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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守敬金石著作三种集释

2019-04-05程俊英

书法赏评 2019年6期
关键词:高句丽拓本释文

程俊英

一、杨守敬摹刻古碑拓本之经典——《匡喆刻经颂》

《匡喆刻经颂》(图2-1,图2-2)是北朝周大象元年(579)所刻的摩崖石刻,坐落在山东省邹县城东北小铁山。北京图书馆藏有此碑拓本两本,一本为裱本,梁启超旧藏,拓工甚劣。一本为整幅拓片,清末拓本,拓工精细。根据北京图书馆所藏整幅拓片,全文共12 行,行52 字,共600 余字。拓片通高30 米,宽约为3.7 米。顶有“石颂”两个大字,字径2 尺左右。

图2-1 《匡喆刻经颂》,北京图书馆藏

图2-2 《匡喆刻经颂》,北京图书馆藏

杨守敬之《匡喆刻经颂》双钩本,刻于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12 卷,线装6 册,版心高约21 厘米,宽约16 厘米。

南北朝时期,多崇尚佛教,匡喆在此处刻经,得他人颂扬。此碑便是颂扬匡喆刻经之事的石刻。此碑无碑名,后人根据碑文内容命名为《匡喆刻经颂》,亦未题书撰人姓名,因此前人的有关著录,均说法不一。而杨守敬在《匡喆刻经颂序》中所说:

是碑立于周大象二年,正道安未即世之时,此撰颂者为匡喆,书石者为道安,可无疑义。1

碑文的内容是歌颂他人的,而《匡喆刻经颂》中说道:“是以有信佛弟子匡喆及弟显,祖珍,汉丞相衡之苗裔也。秀德自天,英姿独抜。”均为对匡喆之颂扬,可断定其书撰者非匡喆。因此,杨守敬关于书撰者的考订是不正确的。根据查小山摩崖可知,皆为后周时期所刻,又有安道壹著经之条,故书者为安道壹是毫无疑义的。

从书法艺术的角度来看,《匡喆刻经颂》更具艺术价值。其书风雄浑俊逸,磅礴古拙,识别度较高,为学书者提供了宝贵的研习资料。历来多有专家对其有高度评价。如杨守敬在《匡喆刻经颂序》中说:

相其格度,当与泰山石经峪《金刚经》、焦山《瘗鹤铭》相颉颃、云峰山郑氏诸碑尚觉不及,自非古德命世之英,安能有此绝诣哉!2

杨氏强调当与“泰山石经峪《金刚经》、焦山《瘗鹤铭》相颉颃”,众所周知,杨氏对《泰山经石峪金刚经》与《瘗鹤铭》评价较高,他还认为《匡喆刻经颂》与其二者不论高下,足见此碑在杨氏所收古碑拓本中的重要地位,这亦是杨守敬将此双钩本进行刊刻,使其广为流播的重要原因。

二、峡谷中形成的天然石坪——《泰山经石峪》

泰山经石峪(图4-1,图4-2,图4-3)位于山东省泰安市,该石为峡谷之中自然形成的一椭圆形斜坡石坪。石面自东北走向西南,长约56 米,宽约34 米,周长约176.5 米。石上所刻经文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因历时太久,石面经文已不全。有的仅存一两笔画,有的早已不见痕迹。现共存1038 个字。经文由东而西排列,共47 行。其字四周有界格,格宽48 公分,高47 公分。字距、行距分别为9.5 公分和10.5 公分。字的大小不尽相同,有的高39 公分,宽63 公分,如“令”字,有的高40 公分,宽66 公分,如“尔”字,有的高52 公分,宽40 公分,如“实”字,有的高48 公分,宽75.5 公分,如“今”字。四周石壁上多有历代名人题刻。西北角有北宋政和丁酉年陈国瑞题刻,并说“经石历千百年曾不磨灭”。此石不大,又仰横在苇草和乱石之中,很少有人知道。还有“暴经石”三个大字,为明代万恭所书,字高180公分,宽147公分,而方向与经文相反。溪西石壁上刻有“高山流水”四个大字,其下是大片摩崖,题有“溪西山人书,济南府通判王之纲、泰安知州李逢旸刻石”等字样。

关于泰山经石峪的书者、书刻的时代也是众说纷纭。其中有云为北齐,有云为北周,有云为唐以前的旧物,说法不一。其书体为“今隶”。从书法风格而言,《泰山经石峪》的风格雄浑朴茂,虽依峪底为势,书、刻于不规整的石面上,但却能自成布局,不失其章法,浑然天成。作为摩崖石刻的重要范本,它在中国书法史上有重要的地位。此外,也多受历史学界的关注,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然而,《泰山经石峪》的拓本却极为少见,由于其字大,携带不便,不易临习。

图4-1 《泰山经石峪》,选自《杨守敬集》

图4-2 《泰山经石峪》,选自《杨守敬集》

图4-3 《泰山经石峪》,选自《杨守敬集》

1909 年,杨守敬缩摹双钩了《泰山经石峪》选字本,6卷12 册,无重复字,共310 字。杨氏摹本在诸多摹本中最为清楚,最能体现此石刻原本的精神。由于《泰山经石峪》为摩崖石刻,石面粗糙,在拓片的过程中,字口不易拓出原貌,尤其方笔处常拓成圆形,而杨氏的摹刻恰好解决了这一重要问题。这与杨守敬身为书法家、金石文字学家等的知识积累和作为鉴藏家的独特眼光是分不开的。

三、高句丽国骸遗的重要史料——《高句丽好太王碑》

《高句丽好太王碑》(图6-1,图6-2)是高句丽王朝第十九代王之子长寿王为他父亲立的墓碑。此碑立于东晋安帝义熙十年、长寿王二年(公元414)。好太王名安,或作谈德,东晋孝武帝太元十六年(公元391)即位,安帝义熙八年(公元412)卒,在位22 年。死后谥“国岡上广开土境平安好太王”或简称为“广开土王”“平安好太王”“好太王”,亦有据碑文称为“永乐太王”者。《好太王碑》在今吉林省集安县以东约5 公里。碑通高639 厘米,是我国有名的巨碑之一。

图6-1 《高句丽好太王碑》,选自《杨守敬集》

图6-2 《高句丽好太王碑》,选自《杨守敬集》

此碑略成方柱形,无额,四周环刻碑文。形制与秦琅琊刻石、吴封禅碑相似,颇有秦汉遗风。字体为古朴端庄,方严厚重的隶书,亦具篆书和楷书的特征,是中国书法由隶书入楷书的重要例证之一。碑文涉及高句丽建国传说、好太王功绩及当时东北、朝鲜半岛与日本列岛倭人之间的关系,为中外学者所珍视。

《好太王碑》坐落在原怀仁县通沟口子,一般称通沟,或写作“洞沟”。这个地区在清初即划为禁区,但从历史实际情况看,到同、光之际,当地并不安定。崇实是在光绪元年乙亥(公元1875 年)三月,驻防大臣盛京兼署户部的,同年呈请清政府批准,派设治委员,次年即设怀仁县。但这一切均是在清政府用兵“清肃”以后才实现的。北京图书馆藏有未刊草稿本《崇实诗稿》,其中有诗记录了对通沟编外用兵“剿办”的情况,如《崇实诗稿》曰:“亲承天语下神京,化贼为民视此行。圣世恩深原止杀,疆臣计绌始言兵。地当绝险谋宜慎,人到和衷事必成。寄语诸君须努力,好将奇迹答升平。”“粉饰弥缝近百年,边荒久已坠云烟。明知谭虎颜皆变,谁料探骊志竟专。事后褒贬凭众口,眼前担荷懔余肩。天心转处民心顺,一笑功成亦偶然。”通过诗中所记,对通沟的描述情况是一致的。崇实是二月陛辞,三月到现在,五月出师,水陆并进,估计到同年底以前即可“清肃”。因此才呈请派设治委员,次年即建怀仁县。局势既已稳定,也就有可能在此时发现久处荒草漫野中的《好太王碑》。所以推定此碑在光绪二年或稍后一点时间发现是有根据的。因此,《崇实诗稿》中的诗词亦为《好太王碑》发现的时间提供了旁证。3

在碑刻的名称上,由于此碑的原碑没有题名,后世诸家对其题名,尚不完全一致。杨守敬曾作过《高句丽广开土好太王谈德碑跋》一文,从名称来看,并无异议,他在跋文中对此碑的发现地点、碑文经过及碑文的内容作了详细的考证。杨氏在考证的过程中,极为谨慎,如他在跋文中提到此碑“或为磨崖,未详也”。虽然他认为此碑为摩崖石刻,但没有经过详细的考证,并用了“未详也”,体现了杨氏在此碑的判断上是极为慎重的,也可以看出他对待考证之学的严格态度。杨氏对此碑的发现地点和时间的认识上亦存在问题。在跋文中说道:

碑出辽东凤凰城,十余年前传来拓本,或云是庚子中日之役觅得。碑高丈余,广亦丈余,分四纸拓之,似经幢之制。4

杨守敬将发现此碑的地点和时间说成“辽东凤凰城”和“庚子中日之役”与前文关于“通沟”的考证是不相符的。在跋文的最后,杨守敬落款署名为“宣统元年嘉平月,宜都杨守敬记”。根据纪年,此年的农历十二月初一为1910 年1月11 日,因此,此跋文的写作时间应为1910 年而不是1909 年。关于杨守敬其他的作品和书文的落款时间是否与实际一致,尚未得知,而此文的署名时间与实际是有出入的。

杨守敬对此碑的内容还进行了详细地考证。从《高句丽广开土好太王谈德碑跋》中提道:

余初托友人于京师购得一通,模糊殊甚,媵有日本人释文,约略可读。旋借缪筱珊同年藏本校之,亦复如是。光绪壬寅,旧友曹彝卿(廷杰)寄来二通,谓是“初拓本”。曹君宦游东三省二十余年,固可信也。展读之,虽有缺失之字,而所存者明晰清朗,与旧得大异,足正日本人释文之误。又多出十余字,以书问之,曹君云:碑初出时,人争拓之。土人以其践踏禾苗,以牛粪泥其上,用火烧之,故剥蚀乃尔。旋又得郑君尗问(文焯)释文,其所释亦多缺误,因双钩此本存之箧中。问诸友朋,无如此本之完善者。念此碑远在边仿,又形存而神亡,恐来者之不得见此完本,乃以钩本付梓。5

杨守敬身为金石学家、版本目录学家,对碑刻拓本的内容、释文等格外关注。在此跋文中他详细说明了他所过目的此碑拓本有四种,分别为其于京师购得的有日本人释文的一通、缪荃孙藏本、光绪二十八年(1902 年壬寅)曹廷杰寄来的所谓“初拓本”、以及郑文焯释文。

杨氏并未提到于京师购得拓本的确切时间,根据跋文中所提及“十余年前传来拓本”“或云是庚子中日之役觅得”等句可推测其购得此拓本的时间为光绪二十年(1894)以后至光绪二十八年(1902)得“初拓本”之间。郑文焯之书全名为《高丽国永乐好太王碑释文纂考》,有光绪二十六年平湖朱之榛刻本。而此文成于戊戌二十四年。杨守敬见郑书是在光绪二十八年(1902)得曹氏拓本稍后的时间,因此可以推测杨氏购得此拓本的时间应为十九世纪九十年代后期。其双钩本是用曹廷杰的拓本双钩而成的,从跋文中所提“曹君宦游东三省二十余年,固可信也。”可以看出杨守敬认为曹廷杰给他的拓本为“初拓本”。而“虽有缺失之字”“而所存者明晰清朗”“又多出十余字”等都说明了杨守敬判定曹氏本是“初拓本”的判断缘由。而事实上并非如此。据考证,曹氏拓本并不是早期拓本,相反,恰是碑面经过石灰修饰过的拓本。但从“念此碑远在边仿,又形存而神亡,恐来者之不得见此完本,乃以钩本付梓”句,足以看出杨守敬坚信此本为“初拓本”,并进行双钩行世,这亦是杨氏对《好太王碑》重视的体现。

此外,关于《好太王碑》释文字数,历来多有考订。如王志修《高句丽永乐太王碑考》云:四十二行,行四十一字,共计一千七百二十二字,郑文焯《高句丽国永乐太王释文纂考》云:四十三行,行四十一字,计一千七百零九字,另残缺一百九十七字,总一千九百零六字,荣禧《高句丽永乐太王墓碑谰言》云:一千七百九十八字,付云龙跋《长白征存录》云:凡四十有三行,行四十一字,约一千七百五十九字,于云峰《好太王碑释文》按语云:知此碑字数确为一千七百六十二。而杨守敬认为,实存四十三行,一千五百六十一字。诸家对此碑的考订在碑的行数上或相同或不同,而在统计碑刻的字数上,却无一家相同。《好太王碑》为四面刻字,由于各面宽窄不同,因而行数各异。第一面11 行,第二面10 行,第三面14 行,第四面9 行。四面共44 行。一般每行为41 字,不过有的行由于有意空格、或因碑角偏斜无法镌刻,故不足41 字。也就是说,《好太王碑》原刻是44 行,不是43 行。原刻字数是1775 个,现在实存1655 个,而不是扬拓本的1561 个。

《好太王碑》不仅是当今书法艺术爱好者学习的碑刻范本,亦是重要的历史资料。杨守敬用金石文字学家特有的眼光从历史学角度对其进行了基本的考证,为后世研究《好太王碑》提供了有价值的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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