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音乐世界传播的新视野
——欧美一流大学中国音乐课程设置量化统计研究
2019-06-13萨利施罗德
喻 辉,萨利·施罗德
古往今来,人类通过对历史和未知世界的不断探索,积累了丰富的智慧宝库和丰硕的知识总量,不断推动世界文明的进步和发展。高等教育一直是人类知识精华传播和积累的主要渠道,现代大学制度的建立和授课体系的开设及发展,既体现了人类对过去知识的不断传承,也反映出人类对不断变化着的世界的认知轨迹以及对新知识不断探索的新结果。大学课程的内容既集中体现了人类探索自然、认识世界所必须具备的知识储备,也反映了社会进步和发展对人类知识结构变化的新要求。如高等院校中的“计算机科学”课程,近几十年来从无到有,逐步进入到世界范围内几乎所有高等院校的课程体系,集中反映了人类社会在进入信息时代后对新知识的要求,以及高等教育在社会变革中所肩负的更新知识和推动社会发展的新使命。
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推动了中国文化软实力在全球范围的广泛影响。随着中外音乐文化交流的不断深入,中国音乐开始逐步走向世界舞台。然而,中国音乐作为一个人类知识构成能否最终进入世界高等教育的课程体系和讲台,是一个衡量中国音乐文化世界影响的重要指标。从这个意义上说,对全球一流大学中中国音乐课程的开设现状进行客观的研究可以帮助我们更加深入地了解中国音乐在互联网时代、在全球西方知识界和学术界的真正影响以及其未来的发展和传播潜力。
本文旨在以欧美一流大学的课程设置为对象,研究中国音乐作为一个知识体系和在国际高等音乐教育课程体系中的现状以及其所展示出的发展趋势。我们主要关注这些课程的数量、课程的中心内容以及发展趋势。本文利用互联网为依托集中收集所涉及的西方一流大学的课程目录,从音乐学和民族音乐学两个学科的角度出发,站在国际化的视角客观地对中国音乐在这些教育机构中的现状进行量化分析,并力求在研究方法和研究对象上进行一定的方法创新。虽然从研究对象上看,我们的研究似乎更接近音乐课程体系研究,但我们关注的焦点是期望通过了解中国音乐课程在西方一流大学中的现状,进一步探索中国音乐在互联网时代和全球化进程中的世界影响,以及中国音乐作为一种文化软实力在全球教育体系中的现状和发展趋势。
本文涉及大量的资料收集、数据库建模、数据录入和分析。由于所建立的数据库信息量庞大,目前无法以论文形式发表这些数据,故本文的阐述目前仅仅是基于对该数据库中一些关键信息的分析和总结,具体数据将会随后以研究报告形式单独出版。
一、与本课题相关内容的研究现状
本文涉及两个相关联领域:一是国外高等教育体系内有关中国音乐课程设置的情况;二是课程设置同社会变化之间的关系。第一个方面的研究在西方学术界很难引起关注,目前基本找不到相关的研究成果,中文研究文献也很少。虽然有学者在对国外大学教学体系的介绍中提及了中国音乐课程的情况,[注]郑苏:《中国音乐在美国与加拿大》,《中央音乐学院学报》1999年第1期;喻辉:《澳大利亚音乐教育见闻》,《人民音乐》1994年第10期;等等。但在现有国内外文献中,基本没有关注西方一流大学中中国音乐课程开设情况的统计。第二个方面,也就是课程设置同社会变化之间关系的研究领域来看,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西方在这些领域已经有了许多相关研究。威廉·皮纳尔(William Pinar)编辑出版的《国际课程研究手册》(InternationalHandbookofCurriculumResearch)显示学者们在这一领域已经表现出了广泛的兴趣[注]PINAR, William F. International handbook of curriculum research. New York: Routledge, 2013.。罗兰·保罗斯顿(Rolland Paulston)研究了社会和教育变革之间的关系,以及如何“看待社会和教育变革之间的映射方式”[注]PAULSTON, Rolland G. 1977. Social and educational change: Conceptual frameworks. Comparative Education Review: 370-395.的问题。与本文更加相关的可能是那些明确致力于研究课程设置同时代变化之间关系的研究,如弗里德·鲁道夫(Frederick Rudolph)对17世纪开始的高等教育课程体系的变化进行分类研究;[注]RUDOLPH, Frederick. Curriculum. A History of the American Undergraduate Course of Study Since 1636. San Francisco: Jossey Bass, Inc., 1977.安迪·哈格里夫斯和艾佛·古德森(Andy Hargreaves & Ivor Goodson)则研究了20世纪70—90年代之间的教育变革,[注]HARGREAVES, Andy & Ivor Goodson. Educational change over time? The sustainability and nonsustainability of three decades of secondary school change and continuity. Educational administration quarterly, Vol. 42, No. 1, pp: 3-41.并认为变革的主要力量来自于不同时代的特殊性所产生的经济和人口变化。克里·弗里曼和帕特丽夏·斯图尔(Kerry Freedman & Patricia Stuhr)发表过一篇讨论21世纪“视觉文化和艺术教育”背景下艺术课程变革的论文。[注]FREEDMAN, Kerry & Patricia Stuhr . Curriculum change for the 21st century: Visual culture in art education. Handbook of research and policy in art education: 815-828. Lawrence Erlbaum Assoc. Inc., 2004.GOODSON, Ivor F. 1993. School subjects and curriculum change. New York: Routledge, 2013.而本文的目的则是跟踪在互联网时代和中国经济崛起这个社会变化背景下,西方一流大学中有关中国音乐内容的课程设置的基本情况,同时为下一步研究相互之间的作用提供基础数据。
二、问题的提出与研究方法
在本文中,我们重点关注以下两个方面的问题:第一,中国音乐在欧美一流大学的学科课程中占据着什么样的地位,有没有任何区域性特点?第二,随着时间的推移,是否存在任何模式变化的可能性?在研究过程中,我们考察了欧美大陆一流大学的课程设置情况。当采用这种地毯式搜索进行研究时,传统的田野现场调查方法就显得非常困难。因此本文所采用的是利用互联网手段进行调查和分析的量化研究方法。
(一)研究数据的搜集
表1“艺术与人文科学”领域里的欧洲20强大学
表2“艺术与人文学科”领域里的北美20强大学
我们通过“中国”“中华”“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亚洲”等关键字,对上述高校的课程手册、在线课程搜索引擎以及其他相关的数据库进行了全面搜索 。[注]以讲座和研讨会等形式授课的课程,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学位项目,如“东亚研究学士学位项目”等。当相关课程是以其他文字发布时,我们即改用翻译文字进行搜索。最终我们建立了与本文相关课程的数据库,并将所收集的数据分归到以下三个大类中:1.专门讲授中国音乐的课程;2.部分讲授中国音乐的课程;3.可能包含中国音乐信息的课程。
第一类课程基本都在课程名称或课程说明文字中专门标明讲授的是中国音乐课程(包括含音乐内容的中国戏曲等)。第二类则是标明其中包含中国音乐内容的课程。而第三类无疑是这些类别中最特别的。在研究中,我们使用反证法证明第三部分的课程属于本文研究的对象。我们通过查看课程名称和课程描述,确认这类课程中中国音乐是不能被排除在外的。比如在关于中国(或东亚)的艺术、文化、文学或宗教课程中,音乐一定是其重要的一部分。在分析课程描述中,如果我们认为中国音乐不太可能成为课程的一部分,则将课程归纳为第三类。例如,中国艺术课程可以包含中国音乐,但如果课程描述已经将其重点放在视觉艺术上,则可能不会包括中国音乐;当课程描述说这是一门东亚宗教课程,重在宗教仪式时,则可能包含音乐。如果说这门宗教课程专注于宗教经文或思想,则它可能不包含音乐[注]虽然某些宗教思想可能会涵盖其音乐思想,但一般很少专门讲授音乐内容。。但即使是使用这种方法,我们经常也会遇到一些很难做出决定的情况。这使得第三类别与其他类别相比不是十分准确。但这类课程基本可以反映中国音乐在西方高等教育中的渗透和普及情况。也由于这种反面定义的方法(“不能排除中国音乐内容的课程”),使它成为了三类中数量最大的类别。
我们同时采用了自动和手动两种方法进行搜索。手动搜索主要是通过更深入阅读相应的文件来进行,自动搜索则直接使用系统的搜索功能,因为包含中国音乐的有关民族音乐学,世界音乐(或其他被学术界使用的术语)课程可能会在其相应的课程描述中明确说明。在音乐以外的课程中,关键字搜索往往就已经足够,比如没有提到“中国”或者至少“亚洲”的课程则不太可能包含中国音乐的内容。
通过半年多的数据收集,我们将所确定的课程名称、课程层次(本科、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及其分类(上述的第一、二或三类)按照授课大学和授课年份进行排列,建立了一个文档数据库,并对其中的数据进行了更深入和细致的梳理。
(二)研究数据分析
分析和比较这些数据的最大问题是不同大学的网上课程安排所涵盖时间跨度各不相同。一些大学提供的是本学期/学年(或相邻学期/学年)的信息,另外一些大学的资料则可能涵盖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信息。为使数据更加具有可比性,我们决定从两个方面来了解各大学相关课程的数量:第一,每所大学在2014—2015年度提供的与中国音乐相关课程绝对数量[注]选择2014—2015年度是因为我们的研究是从这一年度开始。课程的搜索开始自我们进行研究的最新一年,没有任何在线发布课程的大学除外。;第二,该大学每年提供课程的总数量。通过尽量检索最近一年的情况,我们就会得到一个至少是当前情况的概况。把每年提供课程的大概情况具体到每所大学,然后进行评价计算[注]我们的方法是将每个类别的中国音乐有关课程所在学期的总数除以其所涵盖的课程的数量。比如,如果X大学网上提供了10个学期的课程表,在这10学期中,我们发现了5门一类中国音乐课程。这样5门课程除以10个学期,每个学期的一类课程数量是0.5门。因为每个大学在其网上提供的课程表涵盖的学期数量不同,这种方式使得对不同大学之间情况的分析具有了量化可比性。,我们就获得了更为明确和广泛的可比性数据。
二、国外高等教育体系中中国音乐课程设置情况的量化分析
在我们所研究的40所大学中有6所学校没有网上发布课程表,其中五所在欧洲[注]伦敦大学学院(UCL)、巴黎-索邦大学(巴黎第四)、巴黎圣母大学、曼彻斯特大学,以及赫尔辛基大学。,一所在美洲[注]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UNAM)。。根据前述方法,我们重点分析了其余34所大学中有关中国音乐内容的课程设置情况。
(一)2014—2015年间课程设置的绝对数量
2014年度所提供的相关课程绝对数量的数据结果如图1—4所示。其中所有的课程类别,包括那些或多或少明确为中国音乐内容的(第一类和第二类)以及那些可能包含中国音乐内容的(第三类)的课程在北美比在欧洲更为常见。
1.第一类和第二类(或多或少涉及中国音乐的课程)
在2014—2015年间,排名前20的欧洲大学只有两所学校同时开设了1门第一类的课程和5门第二类的课程(见图1)。北美20强大学中有8所提供了11门第一类课程,9门第二类课程。斯坦福大学的课程表上提供了10门专门的中国音乐课程(第1类),因此,该校的情况在该列表中十分显眼(见图2)。
2.第三类课程(可能包括中国音乐的课程)
因为这类课程只含有讲授中国音乐信息的可能性,而不是已经确认的事实上的中国音乐课程,因此它们的相关性也相对较低。但北美大学的课程比欧洲的大学依然更多(见图3、图4)。欧洲有12所大学共提供33门课程,而在北美则有438门课程分布在15所大学。最主要的大学为多伦多大学(148)、奥斯汀德克萨斯大学(80)和纽约大学(52)。
图1 欧洲前20强大学中开设第一类和第二类课程的绝对数量图2 北美前20强大学中开设第一类和第二类课程的绝对数量
图3欧洲前20强大学中开设第三类课程的绝对数量
图4北美前20强大学中开设第三类课程的绝对数量
(二)每年课程的平均数量
一般大众普遍的印象是,中国音乐课程目前在整个北美洲比在欧洲更普遍。这种印象在本文所采取的近似值研究方法中得到了加强。
欧洲排名前20的大学提供第一类和第二类(或多或少关于中国音乐的课程)这两类课程在平均计量上没有超过0.6门的平均值,而北美排名前20位的大学中,有9所大学每年在这两类课程中提供了超过0.6门课程的平均值。其中5所大学提供的这类课程的平均值超过1或者更多。斯坦福大学再次领先在第一类课程中超过2 的平均值,在第二类中超过1.1的平均值。其次为普林斯顿大学,提供的第二类课程数量超过1.7门的平均值。
图5欧洲前20强大学中开设第一类和第二类课程的平均数量
图6北美前20强大学中开设第一类和第二类课程的平均数量
图7欧洲前20强大学中开设第三类课程的平均数量
图8北美前20强大学中开设第三类课程的平均数量
结 论
在本文的数据收集和分析过程中,我们发现涉及中国音乐内容的课程在艺术与人文科学领域排名前20的北美大学中相比欧洲前20强大学更为常见。根据现有的数据,所有的课程类别,包括专门的中国音乐课程(第一类和第二类)以及那些潜含中国音乐内容(第三类)的课程,在北美似乎更为常见,这可能与在北美的华人移民人数比在欧洲的华人移民人数相比更为庞大有关。同时也可能与美国和加拿大长期以来推行多元文化教育,推动学术界的世界视野,以及中国同北美地区更加频繁的文化交流有关。与此同时,我们还发现,在世界一流大学里除了欧洲的杜伦大学、维也纳大学和美国的斯坦福大学、杜克大学和宾夕法尼亚大学等少数高校,专门讲授中国音乐的第一类和第二类课程的欧美一流大学,无论是在绝对数量还是相对平均比例上目前还是偏少,而在欧美一流大学里讲授第三类课程相对来说要多很多。这个现象一方面说明中国音乐作为中国文化的一部分在西方一流大学课程内容中的重要性已经开始得到体现。另一方面也说明中国音乐在西方的普及和传播需要同西方学术界和教育界对中国文化的整体认知和兴趣结合起来。在世界一流大学的讲坛上,作为一个文化载体的中国音乐比仅仅作为娱乐表演艺术的一个种类更能够得到学术界广泛的接受重视,并会随着中国文化软实力的不断提升而在世界范围内得到更加有效的传播。
至于我们在研究中所采用的数据收集和分析方法,毫无疑问,如果使用更加均匀分布的标准化研究(比如问卷方法等)会使现有的数据分析更容易,也会使以后的分析更可靠。但无论如何,我们目前的数据和分析报告可以展现给中外学术界一个中国音乐课程在西方一流大学中一般情况下讲授率的整体概况。特别是本文所采用的量化平均百分比值,使我们的数据值不会随着个别数据的改变而产生根本性的改变。这也使得我们在数据中所反映的现状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更具有相对的稳定性、可靠性和客观性。
中国音乐走向世界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中国表演团体在世界重要表演场所中的展示并不一定代表着中国音乐真正的走向了世界知识界的认知中心。世界一流大学中中国音乐的传授和研究可以更加客观地反映中国音乐海外认知和传播的深度。希望我们这个定量化的研究可以更加客观地展示中国音乐在西方高等教育体系中的总体状况,帮助我们从一个新的视野来探索中国音乐世界的传播的实际状况和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