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生态·合天理

田 松

我是一个语境主义素食者，这个词是我造的。为什么素食，我以前归纳的理由是：健康、环保、合天理。不过从今天起，改为健康、生态、合天理。从环保到生态，升华一下。

健康生态合天理，我现在把它作为一个一般性的饮食原则，超越荤素之辩，推荐给所有人。我既然主张语境主义，本就不是严格的素食者。

世界在变，有些变化是我们当下可见的，比如手机在升级，空气在生霾。也有些变化，并非是一目了然立竿见影的。几年前，我曾经邀请在美国工作的韩国学者Kyoo Lee来华，在国内几个高校作系列讲座，我为之拟定的总题目是：重新思考那些我们以为熟悉的事物。

食物是我们身边最熟悉的事物，但是，我们真的了解我们的食物吗？

比如牛奶，我们喝的真是电视广告里看到的在草场上阳光下悠悠然的牛们哼着小曲为人类分泌的奶吗？1比如苹果，有多少人知道你正面对的这枚苹果在树上的绝大部分时间里是被套上了袋子不见风雨不见彩虹日日夜夜被农药熏着呢？

比如人民广场的炸鸡，有多少人知道它们只用了四十几天就从鸡蛋变成了炸鸡，有多少人知道这些鸡短短的四十几天寿命里，从来没有在地上溜达过，从来没有自己找过虫子，几千几万只鸡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不能转身地蹲在一层层的笼子里？有多少人知道它们在短短的四十几天被喂了多少添加剂抗生素？

比如米，中国人的主粮，是在怎么样的大田里生长出来，它的一生要被经历多少种农药多少种化肥？它们的种子是怎么被培育出来的？

有多少人知道，现在的农民是怎么在土地上劳动的？

伯克利的迈克尔·波伦（Michael Pollan）教授说，食物是人与环境的中介。这句话让我顿开茅塞。我们是以吃的方式，把环境吸收到我们的身体之中。构成我们身体的物质，原本是构成环境的物质。食物具有二重属性，既是自然的（natural），又是文化的（culture）。我们与食物的关系，影射着我们与自然的关系。当食物发生了变化，就意味着我们与自然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我把波伦教授这个说法再推进一步：食物是人与其他物种的中介。仔细考察一下就会发现，我们所有的食物，除了盐，都来自地球上其它的生命形态，来自植物、动物、微生物、菌类。所以，我们与食物的关系，也是我们与其他物种的关系。

我曾强调，人类，要做一个有道德的物种。而我们与其他的物种的关系，首先就体现在我们的日常饮食中。

我们是否足够尊重那些给我们作食物的物种？

2005年春，在两位动保人士蒋劲松与郭耕的共同作用之下，我用三个月的时间变身为素食者，同时开启了一个学术方向：关于食物的跨学科研究——通俗点儿说，就是关于吃的学问：吃出个学问，吃得有学问。或云，吃个讲究。

就从健康生态合天理开始。

健康是对自己负责，生态或环保是对社会负责、对我们身而为人所在的生态负责，合天理是对于冥冥之中的形而上的敬畏。

2018年12月26日

北京 向阳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