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文献计量分析的国内城市更新研究综述

2019-06-22郭伟明

上海房地 2019年5期

文/郭伟明

一、引言

城市自产生之日起，就面临持续的改造和更新。我国现代意义上的城市更新运动起源于1949年颁布《新住房法》，该法的主要内容是大规模拆除贫民窟和不合格的劣等住房、重建衰落地区、改善住房条件等。改革开放后，城市经济发展速度大大加快，旧城更新改造也以空前的规模与速度展开，我国城市更新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

随着城市更新运动的持续推进，与其相关的学术研究也在不断深化。时至今日，国内学界对城市更新的关注不仅涵盖了城市更新项目的土地利益、功能定位和开发强度等经济价值层面的问题，还囊括了公共空间和文化遗产等人文价值层面的问题，甚至涉及场地周边联动效应等生态价值层面的问题。尽管与城市更新相关的研究成果颇为丰富，其也为政策制定者提供了有益借鉴，但鲜有学者对这些成果进行系统梳理。为此，本文利用统计学方法、文献计量方法和可视化分析方法，对城市更新相关文献进行梳理与分析，从而厘清我国城市更新历年来的研究脉络及当前的学术热点论题，以期产生更多的相关研究。

二、数据来源与分析方法

在开展本研究前，须先明确城市更新的定义。城市更新的定义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广义上的城市更新涵盖了西欧国家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至今的一切城市建设，包括多种表述，如城市重建、城市复苏、城市更新、城市再开发、城市再生和城市复兴等，而狭义上的城市更新则特指20世纪70年代为解决内城衰退问题而采取的城市发展手段。为了尽可能覆盖全部研究成果，从而得出较为全面的结论，本文主要研究广义的城市更新。

为保证文章质量，本文选取被北京大学《中文核心期刊要自总览》来源期刊收录的文章和被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2017-2018）来源期刊（含扩展版）收录的文章为分析样本。为把握国内城市更新研究的研究脉络，追溯其研究的起始点，在中国知网进行文献检索时，未设定检索起始年限，只设置截止日期为2018年，检索操作时间为2019年1月3日。在此基础上，以“城市更新”、“城市重建”、“城市复苏”、“城市再开发”、“城市再生”、“城市复兴”、“城市土地再利用”等为检索词进行组合检索，整理并剔除非学术类论文后，得出城市更新相关学术论文共1332篇。利用VOSviewer软件分析国内城市更新研究的发展脉络。结合分析结果，筛选部分重点文献深入阅读，并归纳总结出当前城市更新研究的前沿动态。

三、国内城市更新研究的总体概况

（一）相关主题论文的发表趋势

从相关论文发表的时间点看，国内关于城市更新的研究在20世纪90年代开始起步，相关领域至今仍为学界关注的热点。从图1可见，数十年来城市更新的学术论文数量整体呈现上升趋势，较早的研究出现在1992年。

图1 1992年至今城市更新相关主题研究发表情况

1992年至1999年，论文发表数量较少且比较稳定。2000年伊始，我国城市更新在性质、目标、内容和方式上都发生了显著变化，各市级单位先后出台了“城市总体规划”，标志着我国城市更新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促使相关文章发表数量日益增长。例如，2001年5月，国务院发布了《国务院关于上海市城市总体规划的批复》（国函〔2001〕48号），同意修订后的《上海市城市总体规划（1999年至2020年）》，并指出要把上海市建设成为经济繁荣、社会文明、环境优美的国际大都市，国际经济、金融、贸易、航运中心之一。随后，多名学者对上海的公共绿地规划、创意产业发展和邻里再开发模式等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值得一提的是，2008年的发文量达85篇，几乎是2007年（43篇）的两倍，这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城乡规划法》的颁布实施和5.12汶川大地震有关：前者指出的“城乡经济社会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理念引发了一系列对“城市再生水”和“城市环境再生”等话题的研究；而后者则使学界开始思考城市灾后重建的策略，并试图在美国、日本等发达国家和地区寻求国际经验。

（二）发表相关主题论文的期刊情况

从图2可以看出，共有13份期刊登载了相关主题论文达20篇以上（含20篇），刊发量排名前五的期刊分别为《规划师》、《城市规划》、《城市发展研究》、《国际城市规划》和《城市规划学刊》。需要注意的是，前三者均为月刊，而后两者为双月刊。为了进一步研究这些期刊在城市更新研究中的影响力，综合考虑城市更新的学科属性和以上13份期刊各自侧重的研究领域，本文选取部分期刊进行比较。从表1可见，《城市规划》的影响因子较高且相关文章刊发量较大。该刊在近十年还专门设置了“城中村改造”、“城市更新”、“保护更新”等专题栏目。而《城市规划学刊》则是由同济大学(建筑城规学院)主办的双月刊，其复合影响因子和综合影响因子皆高于表1中的其他同类期刊，且在2015年和2016年分别开设“城市更新与遗产保护”、“城市更新与保护规划”等相关栏目，吸纳了许多有关城市功能转型、历史文化遗产保护、工业遗产保护和地方文化资本激活等相关主题的高质量研究论文，丰富了城市更新的研究视野。相比较而言，《城市规划》的研究领域更为丰富多样，近十年开设的专题栏目约186个，多于《城市规划学刊》的91个，而《城市规划学刊》则较专注于从历史、总体性（或战略性）和可持续性等维度深入探析城市更新的学术动态。

图2 刊发相关主题文章20篇以上的期刊

表1 部分同类期刊的学术影响力

（三）相关主题论文的作者、研究团队情况

为了解国内城市更新研究领域的专家学者，先使用Endnote将数据转换为VOSviewer可识别的格式，再采用VOSviewer对所有作者进行统计分析。统计时不区分作者署名顺序，1332篇论文共有2381名作者。在这些作者中，发文数量超过6篇（含6篇）的有14人，其中相关主题发文量排名前三的为阳建强、张京祥和陈可石（见表2）。阳建强现为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教授、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城市更新学术委员会主任委员，其于20世纪末即开始以旧城改建和城市更新等为主题进行学理性论述，至今仍致力于相关主题的研究，并撰写了多部专著，如《西欧城市更新》、《最佳人居小城镇空间发展与规划设计》、《现代城市更新》等。张京祥为南京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学术工作委员会委员，其较为关注空间生产和城市规划等论题，因而其在研究所发表的论文多以社会空间正义和空间再生产为视角进行展开。陈可石是北京大学城市规划与设计学院教授、北京大学中国城市设计研究中心主任，主要研究方向为城市设计与城市创新，其在开展城市更新相关研究时侧重于探讨城市文化复兴、历史街区复兴、城市重建过程中的规划及设计等方面。

表2 相关主题发文数量达6篇或以上的学者

VOSviewer还提供了聚类分析功能，因此本文使用该软件对涉及城市更新研究的团队进行分析。经统计，1332篇论文的2381名作者共形成了850个聚类，其中最大的聚类有90名作者，没有与他人形成聚类的独立作者有318名。图3为所有作者的中心度可视化图，作者的名字越大，代表其与其他人的连接强度越大。红色区域为90名作者共同形成的最大聚类，处于该聚类较突出位置的是袁奇峰和孙施文等人。在寻找该聚类形成原因时发现，《新常态:传承与变革》和《城市更新与功能提升》这两篇论文有多名作者，它们是收录在《城市规划》内的论文集合。

为进一步准确地探究相关团队的聚合情况，在上述研究的基础上剔除了8篇论文集合，由此分析得出最大的聚类由36名作者组成，而这个聚类又可细分为6个子聚类，其中以杨侃、杨柳和陈静等人为核心的研究团队人员数量较多。杨柳团队和杨侃团队都较为关注城市更新研究中的节水型社会建设，为再生水的评估与有效利用提供了参考思路；而陈静团队则侧重于探讨产业类历史地段的更新。

图3 相关主题作者中心度可视化

图4 以杨柳、杨侃和陈静等人为核心的研究团队

图5 发表相关主题论文10篇及以上的作者单位分布

（四）相关主题论文作者单位分布

经统计，1332篇论文的2381名作者共有1905个发表单位，其中发表相关主题论文10篇以上（含10篇）的作者单位见图5。由图5可知，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相关主题发文量最多，清华大学次之，而其余单位的发文量则较少。整体而言，图5所示的单位大多数是我国“双一流”院校，在城市更新研究领域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与权威性。

四、基于VOSviewer的研究热点分析

（一）高频关键词统计

关键词是对文献内容的高度概括，通过对关键词共现、聚类的可视化分析，可以清晰准确地把握某一领域的研究热点。使用VOSviewer对数据进行分析，1332篇相关主题文章共有3663个关键词。使用VOSviewer导出所有关键词字段后，检视并合并意思相同但表述不一的关键词（如“深圳市”与“深圳”），最后统计得出出现频次大于7次（含7次）的关键词共有75个（如表3所示）。与此同时，把高频关键词进行可视化，详见图6。整体而言，这些关键词可分为研究背景、研究地区和研究的价值取向等三个类别。首先，研究背景类涉及“旧城改造”、“历史街区”、“全球化”、“城市转型”等高频关键词，显示出我国城市更新的宏观背景较为复杂，既有以全球化浪潮和城市转型等作为推动力，也有一些历史遗留问题等因素作为阻力。其次，研究地区类包括“深圳”、“英国”、“美国”、“上海”、“广州”等高频关键词。这一方面是因为深圳等城市走在我国城市更新的前列，具有代表性，另一方面是因为以英美为代表的发达国家在20世纪中期便开展了城市更新运动，在该方面的实践经验较为丰富，对我国的相关研究具有参考价值。最后，价值取向类包括“风景园林”、“公众参与”、“可持续发展”、“绅士化”等高频关键词。这是因为城市更新并非简单地对城市空间作经济学意义上的优化，而是一个牵涉生态与文化等价值层面的系统性工程。

表3 频次为7次及以上的75个关键词

图6 高频关键词可视化

（二）研究热点分析

为准确把握当前的研究热点，在进行本部分分析时仅以2015年至2018年的相关主题论文作为样本。经统计，这四年相关主题研究中词频最高的前十个关键词如表5所示，除本文所研究的“城市更新”和“城市复兴”等主题词外，“深圳”的出现频次最高。这是由于深圳的城市更新活动一直遵循着“政府引导，市场运作”的原则，提高了土地等资源的配置效率。目前，深圳城市更新活动已经进入制度化和常态化阶段，其在宏观层面的城市更新政策设计与制度安排、中观层面的旧工业区更新模式和微观层面的钉子户治理等大小问题上皆有较为成熟的实践经验，引起了诸多学者的关注，因而约有38篇论文的标题含有“深圳”一词，其中8篇论文的副标题直接为“——以深圳（市）为例”(见表4)。

表4 2015年至2018年相关主题关键词的词频统计

由于关键词的词频排列顺序尚不足以充分展现城市更新的研究热点，需要利用VOSviewer的叠加可视化视图，对2015年至2018年的相关主题论文关键词作进一步分析。由图7可知，2015年学界仍较为关注“存量开发”、“规划策略”、“城市功能”等较经典的主题，2016年出现了“城乡规划”主题，2017年出现了“微更新”主题，而从2018年起，“新自由主义”、“城市双修”、“创意城市”等较新颖的词汇出现在研究者的视野中。总体而言，当前学界在探讨传统问题的同时，也在不断丰富城市更新的研究视角，拓展城市更新的研究范围，细化城市更新的研究领域。

图7 2015年至2018年相关主题关键词的可视化

五、 2015年至2018年研究热点综述

城市更新涉及城市社会、经济和物质空间环境等诸多方面，是一项综合性、全局性、政策性和战略性很强的社会系统工程。因此，它是一门跨学科的学问，与城乡规划学、建筑学、风景园林学、地理学等学科知识有密切关联，总体上可以把这些学科划分为主干规划学科、传统相关学科和广义相关学科等三类（见图8）。有鉴于此，结合前文分析的相关热点，本部分从城市规划学、社会学和经济学的学科视角，对2015年至2018年的研究成果进行综述。

图8 城市更新涉及的相关学科

首先，从城市规划学的视角看，城市更新是政府或其他特定主体对城市建成区内的低效存量建设用地，根据城市规划和相关规定程序进行改造的活动。为此，该视角更为关注城市更新活动开展前的政策设计与制度安排。一方面，在政策设计时，城市更新要有正确的价值导向，既要从静态层面关切城市能否健康运转以及其所处的生态环境是否稳定，又要从动态层面有所侧重地提升城市的弹性与活力，另一方面，在制度安排上，城市更新要善于总结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制度与经验，如日本“社区营造”和城市再生制度、中国台湾的容积转移制度、荷兰的工业遗产保护与再利用制度等，以期为我国的城市更新运动提供借鉴思路。

其次，社会学视角更为关注城市更新对人们行为模式与生活习惯的影响，这些影响可概括为正面影响与负面影响两个方面。城市更新带来的正面影响表现为城市更新改善了居住环境，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与生活便利设施。例如，居住区附近的公共设施开发和地铁的可达性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户外休闲活动的需求。然而，随着中国城市更新的深入,在城市空间中滋生了许多犯罪空间盲区，加剧了人们的不安全感。此外，城市更新活动导致大部分旧城区原住居民从市中心向城市周边外迁，其职住分离状况加剧，整体上对原住居民的生活、就业等方面产生了显著的负面影响。

最后，从经济学视角上看，城市更新的本质是一个利益结构设计与利益再分配的过程。中央与地方所制定的相关法律法规奠定了利益结构的基础，这些法律包括《中华人民共和国城乡规划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国有土地上房屋征收与补偿条例》等。而在一些拆除重建类城市更新的实施过程中，房地产开发商和产权人等多方主体所采取的行动正有意识地干预利益再分配过程，从而引发了一系列负面效应。诚然，房地产开发企业作为市场主体，可促进资源的优化配置。然而，在市场趋利行为下，区位条件好、拆迁难度小、利益空间大的城市更新项目被优先选择与实施，一些区位相对较差、权属关系复杂、拆迁难度大、利益空间小的项目得不到重视。此外，部分产权人为获取更多的拆迁补偿而采取“拖延战术”，即在利益再分配过程中存在投机行为。为了减少各主体之间非必要的利益冲突，减少交易成本，可以通过理顺利益相关者的权利关系和细分产权等方式妥善处理。为了形成一个各方认可的利益再分配方案，应构建一个社会主导模式的博弈平台，使各方能够在充分博弈后达成共识。必要时，还可建立共享基金、征收地租等机制纠正各市场主体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