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考 勤动笔 多探索
2019-06-11陈林
陈林
11年前,策展人吴东在南京策划组织了“首届新工笔邀请展”,自此,“新工笔”一词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在这之前,著名美术理论家、策展人杭春晓曾于2005年组织过有关由后来新工笔主要成员参加的活动,并撰写了《灰色的影调——“新工笔”收藏价值浅说》一文。此后,他又在北京画院美术馆、中国美术馆等地举办策划了多场有关新工笔的展览。之后,江苏、上海、浙江、广东等地有关新工笔的展览时有举办,相关出版物也不断出现在市场上。十几年来,新工笔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这从近年来的一些工笔大展中可见一斑,翻看硕博士论文及他们的毕业创作,更可以感受到年青一辈画者对工笔创新的热情。新工笔之所以在短短十几年间有如此认可度,大略有这样两点原因:其一是画面有比较清晰的传统工笔的脉络传承,从这些画家的作品中,可以找到传统工笔的根基。其二是画面有创新。和人们经验中的工笔略有不同的是,新工笔画家作品中有着比较鲜明的当下性,同时又有比较明确的个人追寻。
事实上,这些年来,工笔的继承与创新问题一直被学界、画者关注、讨论。虽然这一问题不可能有标准答案,但多讨论、多实践对工笔的发展肯定会有益处。
在我看来,作为一门艺术,绘画首先必须掌握技术。“艺”“术”说的都是技术,因而,要想画好画,首先必须精熟掌握技术。熟才有可能生巧,只有熟才有可能不被技术束缚,也只有熟才有可能在创作时忘掉技术。庖丁游刀有余的前提是他已经“目无全牛”了。技术是基础,比技术更重要的是思想——驾驭技术的思想。技术通过几年的努力总是能够大体解决好,思想的形成远非朝夕之功可奏效。董其昌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立成鄄鄂。”有了丰厚的积累在胸,画面如何不成?“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一种说法,说的是广读博览、多行饫看的重要性。这里主要想说一说读书。对于—个画中国画的人来说,读书是非常必要的。读书未必就一定是去死读深奥的哲学原著,未必一定要成为一个专门家,文学的、历史的、地理的、生物的等,都可以看一些。当然,有关传统绘画美学和绘画史方面的书是一定要精读的,知其然重要,知其所以然更关键。我们更需要大量阅读图像。现代的图形图像传播手段很多,过去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对于古人来讲,要做到这一点还有难度,可是对于我们来讲非常容易,网络上几乎什么都可以找到。过去看展览必须去展览现场,今天坐在家里通过网络不仅可以看到国内的展览,国外的也能看到。过去看博物馆必须一家一家走,现在打开网页,许多作品都在眼前。为什么说要多看作品呢?我在给学生上课时经常会举堂吉诃德的例子,堂吉诃德—生都在战斗,可是他没有找到敌人,很多战斗都是他虚拟的。我们画画何尝不是如此呢?你要想有所创新,就必须对前人的创作样式烂熟于心,比如你画山水,对美术史上的山水画脉络就必须非常了解,对于重要画家的艺术面貌,更要闭目如在眼前。只有这样,才会搞清楚努力的方向,要不然你费时费力搞出来的“探索”成果,有可能几百年前的画家早已尝试过并已形成了比较成熟的样式。大量的图形、图像阅读,还有可能帮助我们发现可以借鉴的元素。读书的意义在于丰厚我们的学养、提升我们的眼界,对作品有更好的判断,从而找到创作方向。当然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是—个由量的积累到质的改变的过程。你不可能要求今天读了点书,明天画面就能有实质性的变化,读书其实是—个“浸润”和“积淀”的过程。积淀厚了,画面就有可能出来书卷气息;浸润透了,笔下自会有墨香溢出。
有了绘画想法后,要敢于尝试、勇于探索、敢于突破。其实,想明白了,画坏了也就是一张纸、两尺绢的事。突破可以是突破前人的样式,也可以是突破自我束缚的茧子。在绘画创作中,没有突破就只能人云亦云,或者是不断重复自己。突破未必一定能够“冲出去”,突破未必一定能够找到自己,但不突破一定只能是原地踏步。突破了、尝试了,至少还有百分之五十往前走的可能。如果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那就只能待在原地裹足不前。不过,这种突破必须是在精研传统之后的化茧成蝶,对传统—知半解,甚至—无所知就去“突破”,显然是自欺欺人。同样,对自己的突破也是建立在对绘画已经有一定认知的基础上,倘若连基本的绘画范式还没有明白就去突破,难免流于形式。
对于工笔,不论你怎么改变,首先还必须保持工笔基本的属性,你用的基本材料须是传统材料,使用的技法是传统的技法。离开这一点,所谓的变革或者创新便没了基础。如果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放弃了,那就跟工笔已经没有多少关系了,是另—种绘画尝试。所谓突破,实际上就是跳出原有的模式、走出固有习惯。通常情况下,我们总是愿意跟“熟悉”相伴,折枝花卉我们画惯了,不论如何枝红柳绿、花团锦簇,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是“那一枝”;八大我们熟悉了,看到所有的禽乌、游鱼,眼睛都向上。其实,很多时候,这还是思维定式的作用,只要换一种方式去看和画,可能就会有新的发现。以花乌来说,乌站在枝头,花开在石头边,都是我们习惯的—种构图样式。因为习惯,所以在经营构图时我们会下意识地仿照进行。可是,如果我们脱开这种习惯去设想一下,鸟也会出现在墙头,而花也会开在院中。今天我们家养的八哥、鹦鹉甚至时不常还会跑到电脑上、手机边。不是吗?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可以去画呢?我们可以把乌画在不一样的环境中,可以是站在枝头,也可以是在院落中,可以在簸箕中,当然也可以在屏风旁。其实,这些都是我们熟悉的场景,只不过我们没去那么想,只不过我们已经习惯了前人的范式。在创作过程中,如果我们能够时常换一种方式去看画面,就会经常有新的创作思路产生。
画画是一件非常漫长的工作,只有开始,永远没有结束。这张画画完了,下一张又开始了,这个系列结束了,下—个系列又来了,今年的展览计划完成了,明年的又来了。而且,这种辛劳未必能换来心中的预期,很多时候可能只是这样周而复始的工作。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调整好心态就显得非常重要。画画虽然更多是一种技术层面的工作,却实实在在需要把它当作是一门学问来做,需要静下心来研究。过去老辈人讲做学问“板凳要坐十年冷”,就是要做学问的人沉下心来,不受杂事打搅,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有所成就。画家要有所成就,一定要耐得住寂寞,坐得了冷板凳,沉得住心气。这大概包括两个方面的意思:从大的方面来讲,在案边经年无人识时要能坚守;从具体的画面来讲,每一笔都要静心静气画到位,不急不躁。
在无人喝彩时的坚守,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品质。干任何事大概都是这样。王国维先生说人生的三重境界分别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众里寻他干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蓦然回首”终于见到“灯火阑珊处”的那个人,无疑是令人向往的,然而,在这之前的“独上高楼”“衣带渐宽终不悔”却是必须有的过程。而且,即便经历了这样的过程,也未必能够最终有所收获。有不少画画的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能坚持下去。这其实也没什么,未必每个人都要成为有成就的画家。只要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对社会有用就好。但是,倘若你对绘画有所追求,希望有所成,那坚守就很重要了。特别是在你的画还没有受到认可时,这种品质尤为重要,没有哪个画家不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我们不能因为遇到一点挫折就放弃,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就真的放弃了。与此同时,我还主张一段时间对某一类题材也要坚守,要守住某一点深挖、做研究。我始终觉得画事是触类旁通的,一类题材研究透了,其他问题大概也就好办了。坚守是基本要求,还必须勤奋,要笔不离手。据说齐白石留下的画作有两万多张,这个数据的真实性我们无法确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齐白石—生极其勤奋,即便是在八九十岁高龄时,每天依然创作不止。再去看看有关资料对张大干、徐悲鸿等人的记载,他们都是非常勤奋的画家。有理想、有追求,其实剩下的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扎扎实实地画。
—定要大量地画,画的问题一定是在画的过程中被发现,在画的过程中解决。也只有经历“废纸三千”,首先达到技巧层面的自由,才有可能去谈画面语言的事,才有可能由技及道。而倘若没有长期的创作实践和丰厚的艺术积累,具有创造性的個人画面语言的建立,最多也只是个乌托邦式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