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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之“道”:中国故事的“中国式讲述”

2019-03-27陈燕侠

新闻爱好者 2019年2期
关键词:中国故事视角意象

陈燕侠

【摘要】中华文化作为独特的文化实体,蕴含了古老深厚的叙事传统,叙事之法总是指向潜在的文化哲学和叙事之“道”,携带着丰富的文化密码。基于中国叙事学的高文化浓度,中国故事的当代传播应融合中国传统的“叙事之道”,立足于中国故事的叙事学建构,确立“中国式”讲述理念。中国传统叙事诸要素中,意象叙事隐藏着“中国式讲述”的文化本能,文本结构创设了“中国式讲述”的生命时空,叙事视角包含了“中国式讲述”的独特体验。

【关键词】中国故事;中国式讲述;叙事之“道”;意象;结构;视角

世界各民族文化的异质性存在,使其对宇宙人生现象的体认有不同的视角和思路。中西方文化存在着异质、异源、异流之差异,在不同的“第一关注点”之下生成的知识形态和文化眼光也相应不同,并形成不同的规范系统、意义系统和表述系统。西方叙事学强调文本的内在分析,将叙事文本视为独立的封闭体系,其在叙事层次、视角、时间等方面的研究创新性突出。同时,因其摒弃社会、历史和心理因素,从而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地对人类精神文化现象的研究,难以经受来自社会历史和文化哲学的质疑,也令人对西方叙事学的“世界性”产生怀疑。而中国的叙事传统古老深厚:最早的叙事始于商代卜辞,其简短实用的叙事文字隐藏着多元散漫、隐晦神秘的思维方向;朱熹将中国叙事追溯到《诗经》;刘克庄《后村诗话》将乐府长诗纳入叙事考察的范围;叙事作为重要的历史书写策略的确立,是唐代刘知几的《史通》,书中使用“叙事”共43处并设《叙事》篇;明清以后,人们对于叙事智慧的体认扩展到了小说戏曲。中国叙事与新闻传播的关系,则可追溯到《三国志·魏书》:“司马迁记事,不虚美,不隐恶。刘向、扬雄服其善叙事,有良史之才,谓之实录。”司馬迁的“实录”精神和精准的叙事能力正是新闻非虚构叙事的应有品质和一贯追求。

中国叙事在悠久的历史中形成了独特的文化基因和审美风貌,叙事之法直接或间接地指向潜在的文化哲学和叙事之“道”,对叙事作品的阅读亦成为破解文化密码的过程。“道”是中国传统哲学中最抽象、思辨性最强、含义最丰富的范畴。刘勰的《文心雕龙》将“原道”列为第一,主张文道与天地之道并生、参天地之心而立言成文的整体性思维模式。文化的异质性令人类文明丰富多元,也成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内在动力。基于中国当代叙事深受西方叙事学影响的现实,杨义提出应“返归中国叙事”,要以西方理论为参照,建立中国特色的叙事理论体系。由此,中国故事的当代传播也不能一味迎合西方读者口味,传播话语的创新应在体现“本土化和亲和力”的基础上兼收并蓄。讲述中国故事,亦应返归中国文化原点、返归中国叙事,构建中国故事的“中国式讲述”。“中国式讲述”的精神核心是天人合一、道法自然,要着力发现民族的集体潜意识和思维模式,积极发掘中国叙事的文化密码,以中国文化、中国元素、中国符号讲述精彩故事,贯通古今、融合创新,立足中国故事的叙事学建构,建立具有中国特色又充分现代化的新闻叙事学体系。中国故事的讲述一方面要以开放的姿态和开阔的视野与现代世界进行深度对话,提升中国传播的存在感和价值认同度,更应携带古老的叙事经验和智慧,以中国文化、中国符号、中国元素讲述精彩故事,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层面上建立“中国故事共同体”。

一、意象:“中国式讲述”的文化本能

意象与西方的象征、隐喻有相通之处,却存在着文化本源的差异。中国符号学认为,中国拥有丰富的符号学资源。其中,意象叙事是中国叙事的重要特征,中国叙事学须把意象及其叙事方式视为重要的、基本的命题,因为意象是中国叙事有别于其他民族文学的神采所在,称得上中国诗学的“文化本能”。中国叙事具有诸多有利条件,促成了独具特色的中国式意象。汉字结构以象形指事,在平面展开中留存了许多人类精神史的意义,那些形象可感的词语往往汇聚着历史和神话、自然和人的多种信息,可以触动人们在广阔时空的联想。而中国诗歌特别长于意象抒情,诗歌意象从这种处于文学正宗地位的文体向其他文体渗透,加上源远流长、绵延不绝的中国文字史,又可给一些重复使用的表象层层累积新的意义从而转化为意象,并获得丰富的意义层。自然意象、社会意象、民俗意象、文化意象、神话意象等以极大的兼容性使中国的意象叙事丰富多彩,这些意象具有传统的遗传,可增加作品的本土色彩、文化联想和审美趣味,包含了很多中国符号,体现出中国叙事的文化印记。如获得第十五届中国新闻奖一等奖的人物通讯《百姓心中的丰碑——追记公安局长的楷模任长霞》中的“丰碑”意象,正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大道”“大德”之象征,是中国故事意象叙事的典范文本。

中国意象思维对“意”的追求执着于意义暗示的多重性和多重的解释深度,它并不是意义和表象的简单相加,而是在聚合的过程中融合了诗人的神思、才学、意趣,成为可反复寻味的生命体。因此,与其说其是视觉意象,不如说它是“心的意象”,是叙事文本的灵魂。意象叙事是中国人对叙事学与诗学联姻所做的独特贡献,可以对作品品位、思想深度及艺术境界产生相当内在的影响。它借助表象蕴含独到的意义,具有保存审美意味、强化作品耐读性的功能,成为形象叙述过程中的闪光质点,是中国文化之“趣”。尤其是新闻叙事,需要在意象和非意象的相互间隔和节制中,以光亮点和非光亮点的疏密度,控制叙事作品的审美色调和诗意程度,同时保证新闻本真,体现新闻叙事的写实性、非虚构性和客观性。意象又是“文眼”,可以点醒故事、深化主题、凝聚意义。高明的意象选择,能够以其丰富的内涵引导情节深入新的层面,具有在情节上的贯通能力和意义上的穿透能力,并由此成为联结情节线索的纽带,具有疏通行文脉络、贯穿叙事结构的功能。在情节转换之间设置意象,可以使转换不流于生硬简陋并产生审美意味。《中国青年报》记者杨杰采写的《大江东去》可谓典型的中国故事、中国讲述。作品中贯穿所有故事的“长江”意象不仅点醒了宏大叙事中所有人的故事和命运,也有力疏通了行文脉络。记者深谙意象叙事的能量,长江不仅作为自然意象为作品划定了故事的地理版图,更以文化意象、社会意象、民俗意象的形式有力地拓展了作品的意义,深化了故事的内涵。

意象叙事还有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多有意象重复或意象组合。意象重复是一种渲染和映衬之法,重章叠句包含着意义的增添和递进,有助于形成行文脉络的层次感和节奏感。意象组合更是一种化合、升华,而非原有道理、事物的简单叠加。“完全孤立的符号,不可能表达意义,符号必然形成组合”。在叶燮看来,经过意象组合和深刻诗化的理、事、情融合了诗人的体悟、联想、变异和点化,已经不再是俗世层面或常识意义上的理、事、情。“符号摆脱了具体能指的意向而获得了自由,经过重新的排列组合,形成新的意义”。《在大海中永生——邓小平同志骨灰撒放记》中反复出现的大海及最后浪花汇入大海的意象,《百姓心中的丰碑——追记公安局长的楷模任长霞》中碑、泪水、红衣服等意象的相互叠加等,都体现出中国意象叙事积蓄和保存审美意味的巨大能量。这种保存审美意味的功能,更在于其与历史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咀嚼一个意象如咀嚼文化史且是经过审美点化的文化篇章,这些意象已经沉积为群体潜意识。意象作为中华民族极有光彩和特色的叙事方式和谋略,从历史的深处走出来并接受了时代的考验和询问,在融合外来的现代思潮和叙事经验中丰富了自己的形态,深化和更新了原有之义,创造了新的意象组织形式和意义形态,已经具备民族思维和时代思维的双重优势。中国故事的“中国式讲述”应充分调动中国叙事的“文化本能”,充分展现本土文化和意象叙事的独特魅力。当然,新闻叙事不同于文学叙事,不能一味堆砌意象甚至超越新闻性,而要以新闻事实为本,讲究适度和自然。

二、结构:“中国式讲述”的生命时空

结构在叙事学体系中为名词,但从中国词源而言,结构为动词或曰具有动词性。结构的动词性是中国文化对结构认知的独特性所在,也是中国叙事学的智慧体现和重要命题。结构主义叙事学认为文本可以随意分隔和编配,在一定程度上背离了叙事结构的生命过程。文本结构不是凝止的存在而是动态性的,关注结构的动词性实则是关注结构的生命过程和生命形态。结构的动词性使中国叙事成为一种生命空间的创设,是作者把自己体验到的人间经验、生存哲学和宇宙意识加以表述的过程,是叙事文本的生命时空和作者的诗意栖居之地,以之呼应“天人之道”,乃是中国叙事惯用的叙事谋略,是中国叙事学的秘境所在。

正是由于结构的动词性,叙事文本的诸要素之间形成了内在的驱动力,具有了动态功能、生命整体和动力关系,推动着线索、单元和要素向某种不得不然的方向运转、展开和律动。正如苏轼所言:“吾文如万斛泉涌,不择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当代学者马正平的“生长主义写作观”也契合了这种观点,认为好的作品是“长”出来的,开笔应是一个动力学而非文章学的概念,形成全文的逻辑起点、艺术初感和行文基调。具体而言,叙事结构的生命过程和时空形态,以文气、气势、气韵、生气、节奏、音律、意境等中国传统审美范畴直观地体现出来,结构的收放开合、张弛急缓、虚实有无、疏密点面、动静行止、隐显明暗、刚柔冷热、强弱大小等比例配置和调整变化,形成了叙事时空的审美性、节奏感与和谐性。中国故事的叙事时空,同样是一种生命的投入,优秀的新闻报道应以独特的结构形式营造作品的诗意空间和独特节奏。《百姓心中的丰碑——追记公安局长的楷模任长霞》的三泪成珠、一唱三叹,《老郭脱贫记》的朴素平实、自然铺设,正是新闻故事和新闻人物本身的生命体征,以此贯穿全文、推动故事展开,形成了不同的节奏特征和审美趣味。前者具有“新闻诗”般荡气回肠、反复吟咏的魅力,后者仿佛说书艺人在勾栏瓦舍讲故事、如田野的庄稼一样散发出泥土的气息。新华社的通讯《永恒的瞬间——中葡澳门政权交接仪式纪实》中,记者以瞬间定格永恒,大胆地运用插叙、详叙、略叙等将时间无限拉长,成功地营造出丰富的画面感、节奏感和历史感,令读者的思绪情感自由穿梭于新闻现场和历史场景之间,在不同的時间和空间大幅度跳跃,形成大开大合、恢宏大气、疏密有致的叙事空间,体现出重大事件报道的厚重感和“中国式讲述”的审美特征。

事实上,语义学层面的“叙”与“序”“绪”相通,叙事即“序事”。“序”原义为空间,后逐步演变为时空秩序及线索头绪。因此,叙事结构和文本生命空间的创设,还与时间和时间速度存在着天然内在的关联。杨义认为,叙事与时间是西方叙事学的重要命题,也是解开中西叙事学异同的关键。叙事过程是一个把自然时间人文化的过程,时间依然可以辨认出某些刻度,但刻度在叙事者的设置和操作中已经和广泛的人文现象发生联系并输入各种具有人文意义的密码。中国叙事时间始终以历史叙事为骨干,编年体、纪传体、纲目体等并行不悖,以时间呼应天道的思维方式具有类乎宗教信仰的仪式感和厚重感,在古老的时代已经沉积为中国人的精神原型。这种精神原型的生成,意味着中国的时间标示已经不能看作一个纯粹的数字刻度,它隐喻着某种关于宇宙模式的密码并以中国人浓郁的历史意识储存于民族叙事文本。如报道性体裁中的事件性消息具有很强的时效性、新闻性、动态性,有时可大胆摒弃倒金字塔结构,而以自然时序安排结构形成的“自然叙事时空”会令报道更有现场感,消息的“时间沙漏形”结构又被称为“编年史”结构,正是中国叙事文化中时间与天道高度契合的体现。当然,在这样的现场报道中,如果充分关注叙事速度的变化,故事的“在场性”和“人文性”会更加突出和精彩。叙事时间速度在本质上是人对世界和历史的感觉折射,是一种“主观时间”的展示,包含着更多的叙事者的主观投入和生命自由。叙事速度由叙事时间和叙事疏密而来,疏密是叙事学中的叙事时间和实际时间之比,并由此形成叙事速度并直接影响到叙事节奏和场景情绪。叙事情节的疏密度和时间速度成反比,叙事速度的跳跃,导致叙事形态融合了虚与实、疏与密、天道与人事,生发出丰富的文化内涵和艺术生命,叙事时间由此亦成为一种有内在力量的时间。获得第21届中国新闻奖一等奖的电视消息《一堆木头和一连串车祸》纯粹顺叙、繁简有致、节奏紧张、惊心动魄,精准安排时间、控制叙事速度,具有浓郁的时空色彩和高度的现场还原性。

三、视角:“中国式讲述”的叙事体验

曾庆香认为,视角是作者和文本的心灵结合点,是作者投射到作品中的眼光和角度,也是读者进入叙事世界、打开文本窗扉的钥匙。叙事视角联结着谁在看、看到什么、看者和被看者的态度如何、要给读者何种“召唤视野”等问题。视角在中国叙事中,是一个古老的存在,某一事象,可从异人、异位、异向观之,观之所得往往是事象的不同侧面、不同轨迹、不同状态,因而观者的感觉和思考也有所不同。视角可以展开一种独特的视境,包括新的人生体验、审美趣味和文体形态,蕴藏着生命态度、时空意识和历史哲学。天人之道贯穿于中国叙事,受中国文化心理习惯和说话人技艺的影响,中国叙事产生了独特的角色视角和流动视角,形成视角层面的一与多。同时,由于中国文化哲学的渗透,产生了焦点与盲点、有与无、虚与实的艺术辩证法。这些必然影响到新闻叙事,“中国式讲述”自然应该有“中国眼光”“中国视角”,才能讲出更多更精彩的中国故事。

我国传奇小说在把史传文体细腻化的同时,较多沿袭了历史叙事的全知视角。这为中国故事的视角选择提供了历史的依据,大量的消息、通讯、新闻调查、特写等文体选择自由客观的全知视角,才能更好地承担今日“史官之责”。而由于第一人称视角的广泛运用及其带来的特殊的叙事效果,人们的视角意识包括对限知视角的认识逐渐清醒,新闻报道中常见的“记者看到……”以第一人称视角叙事有力地提升了新闻故事的真实性与可信度,强化了新闻记者的“在场效应”,而《我在故宫修文物》这样的叙事方式显然可以给受众带来更多的亲切感和人情味。新闻报道中的日记、札记、见闻、散记、纪行等均为限知视角。当然,第一人称视角不是限知视角的全部,只是一个重要的部分和侧面。志怪小说常用常态掩盖异态、用假象冒充真情,因此要以限知留下某些暗示性的留白。这种限知的精致化,在《聊斋志异》中有精彩的表现。当暗示变成明言,叙事曲线也延伸到它的终点,形成了一个境界神韵完满的圆。这种限知视角特别适合诸如《今日说法》这样的故事性较强、情节曲折丰富的事件,利用限知视角设置悬念、埋设伏笔,可以大大增强故事的吸引力与可看性。

视角的流动与中华民族的认知心理结构相对应,定点透视即是限知视角,不定点透视即是流动视角,与天人之道的运行轨迹相暗合:大道周行不息,内之沉寂为心理结构周行不息。流动视角以虚实兼备的笔墨,写出意态、意念、意趣,如同写意画。可以说,中国叙事的写意性,与流动视角有着深刻的联系。章回小说的流动视角也带有笔墨的写意性,但它起源于说话人的艺术。宋元时代,市井百戏的说话必须在说唱及表演中与其他杂艺争取听众,与五行八作的听众产生喜怒哀乐的共鸣,说话人须先采取限知视角,潜入角色、揣摩角色口吻、摆出角色身段、装成角色神态,和叙述的人物视角重合,而当角色改变时,视角也随着流动而改变。中国叙事的写意性在表现重大事件的新闻速写中有鲜明的体现,视角快速流动,全景展现新闻场景,现场感极强。获得2017年中国新闻奖一等奖的作品《别了,白家庄矿》,举重若轻、以小见大,以两对父子矿工的感人故事表达中国“去产能”的重大意义,有亮度、有温度、有深度,是讲述中国故事的典范之作,其时空营造、视角流动、焦点变化都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叙事穿插、动感跳跃、收放自如、化繁为简、精短洗练的叙事能力非常出色。《北京赢了——写在北京申奥成功之际》中的视角流动和历史叙事、全知视角交叉进行,“让时光倒流”中时光逆行,沧桑历史与今日辉煌令人不胜感慨,结尾时空圆合、绾结全文:“1908—2008”,从第一个中国人提出申办奥运会,到北京主办奥运会,历史的回声将穿越整整100年。这看似巧合,却蕴含着历史的必然。”百年历史、独特时空、笼罩全文、余味悠长,令人深思回味。

视角是誰在看,聚焦是什么被看。聚焦为实,非聚焦为虚。这一文章之道,渗透于我国各种叙事文体包括新闻报道。焦点是一个文本的精神所在。人们读一部作品,焦点往往经久难忘,如严监生死前的两根手指,通过对焦点的确认,人物的深层心理被挖掘出来,最后的生命力凝结在两根手指上,把生命的完结和两根灯草匪夷所思地放在一架天平上衡量,创造了令人难忘的“吝啬鬼哲学”。与焦点相对的是盲点,盲点是时空维度中认知的某种缺席,其设置使叙事虚实得当、合情合理。有与无,是道家哲学的一对基本范畴。中国古人历来讲究虚实共构和互动互补,重视聚焦和非聚焦、焦点和盲点的组合结构及其产生的审美效应。在虚实关系中,虚的体验尤有意味。在见与不见、隐与显之间,埋伏着想象的可能性,令人在不确定性中进行联想的“召唤结构”,是“有意味的空白”。三顾茅庐中,写孔明却无孔明是对聚焦于“无”的极妙体验,而当刘备见到诸葛亮时,聚焦于无也转换为有,张弛、有无、虚实、起伏在聚焦变化中形成环环相扣的文脉螺旋,使焦点充满张力和运动感,形成互动互补的流动叙事。《金锁记》有10年的“辽阔空白”任人联想,时间闪电下的曹七巧承受了多少磨难和煎熬,已在不言中尽言。“有意味的空白”成为叙事学中的诗,以诗的哲学沟通着人生哲学和时空哲学。事在聚焦之中,诗在聚焦之外,二者虚实共构、表里相应,共同组构成叙事作品的生命。新闻叙事若善用聚焦之法,则虚实、明暗、对比自显。在各种新闻体裁中,新闻特写是颇能体现中国故事之审美妙趣的一种文体,特写讲究聚焦、将细节放大,《一甲子的握手》《地沟里的“黄金搭档”》《“飞天”凌空——跳水姑娘吕伟夺魁记》等作品中的准确聚焦、动静变化、大胆定格等都蕴含了鲜明的中国叙事特色,使叙事充满张力、透视感和故事性,从而成为中国故事“中国讲述”的经典力作。

[本文为2017年河南省社科规划项目“中国故事的‘中国式讲述”(项目编号:2017BXW012)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为中原工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

编校:董方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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