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中的爱情表达及影响
2019-04-10刘竞
刘竞
摘要:《诗经-关雎》深刻影响了中国才子佳人的爱情表达,奠定了后世爱情表达的才子佳人角色模式、爱情发生的偶遇一见钟情模式、爱情发展的男性主导模式,还形成了音乐传情的手法。《关雎》对中国人爱情模式的塑造不仅体现在才子佳人小说中,更体现在现实中,显示了《诗经》作为经典强大的影响力。
关键词:《关雎》才子佳人 一见钟情 琴挑
《诗经》原称“诗”,它的大部分作品源于民间歌谣,《汉书·艺文志》云:“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也就是说,“诗”的形成源自于政府的行为,主要功能是让统治者了解政治得失、自我改进《关雎》是《诗经》首篇,虽然很多人从政治的视角解读这首诗,例如《诗大序》认为这首诗主要描写的是“后妃之德”,但汉儒认为这首诗关乎男欢女爱,《汉书·匡衡传》载:“妃匹之际,生民之始,万福之原。婚姻之礼正,然后品物遂而天命全。孔子论《诗》,以《关雎》为始……此纲纪之首,王教之端也。”这是符合实际的,家庭是社会的基本单位,家庭的和谐产生源于爱情,对于合乎规范的爱情理念对社会具有重要价值,这也是匡衡所论的重点,也是历代社会的共识《关雎》随着《诗经》的流传,其爱情理念对社会也产生了深刻影响。
一、才子佳人爱情角色模式
《诗经》中的起兴句历来受人重视。这首诗的起兴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参差荇菜,左右流之”,“参差荇菜,左右笔之”,如果与诗歌联系起来,还原成场景就是:春天的野外,河水清清,王雎对对,一位美丽的姑娘在河边辛勤地采摘着荇菜,这些是从“君子”的眼中反映出来的。“君子”指的是有知识、有道德、有修养的男子,而“窈窕淑女”,则对女性既有外在美的要求,也有内在美的要求。扬雄的《方言》中说:“秦晋之间……美状为窕……美心为窕。”这首诗恋爱双方的身份不知不觉中已经被限定,小伙子文质彬彬,喜欢上了姑娘不是粗俗地扑上去,而是动心思,用优美的音乐、文雅的举动打动姑娘,体现出了良好的教养。君子和淑女,换句话就是才子与佳人。以才子、佳人为爱情主体身份,在中国文学体系中,确实是从《关雎》开始,而这种角色模式从古至今,一以贯之。出现在作家笔下的恋爱双方,身份基本是士子和家世清白的美丽女子,即便是唐传奇、宋话本、明清戏曲小说中出现了尼姑和和尚、妓女与商人的爱情,作为女主角的妓女也是按照淑女的标准塑造的。《三言》中有《卖油郎独占花魁》,描写小商人与妓女的爱情,小商人秦重文质彬彬,知书达理,重情重义,被迫流落风尘的莘瑶琴也才貌兼备,心地善良。所以,对于爱情双方身份,无论其社会地位如何,为中国人认可、欣赏的也就是才子佳人模式。到近代,则有才子佳人小说张扬此种格局《玉娇梨)冲苏友白说:“有才无色,算不得佳人;有色无才,算不得佳人;即有才有色,而与我苏友白无一段脉脉相关之情,亦算不得我苏友白的佳人。”才子佳人小说套路纯熟,鲁迅先生说:“所谓才子者,大抵能作些诗,才子佳人之遇合,就每每以题诗为媒介,这似乎是很有悖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对于旧习惯是有些反对的意思的,但到团圆的时节,又是奉旨成婚,我们就知道作者是寻到更大的帽子了。那些书的文章也没有一部好。”但是,这些小说在社会上流传很广,极为普通民众喜爱,就连鲁迅的母亲也是才子佳人小说的忠实读者。渴望完满一直是中国人的梦想,《楚辞》中也有“两美其必合”的表达。爱情的双方都渴望自己与对方的完美,才子与佳人角色模式符合这种心理。另一方面,这种爱情认识重视男性“才”的因素、女性“淑”的因素,更关注因人的内在品质而引发的异性吸引,是一种富于古典美的理想化爱情模式。虽然这种理想化的爱情角色模式因为缺乏现实性在当代受到了冲击,但当物欲之“财”取代了精神之“才”的时候,爱情双方就不再是“才子”与“佳人”,这种爱情也就庸俗不堪。
二、偶遇一见钟情的爱情发生模式
在诗歌中,小伙子见到了采摘荇菜的姑娘,一见难忘,“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这时小伙子处于单恋状态,可见姑娘在小伙子心中是完美的,所以才会吸引他,让他神魂颠倒,这符合“淑女”的概念。《关雎》中的这一描写无疑符合恋爱心理学,这也是中国文学第一次展示一见钟情。可是,为什么偶遇之下才会出现一见钟情呢?偶遇的姑娘一定是小伙子不熟悉的。熟悉的人,优点与缺点都会了然于胸,无法“完美”,距离成为“完美”的最大障碍。偶遇意味着陌生,意味着人际的距离。人际的距离会放大优点,这就是一见钟情的根本。这种爱情发生模式更能体现出男女双方心灵的感应,突出了爱的强烈与不凡,更带有姻缘天定的色彩,所以一直为人称道。
偶遇一见钟情的爱隋发生模式对中国的爱情表达影响深刻。辛弃疾的名篇《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首诗写的就是元宵节夜游偶遇佳人的爱恋、紧张、惆怅与惊喜,短短数语将那种微妙而又强烈的情绪优美地表达出来。王实甫《西厢记》里,张生在普救寺第一次偶遇崔莺莺,他的反映是“我死也”,“恰怎么观音现来?极为传神地表现了张生看到崔莺莺时的惊喜以及对崔莺莺不可抑止的爱慕之隋,当然也反衬出崔莺莺的美丽。这些描写中,不难看出《关雎》影响。
三、以男性为主导的关系模式
诗中的小伙子,看上了姑娘,害了单相思,最后展开了追求,“琴瑟友之”“钟鼓乐之”。整首诗中,都以男性的行动为主导,而姑娘的反应却被隐藏了。
这种隐藏非常巧妙,更符合传统文化对恋爱中双方的角色界定。从父系氏族时代开始,男性在社会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在男女关系中逐渐占据优势地位,在恋爱中被赋予了选择主动权。这种权利体现在爱情的发展中,就是男性主导爱情发展的过程,而女性则成为被动的接受者。这种关系并不意味着不公与歧视,因为这是社会发展对男女性别选择造成的。男性要承担社会的主要义务与责任,他的角色特征被界定为阳刚与有为,而姑娘则被定位为阴柔与顺从。男性享受由此带来的成就感,也要承受由此带来的失败与挫折,《关雎》中害单相思的就是小伙子。所以,隐藏女性的反应实际凸显了男性的阳刚有为与女性的阴柔与顺从。另外,这种表达方式也暗含了一个戏剧性、喜剧化的过程。小伙子经历了一见钟情的惊喜与单相思的痛苦,鼓起勇气展开追求。诗中最后一节提到“钟鼓乐之”,“钟鼓”在先秦时代用于重要的典礼场合,因此很多人认为这是一首贺婚诗。从这个角度看,这首诗是存在美满结果的,那就是小伙子最后赢得姑娘芳心,抱得美人归。这是个喜剧性的结局,更包含了一个戏剧化的过程。虽然姑娘的反应被隐藏了,但是还是可以让人感受到姑娘在这一过程中的情绪。比如,受到小伙子追求时的惊喜、紧张、矜持、犹豫甚至反复,逐渐接受小伙子追求的甜蜜,等等,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最终结局是完美的,过程也是完美的。
这首诗虽然以男性为主导,却也体现了男权时代爱情的平等与尊重因素。小伙子掌握选择的主动权,但他没有使用强制的手段,而是主动示好,主动接近,体现了对女性的尊重。这种平等与尊重与男权时代男女性别的定位关系不大《关雎》理想化的爱情过程与结果,即使到今天也是爱情发展的主流模式。以女性为主导的爱情过程,虽有赞叹之声,更多却是指责之声。例如卓文君心慕司马相如而与之私奔,其父卓王孙得知之后大怒:“女至不材,我不忍杀,一钱不分也”。历代反对之声不绝于耳,称之为“淫奔”,《香囊记·强婚》甚至说“文君夜奔,遗臭千年未泯”。即便现代社会,私奔也是不被大众认可的爱隋发展模式。名作欣赏/项目呈现>
四、琴挑传情手法
诗中小伙子追求姑娘的手段是“琴瑟友之”。先秦时期,音乐是贵族子弟必须学习的“六艺”之一,《周礼·保氏》:“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日五礼,二日六乐,三日五射,四日五馭,五日六书,六日九数。”精通音乐的小伙子自然了解音乐的艺术感染作用,所以用“琴瑟友之”这种方式符合实际。音乐赋予人的,不仅是一种技能,更是一种品格与高雅情调,它属于精英文化内涵。具备这种品格与情调的人物,自然较之芸芸众生更为优秀,放在恋爱者的眼中,是“才子”或“白马王子”内涵之一。所以,“琴挑”表达爱情的方式符合才子佳人的爱情模式,符合大众对恋爱中自我理想化的理解。自此之后,音乐成为中国爱情表达中常用的手段,例如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张生琴挑崔莺莺等,即使在今天的社会,很多年轻人依然选择用音乐表达自己的爱意。就是现代影视作品中,优秀的作品在音乐的使用上都非常成功,尤其是男女双方感情发展到一定阶段的时候配上合适的音乐,更能打动观众。
从上面的论述中可以看出,《关雎》对中国人甚至整个东方文化的爱情表达影响极为深刻。《诗经》之所以被称为“经”,是因为它在先秦甚至汉代能够指导人的日常生活。后来人们虽然不再刻意按照《诗经》来规范自己的生活,但有些源于《诗经》的规范已经经过长期实践变成习惯,在中国人的心里代代相传。所以在今天儒家文化圈内的文学、影视作品中,我们依然可以看到《关雎》的影子。这就是经典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