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发达国家的国家纪念地述论*<br/>——以英美法为例

西方发达国家的国家纪念地述论*
——以英美法为例

2019-04-11程思佳于涛方吴唯佳

中国名城 2019年4期

程思佳于涛方吴唯佳

文化软实力在当今国际竞争中起到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但相比较于经济影响力，我国的文化影响力还有待提升；面对我国目前在文化传承方面的误区以及文化安全上的挑战，我国需要加强对自身五千年文明的深刻认识与传承。我国领土主权上的不稳定因素一直存在，面对复杂的国际形势，我国一方面需要加强国家凝聚力建设，另一方面需要向国际社会传递和平友好的理念；经历战争年代后和平稳定发展的七十年，又适逢临近十九大提出的“两个一百年”的世纪目标，我国处于历史发展的关键阶段，既需要强化国民凝聚力进行国家建设，又需要对过去的百年发展进行反思总结。北京提出建设“世界城市”的目标，为提升首都地区的国家形象和文化职能提出更高要求。

错综复杂的国际国内形势对我国现阶段提升国家凝聚力，提升国民的文化认同和文化自信，强化民族身份以及构建文化价值，提出了更高要求。基于这样的认识，本研究关注“国家纪念地”的概念，审视国际发达国家在国家纪念地等方面的实践，希望为北京城市建设提供新的思路和发展路径。

1 国家纪念地概述

从国际视角来看，世界上一些具有较强国际影响力，或是传统意义上的文化强国，在国家范围，尤其是首都地区，均注重一些具有纪念意义的文化资源建设，并体现一定的政治和文化职能。不同于普通的纪念地和纪念碑，该类纪念性文化资源除基本的纪念历史事件和逝去之人外，还在内容上强调对国家和民族的历史记忆、文化精华记载，在内涵上隐喻其基本的政治和价值取向，在空间上塑造国家的典型形象，并起到一个教育文化传承的作用。

以美国为例，在美国的国家公园体系（National Park System）下有两项子分类：国家纪念地（National Monument），国家纪念碑（National Memorial）。

大不列颠百科对美国国家纪念地（National Monument）的定义为：“国家纪念地是以保护特定时期历史事件、文化价值为目的，受国家统一管理和法律保护的众多地区。”美国《古迹遗址保护法案》（Reorganization Act）（1906年）授权总统：“以公告宣布历史遗迹、历史和史前建筑和其他有历史、科学价值的遗迹作为国家纪念地”[1]。

在美国国家公园体系下，对这两类的名词分别定义为：（1）国家纪念地：主要是指那些小的具有国家意义的资源，包含内容很多，涵盖大的自然保留地、历史上的军事工事、历史遗迹、化石场地以及自由女神像等方面；（2）国家纪念碑：主要用于有纪念意义的场地，不一定需要建筑来表现其历史主题，比如：华盛顿特区的林肯纪念碑[1]。

同样在国家公园体系的“其他保护和管理区域”子分类下，还有一个国家广场与纪念公园（National Mall and Memorial Parks）的概念，是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特区的一片大型开放的城市公共空间，又常习惯称为国家广场（National Mall）。这片城市公园不仅是美国诸如白宫、国会大厦等行政机构所在处，也是众多美国形象的代表，如，华盛顿纪念碑、林肯纪念堂，或者是多个历史人物和事件的纪念碑，如，一战纪念碑、二战纪念碑、马丁·路德金纪念碑，同时也是美国进行重要国家活动的首选场所，如，美国独立日、美国总统就职演讲处。这片国家广场一直以来被美国社会认为是表达其民主和自由理念的场所，是美国国家身份、民族话语和国家建设的核心代表[2]。

表1 世界上部分国家国家纪念地资源及案例简述表

对世界上其它部分国家的类似纪念地资源进行研究整理，发现美国并非一个特例，许多国家在首都地区，均有类似的纪念地资源，承担国家政治和文化象征的职能（表1）。

再从国内的视角来看，单就“国家纪念地”的概念，我国目前还较少提及。少有的文献研究中涉及到“国家纪念地”概念是对国外（主要是美国）的相关资源进行介绍，而非针对我国国家纪念地概念的界定。

另一方面，我国有学者开始重视并提到“国家纪念地”的概念。在“人居科学与区域整合——第四届人居科学国际研讨会”上探讨首都功能提升时，清华大学建筑与城市研究所吴唯佳教授提出国家纪念地的概念：“在国家首都城市设计上，为了提升首都功能，增强国家治理能力和凝聚力，要完善北京的首都空间格局，建立国家首都核心功能区和国家纪念地”[3]。

表2 美国、法国、英国国家纪念地资源及特点总结表

总体来看，国际上的传统大国具备国家纪念地及类似资源，而且首都地区往往是该类资源集中布局的地区，国内也开始提及“国家纪念地”的概念，并将重点放在首都地区。虽然在不同国家，该类文化资源的名称和概念略有不同，但从目的来看，都具有提升国家和首都形象，强调国家民族身份构建，纪念国家特有历史文化记忆的政治和文化考量。本研究用“国家纪念地”来统称该类文化资源，并给这种意义下的国家纪念地一个初步定义：

国家纪念地是指集中体现一个国家历史和文化精华，记录国家重要历史转折和历史人物，体现国家核心精神和价值观，受国家统一管理和法律保护的纪念性文化资源。

2 本文研究内容

本文主要从国际视角出发，对美、法、英三国的国家纪念地资源进行梳理，三个国家均具有国家纪念地性质的资源，在内容上均偏重对国家历史遗迹、战争、重要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纪念。不同国家国家纪念地的概念和管理体系有所不同。美国在国家层面，国家纪念地与其它文化资源隶同国家公园体系，进行统一管理；而在首都地区，则特别强调纪念地与纪念碑的独立体系以及其政治形象的独特作用；法国国家纪念地体系独立，内容与战争、军事关联更为紧密；英国虽然具有国家纪念地性质的资源，但并不存在一套独立完善的体系，而是与其它的文化资源相混合（表2）。

3 美国隶属于国家公园体系完整且层次分明的国家纪念地体系

3.1 全国层面的国家纪念地

美国国家纪念地包括全国范围的纪念地体系和首都地区的纪念地体系。全国范围的国家纪念地体系隶属于美国国家公园体系，由美国国家公园管理局进行统一管理维护。欲了解美国国家纪念地，首先要了解美国自然文化遗产体系背景。美国自然文化遗产体系主要由国家公园（由内务部国家公园管理局管理）、国家森林（由农业部林业局管理）、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由内务部鱼和野生动物管理局管理）、国土资源保护区（由内务部土地管理局管理）、州立公园（一般由各州政府的自然资源部管理）和某些博物馆组成[4]。其中，国家公园体系是国家层面的规模最大、最为完善且建立最早的体系，也是唯一包含文化资源的自然文化体系。因此，对美国国家纪念地资源的梳理主要以美国国家公园体系为主线来进行。

美国国家公园体系分类很多，包括国家保护地、国家历史公园等20个方面①，其中有一些直接具有国家纪念地（National Monument，National Memorial）的称呼。大不列颠百科对美国国家纪念地（National Monument）的定义为：“国家纪念地是以保护特定时期历史事件、文化价值为目的，受国家统一管理和法律保护的众多地区。”美国《古迹遗址保护法案》（Reorganization Act）（1906年）授权总统：“以公告宣布历史遗迹、历史和史前建筑和其他有历史、科学价值的遗迹作为国家纪念地”[1]。

美国国家公园体系下，与国家纪念地相关的门类有6类，分别为：

（1）国家纪念地（National Monuments）：主要是保留那些小的具有国家意义的资源，包含内容很多，涵盖大的自然保留地、历史上的军事工事、历史遗迹、化石场地以及自由女神像等[1]；（2）国家纪念碑（National Memorials）：主要用于有纪念意义的场地，不一定需要建筑来表现其历史主题，比如：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的林肯纪念碑；（3）国家战场（National Battlefield）；（4）国家战场公园（National Battlefield Park）；（5）国家战场遗址（National Battlefield Park）；（6）国家军事公园（National Military Park）。此四类是与美国军事历史相关的资源[1]。以华盛顿为核心的国家首都地区具有一套相对独立的纪念地管理体系，是以首都地区的纪念地与纪念性博物馆（Memorials and Museums）为主要内容的纪念地体系[5]。

对美国国家公园下的此六类资源进行梳理总结，发现美国授权的国家纪念地资源包括地质资源、文化遗迹、重要历史建筑、重要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纪念碑以及重要历史事件的发生场所等方面。从主题来看，美国国家纪念地可归纳为6类，分别为：史前印第安文明纪念、欧洲探索殖民时期纪念、重大战争纪念、美国独特的地质自然资源纪念和对一些重要历史人物和重大历史事件的纪念。纪念内容都在很大程度上反映美国建国历史上的重大转折，也包括民族文化的精华部分。其中，纪念史前文明、殖民历史、战争、地质资源和重大历史事件的，多是根据其发生地和遗址遗迹所在地设立纪念地，而对历史人物和战争的纪念大多在首都地区进行选址（表3，图1，图2，图3）。

3.2 首都地区的“纪念地与纪念博物馆”

首都地区是美国国家纪念地体系的核心，从空间分布来看，体系更为完整，规划设计意图更强，更体现出国家纪念性的强化和国家形象的代表意义[6]。其致力于在统一的城市设计框架内结合公共空间与城市骨架，布局国家纪念地与文博建筑，并逐步实施。

表3 美国国家纪念地纪念主题分类表

华盛顿特区的纪念体系最早来源于皮埃尔·朗方构想，华盛顿地区将来要成为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城市，为美国和“伟大帝国的首都”进行新民主实践而服务。其后的纪念地空间体系均是在此基础上发展演化：1901年，麦克米兰委员会计划提出国家广场构想，将原有纪念地核心区的范围拓展至波拖马可河岸，打破行政边界，实现整体规划；1997年，美国国家首都规划委员会提出“传承遗产”的愿景和理念，提出将纪念性景观进行拓展，鼓励通过一系列博物馆和纪念碑的设立，引导华盛顿纪念地核心区的整体提升，使之成为具有重要象征和展示意义的国家首都，成为市民性和纪念性的中心场所；2001年，《纪念碑和博物馆总体规划》（Memorials and Museums Master Plan）出台，确立了华盛顿最终的纪念地空间体系（图4，图5，图6）[5][7]。

美国首都地区的纪念地资源相对于全国层面来说，内容主要侧重于纪念历史人物和重大历史事件的纪念碑和纪念建筑，而没有包含大型地质资源和文化遗迹的纪念内容。从华盛顿纪念地设立主题来看，更多体现与时俱进的理念，倡导多元化，并更多地开始将“自下而上”作为设立纪念地的出发点，地方属性从无到有开始逐渐加强。纪念主题从早期以军事主题为主导逐步转为向社会、文化和国际交往等更多方面的多元化发展（图7）[5]。

从纪念主题来看，不同于美国全国范围的纪念地主题构成，首都地区更强调对重要历史人物和战争的纪念。这些历史人物多为美国总统和其它政治领袖，在美国历史发展中起到关键作用。战争包括了美国历史发生重大转折的几次关键战争。可见，美国的首都地区是对自身发展为现代国家以后的历史脉络进行集中纪念的核心地区[5]（图8，图9，表4）。

3.3 国家形象的集中象征：华盛顿“国家广场”

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特区中占据一块核心位置的国家广场（National Mall），是美国人极其重视的城市纪念性公共空间。整个广场由数片绿地组成，面积约2.78平方公里，从林肯纪念堂延伸到国会大厦。它是美国进行国家庆典和仪式的首选，也是美国历史上重大示威游行、民权演说的重要场地。

表4 美国首都地区国家纪念地概况表

国家广场最初在1791年皮埃尔·查尔斯·朗方的华盛顿规划方案就已提出，但当时并未实现，直至在20世纪麦克米兰计划中才得以实施。国家广场上分布有数个美国国家纪念地和国家纪念碑，是美国国家典型形象代表之一（表5，图10，图11）。这片国家广场是美国人极其珍视的历史文化和集体记忆的物质载体，是华盛顿最无与伦比的绿地空间，是美国人民主与自由理念的核心象征[2]。2003年，美国国会通过保护法案，加强对这片开放空间的保护，限制在国家广场区域拓建任何工程项目。

4 法国：侧重于军事历史纪念的独立国家纪念地体系

法国国家纪念地资源体系较为明确，并与法国的文化遗产体系相区分。

法国文化遗产在国家行政上进行统一的管理保护。中央设有文化部建筑与文化遗产司，对全国范围内的建筑、考古、城市遗产以及人类学意义上的遗产进行普查、研究、保护、修复和宣传[8]。大区层面有大区文化事务局，对文化遗产进行研究、登记、保护和利用[8]。而法国的纪念性资源主要由国防部所管辖，其下具有一个专门版块叫作“记忆与遗产”（Mémoire et patrimoine），用以进行与法国军事历史相关的纪念活动和物质空间的建设。因此，法国国家纪念地资源的梳理以法国国防部的纪念地资源为主线进行梳理。

表5 美国国家广场上重要纪念地／纪念碑及重要建筑与绿地公园表

表6 法国国家纪念地列表

同样，法国也具有直接对应于国家纪念地的词汇，在法国国防部管理下的法国国家纪念地（Les hauts lieux de la mémoire nationale）包含9项纪念资源，内容均与对法国1870年后战争中的牺牲者的纪念相关（表6）。

此外，受法国国防部直接管辖的国家级纪念性资源还包括纪念地（Lieux de mémoire）和军事文化遗产（culture）两部分。其中纪念地主要是与军事和战争事件相关的历史遗迹、集中营、纪念碑、公墓等，而军事文化遗产主要包括与军事相关的图书馆、档案馆、军事研究院、酒店等历史建筑和与法国军事历史相关的博物馆。（表7，图12，图13）

总体来看，法国的国家纪念地体系相对独立和完整，并且由于受国防部管理保护，内容与国家军事历史息息相关。

此外，法国全国设立了10个国家级纪念日（表8），用以纪念那些与国家战争与军事历史相关的内容，纪念在战争中遇难的同胞。

5 英国：与文化遗产相结合的国家纪念地资源

相比于美国和法国，英国的纪念地资源相对分散，并没有形成相对独立完整的体系。

英国的公共文化管理体系较为复杂，中央领导层为国家文化媒体体育部，主管国家文化政策和政府文化拨款；中间层级由主管具体分配拨款和对相关领域文化遗产资源的咨询、调研工作的众多非政府组织构成，比如比较著名的英国古建筑保护协会、遗产英国（English Heritage）、国民信托和一些遗产彩票基金等；基层是地方政府与文化艺术团体，主要负责接受拨款，实施国家文化政策和提供文化服务[9]。英国最著名的与文化遗产保护相关的非政府组织为遗产英国，其由文化部赞助，负责制定和管理英国文化遗产名录，包括超过400个英国的历史建筑、古迹、遗址、纪念碑、事故遗址和一些公园等（表9）。

英国众多具有国家纪念性的资源都隶属于遗产英国下的文化遗产名录并受到相应机构保护。比如伦敦中央活动区（CAZ）[10]有一块具有强烈国家形象特征的用地，包括议会大厦、威斯敏斯特教堂、财政部、外交部、国防部、首相府、皇家马场等在内的核心建筑群，这是属于政治符号和行政代表的纪念性资源（图14，图15）。此外，承载着众多纪念建筑和纪念碑的伦敦郡八大皇家公园也在文化遗产名录中。除此之外，遗产英国还管理伦敦蓝牌计划（London Blue Plaques），用以纪念具有影响力的历史人物与特定的历史建筑之间的联系。

英国文化遗产同样包含对军事和战争历史的纪念。文化遗产名录中目前包括43个战场遗迹（Registed battlefields），并在最近开始不断增加战争纪念碑至遗产名录中②。另外，英国有关战争纪念的资源由战争纪念碑信托（War Memorial Trust）负责管理，以帝国战争博物馆作为根据地，建立战场纪念碑名录（War Memorials Registers），由来自全国各地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更新战争纪念馆的信息和名录。此外，还有英联邦战争墓地委员会（Commonwealth War Graves Commission）负责管理英国的战场公墓等。

表7 法国国家纪念地分类表

6 总结

以美国、法国、英国为案例，对国家纪念地的属性进行初步的总结归纳。首先国家纪念地具有历史性，从根本上是以保护特定时期历史事件、文化价值为目的，受国家统一管理和法律保护的地区；其次，国家纪念地兼具文化属性和政治属性，纪念地资源往往与国家的政治历史和军事历史紧密相关，反映国家历史上的重大转折，或者是对国家历史上具有突出贡献的政治人物进行纪念。但不同国家的偏重不同，比如美国更偏重于文化属性，法国更偏重于政治和军事属性；第三，国家纪念地具有纪念性，是具有纪念意义的物质空间载体；第四，国家纪念地受到法律保护，并且具有较高的国家保护地位。对于国家纪念地的体系性，则同样没有统一的标准，有的国家体系性很强，如美国首都地区，法国；有些国家体系性不强，比如美国国家层面的纪念地与文化资源并列，而英国则混杂在文化保护资源中（图18）。

反观我国目前的国家纪念地现状，存在着缺乏对传统纪念地纪念性内涵的挖掘和重视，缺乏对我国战争历史的记忆、对近现代科技文化崛起、创新与发展以及建国后一些重大历史事件进行纪念的场所等诸多问题；同时，面对复杂国际形势，我国需要建立相应的纪念地表达立场。通过国际比较也可以发现，首都地区建设国家纪念地同时具有政治、文化、经济、社会、城市空间提质等多方面的价值。总之，我国具有建设国家纪念地的必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