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遗产保护的理论基础与三阶段论
2019-04-28杨东杨晋毅杨茹萍
杨东 杨晋毅 杨茹萍
摘 要 文化遗产是人类群体记忆的物质本源,关系到人类的生存与发展,是人类的命脉之所在。研究文化遗产损毁与保护的规律,指出在人类城市化进程中,伴随城市化的三个阶段,文化遗产的损毁与保护也存在三个不同的阶段。本文从人类文化遗产保护的思想理论基础和城市发展中文化遗产损毁的规律来进行分析,以期为未来文化遗产保护的理论提供借鉴。
关键词 文化遗产;群体记忆;三阶段论
引用本文格式 杨东,杨晋毅,杨茹萍.文化遗产保护的理论基础与三阶段论[J].创意设计源,2019(1):29-32.
Theoretical Basis and Three-stage Theory of Cultural Heritage Protection
YANG Dong,YANG Jinyi,YANG Ruping
Abstract Cultural heritage is the material source of human collective memory. It is related to human survival and development, and is also the lifeblood of human beings. The study of regular patterns of damage and protection of cultural heritage points out that three different phases in the damage and protection of cultural heritage also exit along with the three phases of the process of urbanization.
Key words Cultural heritage; Collective memory; Three-stage theory
一、人类文化遗产保护的思想理论基础
(一)文化遗产是人类群体记忆的物质本源,关系到人类的生存与发展,是人类的命脉之所在
人是一种需要思考、反省、进步、继承的动物。没有历史,就没有人类。人类今天的一切,都是在继承历史文化遗产的基础上,一点点发展起来的。因此,人类特别需要保存历史记忆和探寻自己的历史发展道路。学会尊重历史,训练人类的历史反省能力,关系到人类的生存。其他动物的生存能力,基本上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生理本能。人类与其他动物不一样,他的生存能力很少是先天得来的,主要是后天在学习中、训练中继承的。人类学习的复杂性,知识的丰富性,学习期限的长期性,是其他动物根本无法想象和类比的。这种特殊的学习性与历史继承性,这种人类的群体记忆能力,是人类最本质的特征之一。
人类的群体记忆能力和学习能力,也就是人类文化的延续能力。人类社会的延续和发展,依靠大量的人类历史文化知识的积累,掌握这些历史积淀的知识,熟悉这些历史积累的文化,人类社会才能存在、延续和发展,这就是生理延续与文化延续的巨大区别,也是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在进入工业化时代、城市化时代,特别是信息化时代以后,人類的群体记忆能力已经从族群、民族、国家扩展到整个人类,已经把整个地球变成了地球村,甚至已经将目光伸向了太空,试图与地球外的人类取得联系。我们要深刻理解人类的群体记忆能力对人类生存的重要意义,理解人类对历史记忆的极端重要性。没有记忆就没有人类,没有文化就没有人类,忘记历史,人类等于是毁灭自己。文化遗产,是人类群体记忆的物质本源,关系到人类的生存与发展,是人类的命脉之所在。失去了文化遗产,人类的群体记忆就失去了物质的依附,人类就会逐渐失去延续与发展的能力与动力,从而逐渐走向衰落,甚至走向灭亡的深渊。
(二)文化遗产对国家、民族、城市和古都发展的意义
文化遗产是国家和民族群体记忆的物质本源,关系到国家与民族的生存与发展,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命脉之所在。(图1)文化的延续,历史的延续与记忆,关系到人类的生存与延续,关系到人类的发展与进步;对一个民族来说,群体记忆能力,关系到民族的生存与延续、发展与进步,是一个民族的命脉之所在。失去历史记忆的民族,是没有前途的民族,其注定要衰落,甚至走向灭绝。文化遗产,是民族群体记忆的物质本源,是民族生存和延续的命脉,是民族发展与进步的力量源泉,也是民族的灵魂、民族的精神、民族自信心的重要来源。
文化遗产是城市群体记忆的物质本源,关系到城市的生存与发展,是一个城市的命脉之所在。一个城市的文化遗产资源,反映了一个城市的灵魂、命脉与气质,是一个城市最宝贵的资源,也是任何现代化的产物都无法替代的。一个军队,能不能打硬仗,能不能打胜仗,关键在有没有敢打敢拼的军魂。失去了军魂的部队,再好的装备,也不过是一堆废铁。军魂来源于军队的历史,来源于历史上百战百胜的光荣。一个城市,要发展,要前进,也必须有自己的城魂,要有蓬勃向上,坚定自信的精神。这种精神最宝贵的源泉,就是它光荣、灿烂的历史,也是它浓厚的历史文化积淀。一个城市的文化遗产,是城市群体记忆的物质本源,是城市文化积淀的物质依附,是一个城市城魂的物质表象。在当今城市大发展的关键时刻,能不能把握历史的机遇,取得自身的发展与进步,与这个城市的城魂有密切的关系。而毁灭自己城市的文化遗产,就是毁灭自己城市的城魂,毁灭自己城市的历史,毁灭自己城市的前途与命脉。(图2)
古都的文化遗产,是一个国家群体记忆最重要、最核心的物质本源,关系到国家的生存与发展,是一个国家的命脉之所在。古都的文化遗产资源,反映了一个国家的灵魂、命脉与气质,是一个国家最宝贵的历史文化资源,是任何现代化的产物都无法替代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要发展,要前进,也必须有自己的国魂,即蓬勃向上,坚定自信、奋发图强的灵魂。这种国魂,最宝贵的源泉,就是它光荣灿烂的历史,就是它深厚的文化积淀。特别是它的古都大遗址,古都大遗址深厚的文化遗存,是一个国家光辉历史的物质载体和见证,是一个国家群体记忆最重要最核心的物质本源,关系到国家的生存与发展,是一个国家的命脉之所在。在人类历史上,胜利者灭亡一个国家,奴役一个民族,首先要焚毁它的首都,从而达到彻底毁灭它的民族精神、断绝它的国家命脉的目的。在今天,毁灭这些重要的古都大遗址,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就是毁灭我们国家的历史,毁灭我们国家的国魂,毁灭我们国家的命脉。在中国城市空前大发展的浪潮中,保护好这些古都大遗址,是我们无法推卸的光荣、严肃而沉重的历史责任。
二、城市发展中文化遗产损毁的规律:三阶段论
(一)城市文明的出现及其与文化遗产保护的尖锐矛盾
由于各种自然和人为因素,文物古迹的破坏自古有之。一般来说,人为的破坏总是远远超过自然界对文物的破坏。人类的各种生活、生产活动,在对自然界进行索取、开发的同时,也总是不可避免地触及各种文物古迹和文化遗址。洛阳隋唐城的西南角城墙,历经千年风雨,至20世纪60年代初期,还留存十多米宽,五六米高的雄伟墙体。但随着人口的急剧增长,周围村民(即古城村村民)因建房需要不断取土,至20世纪80年代,只剩下残存一两米高的土埂了,古城墙几乎不复存在。
从历史上看,对文物古迹的大规模、全面性破坏,与人类工业革命密切相关。在农耕文明时期,人类的生产能力有限,人口相对稀少,城市人口更是比例极小(一般在5%左右)。据有关学者研究,世界第一批城市(城市是农耕文明的产物,采集、渔猎时期都不可能有城市出现)在公元前3500年左右出现在西南亚地区(主要在两河流域),然后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蔓延到全世界。蔡尔德(Vere Gordon Childe,1892年一1957年)曾经把人类社会出现城市的这个过程称作“城市革命”,但实际上直到近代工业革命前,数千年间城市仅仅容纳了人类总人口的极小一部分。中国城市地理学家周一星先生综合许多学者对城市资料的估测,认为公元100年一1800年之间世界城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变化在4.5%~6.0%之间,总的水平是极低的。由于农耕文明生产力水平的限制,世界总人口从未超过10亿。1800年工业革命前夕,世界总人口为9.78亿,城镇居民仅占5.1%[1]77,即0.5亿。农耕文明生产力水平低下,人口相对稀少,农业耕作一般不深入地表30 cm以下,农村居民建筑一般为单层,地基甚浅,生产工具为手工工具而不是机器,因此对文物尤其是地下文物的破坏总体上是有限的。所以许多专家曾经认为,农耕文明是保护文物尤其是文化遗址较好的生活方式。
18世纪开始的工业革命完全改变了人类生产与生活的面貌。从文化遗产保护的角度看,工业革命的两个直接后果导致了文化遗产保护的空前危机。首先是人口爆炸。随着人类生产力水平的急剧上升,在短短200年(1800年一2000年)里,人类人口由9.78亿增加到60亿以上。这种人口规模空前的大爆炸式扩张,必然导致人类活动在广度和深度上空前地扩张,客观上必然对文物古迹造成巨大威胁,导致文化遗产保护的严重危机。其次是城市化,根据有关资料显示,1999年世界平均城市化水平已达46.4%[1]77-88,城市人口已达27.74亿,比1800年的0.5亿增加了50余倍。在这些惊人的数字背后,是前所未有的城市规模的扩张,工厂到处林立,机器沸腾;公路、铁路四通八达,高楼巨厦巍峨耸立。人类在征服自然、改造自然,赢得新的生活方式的同时,也对人类文化遗产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全面性损毁。
(二)城市发展的三阶段论
根据城市学者的研究,城市化发展水平与经济发展水平密切相关。按照美国经济地理学家诺瑟姆(Ray M.Northman)1975年提出的城市化理论[1]88[2],随着经济的发展,一国城市化进程可以分为初期阶段、加速阶段和后期阶段三个阶段。在初期阶段,国民经济开始由农业经济向工业经济转变,城市开始扩张,社会发展呈现出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方向和面貌,工业经济开始表现出它惊人的生产力,社会开始发生巨大的变革。但是,在这一时期农业社会的色彩还相当浓厚,国民经济中农业占很大比重,农村人口占绝对优势,城市化水平低于30%;城镇人口增长缓慢,城市发展也比较缓慢,发展时期较长,一般都在50年一100年以上。英国、美国这一阶段都在100年左右,中国从1949年一1999年间,城市人口从10%增加到30%,用了50年时间。在加速阶段,经济开始起飞,开始突飞猛进地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增长,最突出标志是人口和经济活动迅速向城镇集聚;城市化水平急剧提高,城市地域大幅度拓展并出现城市密集地区和大城市连绵区;城市人口比例极迅速地由30%发展到60%左右。英国、美国这一阶段都用了三四十年,日本只用了短短的10年(1950年一1960年)时间。在后期阶段,城市化水平达到60%~70%以后,城镇人口比重的增长又趋缓慢甚至停滞,第三产业比重开始超过第二产业;在生产力高度發展、生产率大幅度提高,社会普遍富裕的背景下,工作时间逐渐减少;教育、休闲和娱乐、旅游时间逐渐增加,旅游业成为重要产业。据《中国旅游年鉴1997》显示,1996年,美国旅游总产出为8730亿美元,占国民生产总值10.2%,旅游创造就业1394万人,旅游业工资4791亿美元,均占全国总数的10%以上[3]。从世界范围看,1996年,旅游业总产出已达36 000亿美元,占世界国内生产总值的10.7%,旅游从业人员已达2.55亿人,是当今世界从业人口最多的行业[4]11。其中,欧美发达国家旅游收入占世界旅游市场的75%以上。诺瑟姆把城市发展的三个阶段用一个倾斜的S来表示,生动地表现出三个阶段城市发展的不同速度,表现出了加速阶段的突出特点。诺瑟姆的城市发展三阶段理论,经过许多学者的验证性研究,发现其具有普遍意义,对各个国家的城市化进程都是适用的。
三、城市发展中文化遗产损毁与保护三阶段论
在城市发展的进程中,文化遗产的损毁与保护是否有规律可循?我们认为,与城市发展的三个阶段相一致,文化遗产损毁与保护实际上也存在三个不同的阶段。第一阶段,是初步损毁阶段。在城市化的初期阶段,经济还非常落后,全民文化遗产保护意识不强,社会普遍比较贫困,生存和发展是社会的首要问题,工业化已经大规模开始,城市发展和文化遗产保护的矛盾已经显现或突出,与农业经济时代相比,文物古迹开始遭受大量的损毁,达到历史上空前的程度,但与城市化的第二阶段相比,则还仅仅是开始,只是初步损毁的阶段。第二阶段,是严重损毁阶段。国民经济急剧增长,城市化进入加速阶段,这是城市发展与文化遗产保护矛盾最尖锐的时期,也是文物古迹最容易遭受全面性损毁的时期。在这一时期,经济开始起飞,城市开始急剧扩张,国民和政府均将经济发展作为首要目标,文化遗产保护常常不被重视,滞后于城市的发展,难以应付文化遗产保护所面临的严重危机,结果导致文化遗产遭受历史性劫难。木原启吉教授指出的日本文物古迹遭受最大的劫难时期[4]16,就是发生在日本城市化的加速阶段。第三阶段,是损毁停止阶段。全民文化素质和文化遗产保护意识普遍提高,文化遗产保护经费来源增多并大幅度提高,城市发展也趋于平缓,在大量文化遗产已经在城市发展的第一、第二阶段惨遭毁灭后,幸存的文化遗产终于得到人们的珍视,损毁文化遗产的行为得到有效遏止,人们开始真正深刻认识到城市发展的内涵不仅仅是经济发展,认识到文化发展与经济建设是城市发展的两翼,缺一不可,认识到文化发展对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和文化建设、文化遗产保护对城市发展的极端重要性。城市不仅是经济中心更是文化中心,文化是立国之本,代表城市文化个性和历史文脉的文物和古代遗迹都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是城市发展的精神源泉和城市居民的感情维系。在此基础上,文化遗产保护的法律法规逐步健全和完善,文化遗产保护和城市发展的矛盾逐步减缓和解决,文化遗产保护成为各级政府领导人和全民的共识。欧美等发达国家目前均已进入这一阶段,现存文物古迹基本得到良好的保护和利用,城市发展与文化遗产保护已经进入良性循环。
各个国家的城市发展轨迹虽然也都是S型,但是其倾斜的程度并不完全一样。最早开始工业化的国家(如英国),需要自己探索前进的道路,因此经济发展、城市发展需要的时间较多,呈现出一个拉长的S型;而后起的国家(如德国、日本、中国),由于可以汲取先行者的经验和技术,实行赶超战略,因此发展的时间就可以加快,S型的倾斜程度就大,加速阶段需要的时间就更少。因此,对后起的国家来说,由于经济发展时间相对缩短,城市化速度加快,文化遗产面临的危机就更加严重。如果不善于汲取发达国家在城市发展时期文化遗产大量损毁的教训,那么在赶超战略的驱动下,后起国家的文化遗产保护将会陷入全面危机当中,将会导致民族文化遗产的大规模甚至全面性的毁灭,当下的中国就站在这样的门槛面前。
参考文献:
[1]周一星.城市地理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
[2]建设部课题组.《中外城市与城市化对比分析研究》(研究报告, 打印本)
[R].1997:16.
[3]国家旅游局.中国旅游年鉴1997[M].[出版地不祥]:中国旅游出版社,1997:449-460.
[4]木原启吉.历史环境[M]//阮仪三等.历史文化名城保护理论与规划.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19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