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镣铐”的舞蹈
2019-05-09张琦
随着我国电影业的发展,有大批文学作品被改编成电影,文学与电影的联系也密切起来。许多文学作品被改变为电影,成为电影中的经典之作。因此,在研究文学作品时,也可以通过与其改编成的电影比较获得新意。苏童的小说《妻妾成群》和张艺谋由它所改编的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两者在意象的选取、人物形象和个性塑造上有一定差异。本文浅析了《妻妾成群》与《大红灯笼高高挂》之间的不同侧重点,以期重新获得对《妻妾成群》的认识。
中篇小说《妻妾成群》问世于1989年底,他是苏童的成名作,也是“新历史小说”最精致的作品之一。苏童自己也曾说过:“写这部小说的原动机是为了寻找变化,而写一部古典的、纯粹的中国味道的小说,使自己拥有一种描绘旧时代的古怪激情。”其实,苏童在小说《妻妾成群》中试图营造出一种迷蒙而又细腻的江南风景。
两年之后,张艺谋把《妻妾成群》改编成为电影,更名为《大红灯笼高高挂》,并斩获奥斯卡金像奖的提名。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虽然以小说《妻妾成群》为模本,但两者在各方面的塑造上还是有一定差异。将文字变为图像,不得不说是张艺谋导演的一次带着“镣铐的舞蹈”。电影在小说的基础上改编为可视性更强的镜头语言,更深刻地反映出两种不同艺术表现形式的特点。
一、意象的选取:各具千秋
对照小说和电影,可以看得出来两者在意象的选取上有很大的差别,各具千秋。最为明显的就是:小说中“井”的意象被电影中的“死人屋”所取代,同时,电影中还加入了小说中没有的“大红灯笼”和锤脚的两个独具特色的意象。
小说《妻妾成群》中,贯穿全文的典型意象是“井”。它不仅与小说中描写的潮湿阴郁的江南氛围相契合,更是作者借以反映主角命运的载体。小说《妻妾成群》将“井”这一意象对颂莲的影响表现得淋漓尽致,先后六次提到了“井”这个意象,描写令人印象深刻。例如,颂莲弯腰看井时,“井水是蓝黑色的”,她看见自己的脸在水中闪烁不定,听见自己的喘息声被吸入井中放大了,沉闷而微弱。小说仅仅用了几百字,便将冰冷、阴森的感觉传递给了读者。
电影则用了“死人屋”取代了“井”这一意象,这间木屋在外形上看与周围的房间并没有什么不同,它的恐怖仅是通过卓云的神秘规劝以及府中人对这屋子的讳莫如深展现出来的。直到梅珊因奸情败露被扛进“死人屋”,颂莲透过门缝看到梅珊死的全过程,它才真正让颂莲产生恐惧。诚然,这样的设计与影片所处的整体环境是协调的。如若在影片中那样的高墙深院中依然沿用小说中江南水乡那种井的意象,实在是不协调,却在艺术表现力上有所折扣。其实,这与小说和电影所采用的不同传播媒介是有一定关系的。在小说中,作者通过文字或者符号,将他所要描述的传递给读者,读者通过自己的想象在自己脑海当中形成具象,每个人都可以“看”到自己所认同的那口“井”。而电影必须将作者抽象的文字变为实体,具体地展现到观众面前。
此外,影片中还特别增加了“大红灯笼”这个特别的意象,并且围绕着“灯笼”这一意象设计了“点灯—灭灯—封灯”和锤脚这一系列仪式化的过程。在陈府,“点灯”并不仅仅意味着陈佐仟的宠爱,更是权力与地位的象征。点灯后会有专人为你洗脚、锤脚,清脆的锤脚声贯彻整个院子。因此,灯笼既是推动故事发展的关键,又与大院中女人们的命运紧密关联。正如二太太卓云对颂莲所说:“以后你要是能天天点灯锤脚,在陈家,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因而,《大红灯笼高高挂》中灯笼和锤脚意象的创造与使用既直观可感,又富有冲击力,在电影中是非常成功的创造。点灯仪式的出现将权力施演外化,隐喻封建礼教。将旧时代深宅大院中无形的权力之争,通过灯笼的明灭具象化。这是影片改编后最深刻之处,呈现出父权制度对女性压抑的塑造、对人性的异化。
二、人物形象和性格:迥异和相似
(一)頌莲
颂莲在小说当中是“一个黑衣白裙的女学生”,“留着齐耳短发,用一条天蓝色的缎带箍住,她的脸是圆圆的,不施脂粉,但显得有些苍白……黑裙下面横着一支藤条箱子”,完全表现出的是知识女性的形象特点。性格上,也完完全全是一位水乡女子的刚中柔外的性格,她有着自己的思想和坚持。当第一次陈佐仟去家中看她时,颂莲闭门不见,只是从门里扔出一句去西餐社见的话。而当在西餐社见面时,颂莲向陈佐仟要来一个蛋糕,然后将十九根蜡烛一根一根地插上去,“噗”的一声把点好的蜡烛吹灭,提前过了自己的十九岁
生日。仿佛在用这一简单的仪式来向过去的自己告别。
在影片中,颂莲虽依然是以那身“黑衣白裙”的形象出现,但“齐耳短发”变成了两条麻花辫,巩俐的身形也使得颂莲身上没有半点水乡姑娘的影子,小说中颂莲知识女性的形象特点变得模糊,性格上也完全是一个刚烈、果敢的北方姑娘了。在嫁到陈府后,也“入乡随俗”地同其他姨太太一般完全被纳入到受点灯仪式支配的争夺中。尤其在影片后半段,颂莲为了争宠,使得自己在陈府能够有得一席之地,不惜以假怀孕来争宠。这里完全看不到小说中那个受过新式教育的颂莲了。
(二)飞浦
同样,在电影中,另一位男性——飞浦,陈佐仟的大儿子,也被做了简单化处理。小说中的飞浦形象丰满且细致,他与颂莲一起赏菊,同朋友一同吹箫,并将自己的好友四少爷介绍给颂莲学吹箫,甚至还有跟四少爷的暧昧情愫。而电影中,则只保留了他与颂莲的暧昧关系,更为简单和直接。这删简不能不说在一定程度上伤害到了原著。但毕竟电影时长有限,在一定的时间内让过多的人物出场不仅不利于故事的讲述,也对观众的观影体验有所损害。
(三)雁儿
其实,在改编过程中,丫头雁儿也是改动较大的一个。在小说中,颂莲与雁儿的第一次相见可以说还是比较友善的。雁儿将颂莲误认为家中的穷亲戚,给她肥皂和水洗手洗脸,还有关切地问她:“要肥皂吗?水是不是太凉?”直到颂莲命令她将水倒掉时,她才疑惑地问:“你是谁,这么厉害呀?”两个人的矛盾冲突也是在颂莲发现雁儿受到卓云的指使诅咒自己后一步步展开的。而电影中,颂莲与雁儿的冲突在第一次见面时便展开了。影片中,两人第一次相见雁儿便对颂莲使出充满敌意的眼神。可见,影片中雁儿的性格更为激烈。
其他几位人物:失落了权威的大太太、“笑面虎”二太太卓云、高傲追求自由的三太太梅珊,在小说和电影中均作为次要人物出场,基本按照小说中的描写进行呈现,并未有太大改动。
三、结语
相比较而言,张艺谋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还是一次成功的舞蹈,苏童自己也曾经在访谈中提到过,正是由于张艺谋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出现,才使得小说《妻妾成群》有了更多的读者。《大红灯笼高高挂》在探寻人性的主题和表现环境对人精神的戕害方面表现得更为出色。小说与电影是两种很不相同的艺术形式,所以当文学作品改编为电影时不可能完美,必然会有所变化,使它更合适用镜头语言来表达给观众。但张艺谋还是始终遵循了《妻妾成群》小说大的框架,带着“镣铐”为人们呈现了一次惊艳的“舞蹈”。
(青岛大学)
作者简介:张琦(1995-),女,山东昌乐人,硕士,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