那时,我有了一个“寻找大象”的念头,我思考蚂蚁眼中的大象形象,后来我觉得蚂蚁可能看不见大象,因为大象太大了。
开始构思这个小说的时候,我给小说安排了一条实线,让一群科研队伍去寻找人类化石,我想“历史”或者说“理想”应该是一头看不见的大象。正面去写这个故事十分煎熬,因为寻找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想到了2016年夏天的那次骑行,我和两个朋友从江门出发,途径新会、开平、恩平、阳东抵达阳江大闸坡。那是我迄今为止走过最漫长的路,白色的水泥路没有尽头地延伸,路上枯燥乏味,山地车走得越来越慢,不往脚踏上面用力车子就不会往前走。我将双腿的力气都透支了,眼中只有目的地,我想我要写的这个小说应该就是这样的故事。
我还想到了美国演员卡西·阿弗莱克的电影,我很早就喜欢他的电影了,从《神枪手之死》开始,原本是奔着布拉德·皮特去的,却一下子被卡西·阿弗莱克吸引住了。《盖瑞》和《鬼魅浮生》都是他的天才之作,后来终于凭借《海边的曼彻斯特》拿下了奥斯卡影帝。他的电影中几乎都有一个“寻找”的主题,其中最明显的是《盖瑞》。《盖瑞》讲述的是两兄弟“顺着妈妈的足迹到荒野远足”的故事,他们在戈壁滩上迷路了,然后从戈壁走到沙漠,一步步走向深渊。整部电影都在拍摄两个人在荒野行走的过程,最后看见弟弟走不动了,为了不让弟弟过于痛苦,哥哥爬起来将弟弟掐死了。当哥哥重新站起来,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公路。电影中我看到了漫长的行走,以及最后的绝望,我想我要写的这个小说也是这样的故事。
由于工作繁忙,时间被切割得零零碎碎,我迟迟没有动手去写这个小说。有一段时间每天晚上加班,熬到周末,时间不是用在补睡眠就是花在各种琐碎的事情上面。在一个迷糊的午后,我坐在电脑前准备动手写这个小说,但是久久没能静下心来,我分析自己静不下心的原因,最后归结于我没有充裕的时间。那时我想,我丢失的不正是时间吗?我终于知道了小说中还有一头大象,它隐藏在故事里。我决定给这头名叫“安娜”的大象设置一个巨大的隐喻,这个隐喻就是我所丢失的东西。在这篇小说里,我丢失的是时间、生活、情感,这三个概念太大了,以至于我在匆忙奔波的日子里对它们视而不见,就好像蚂蚁疯狂工作的时候不曾发现身边有一头大象。
【作者简介】梁宝星,1993年生,广东省肇庆市人,广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花城出版社,发表有中篇小说《他的河流》《失眠患者》,长篇小说《金属婴儿》,作品见于《作品》《野草》等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