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有关顺治出家的重要原始文献
2019-05-22邓小军
邓小军
[首都师范大学,北京 100048]
《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一书,是有关顺治出家的重要原始文献。陈垣先生《汤若望与木陈忞》《语录及顺治宫廷》《顺治皇帝出家》等相关论文,未述及此书。《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所载顺治十七年 (1660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上云:‘朕常于佛前发愿:早生净土,回入娑婆,正因出家,早明心地,为临济正宗,始满朕愿。’师云:‘不妨现帝王身,行菩萨事。岂拘拘于一瓢一衲,穷岩枯壑,为修行耶?’上云: ‘旅和尚所言极当,恐朕未能若此耳’”;顺治十八年四月十七日所载:“先帝曾面谕:‘朕实不幸,堕帝王家,今期速脱,愿似师兄,振兴临济祖道,足矣’”;同日景山顺治梓宫火浴时旅庵恭述两偈第一首“谁识马前从蹶处,梓宫璀璨火空腾”,第二首“圣明此际应无昧,有愿还来济室兴”;均为关于顺治出家史事之珍贵史料,而迄今未见学者引用。2018年10月拙著《董小宛入清宫与顺治出家考》①邓小军:《董小宛入清宫与顺治出家考》,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本文所述及顺治十八年正月清世祖假死真出家史事,详见该书。出版以后,予始得见此书。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今述论此书版本情况与主要内容如下。
一、旅庵本月禅师
门人真朴编次《弘觉忞禅师北游集》卷二《奏对机缘》:“(顺治十六年九月)二十二日午刻,进万善殿,驾随到,召师进见,传谕免礼赐坐……上问:‘得法随侍几位?’师云:‘六人。’上传召随侍进见,逐一问名毕。”②明复法师主编:《禅门逸书》续编第10册影印民国罗香林藏钞本,台北:台北汉声出版社,1987年,第27-28页。
《弘觉忞禅师北游集》卷四《奏对别记下》:“上曰:‘老和尚一旦还山,教朕如何忍得?朕亦不留他在宫供养,本意要几位有道眼底,阐化京师。’上乃自定旅庵、山晓二人,命择前门善果、隆安二大刹,俾住持开法焉。”①明复法师主编:《禅门逸书》续编第10册影印民国罗香林藏钞本,第92-94页。
清超永编《五灯全书》卷七十三《南岳下第三十五世随录·燕京善果旅庵本月禅师》:“秀水孙氏子。幼从日月轮剃染,礼佛日方受具,遍扣诸方。参报恩琇……遂命掌记室。一日琇问:‘一字不加画,是甚么字?’师曰:‘文彩已彰。’琇颔之。越二载,谒能仁忞……久之,因随忞至青州法庆。一日赴斋堂,蓦拈竹筋,忽然大悟,呈一指颂,忞即命秉拂分座。未几,随忞赴召,挂锡大内万善殿,奉敕善果开堂。后历住奉圣、龙池诸剎上堂……师退隐松江之九峰,一坐十载。至康熙丙辰孟冬十四日,闻钟声,告众而寂。塔于本山读书台之左 (山翁忞嗣)。”②蓝吉富主编:《禅宗全书》第26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第1516-1517页。
清石涛《生平行留题一枝别金陵友人》:“五湖鸥近翩情亲,三泖峰高映灵鹫。中有至人证道要 (自注:先老人旅庵),帝庭来归领岩窦。”③汪世清编:《石涛诗录》,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18页。
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乾隆《江南通志》卷四十《舆地志·寺观三·松江府》: “昆山塔院,即今小昆山泗州塔院。宋乾道元年建……康熙四十四年御书‘奎光烛泖’四字匾额。”
嘉庆《松江府志》卷六十三《方外传》:“本月号旅庵,宁波人,宏觉禅师 (木陈道忞)法嗣。顺治十六年入都,世祖章皇帝特赐‘乐天知命’四字及‘一池荷叶衣无尽,数亩松花食有馀’,‘天上无双月,人间只一僧’两联。奉旨入善果监院,开法讲席。康熙元年还山,驻锡郡之昆山泗州塔院。”
案:由上可知,旅庵本月禅师,秀水 (今浙江嘉兴)人,俗姓孙氏,清初禅宗临济宗传人宁波 (今浙江宁波)天童寺木陈道忞得法随侍弟子。顺治十六年 (1659年)九月二十二日,随师奉召至京,居皇城内西苑万善殿,后奉敕主持京城善果寺。顺治十八年六月初十日旅庵始离京南还,南还后或南还不久之后,居松江 (今上海松江)之九峰寺 (泗州塔院),直至康熙十五年丙辰 (1676年)十月十四日圆寂。
顺治十六年至十八年间奉召入京诸禅师,以旅庵在京时间最长。
玉林通琇禅师 (1614-1675),顺治十六年三月十五日至京面帝,十六年六月一日出京南还;十七年十月十五日再到京面帝,十八年二月十五日出京南还。
木陈道忞禅师 (1596-1674),顺治十六年九月二十二日至京面帝,十七年五月十五日出京南还。
木陈忞弟子旅庵本月 (? -1676),顺治十六年九月二十二日随师至京面帝,十八年六月初十日出京南还。
由上可见,旅庵月自顺治十六年九月二十二日随师至京面帝,至顺治十八年六月初十日出京南还,在京时间长达一年又九个月,是奉召入京诸禅师中在京时间最长、陪伴顺治时间最长者。虽然旅庵月并非一直住西苑万善殿,后来奉召主持京城善果寺,但是顺治经常驾临万善殿与善果寺,与旅庵讨论佛法。由上可知,顺治器重旅庵。
关于善果寺。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于敏中《日下旧闻考》卷五十九《城市·外城·西城一》:“善果寺,在广宁门大街北巷内。明成化中翰林院修撰严安理碑,正德中太常寺卿张天瑞碑,俱存……又有成化十九年礼部尚书周洪谟碑,正德三年光禄寺少卿李绅碑。本朝康熈十一年大学士冯溥碑,载顺治十七年世祖章皇帝临幸其地云。”明代至清乾隆时之广宁门,道光时因避清宣宗旻宁之御名讳,改名广安门,是北京外城正西之门。
赵兴华《老北京庙会》中篇《老北京庙会纵谈》之《善果寺庙会》:“善果寺坐落在广安门内广义街东侧,是一座历史悠久,建筑规模宏伟的北京外八刹之一……光绪二十六年 (1900年)夏,八国联军入侵北京,寺院遭到严重破坏,佛像、文物尽被侵略军捣毁、掠去,无一幸存。民国时,善果寺已颓废败落。1949年以后,这一带进行大规模城市建设,善果寺被征用,僧人四散。1993年山门也被拆掉,旧址上建造了居民住宅楼。至此,名刹善果寺已荡然无存,除了前边一条被命名为善果胡同的地名外,别无遗迹可觅。”①赵兴华:《老北京庙会》,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1999年,第168-170页。善果寺今虽不存,但其沿革犹历历可考。
二、《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
侍者纯宗记录《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不分卷,编年体语录,按年月日次序,记录自顺治十六年 (1659年)九月二十二日至十八年 (1661年)正月初一日顺治与旅庵之对话及事迹,以及下至顺治十八年六月初十日旅庵离京南还之前相关之事。
《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治康熙间原刻本,今藏国家图书馆。
此本版式。板框高203毫米,宽296毫米,四周双边,黑口,半叶十行,行二十字,双行小字字数相同,宋体字。版心上方镌:支那撰述,②“支那撰述”,即此土撰述。支那,古代印度、希腊和罗马等地人称中国为Cīna,Thin,Sinae等,或以为皆是秦国的“秦”之对音,佛教经籍中作支那,或至那、脂那等。唐释玄奘《大唐西域记》卷五《六国》:“王曰:‘大唐国在何方?经途所亘?去斯远近?’对曰:‘当此东北数万馀里,印度所谓摩诃至那国是也。’”唐义净《南海寄归内法传》卷三《师资之道》:“且如西国名大唐为支那者,直是其名,更无别义。”明末清初佛教文献亦称中国人所著佛典为支那撰述。清金之俊《弘觉禅师语录序》:“至魔民登座,必标叩击之机绿;狐子白椎,尽号支那之撰述。”明末清初所刊《嘉兴藏》中之此土撰述部分,版心上方刻例“支那撰述”双行四小字。或以《嘉兴藏》“支那撰述”为和刻本,误。叶德辉《郋园读书志》卷八《石门文字禅三十卷明万历丁酉径山兴圣万寿寺刻本》:“《石门文字禅》三十卷,宋释德洪觉范撰,门人觉慈编。明万历丁酉,径山兴圣万寿禅寺刻本,每半叶十行,每行二十字,半叶一墨阑边。版心上刻‘支那撰述’四小字,中刻《石门文字禅》、卷数,下记叶数。”(《湖南近现代藏书家题跋选》第1册,岳麓书社,2011年,第432页)屈万里《释藏雕印考》(1934年):“案是藏各书志皆称为支那本,其实误也。各目所著为支那本者,皆此土著述部之书。此土著述,是藏名曰‘支那撰述’,此四字部名镌版心书名上,双行书之。折叠后则前面分‘支那’二字,后面分‘著述’二字,且有墨线围之。著录者见‘支那’二字而未细审,遂误用为版本名耳。”(《南京图书馆同仁文集》,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75页)陈垣《明季滇黔佛教考》卷二《藏经之遍布及僧徒撰述第七》:“清代藏书家所谓支那本,即指方册本,以书口有‘支那撰述’四字也。”(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309页)二行,行二字;版心中央镌:旅庵禅师奏对录;均围以墨线;下方镌叶数。卷首有金之俊序、王熙序、纯宗序,叶数各自起讫。正文卷端第一行顶格题: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第二行低八格题:侍者纯宗记录,正文低一格,凡“上”“敕”“(传)旨”“圣 (眷)”等指涉皇帝之字均顶格。正文四十叶,一册。国家图书馆藏,索书号/20414。
刻印年代。按金之俊序末署“顺治岁次辛丑夏五”,王熙序末署“顺治十八年季春”,纯宗序末署“顺治十八年辛丑季夏”,以及此本“玄”字均不缺笔避康熙玄烨之御名讳,③侍者纯宗记录:《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康间刊本,第2叶a“玄灵宫”,第12叶a“玄穹殿”,第14叶b“玄武门”(《中华佛教人物传记文献全书》,第55册,线装书局,2005年,第27923页、第27943页、第27948页),“玄”字均不缺笔。可知此本刻印时间,当在顺治十八年下半年或之后不久,故本文简称之为顺康间刊本。
此本当为《嘉兴藏》本。此本刊印年代,与自明末至康熙四十六年 (1707年)左右刊印的《嘉兴藏》时间相符;版心上方镌“支那撰述”,与《嘉兴藏》此土著述者相同;行款亦与《嘉兴藏》相同;可知当为《嘉兴藏》本。但是不见于传世《嘉兴藏》,更不见于《乾隆大藏经》,应是遭到雍正、乾隆之禁毁。
据《中国古籍总目》,今日此书仅有3个藏本,除《旅庵和尙本月奏对语录》 《旅庵奏对录》两个抄本外,即国图藏《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康熙刻本 (本文称之为顺康间刻本)。④《中国古籍总目·子部7》:“子71534239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尙奏对录。清释本月撰,清释纯宗记录,清康熙间刻本。国图。子71534240旅庵和尙本月奏对语录不分卷。清释本月撰。抄本。上海。子71534241旅庵奏对录不分卷。清释本月撰。会稽徐氏初学堂羣书辑录本 (稿本)。”(中华书局,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3382页)《中国古籍总目·丛书部1》:“丛10100479会稽徐氏铸学斋丛书 (铸学斋丛书)十三种。清徐维则编。清咸丰光绪间会稽徐氏刻,光绪二十六年汇印本。国图。上海。天津。浙大。旅庵奏对录一卷。清释本月撰。”(中华书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573页)国图藏本系此书刻本今日存世之孤本,应为禁毁之孑遗也。今有3种丛书之影印本。⑤国家图书馆分馆编:《中华佛教人物传记文献全书》,第55册,线装书局,2005年;李德龙、俞冰主编:《历代日记丛钞》,第104册,北京:学苑出版社,2006年;李印来主编:《历代佛教传记文献集成》,第114册,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5年。
关于《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内容之信实性。
清金之俊《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语录序》略云:
旅公为天童木老人克家子,遘先帝夙劫奇缘,于西苑净刹一晋接间,机投水乳,遂命公阐法大善果寺。恩遇之隆,不减天童 (木陈忞)、报恩 (玉林琇)二大老。
侍者汇其拈提之句,仅仅沧溟一滴,然而流出自己胸襟,已足盖天盖地,遍满大千三千矣。
顺治岁次辛丑夏五
光禄大夫,太傅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和殿大学士,前少傅兼太子太傅,充纂修《顺治大训》总裁,乙未科会试大主考,少保兼太子太保,吏兵工三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吏兵二部右侍郎,充丙戌、己丑、乙未、辛丑四科殿试读卷官,由己未科进士出身,古吴金之俊撰
(钤印)金之俊印 (篆书阳文)(钤印)息斋 (篆书阳文)
(钤印)大学士章 (篆书阴文)①侍者纯宗记录:《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康间刊本,金序第2叶a-b;《中华佛教人物传记文献全书》,第55册,第27909-27910页。
清王熙《敕住善果旅庵月禅师语录序》略云:
旅庵禅师随师奉召来京,挂锡西苑之别殿,既而遵旨说法大善果寺……侍者差次语录进御。无几何时,龙驭升遐,群臣兆姓,攀号莫逮。灵山数会,恍惚在心,批阅旅师卷帙,不自知痛涕之横集也。卷中具载始末,凡睿旨隆恩,及臣工士庶参问诸条,历历可考。
顺治十八年季春燕山人王熙谨撰
(钤印)王熙之印 (篆书阴文)(钤印)宗伯学士 (篆书阳文)②侍者纯宗记录:《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康间刊本,王序第2叶a-3叶a;《中华佛教人物传记文献全书》,第55册,第27909-27910页。
案:第一,由顺治十八年辛丑五月中和殿大学士金之俊序 “(旅公)遘先帝夙劫奇缘,于西苑净刹一晋接间,机投水乳,遂命公阐法大善果寺。恩遇之隆,不减天童、报恩二大老,侍者汇其拈提之句”,顺治十八年三月翰林院掌院学士王熙序“卷中具载始末,凡睿旨隆恩,及臣工士庶参问诸条,历历可考”,已可见《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语录》亦即《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内容应属信实。
第二,由王熙序“侍者差次语录进御”,可知《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至少大部分内容即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七日顺治假死之前之内容,乃是经呈顺治御览,则其内容之信实程度更高。
侍者纯宗《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序》略云:
宗不才,厚幸侍师瓶锡,托迹禁严,因得纪集师与世庙商确古今,激扬斯道,千百之十一焉。
岁在顺治十八年辛丑季夏秦邮纯宗熏沐拜撰③侍者纯宗记录:《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康间刊本,宗序第2叶a;《中华佛教人物传记文献全书》,第55册,第27919页。
案:纯宗,旅庵和尚弟子,木陈再传弟子,顺治十六年七月随师入京,九月二十二日谒上,居西苑,后居京城善果寺。顺治十八年六月初十日随师离京南还。纯宗为顺治与旅庵对话之记录者、《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之整理者,金之俊、王熙两序所述“侍者”,即指纯宗。
三、顺治发愿,旅庵说偈
清聂先编撰《续指月录》卷十九《六祖下三十五世·临济宗·湖州报恩玉林通琇禅师》:
顺治庚子,师奉诏入都,说法内廷。有《客问》一册,世祖章皇帝敕大学士金之俊评注刊行 (机缘另见《奏对集》)。未几回山。再诏入都……师到京,闻森首座为上净发,即命众集薪烧森,上闻,遽许蓄发,乃止。④清聂先编撰,心善整理:《续指月录》,成都:巴蜀书社,2005年,第437页。断句错误已订正。
慈翁老,六十四年,倔强遭瘟,七颠八倒,开口便骂人,无事寻烦恼。今朝收拾去了,妙妙。人人道你大清国里度天子,金銮殿上说禅道。呵呵,总是一场好笑。①清释胜德编:《敕赐圆照 溪森禅师语录》,卷三,叶21A,康熙刻本,首都图书馆藏,索书号:(丙三)/694。
《大觉普济能仁 (玉林)国师年谱》卷下顺治十七年庚子 (1660年):
秋七月,世祖马上有省,钦差大臣张嘉谟、刘之武、近侍李国柱,诏召络绎,请师入京证道……十月十五日,到皇城内西苑万善殿,世祖就见丈室,相视而笑。日穷玄奥。世祖谓师曰:“上古惟释迦如来舍王宫而成正觉,达摩亦舍国位而成禅祖,朕欲效之,何如?”师曰:“若以世法论,皇上宜永居正位,上以安圣母之心,下以乐万民之业;若以出世法论,皇上宜永作国王帝主,外以护诸佛正法之轮,内住一切大权菩萨智所住处。”上意欣然听决。②清超琦辑录:《大觉普济能仁国师年谱》,《大觉普济玉林禅师语录》卷十二,蓝吉富主编《大藏经补编》第27册影印康熙刊本,台湾华宇出版公司,1986年,第667-668页。
案:第一,顺治十七年 (1660年)十月十五日玉林琇和尚奉召到京之前,顺治皇帝已从溪森和尚受剃度,即净发受沙弥戒。玉林琇和尚奉召到京之后遽止之。
第二,“世祖马上有省”之“省”,是指顿悟、悟道。“证道”,通常是指悟道。“请师入京证道”之“证道”,在此则是指请玉林琇印证、认可顺治之悟道。
第三,顺治十七年十月十五日玉林琇“到皇城内西苑万善殿,世祖就见丈室,相视而笑”,如陈垣所说:“此文最可注意者,为相视而笑四字,盖是时上首已秃也。”③陈垣:《汤若望与木陈忞》第二章《世俗传说之解答》三《世祖出家问题》,《陈垣史学论著选》,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444页。此时,顺治已从溪森和尚净发受沙弥戒。
第四,“世祖谓师曰:‘上古惟释迦如来舍王宫而成正觉,达摩亦舍国位而成禅祖,朕欲效之,何如?’师曰:‘若以世法论,皇上宜永居正位,上以安圣母之心,下以乐万民之业;若以出世法论,皇上宜永作国王帝主,外以护诸佛正法之轮,内住一切大权菩萨智所住处。’上意欣然听决。”由此可见,顺治“马上有省”之顿悟, “请师入京证道”所要印证之悟道,乃是决定直接舍弃皇帝身份出家为僧,并希望得到玉林琇印证与支持,谁知竟遭到玉林琇反对和劝阻 (佛教界如何承担得起皇帝出家所带来的压力),于是始改变主意。
《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治十七年 (1660年)十二月:
二十七日。驾将至 (善果寺)山门,传谕云:“圣驾已临,无行世礼。”师云: “遵旨。”上下辇,见师大悦,携师由佛殿、僧堂至皇上西丈室,赐坐……上携师至师东丈室,上云:“朕自髫年,见此清洁之所,竟尔忘归。今缵承大位,不能披缁山林,孑身修道,常于佛前发愿:‘早生净土,回入娑婆,正因出家,早明心地,为临济正宗,始满朕愿。’”师云: “陛下发政施仁,矜怜黎庶,令普天之下无告颠连之人,惟陛下是赖,不妨现帝王身,行菩萨事。岂拘拘于一瓢一衲,穷岩枯壑,为修行耶?”上云:“旅和尚所言极当,恐朕未能若此耳。”④侍者纯宗记录:《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康间刊本,第28叶a-第29叶a;《中华佛教人物传记文献全书》,第55册,第27975-27978页。
配图1.顺康间刊本《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治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书影
配图2.顺康间刊本《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治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续)书影
“早生净土”:佛教语,指人死后早日往生净土。曹魏康僧铠译《佛说无量寿经》卷下:“一向专念无量寿佛,修诸功德愿生彼国,此等众生临寿终时,无量寿佛与诸大众,现其人前,即随彼佛往生其国。”宋苏轼《惠州荐朝云疏》:“接引亡魂,早生净土。”
“回入娑婆”:佛教语,指来生重回大千世界,重回世间。唐窥基《法华经玄赞》卷二:“乃是三千大千世界,号为娑婆世界也。”娑婆,梵语音译,意译“堪忍”。娑婆世界即“堪忍世界”,简称“忍土”,因此世界之众生,堪能忍受十恶三毒及诸烦恼而不肯出离,故名。系释迦牟尼所教化的三千大千世界之总称。
“正因出家”:佛教语,以正法因缘出家;是授沙弥戒仪式上的开场白,故在此用指正式出家。元自庆编撰《增修教苑清规》卷上《摄众门第六·剃发仪 (凡十科)》一《白席》:“众集已,维那起身,鸣椎一下。作梵师作优波利梵,具《说戒》章,但改‘说戒’二字为‘落发’。声绝,又鸣椎一下,大众说偈云:‘戒香定香 (云云)。’首座白席云:‘……今有本寺行者某人,正因出家,归心圣教,克勤道业,人称善焉。今奉帝恩,许容披剃,将从和尚,乞求落发。若准律文,必须单白羯磨和僧,使大众知,和合者善,或复房房语令知委。然此行童发心精进,众所知闻,羯磨之词,不繁宣秉。直令教授座主引入道场,与其披剃。谨白。’”①元自庆编撰,心皓释读:《增修教苑清规释读》,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173-174页。
案:第一,顺治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顺治对旅庵和尚言 “(朕)常于佛前发愿:‘早生净土,回入娑婆,正因出家,早明心地,为临济正宗,始满朕愿’”,表面是说发愿早日往生净土,来生重回世间,正式出家,早日明心见性,做个临济宗正宗传人。早生净土,是指人死后早日往生西方净土,自己发愿早生净土,等于说发愿自己早死,试问,岂有二十三岁之人发愿自己早死乎?故此发愿“早生净土,回入娑婆,正因出家”,实际只能是指早日假死真出家。这表明,当顺治十七年十月十五日顺治对玉林琇说“上古惟释迦如来舍王宫而成正觉,达摩亦舍国位而成禅祖,朕欲效之,何如”,决定直接舍弃皇帝身份出家为僧,遭到玉林琇反对和劝阻之后,已经改变主意,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假死真出家。
第二,顺治对旅庵和尚所言 “(朕)常于佛前发愿,正因出家”,明是对顺治十七年十月十五日之前以皇帝身份净发受沙弥戒的不满。因为那算不得是“正因出家”亦即正式出家,而是犹在皇位上的受沙弥戒。更别谈那还只是昙花一现 (玉林琇到京之后又遽止之)。
第三,旅庵和尚回应说“不妨现帝王身,行菩萨事。岂拘拘于一瓢一衲。穷岩枯壑,为修行耶”,是劝顺治不要舍弃皇位出家为僧,顺治回应说“旅和尚所言极当,恐朕未能若此”,是明确表示继续当皇帝不出家,朕做不到。
此事是在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七日顺治假死真出家之前仅仅十天。可见顺治出家,说一不二,说到做到,绝不拖沓,故溪森称之为“雷轰电掣,这是皇上生平燥性处” (见下引《敕赐圆照溪森禅师语录》)。
《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治十八年 (1661年):
四月十七日。先帝梓宫火浴,师先期奏请恭送,是日,包里臣传谕礼仪院正堂陶可引和尚入景山,寿王殿右,梵呗举哀。师恭述两偈:
相留不意后初薨,(原注:董皇后逝时,师同森皙两和尚同赴召承乾宫,先帝云:“朕留三位和尚在此,不意有董后之事,幸叨法施。”)今日犹伤帝亦崩。谁识马前从蹶处,梓宫璀璨火空腾。(原注:先帝亲述:“朕因马蹶有省,闻雨声得大自在。”)
虽御金轮佛位登,缁门事事力肩承。圣明此际应无昧,有愿还来济室兴。(原注:先帝曾面谕:“朕实不幸,堕帝王家,今期速脱,愿似师兄,振兴临济祖道,足矣。”)①侍者纯宗记录:《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康间刊本,第37叶b;《中华佛教人物传记文献全书》,第55册,第27994页。
“梓宫璀璨火空腾”: “空”,枉自、徒然、白白地。《汉书》卷五十四《苏武传》:“空以身膏草野,谁复知之。”唐杜甫《蜀相》: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宋岳飞《满江红》: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梓宫璀璨火空腾”,言顺治梓宫火浴 (火化),璀璨之火焰枉自腾起——只不过是烧了个空梓宫而已。
配图3.顺康间刊本《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治十八年四月十七日书影
“无昧”:不违背。明释真可《紫柏老人集》卷三《法语》: “良以淸明在躬,志气如神,触处无昧耳。”昧,违背。唐李白《南奔书怀》: “草草出近关,行行昧前算。” 《水浒传》第四十四回: “我想他回蓟州探母参师,期约百日便回,今经日久,不知信息,莫非昧信不来。”
“济室”:指禅宗临济宗。清初释自融《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十《孚中信禅师》:“信公乃洞宗赤帜,济室白眉也。”
案:第一,顺治面谕旅庵:“朕实不幸,堕帝王家,今期速脱,愿似师兄,振兴临济祖道,足矣”,发愿速脱帝王家,正式出家,顺治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既然不能由皇帝身份直接出家,而又要速脱帝王家,不等来生,正式出家,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假死真出家。
第二,顺治十八年四月十七日景山顺治梓宫火浴 (火化)时,旅庵和尚恭述两偈之第一首:“谁识马前从蹶处,梓宫璀璨火空腾”,乃是言:有谁知道,顺治“因马蹶有省,闻雨声得大自在”,由此彻悟,遂决定舍弃皇位出家;这梓宫火浴,只不过是枉自烧了个空梓宫而已。
第三,顺治梓宫火浴时,旅庵和尚恭述两偈之第二首:“圣明此际应无昧,有愿还来济室兴”,乃是用顺治“曾面谕:‘朕实不幸,堕帝王家,今期速脱,愿似师兄,振兴临济祖道,足矣’”之今典,言现在梓宫火浴,顺治应不会违背发愿速脱帝王家、振兴临济祖道的出家誓言。
景山顺治梓宫火浴时旅庵和尚所说两偈,均几乎是明白指顺治假死真出家。
辛丑 (顺治十八年)二月三日,钦差内总督满洲大人通议歌銮仪正堂董定邦奉世祖遗诏到圆照,召师进京举火,即日设世祖升遐位。师云: “寿椿殿上话别时,言犹在耳: ‘得大机,显大用,随宜说法。’雷轰电掣,这是皇上生平燥性处。千圣万贤,不能窥于万一。”遂顾左右云:“大众,见么?容颜甚奇妙,光明遍十方。即今在你诸人顶门,开无上甚深微妙正法眼藏,汝等勿得错过。将来个个盖天盖地,续佛慧命,受用无尽。”且道:“圣恩浩浩如何酬答?”举香云:“知恩始解报恩,便烧。”①清释胜德编:《敕赐圆照 溪森禅师语录》,卷六,叶26A-B,康熙刻本,首都图书馆藏,索书号:(丙三)/694。
今上召师为世祖章皇帝进火讫,奉旨还山上堂,师拈香祝圣毕,卓拄杖曰:“大众,弱川无力不胜航。进前也,骑龙难到白云乡。退后也,玉棺琢成已三载,总不恁么也,欲葬神仙归北邙。毕竟作么生?咦,几番秋雨过,桂子发天香。”②清释胜德编:《敕赐圆照 溪森禅师语录》,卷一,叶15B,康熙刻本,首都图书馆藏,索书号:(丙三)/694。
案:《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所载顺治对旅庵一再所说发愿早日正式出家、 “速脱”“帝王家”的誓言,以及顺治十八年四月十七日景山顺治梓宫火浴时,旅庵所说偈“谁识马前从蹶处,梓宫璀璨火空腾”,言有谁知道顺治“因马蹶有省,闻雨声得大自在”,由此彻悟,遂决定舍弃皇位假死真出家;顺治梓宫火浴,只不过是枉自烧了个空梓宫而已;与《敕赐圆照溪森禅师语录》所载溪森曰:“寿椿殿上话别时,言犹在耳:‘得大机,显大用,随宜说法。’雷轰电掣,这是皇上生平燥性处。千圣万贤,不能窥于万一”,暗指顺治十七年十月溪森在寿椿殿上与顺治话别时,顺治亲口所言将要假死真出家之事;以及溪森进京为顺治进火讫,奉旨还山上堂曰:“退后也,玉棺琢成已三载,总不恁么也,欲葬神仙归北邙”,表示顺治假死真出家,预备已久;均足资相互印证。
《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治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等条所载顺治假死真出家前不久所说“速脱” “帝王家”之出家誓愿,顺治十八年四月十七日景山顺治梓宫火浴时旅庵恭述两偈“梓宫璀璨火空腾”等,作为史料,其语言明白、具体之程度,为玉林琇、木陈忞、溪森等语录、年谱所未有,因此格外珍贵。此书遭到禁毁,原因当在于此。
《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治十七年 (1660年)九月十五日:
上问:“天童老和尚不知曾到山否?遣人谢疏,必法嗣乎?”师云:“然。”上复问:“老和尚《万善殿语录》何在?”师云: “向经随录,拟待顾问进呈。老和尚归山时,月曾问及,老和尚云:‘俟归山编集,进呈睿览也。’”上云:“前见旅和尚《秉拂》及《开堂语录》,但朕机务旁午,未能尽厥奥妙。”③侍者纯宗记录:《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康间刊本,第16叶b;《中华佛教人物传记文献全书》,第55册,第27952页。
《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治十七年 (1660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上至,向师云:“旅和尚《万善殿秉拂录》,朕欲命大臣制序以传。”④侍者纯宗记录:《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康间刊本,第25叶b-26叶a;《中华佛教人物传记文献全书》,第55册,第27970-27971页。
案:第一,“老和尚《万善殿语录》”,应即是后来之《弘觉忞禅师北游集》卷一《住大内万善殿语录》、卷二《奏对机缘》、卷三《奏对别记上》、卷四《奏对别记下》。 “旅和尚《万善殿秉拂录》”,应即是后来之《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
第二,由上可见,顺治皇帝与禅宗和尚的所有对话,和尚按例会作如实记录,编成语录,并呈顺治御览。
第三,禅宗和尚语录会刊布于天下后世。
第四,顺治明知与禅宗和尚之对话,和尚会记录进语录,刊布于天下后世,由此可见,《奏对录》顺治十七年 (1660年)十二月二十七日等条所载顺治皇帝对旅庵和尚一再所说发愿早日正式出家、 “速脱帝王家”的誓言,不仅是真情实感之流露,亦是有意让和尚将这些对话记录进语录 “以传”——以传于天下后世。
四、《奏对录》所载其他相关罕见史料
《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书中相关罕见史料犹多,再举几条如下。
《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治十七年 (1660年)八月:
十九日。董贵妃薨逝,师于二十一日进万善殿赴慰。
二十三日。御前近侍李国柱传旨,召师同圆照森和尚、隆安皙和尚进承乾宫梵诵。毕,谒上,免礼。①侍者纯宗记录:《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康间刊本,第10叶b-第11叶a;《中华佛教人物传记文献全书》,第55册,第27940-27941页。
案:由上可知,顺治十七年八月董贵妃薨逝之后,奉召进紫禁城内廷后宫承乾宫为董贵妃做法事之禅师,不仅有《敕赐圆照溪森禅师语录》所载之溪森 (见下文),还有旅庵月、隆安皙。
《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治十七年 (1660年)八月:
二十七日。召入承乾宫。是日,后榇至景山。命师、森皙两和尚,自御花园出玄武门至灵所。②侍者纯宗记录:《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康间刊本,第14叶b;《中华佛教人物传记文献全书》,第55册,第27948页。
近侍李国柱传旨,召师进承乾宫,为董皇后起棺,师以杖指棺云:“举步涉千岐,孤坐又成迷。且作么生,得恰好去。”遂以杖引云:“起。”上云: “谢和尚提拔。”师云: “圣驾珍重。”③清释胜德编:《敕赐圆照 溪森禅师语录》,卷六,叶28A-B,康熙刻本,首都图书馆藏,索书号:(丙三)/694。
《清圣祖实录》卷一顺治十八年二月壬午(二日):
奉移 (世祖章皇帝)梓宫至景山寿皇殿。④《清实录》第4册,《圣祖仁皇帝实录 (一)》,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48页。
清张宸《平圃遗稿》卷十四《杂记》:
又几日,移 (世祖章皇帝)殡宫於景山寿皇殿。先一日,陈卤薄队,象辇。象出东华门,俱流泪簌簌不已。共异之。明日,微雪。黎明,百官摆班自东华门至景山,鱼贯跪道左。⑤清张宸:《平圃遗稿》卷二,《四库未收书辑刊》第五辑第二十九册影印五石斋钞本,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年,第758页。
案:由张宸《平圃遗稿》卷十四《杂记》载顺治十八年二月二日奉移顺治梓宫自乾清宫至景山是途经东华门,可知顺治十七年八月二十七日董皇后榇自承乾宫至景山亦是途经东华门。
《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治十七年 (1660年)八月:
二十四日。召至承乾宫,值太后御便殿,上携师及森皙两和尚进见。于座侧得瞻御书“一口气不来,向甚么处安身立命”,上云:“此朕示贵妃参语。”赐斋。⑥侍者纯宗记录:《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康间刊本,第12叶a-b;《中华佛教人物传记文献全书》,第55册,第27943-27944页。
案:由此可见,顺治时,不仅大臣见太后,其事有之,如吕宫⑦邓小军:《董小宛入清宫与顺治出家考》第三章第4节,第45-46页。;和尚见太后,其事亦有之,如溪森、旅庵月、隆安皙。
《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治十七年 (1660年)九月:
十二日。驾至 (善果寺),因皇上天颜惨戚,师为劝慰多方。上云:“朕非溺于私爱,后德实多,助成治化,且奉皇太后能尽色难之训,是以深恸于衷耳。”①侍者纯宗记录:《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顺康间刊本,第15叶b-第16叶a;《中华佛教人物传记文献全书》,第55册,第27950-27951页。
案:第一,顺治十七年九月十二日驾至善果寺,为董后之去世, “皇上天颜惨戚”,与《汤若望传》第九章《“尚父”和他的皇帝学子》所述董后去世后“皇帝陡为哀痛所攻,竟致寻死觅活,不顾一切”,②[德]魏特 (Alfons Väth S.J.)著,杨丙辰译:《汤若望传》(Johann Adam Schall Von Bell S.J.),北京:商务印书馆,1949年,第323页。足资相互印证。
第二,顺治所言“朕非溺于私爱,后德实多,助成治化,且奉皇太后能尽色难之训,是以深恸于衷耳”,与顺治《御制 (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行状》所述董后深厚的儒家文化教养,对顺治的生活包括政治方面,发生了深刻的儒家价值观之影响,以及“嗟夫!朕日御万机,藉后内助,故得安意综理,今复何恃耶?宁有协朕意如后者耶”之感叹,足资相互印证。
《敕住善果旅庵月和尚奏对录》所载顺治十七年 (1660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上云:‘朕常于佛前发愿:早生净土,回入娑婆,正因出家,早明心地,为临济正宗,始满朕愿。’师云:‘不妨现帝王身,行菩萨事。岂拘拘于一瓢一衲,穷岩枯壑,为修行耶?’上云:‘旅和尚所言极当,恐朕未能若此耳’”;顺治十八年四月十七日所载: “先帝曾面谕:‘朕实不幸,堕帝王家,今期速脱,愿似师兄,振兴临济祖道,足矣’”;同日景山顺治梓宫火浴时旅庵恭述两偈第一首“谁识马前从蹶处,梓宫璀璨火空腾”,表示顺治“因马蹶有省”之彻悟,决定舍弃皇位出家,梓宫火浴只不过枉自是烧了个空梓宫而已,第二首“圣明此际应无昧,有愿还来济室兴”,表示现在空梓宫火浴,顺治应不会违背速脱帝王家、振兴临济宗的誓愿;均几乎明言顺治假死真出家,足以弥补玉林琇、木陈忞、溪森诸禅师语录、年谱相关记载之不足,得为有关顺治出家史事之有力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