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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文学”的开拓与实践

2019-04-15何爽

吉林省教育学院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抗战时期

何爽

摘要:梁山丁是东北抗战时期重要且颇具影响力的作家,是东北“乡土文学”的开拓者与实践者。粱山丁的创作正是以浓重的乡土情结和强烈的民族意识,展现了抗战时期东北农村与城镇的社会图景,揭露了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侵略对东北民众的经济摧残与精神伤害,表达了作者对故土的依赖以及对家园的热爱。

关键词:山丁;抗战时期;乡土文学

doi:10.16083/j.cnki.1671-15 80.2019.03.040

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580(2019)03-0170-04

梁山丁是抗战时期东北重要且颇具影响力的作家,是东北“乡土文学”的开拓者与实践者。梁山丁原名梁梦庚,曾用名邓立,笔名山丁、小倩、梁倩、茅野、阿庚、马庸、梁孟庚、梁山丁等。曾在《大同报》副刊“夜哨”上发表《一个犯人》《象和猫》《臭雾中》《天快亮了》等小说;在《国际协报》副刊“文艺周刊”上发表《银子的故事》《无从考据的消息》《一双幽默的眼睛》《石城道》《年轻人的病》《五月》等作品。1940年出版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山风》,收录《岁暮》《山风》《北极圈》《织机》《狭街》《壕》《孪生》《臭雾中》《银子的故事》9篇小说;1943年出版短篇小说集《乡愁》,收录《乡愁》《一天》《熊》《镇集》《碱土》《伸到天边去的大地》《猪》《峡谷》《残缺者》《梅花岭》10篇小说;1944年出版短篇小说集《丰年》,收录《丰年》《赌徒的经典》《朋友》《金山堡的人们》《祭献》《在土尔池哈小镇上》《北京》7篇小说;1943年出版长篇小说《绿色的谷》;1944年发表中篇小说《芦苇》。

山丁创作了大量表现乡土生活的作品,并且明确提出了“乡土文学”的口号与创作理念。1937年,梁山丁在《斯民》半月刊上发表《乡土与乡土文学》一文,在被“王道文学”笼罩的伪满文学界,提出“乡土文学”的口号。其后,在《明明》杂志第5期上,山丁发表《乡土文学与(山丁花)》一文,借评论疑迟小说《山丁花》,系统阐述了“乡土文学”理论,强调要直面人生,描写真实;要着力于表现东北乡土风俗,清醒地写好民情。山丁的小说创作正是以浓重的乡土情结和强烈的民族意识,践行着“乡土文学”的创作理念。

山丁的小说将东北抗战时期农村与城镇的社会图景真实而生动地展现出来,描写了在日寇的野蛮掠夺和日伪的残酷统治之下,底层民众的苦难生活和血泪史,刻画着因侵略战争而形成的苦难群像图。

《狭街》描写了都市的破败景象:

这是一条弯曲得如一只生满霉疮的蛇似的狭街。

狭街上,一间一间紧紧地挤着矮小的黯灰色的房屋,镶在屋墙上的是狗洞似的窗子,墙根零落地长着几丛水稗子和爬根草,茅厕的屎尿时时从院里流向污沟,不同职业的街坊们在污沟上谈着笑着,孩子们嗡嗡嗡地踢着柔软的马粪球,滚过来滚过去地闹着。他们和我一样惯常了这种氛围,谁也不稍加反对地平静地在这条肮脏的街上活着。[1]

生活在狭街的都市贫民艰难的求生。刘大哥忍受着马场工作挨鞭子的耻辱,宁愿同到随时会被淹死、炸死、熏死、吞了他性命的矿坑,以求得解脱。当刘大哥在江北做工劳累致死的消息传来时,刘大嫂也因孕期刺激、神经衰弱而流产,只剩下“四个孩子像四条小猪,仿佛一点也不觉得恐怖似的拉着妈妈的被角”,成为一群“迷途的羔羊”。《山风》描写的是世代辛苦劳作的庄稼人在天灾与人祸面前破产的命运。纯朴的乡人期盼着老天爷给个好年月,但是现实却给了乡民沉重的打击。长久下雨导致灾殃,拣庄稼的老婆子们叹息着垅溝成了万条小河;“洋帮”垄断了粮食市场,当家的苦苦哀求粮栈老板,希望贱价出卖,却只换来屈辱;地主催交租粮,无力偿还的乡民无奈交出了白己的地照。多方压力下,农民破产,长工被辞退,牲口被变卖;店铺被封,伙计离散,整个城镇死气沉沉。《孪生》中,原本茂盛的林野变成了荒甸,几十年靠山吃饭的老九奶奶被迫离开祖遗的产业,带着儿子铁柱和儿媳寄居在大马堡。铁柱不甘受人驱使的活着,不愿祖传的田地就此荒芜,带着家人重新迁同故土,过上了被人遗忘、与世隔绝的日子。但是生活并没有就此安定,铁柱无端被几个衙门的人带走,老九奶奶勉强支撑身子伺候着产后的媳妇和孪生的婴儿,在苦难中先后离世。《臭雾中》塑造了鳏居老人和孤独孩子的形象:做了一辈子屠子的孤独老人陆大戈与失去父母的孤苦孩子琴。陆大戈年轻时给主子当奴才,跑上沙场,给上司立下功劳,却在终老时依旧娶不到媳妇。小琴妈被奸死,小琴爸气愤出走,只剩下年幼的琴给刘东家做丫环,一老一少在动乱年代相互搀扶与关怀。当听到小琴死在刘东家手下时,老陆的“脸死人似的灰白,两条青筋黑紫地在脸上跳动,跳动着愤怒”,[2]也终于失去了生的希望。山丁小说暴露着沦陷区民众真实的苦难世界,勾画出一幕幕悲剧,将同情的目光投向身体与精神双重负重的底层人民。

山丁揭露了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侵略,暴露其对东北民众的经济摧残与精神伤害,讽刺了日伪宣扬的“王道乐土”实际上是黑暗无边的地狱,使得小说充满着反满抗日意识。《织机》描写了日本现代电机的引入对东北地区传统手工纺织业的冲击。织机工人日夜辛苦的劳作,随着织机的音节短促地呼吸着,如同在黑暗中转圈子的驴,永远看不见太阳。纺织手工被电机取代,加之线行翻倍增长,掌柜不得不将经营了半辈子的机房抛弃,只留下织机作为T_人的T钱。《壕》更展示了日伪统治之下百姓陷入苦难的“怪圈”。镇上组织修壕,没有工作的大福与小邦报名参加,希望赚钱补贴家用。谁知不到两天帮会便用新的壕工取代旧的,二人被辞退。大福与小邦不但拿不到修壕的工钱,反被征收修壕费,又因没有职业被当作闲乱杂人驱逐出镇。走投无路的二人选择在壕边自刎,而壕依旧庄重地屹立在那里,它无语也无知。《岁暮》以“恋人的手记”的形式,以一个青年的视角,讲述了小镇上粮价高涨,市价被垄断,土豪劣绅趁机囤积粮食,民众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爆发“抢粮”事件。作者生动地刻画了“胖身子”的警察局长、“狗眼睛”的会长、“长眼梢”的巡查等地方官的形象,而“我”在内心痛骂贪官污吏的丑恶嘴脸的同时,却无力救助不断向“我”求助的乡民,最终选择离开。《山风》中农民破产的原因不仅是连天大雨所带来的天灾,更是地主阶级的层层盘剥、日本人经营的“洋帮”粮食垄断、粮栈的借机囤货所共同造成的人祸,揭露了日本侵略者对东北经济的渗透与管控。

山丁小说有着浓重的乡土气息,表现着东北地区的风情习俗。窝棚、荒原、山沟、屯子、堡子、胡子、爬犁……这些白山黑水的特有景致贯穿在他的小说中。更为重要的是,山丁笔下的人物具有浓浓的思乡、怀乡、恋乡情结,对故土的依赖、对家园的热爱,使得小说呈现出浓厚的乡土情结。《乡愁》的主人公是一个叫尼古拉的俄国老人,身在异乡的他始终思念着故乡和亲人,这份思念也感染着周边的“我们”。

“——我的孩子五个,两个在船上,在老远的西边的海洋上……

他的两支胳膊在扩张着,形容那伟大的海洋,眼睛像新漆了一般地闪着亮光。

——三个小的在草原上,和他们的母亲,他们吃着黑色的列巴。

他的声音里盛藏着一种家乡的、无边阔大的气息,这气息浸蚀着我们。”

当收到妻子的来信时,他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同家的征程。《孪生》中,当老九奶奶一家三口重同故土时,一句“总算同来了”表达了对家的思念之情。重同家园让他们找同了久违的安全与欣慰,“宛如迷途的羔羊似的兴奋洋溢在三个人的心里”。

对于流浪者来说,故乡总是内心深处的净土,同到故乡成为永恒的梦想。《镇集》中的小三子带着乡长的女儿艾艾私奔,从山里逃到了大兴镇。异乡逃亡的生活让小三子犯了“怀乡病”,他看着远方大兴镇的天色,顺着逝去的车影眺望着辽远地平线上切分的天地,让小三子做起了“辽远的异常的梦”,打破了出走的和谐。《丰年》中的“我”将最后的旅费换成了一册书《丰年》,而正是这“丰年”二字,让“我”感受到家乡丰年的气息,使“我”厌倦了流浪生活。《金山堡的人们》中,青年赵英总会想起自己的家乡,虽然家乡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村子被归并,土地開辟成汽车路,村人陆续出走。但是总会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同到家乡去”“家乡是温暖的”。

同时,山丁在他的乡土小说中,对民众软弱麻木的国民性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与批判。处于社会最底层的百姓,对白己的生活状态与命运缺乏理性的认知,作为受迫害、被压榨的对象,他们往往选择服从与忍让,这种软弱守旧的国民性阻碍着民众的觉醒与反抗。《一天》中穷困的黑三在得知妻子被恶绅金八欺凌、女儿被摔伤住院时,麻木的选择逃避,天天游荡在街头、夜夜露宿于桥下,被空虚笼罩着:“倘使像一条死狗浮在水里,不也算是一个归宿吗?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了活,忍受着最大的羞耻,苦痛,为了活,维持着不健全的家族,为什么呢?”《北极圈》中的大青是一个从祖辈开始就只知道服从的庄稼汉,灾难却落在这样的老实人身上。大青嫂被村董强奸,大青不敢反抗,只是一句顶撞的话就被村董陷害抓进了监狱。“服从”是大青为人处事的准则,更是他骨子里流淌的血脉。无端被抓进监狱,关押两年不知白己犯了什么罪,他有苦难言,“他的父母,他的祖父,都是依着这种服从来赚饭吃”。大青嫂被欺凌时,他曾质疑:“我是人!人!这是什么世界!”但是终究沉默了,“老实人,是惯会找苦菜根咬的,自己吃,白己咽”。[3]在《熊》一文中,山丁将性格懦弱的吕连举形容为“熊”,他的“熊性”表现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心爱的姑娘小蟹子被渡船组合的金大兔子抢走,他无力反抗,只能与父亲老吕贵在家中哀叹。船上的伙计不愿听从命运的安排企图反抗,吕连举却因袭着父亲一辈子“指江吃水,赖江吃饭”的信条和听天由命的服从心理,继续忍气吞声地活着。父子俩的奴性如出一辙:老吕贵在金大兔子面前极尽媚态,以为自己的驯服可以赢得金大兔子的欢心;吕连贵在听到朋友“我不能像你那样驯服!人家叫你是狗熊!”的嘲讽时,默默地接受自己“狗熊”的称呼。

1942年,山丁的长篇小说《绿色的谷》连载于长春《大同报.夕刊》上,后于1943年由长春文化社出版了单行本。小说通过狼沟林家窝棚上坎地主庄园和下坎农民于七爷两个家族的兴衰命运,展现了在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勾结之下的东北农村的衰败图。

在小说中,山丁对东北自然风物进行了细致的描绘,向读者展示了一个充满生机的东北大地的景色。

“秋天的狼沟,满山谷泛滥着一种成熟的喜悦。

青绿色的粗皮酸梨,被八月的太阳晒红了半面,仿佛擦抹下等胭脂的少女,害羞地藏躲在叶网里。榛子壳剥裂着,在干燥的空气中发着轻脆的响声,澄黄的榛子有的便落在草丛中,甚至被埋在枯叶堆里。肥大的山葡萄成群地拥挂在山谷的深处,黑紫的表皮罩上一层乌光。夜里,西风从寇河上狂吼着经过柳条边,向北刮过来,猛力地摇撼着狼沟的山野,树上结着的累累的山楂、山里红,便被残酷地打下来,散落在山野的各处,有时飞扬着漫在半空。”[4]

作者笔下的狼沟美丽而迷人,河水流淌过肥沃的土地,遍地是丰收的景象。细腻的景色描写展现了作者对故乡土地深厚的感情。但正是这样一个充满诗意的边地村落,在东北抗战时期急剧变化的广阔背景下,开始变得喧嚣、动荡,充满着痛苦与绝望。林家窝棚的上坎是地主宅院,林淑贞、林国荣等地主阶级的代表占有着狼沟的大片土地,他们不仅欺压下坎百姓,而且在内部勾心斗角。住在下坎的贫苦佃农于七爷、黄大辫子、崔疤瘌等人是被剥削、被压迫的对象,他们年复一年的劳作却依旧一贫如洗。作者将两个世界的人物命运和家族兴衰进行对比,反映了当时农村的阶级压迫和剥削。

帝国主义的残酷侵略和疯狂掠夺,以及日伪当局的黑暗统治,使得狼沟成了“争夺、拥挤、角力、斗智”的场所:“南满站的市街像蜘蛛网似的伸张着,浪速通是一只披着金甲的爬虫,从网的左端斜滚下去,穿过转盘街,一直到商埠地的边沿。它带着滚沸的尘烟,狂暴的哮喘,惊人的速度追赶着年月向前飞奔,几乎吞噬了那些星散于附近的类似苍蝇的屯堡。”随着铁路的铺设,买办资产阶级开始毫无顾忌的巧取豪夺,侵占农民土地,逼迫他们抛弃河套地,砍倒榛子树和野葡萄架,去作劳工和苦力,造成大量农民的苦难。那个钢铁的怪兽——机关车试探着脚步出现在狼沟的山谷的时候,终生不出户的庄稼人惊奇地望着它,女人们恐惧地唾骂着:“现世的魔障,在白天里出现了。”帝国主义的侵略让失去土地的百姓痛苦不堪,人们的生产生活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走到了生活的绝境中。小说中,老七爷去世时竟连置办棺材的钱都没有,只能卖掉家中唯一的一匹瘦马。山丁通过对被蹂躏、被践踏的土地的描写,表达了对祖国和民族深深的爱以及对侵略者的愤恨。

山丁在对具有地方特色的民俗进行描写同时,也对封闭落后的文化进行反思。狼沟的百姓思想传统,封建陈旧的意识和观念在他们心中占据着重要地位,如小说中于德水大病,老七奶请来了“跳大神”的女人,给他看病。小说中写道:“大神稀里哗啦的敲着皮鼓,哼哼呀呀的在人前乱跳乱舞,于七爷一家跪在香案前,大神翻着眼睛,喝了一口烧酒,破嗓子像扭裂的碎布似的唱到……”其他如石德芬没能为丈夫守节时的无奈,仆人霍凤与主人林淑贞相爱后的苦恼,尤其是作为狼沟最高信仰和传统观念集中者的于七爷,以三纲五常的传统观念为标准,为小彪和小莲选择婚娴。

在《绿色的谷》中,山丁隐晦地写下了人们的反抗与希望。一方面,小说首尾呼应地展现了大熊掌这一抗争力量,开篇描写霍凤送大熊掌进山参加“绺子”,结尾写乡亲们热情款待大熊掌返同狼沟。另一方面,小说将“小白龙”这只武装力量隐藏于作品中,虽然没有正面描写,但是在老马堡等地主庄园被摧毁、小彪被绑架等情节中有着侧面的展现。这只“白龙”的力量让地主豪绅、买办阶级闻风丧胆,显示出农民武装抗争的巨大力量。小说中的少东家林小彪,是作者塑造的极富魅力的知识分子的形象,他深受“五四”思想的熏陶,追求纯真美好的爱情,勇敢地反叛自己的地主家庭,将“五四”精神带到狼沟,在黑暗的敌伪统治时期,给人以光明和希望。作品中对抗战时期东北农村与城镇的社会图景的描写,揭露了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侵略对东北民众的经济摧残与精神伤害,浓重的乡土情结和强烈的民族意识,表达了作者对故土的依赖以及对家园的热爱。

[参考文献]

[1]山丁.狭街[J]文选,1939创刊号.

[2]梁茜.臭雾中[N].大同报·夜哨,1933-11-5-19.

[3]山丁.北极圈[N].国际协报·文艺,1934-6.

[4]梁山丁.绿色的谷[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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