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转型背景下中国经济增长的新动能分析
2019-05-21张车伟王博雅
张车伟, 赵 文, 王博雅
(中国社会科学院 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 北京 100028)
随着内外经济环境变化,中国经济正由高速增长阶段向高质量发展阶段过渡,而转换经济增长动力、优化经济结构、转变经济增长模式是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应有之义。中国改革开放恰逢第三次产业革命,经济高速增长持续了40年。而当前,以制造业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为核心的第四次产业革命正在兴起。为了抓住新一轮技术和产业革命的机遇,多国政府开始采取积极的应对措施。在产业层面,美国提出了“再工业化”的战略,德国提出了“2020高技术战略”和“工业4.0”战略,中国提出了“中国制造2025”和“互联网+”战略。前三次产业革命,中国都是跟随者和追赶者,而正在发生的第四次产业革命,中国则成了参与者和领跑者。目前,中国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通信技术生产国、消费国和出口国,并正在逐步成为领先者。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飞速发展、巨大的市场空间为中国参与第四次产业革命提供了坚实的基础,第四次产业革命也给中国的弯道超车提供了一个历史机遇。
能否成功抓住新一轮产业革命的机遇,关系到我们社会主义事业的成败。2018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要鼓励科技创新,促进传统产业优化升级,推动创新型领头羊企业的发展,大力培育新动能,以切实满足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需求。如果说传统要素驱动型经济增长模式带来的经济增长动能被称为传统动能,那么伴随创新经济所产生的增长动能则相对地被称为新动能。推动中国经济转型升级一路加速的两股力量分别是传统动能和新动能,新旧动能从不同角度同时为经济增长注入能量是当前阶段下中国经济增长的时代特征[1]。未来经济增长的关键就在于利用好新旧两股动能,让它们共同服务于社会发展。目前,学界对于什么是增长新动能?新动能来自哪里?以及新动能的成长发育情况等,还不甚明晰。为了更好地理解新常态下的中国经济,本文从创新经济的视角加以观察和分析,概括创新经济不同于传统经济的特征,结合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最新数据估算创新经济的规模和结构,以及创新经济对增长和就业的贡献,并就如何推动创新经济发展做点滴思考。
一、中国经济增长面临转型压力与挑战
(一)中国传统经济增长及特征
2001年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中国进一步成为世界市场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融入全球经济的步伐进一步加快。在日益旺盛的外部需求刺激下,货物和服务净出口对中国经济增长的贡献一度接近15%,企业部门和居民部门都积攒了大量的储蓄。中国国民储蓄率最高值出现在2008年,达到了52.7%。其中,非金融企业部门储蓄率为20.8%,金融机构部门为2.3%,政府部门为6.0%,住户部门为23.6%。高储蓄率支撑了高投资,投资对经济增长的贡献长期保持在50%的水平上。
这种经济增长模式之所以能够实现,关键在于中国人口年龄结构的年轻化和二元经济结构中储存的大量剩余劳动力得以释放(见图1)。中国人口抚养比从1970年代开始迅速下降。在1978—2008年长达30年的时间中,人口抚养比从0.73下降到了0.36。中国人口年龄结构这样大幅度的年轻化,在世界上并不多见。同时,工业部门向农村劳动力开启了大门,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先是进入乡镇企业务工,而后进入更加现代化的城市工业部门务工。2016年,中国约有2.7亿农村劳动力在非农行业就业。农村劳动力向城镇和工业的转移,带来了全国范围内劳动力资源配置效率的提高。
图1 中国经济增长的主要推动因素数据来源:根据1982—2017年的《中国统计年鉴》计算得到。
中国的这一增长模式的特征,可以从增长核算中清楚地看到。我们把中国经济增长归之于各类因素后发现,1982—2016年,资本的平均贡献率是第一位的,贡献率为35%。就业和劳动参与是农村劳动力向城镇转移的直接效应,其贡献达到了22%,是仅次于物质资本积累的第二位的贡献者。全要素生产率的贡献达到了14%,其中包括了全国范围内劳动力资源配置效率提高的贡献。同时,人口年龄结构年轻化的贡献达到了6%,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口红利”的那一部分。劳动力市场通过改革劳动就业制度和培育城乡劳动力市场,使劳动力资源得到重新配置。当大量劳动力与开放带来的先进技术和充裕资本相结合,经济就会快速增长。中国的经济总量从2001年的11 767亿美元提高到了2010年的58 783亿美元,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是,这种依靠要素投入的增长模式虽然带来了高增长,但是也存在一些问题:偏离稳态增长率太多,不平衡、不协调、不可持续的问题突出,传统要素驱动型经济增长模式难以为继。
(二)经济转型面临的压力与挑战
旧的增长模式长期来看不可持续,中国经济正在寻求转型升级。当前,中国经济面临三个方面的压力和挑战:一是人口快速老龄化,劳动供给减少;二是资源环境约束加强;三是收入差距仍然较大,劳动者收入偏低。
1.人口快速老龄化,劳动供给减少
我国劳动参与率的下降趋势由来已久,加之人口快速老龄化,劳动年龄人口在2013年达到高点之后开始下降,我国经济活动人口和就业人员总数已经分别于2017年和2018年开始趋势性下降。人口老龄化会提高居民家庭的养老育儿消费支出,减低劳动参与率,促使全社会工薪水平提高,社会养老负担加重。1990年,我国社会保险基金支出占GDP 的比重不足1%,2008年为3%,2017年跃升到了7%。
人口老龄化导致劳动年龄人口总数下降。如图2所示,我国15~64岁的劳动年龄人口数量在2013年达到100 582万人后开始下降,2018年已经下降到99 352万人。15~64岁人群是经济活动最为活跃的人群,其数量的下降直接导致就业人员总数下降。根据《2018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2018年,年末全国就业人员77 586万人,比2017年减少54万人,增长率为负0.07%。我们知道,过去我国的就业人员总数也出现过下降。比如,2006年就比2005年下降了847万人,但这可能是统计误差导致的。2018年的下降,则是趋势性的,因为在2014年劳动年龄人口开始趋势性下降,2017年经济活动人口开始趋势性下降,这是2006年之前不曾出现过的现象。从就业人员总数的增长率上,也能观察到就业趋势的变化。2007年就业人员总数为75 321万人,以年均0.37%的增长率,增长到2014年的77 253万人,而后,增长率出现了趋势性下降。2017年就业人员总数为77 640万人,仅比2016年增加37万人,与之前10年动辄每年200万~300万的增量相比,是难以比拟了。
随着人口和就业形势的转变,我国就业的主要矛盾已经从就业岗位不足为特征的总量矛盾转变为就业质量不高为特征的结构性矛盾,普通劳动者实际工资水平和就业质量都要提高。劳动力成本上涨直接或间接带来两方面的问题:一是实体经济利润率下降,经济脱实向虚;二是虚拟经济膨胀,带来重大经济风险。加入WTO以来,大量外资进入和产品净流出使得中国的外汇储备大幅度增加。2001年外汇储备为2 121.65亿美元,2014年提高为38 430.18亿美元,是2001年的18倍多。外汇储备增加,货币当局需要相应大量发行人民币。2014年人民币供应量是2001年的7.8倍,但同期GDP只提高了4.8倍。大量的货币推动了金融房地产等虚拟经济的活力,也带来了重大经济风险,实体经济地位相对下降。
图2 中国劳动年龄人口和就业人员 数据来源:根据1990—2018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人口统计年鉴》和《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计算得到。
2.资源环境约束加强
我国能源资源约束日益加剧,生态环境问题突出,调整结构、提高能效和保障能源安全的压力进一步加大。生态环境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突出短板。我国目前污染物排放量大面广,环境污染重。山水林田湖缺乏统筹保护,生态损害大。产业结构和布局不合理,生态环境风险高。城乡环境公共服务差距大,治理和改善任务艰巨。尤其是大气、水、土壤污染形势依旧严峻。根据生态环境部数据,全国338个地级及以上城市中,仅有99城市环境空气质量达标,占全部城市数的29.3%;239个城市环境空气质量超标,占70.7%。
当前,世界政治、经济格局深刻调整,能源矿产供求关系深刻变化,资源约束不断加强(见表1)。2018年,全年能源消费总量46.4亿吨标准煤,比2017年增长3.3%。我们预测,到2030年,能源消费需求为60.5亿吨标准煤。按照能源自给率85%来计算,届时,石油和天然气的自给率仅为21%和38%。同时,能源供求的结构性矛盾不断加大。煤炭占终端能源消费比重高达20%以上,高出世界平均水平10个百分点。煤炭产能长期过剩,供求关系严重失衡,可再生能源发展面临多重瓶颈。部分地区能源生产消费的环境承载能力接近上限,大气污染形势严峻。
资源环境约束加强,直接体现在经济运行方面。如图3所示,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中国工业产能利用率呈现出持续下降的走势,2016年仅为73.8%。在普遍认为世界经济形势较好的2017年,去产能已经进行了2年,工业产能利用率也没有超过80%。包括资源环境在内的各方约束还将是中国经济增长的重要阻力。
表1 我国能源消费预测
数据来源:根据1990—2018年《中国统计年鉴》以及《中国投入产出表》计算得到。
图3 中国工业产能利用率 数据来源:根据国家统计局网站数据整理得到。
3.收入差距仍然较大,劳动者收入偏低
收入差距过大导致消费能力得不到释放,扭曲了中国经济的供求结构。收入差距可以使用基尼系数来衡量。基尼系数值介于0~1之间,基尼系数越大,表示不平等程度越高。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见图4),2003年我国基尼系数达到了0.479,之后一路走高,2008年到达了0.491。针对收入差距过大问题,2013年国务院出台了《关于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若干意见》,全面细致地部署了收入分配改革任务。在各方推动下,基尼系数开始微降。2015年全国居民可支配收入的基尼系数为0.462,这是2008年以来的第7年下降,也是2003年以来的最低点。但是到了2017年,基尼系数再次提高到了0.467。而且,根据最新的研究结果[2],由于存在大量的“统计外收入”,中国实际的基尼系数可能会更高。
图4 中国的基尼系数 数据来源:根据2003—2018年的《中国统计年鉴》计算得到。
根据国际经验,如果一个经济体的基尼系数在0.3以下,可以认为收入差距非常小;如果大于0.4,可以认为收入差距较大,社会矛盾就会比较尖锐。在再分配体系比较健全的西欧、北欧、澳洲、日韩等国家和地区,基尼系数一般都维持在0.4以下,社会环境相对和谐稳定。而像拉美地区一些国家,基尼系数多在0.5以上。我国目前的基尼系数水平以及走势,说明我国收入差距仍然很大,改善收入分配格局任重道远。
基尼系数偏高与普通劳动者工资水平偏低密切相关。国民收入按照功能分配,可以分为劳动者工资、企业利润、政府收入等几个项目。一般来说,工资具有收入均等化倾向,利润具有收入集中化倾向。当一个国家的工资水平偏低,这往往是收入差距拉大的时候。
2012年之前,尽管劳动者数量增加,但工资总额在国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却不断下降,换句话说,普通劳动者的实际工资水平在10几年中几乎没有提高,甚至有所下降。如图5所示,以雇员工资和人均GDP的比值作为实际工资水平来看,2003—2012年的10年里,尽管名义工资在上涨,工资相对于物价水平的购买力也在提高,但相对于经济增长来说,工薪劳动者的工资水平实际上经历了长时间大幅度的下降。雇员平均工资从2002年的1.45,下降到了2011年的0.77。各类就业身份的实际工资都有不同程度的下降,国有单位工资下降的幅度较小。这说明,经济增长的成果还没有合理的惠及普通劳动者,而是更多地转化成了资本报酬。这也是我国在“十二五”规划中提出的劳动者报酬要和生产率提高同步的背景。
随着劳动要素市场从供大于求向供求总量基本平衡转变,普通劳动者实际工资水平略有提高,但幅度很小(见图5)。2011—2016年,雇员的实际工资水平从0.77上升到了2016年的0.84,提高了7.8%。其中,国有单位提高了13%,外商投资单位提高了15%,城镇私营企业提高了18%,农民工的实际工资水平提高了8.1%。不过,总的来看,提高的幅度不大。收入差距偏大,劳动者工资水平偏低的情况下,要依靠内需拉动经济,困难很大。我国长期重积累、轻消费的增长模式惯性依然存在,包括政府消费支出在内,消费支出对经济增长的贡献一直处于低位。
图5 雇员实际工资水平 数据来源:根据1993—2018年的《中国统计年鉴》计算整理得到。
旧的增长模式为中国带来了高增长,但也带来了譬如环境污染和资源匮乏,收入分配差距扩大,城乡、区域间发展不均衡,产能相对过剩,企业创新能力不足等一系列的问题。在劳动和就业形势转变之后,即使国际经济环境回暖到2008年之前,旧有增长模式不可持续已经是各界共识。这就是中国从高速增长阶段向高质量增长阶段转变的现实背景。尽管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经济持续高速增长的阶段已经过去,传统动能目前依然发挥着促进中国经济增长的作用。但未来几十年,中国经济增长旧动能逐渐减弱,而新动能不断走强,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要顺应经济发展的潮流,实现经济长期、健康、可持续增长,应注重培育经济增长新动能,促进创新经济发展[1]。
二、创新与创新经济:经济增长新动能
“创新”(innovation)作为一个经济概念最早由熊彼特(J.A. Schumpeter)提出,他严格区分了发明创造(包括通常所说的科技成果)与创新,认为发明创造只是一种新概念、新设想,或者至多表现为试验品;而创新则是企业家把发明或科技成果引入到生产经营体系中,利用其原理、方法或手段等制造出市场需要的商品。即熊彼特意义上的创新主要是指个人和企业的创新行为。只有当熊彼特意义上的个体创新行为上升到产业层面行为时,创新活动才会成为创新经济,所以要形成创新经济并引领时代经济发展,就需要规模化、系统性的产业层面和宏观层面的创新[3]。有观点认为,在科技进步和经济全球化[4]、全球市场化的基础上长期高增长、低通胀、低失业,打破了菲尔普斯曲线的规律[5],而长期资本市场是创新经济状况的及时信号[6]。这一种经济现象是在现代社会化大生产条件下,以高新技术和现代金融为支撑,有日臻完善的宏观调控体系和健全的市场体系,在全球化的国际环境中生长的典型的、较为完善的市场经济模式[7]。
现有研究通过对比传统经济与创新经济的不同,对中国的创新经济进行了定义。张车伟等[8]认为,新经济是以创新为基础所形成的新产业和新业态经济活动。新产业经济活动由产品研发及应用新科技成果、新兴技术而形成;新业态经济活动顺应多元化、差异化、个性化的产品或服务需求,在互联网和大数据基础之上,对内外要素整合重组,以业态融合为特征。与传统经济相比,创新经济具有如下几个新特征:一是市场性和计划性的融合;二是标准化和差异化的融合;三是生产和消费的融合;四是金融属性和实体属性的融合;五是竞争性和垄断性的融合。此外,有研究将创新经济的特征归纳如下:新的基础设施;新的增长动能,包括从要素驱动转向创新驱动、从低位资源转向高位资源、从实体资源转向虚拟资源;新的经济形态,包括数字经济、智能经济、共享经济、体验经济;新的运行方式,包括速度经济、网络经济、精准经济、长尾经济、协同经济;新的分配制度;新的发展阶段;新的统计体系[9]。有人把创新经济界定为信息技术、因特网与知识创新的集合[10]。
也有一部分研究对创新经济发展的前景及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影响进行展望。有研究认为,创新经济通过自身发展壮大和与其他产业深度融合,推动产业的更新与新旧动能的转换[11]。创新经济正在成为我国经济发展的主要形态,大数据与人工智能是创新的驱动力,也是创新经济发展的驱动力,大数据与人工智能的两个主要落地应用是智慧城市和智能制造[12]。随着创新经济时代的到来,互联网、大数据等在生产与流通领域广泛运用,未来中国消费增长模式将由传统排浪式消费转向多样化、个性化发展[13]。
不少研究认为,发展创新经济不仅需要技术创新,更需要制度创新。技术和制度是创新型国家建设的双引擎,在现代化经济体系建设中,必须坚持技术创新和制度创新的双擎驱动,立足于技术创新,积极探索制度创新,实现技术创新与制度创新的协调互动[14]。创新、经济增长与制度变迁是一个具有互依性的有机系统,创新是经济增长和制度变迁的源泉,也是经济增长的首要动力[15]。创新经济的运行在基础支撑、技术特征、组织结构、产业组织等方面都迥然有别于传统经济,传统上基于垄断、信息不对称、外部性、公共产品、信息安全等因素而产生的政府规制需求发生了根本变化,因此,为适应创新经济发展,必须进行政府规制改革[16]。
本研究从熊彼特对创新的定义及中国创新经济的内涵出发,将中国的创新经济定义为以创新为核心的新产业经济活动及新业态经济活动。其中,新产业经济主要包括:高新技术产业、战略性新兴产业及知识产权密集型产业等产业,是以研发及应用新兴技术为核心并实现规模效应的一类特定经济活动;新业态经济主要包括热门的“互联网+”产业,通过运用互联网和大数据、人工智能等高科技手段,创新性地对各种生产要素进行优化重组,通过多种业态相互融合,创造出全新的行业生态及商业模式,以满足消费者对产品和服务个性化、多元化、差异化的需求。
三、新动能对经济增长和就业的贡献分析
(一)对经济增长的贡献
国民经济中每一个行业都是上游产业的产出使用者,也是下游产业的投入来源者。因此,创新经济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既有直接贡献也有间接贡献。根据2012年《中国投入产出表》,可先对表中每一个行业创新经济的占比赋予一个合适的权重,再通过产业间的投入产出关系,间接地对创新经济的规模和结构,以及对GDP的直接贡献和间接贡献进行精确度量。创新经济自身的增加值被称为直接贡献,而创新经济通过促进其上下游产业发展而间接带来的增加值则相对地被称为间接贡献。
从表2可以看出,2007—2017年,中国创新经济高速增长。其中用创新经济自身增加值衡量地对国民经济的直接贡献从2007年的21 222亿元增加到2017年的125 476亿元;创新经济规模占GDP的比重从2007年的8%上升到2017年的15.2%;用创新经济促进其他产业增值所衡量地对国民经济的间接贡献从2007年的15 379亿元增加到2017年的67 290亿元;创新经济的间接贡献占GDP的比重从2007年的5.8%到2017年的8.2%;创新经济的直接贡献与间接贡献之和占GDP的比重更是从2007年的13.8%增加到2017年的23.4%。总体来看,这10年间中国创新经济的总体增长势头良好,其中创新经济的直接贡献无论绝对值还是占GDP的比重均显著大于间接贡献,且增长速度也比间接贡献快,创新经济已成为推动中国宏观经济增长的中流砥柱。
表2 我国创新经济的增加值规模和占全部GDP的比重
数据来源:根据2007—2018年的《中国统计年鉴》和《中国投入产出表》计算得到。
中国创新经济可进一步分为新产业和新业态两类经济活动。新产业经济是以创造新技术为目的所发生的经济活动,即高技术产业。按照目前的国民经济行业分类(GB/T 4754—2011),高技术产业主要覆盖了医药制造业,航空、航天器及设备制造业,电子及通信设备制造业,计算机及办公设备制造业,医疗仪器设备及仪器仪表制造业,信息化学品制造业,包括了6大类62个产业。我国新产业经济长期保持高于国民经济的发展速度。按照《中国高技术产业统计年鉴》的统计,1996—2006年间,高技术产业增加值实际年均增长20%,其中,2007—2016年年均实际增长10%。2007年,高技术产业增加值占国民经济的比重为4.3%,2017年进一步提高到5.5%。高技术产业是创新经济的基础和先导,它取得这样快的发展速度无疑为创新经济的发展提供了强大助力。
新业态经济是指顺应多元化、多样化、个性化的产品或服务需求,依托新的技术来创新生产要素的组织方式,从现有产业中衍生的新环节、新链条、新商业运行模式。我国是经济大国,产业门类齐全,能够为创新经济下的业态融合提供广阔的舞台。因此,新业态经济在我国层出不穷。乡村休闲旅游产业、农村电商、科技企业孵化器、四众平台企业(众创、众包、众扶、众筹)、电子商务(企业电子商务、电子商务交易平台、网上零售)、互联网金融业务、城市商业综合体、开发园区等新兴经济活动正在蓬勃兴起。2007年,新业态经济增加值占国民经济的比重为3.6%,2017年进一步提高到9.8%。
从表3可以看出,我国新产业经济增长速度稳定,2007—2017年年均名义增长14.5%。新业态经济快速成长,2007—2017年年均名义增长23.7%。从占创新经济的比重来看,新产业经济有所下降,新业态经济不断上升。2007年,新产业经济占创新经济的比重为55%,新业态经济为45%;2017年这一比例分别为36%和64%。
(二)对就业的贡献
创新经济的发展,带来了对“机器代替劳动”这种传统思路下就业问题的担忧。创新经济对就业市场的影响是多维度的。一方面,科技创新引发了新的产业革命,给部分传统制造行业造成了熊彼特所说的“创新式毁灭”,淘汰了一批旧的工作岗位;另一方面,创新经济又在旧产业的废墟上创造了新的就业形态和就业岗位,从而又增加了就业量。创新经济的发展必然带动该领域劳动力需求提升,这就是就业创造。但同时技术进步提高劳动生产率,导致相同产出水平下劳动力需求的减少,这就是就业消失。就业创造和就业消失之间的差额,是创新经济最终贡献出来的就业岗位。林毅夫[17]认为,只要传统产业能恰当地运用创新经济提供的先进信息技术来降低外部交易成本并提高内部管理效率,创新经济反过来可以刺激传统产业重新焕发经济活力,二者相互促进,并行不悖,并建议我国在创新经济时代发展具有比较优势的劳动密集型产业,以增加就业,刺激消费。2015年《中国共产党第十八届中央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公报》、2016年和2017年的政府工作报告都强调应加强对灵活就业、新就业形态的支持。
表3 新产业经济和新业态经济的经济规模
数据来源:根据2007—2018年的《中国统计年鉴》和《中国投入产出表》计算得到。
参照前文估算中国创新经济规模的方法,可以进一步估算创新经济所直接创造的就业量和间接导致其他行业增加的就业量,前者可称为创新经济对就业的直接贡献,后者则可称为创新经济对就业的间接贡献。举例说明,假设甲行业包含20%的创新经济(即权重为20%),则乙行业对甲行业的总投入的20%是创新经济拉动的结果,这20%的总投入所对应的就业人数即为被视为甲行业中创新经济的就业间接贡献。具体的方法是,利用国家统计局发布的分行业的城镇单位雇员(职工)和其他类型就业人员的平均工资水平,结合《中国投入产出表》提供的各行业劳动报酬总额,可以推算出中类行业的就业人数,以及每个产业关联环节的涉及的就业人数,然后根据各个行业的相对权重和行业间的投入产出关系,即可进一步量化分析创新经济给劳动者就业带来的直接贡献和间接贡献,以及二者占总就业的比例[18]。
以社会保障业为例,根据《中国投入产出表》,2012年社会保障业劳动报酬总额为291亿元,公共管理和社会组织业劳动报酬总额17 203亿元。《中国统计年鉴》数据显示,公共管理、社会保障和社会组织就业为1 541.5万人,以此分摊,社会保障业的单位就业约为25.7万人。这里相当于假设在单位就业中,社会保障业和公共管理和社会组织业的工资相等。在非单位就业上,《中国统计年鉴》中按行业分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工资总额,公共管理、社会保障和社会组织为7 058亿元,可以得到社会保障业工资总额117亿元。《中国统计年鉴》中分地区按行业分城镇私营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社会保障业为10 858元,可以得到社会保障业非单位就业人数为160万人。由于非单位就业一直存在统计不准、分总不合的问题。投人产出表各个行业的非单位就业总和为79 155万人,而《中国统计年鉴》中全国非单位就业总量为61 468万人,这里以《中国统计年鉴》数据为准。由于在非单位就业中存在重复统计的问题,本文将160万这个数据按比例缩小,得到社会保障业非单位就业124.2万人。
由表4可以看出,我国创新经济发展对就业的直接贡献不断上升,提供的就业岗位从2007年的4 191万人增加到2012年的6 506万人,再到2017年的8 186万人。创新经济发展对就业的间接贡献虽不及直接贡献大,也持续增加,提供的就业岗位从2007年的3 293万人加到2012年的4 145万人,再到2017年的5 241万人;创新经济为就业带来的直接贡献占总就业的比例从2007年的5.4%上升到2012年的8.5%,再到2017年的10.5%,增长速度持续高于间接贡献占总就业量的比例。
表4 创新经济的就业创造、就业消失、最终就业贡献的规模及占全部就业的比重
数据来源:根据历年《中国统计年鉴》和《中国投入产出表》计算得到。
总体来看,创新经济对就业数量的贡献为正。我们测算,在就业消失方面,2012年消失的岗位数为10 107万个,占到当年就业总量的13.1%。2016年就业消失规模为12 225万个,占当年就业的15.8%。2017年,就业消失规模为12 711万个,占当年就业的16.4%。就业创造和就业消失的差额,即净增就业岗位数量,是创新经济最终的就业贡献,2012年为628万人,2016年为594万人,2017年为716万人。就业创造和就业消失的比例在1.05~1.06之间,即100个旧岗位所占用的经济资源可以供创新经济创造出105~106个新岗位。同时,创新经济有助于提高就业质量。从岗位性质来看,2007年,就业创造中有20.1%是单位就业,2012年这一比例提高到了23.7%,2017年达到27.5%。2007年,就业消失中有44.9%是单位就业,2012年这一比例下降到了18.8%,2017年进一步下降到2.3%。创新经济创造出的正规就业岗位更多,非正规岗位消失多,这说明创新经济有助于提高就业质量。
劳动要素的有效配置,向来是全要素生产率的重要来源。我们利用投入产出数据测算了按照三次产业划分的创新经济的就业创造和就业毁灭,发现创新经济发挥了良好的就业岗位配置作用。根据《中国统计年鉴》数据计算得到,2017年,第一产业就业创造2 777万人,就业消失5 538万人,净增就业-3 405万人;第二产业就业创造1 500万人,就业消失1 318万人,净增就业204万人;第三产业就业创造9 150万人,就业消失5 854万人,净增就业3 917万人。这一格局显示出在创新经济的带动下,就业人员从低效益的第一产业向高效益的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的转移。新产业经济主要集中在第二产业中,新业态经济主要集中在第三产业中。第二产业的就业创造和就业消失的规模远远小于第三产业,这说明偏重于服务业的新业态经济对就业的拉动作用更大。对劳动力使用的优化配置作用,是创新经济尤其是其中的新业态经济对就业的重要贡献。
四、总结与思考
目前,种种迹象表明,我国经济增长新动能不断增强,新动能正在撑起我国经济发展新天地。而创新经济,正是我国经济新动能的主体部分。创新经济能够满足人们个性化、多元化、差异化的需求,又能够借助新技术提高供给侧的经济效率,让需求和供给有效匹配。因此,创新经济的经济规模快速扩大,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不断提高。同时,虽然创新经济的劳动生产率更高,毁灭了一批就业岗位,但是由于经济规模的扩大,创新经济带来的就业岗位数量不仅没有减少,反而不断增多。随着新一轮技术革命和产业变革的发展,我国产业结构得到提升,经济绩效得到提高。
应该看到,创新经济的确带来了一些就业方面的新问题。首先,新就业形态具体种类较多,缺乏规制,劳动保护弱化。创新经济中,很多就业岗位不存在固定唯一雇主、不存在固定工作场所,就业者流动性很强,很多属于依靠网络平台的自由职业者。他们劳动关系判别困难,社会保险缴费和接续困难,劳动保护弱化。这一就业形态缺少相关法律的保护,容易产生劳动纠纷。第二,一些劳动者技能老化加快,就业结构性矛盾更加凸显。未来较长时期内,人岗不匹配的结构性矛盾仍将成为就业领域的主要矛盾,“招工难”与“就业难”将继续存在。高层次人才和技能人才短缺问题会更加突出,一些低技能劳动者和部分高校毕业生就业困难。特别是随着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力度加大,势必造成一大批职工转岗就业,其中不少人年龄偏大,技能和经验趋同,转业转岗能力差,就业难问题将更加突出,结构性和摩擦性失业或将增多。为助力我国经济顺利度过经济转型期,增强经济增长新动能,我们提出了如下思考和建议。
促进传统产业改造提升。加快落实《中国制造2025》,加快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应用,以新技术、新业态、新模式,推动传统产业生产、管理和营销模式变革。把发展智能制造作为主攻方向,推进国家智能制造示范区、制造业创新中心建设,深入实施工业强基、重大装备专项工程,大力发展高端制造业,推动中国制造逐步从低端向中高端迈进。完善制造强国建设政策体系,以多种方式支持技术改造,刺激传统产业焕发新的经济活力。
大力扶持高新技术产业、战略性新兴产业、知识产权密集型产业。全面实施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规划,加大生物制药、人工智能、新材料、新能源等高精尖科技的研发力度,加快科技成果转化,实现规模效应,将产业集群做大做强。支持和引导分享经济发展,提高社会资源利用效率,便利人民群众生活。本着鼓励创新、包容审慎原则,制定新兴产业监管规则,引导和促进新兴产业健康发展。深化统计管理体制改革,健全新兴产业统计。深化简政放权、放管结合、优化服务改革。
加快建设创新型国家,推动重大科技创新取得新进展,促进万众创新上水平。“双创”是以创业创新带动就业的有效方式,是推动新旧动能转换和经济结构升级的重要力量,是促进机会公平和社会纵向流动的现实渠道,要不断引向深入。新建一批“双创”示范基地,鼓励大企业和科研院所、高校设立专业化众创空间,加强对创新型中小微企业支持,打造面向大众的“双创”全程服务体系,促进各类主体各展其长、线上线下良性互动,使小企业铺天盖地、大企业顶天立地,市场活力和社会创造力竞相迸发。
加快劳动力市场改革。要从供需两端发力,提高人力资源市场供求匹配能力。既要坚持需求导向,强化劳动者素质提升能力,促进劳动者素质持续提升,改善人力资源市场供给侧结构,又要加快培育经济发展新动能,大力发展吸纳就业能力强的产业,不断增强经济发展创造就业岗位能力,优化人力资源市场需求结构。要努力提升劳动者数字化应用等专业技能,弱化“技术性失业”的恐慌;要完善监管和技术的关联体系,建立公开透明、安全可靠的就业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