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腐败与经济发展
2019-03-26李菲雅
李菲雅
摘 要: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旗帜鲜明地高压正风反腐,取得举世瞩目的成绩。随着反腐不断深入,反腐效果日益显现,在此背景下,社会上也有少数声音硬把当前经济下行压力增大与反腐败力度加大扯在一起,引起了一些负面的社会反响。因此,从实证角度研究反腐与经济增长的关系,证明,从长远来看,严惩腐败,消除权力寻租,净化市场环境,充分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决定性作用,将有利于我国经济的持续健康发展。
关键词:反腐;经济;发展;检验
中图分类号:D630.9;F124.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291X(2019)02-0193-06
引言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把全面从严治党纳入战略布局,以“抓铁有痕、踏石留印”的决心根治腐败。十八届四中全会以后,反腐败斗争更是力度不减、节奏不变、尺度不松,持续保持遏制腐败高压态势,得到人民群众称赞,党心民心得到极大提振,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正在逐渐形成。党的十九大报告着重阐述了对反腐问题的清醒认识,指出只有以反腐败永远在路上的坚韧和执着,深化标本兼治,保证干部清正、政府清廉、政治清明,才能跳出历史周期率,确保党和国家长治久安。
表1展示了近年来(2012—2016)透明国际(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简称TI)①对中国政府的清廉指数(Corruption Perception Index,腐败感受指数,简称CPI)的评价情况,可以看到,伴随着反腐的制度化和法治化,我国政府的清廉指数正在上升,排名也正在前进。
在推动全面从严治党向纵深发展、持续形成反腐败高压态势的同时,恰好也是我国经济发展处于增长速度换挡期、结构调整阵痛期和前期刺激政策消化期“三期叠加”的新常态阶段。于是,社会上便有少数人硬把反腐败力度加大与当前经济下行压力增加看成是因果关系,将我国经济发展速度从高速向中高速转变,一些地方经济增速下滑的原因归咎于反腐败,提出“反腐使消费需求萎缩、重创经济”、“腐败是经济发展的‘润滑剂”、“反腐导致干部缩手缩脚、明哲保身,为官不为,不愿干事了”等谬论。这些观点的存在,或是对我国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不了解,或是对反腐败面临严峻复杂形势的认识不深刻,抑或是别有用心。对此,本文将通过事实数据剖析反腐力度與经济发展速度的关系,从而证明“反腐并不会影响经济发展反而有利于经济发展持续健康”。①
一、文献评述
学术界关于腐败(反腐败)与经济增长关系的研究主要以国外研究为主,国内研究则起步较晚。总的来说,这一领域的研究较为复杂,研究结论也迥异,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三种观点:“有效腐败论”、“有害腐败论”以及“折衷腐败论”[1,2]。
“有效腐败论”认为,寻租有利于厂商规避成本较高且工作效率低下的行政管制,能够加快社会资源优化配置的效率,从而刺激经济增长,即一定程度的腐败能够有效促进经济发展[3,4]。比较具有代表性的观点包括Lui(1985)的“排队模型”和Beck和Maher(1986)的“拍卖模型”。前者认为,具有较高时间价值的个体通过向官员行贿的方式插队而节约其时间成本,从而提高了社会效率;后者指出,具有较高效率的竞标者通过提供更有竞争力的贿赂金额中标,从而提高了资源配置效率[5,6]。当然,以上两个模型中的一些假设条件后续遭到了较多研究的质疑,认为他们缺乏严格的实证检验,不具备较强的说服力[7,8]。但是,这一观点近年来仍然有着一定的影响力,例如,Barreto(2001)提出腐败与经济增长存在着显著的正相关关系[9]。
“有害腐败论”是本研究领域的主流思想,这一观点可追溯到寻租理论。论文《关于税、垄断和偷窃的福利成本》(Tullock,1967)认为,寻租的有害性表现在垄断企业导致的社会生产低效率以及社会资源的大量浪费[10]。在此基础上,大量研究(Murphy,等,1993;Mauro,1995;Mo,2001,等)[11,12,13]证实了这一观点,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包括:Bekaert等(2005)分析了58个样本国家腐败与经济增长的关系,结果显示,腐败对投资的GDP占比呈现明显的负面冲击,即腐败具有明显的投资挤出效应[14];Blackburn等(2006)在构建包括腐败、逃税和经济增长三要素动态均衡模型的基础上,研究了腐败持续时间和发生频率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得出除了投资,腐败也可能通过贸易渠道制约经济增长[15]。
近年来,一些持“折衷腐败论”的研究开始出现,学者们认为腐败与经济增长两者具有“非单调关系”[16]。Adit(2003)以及Meon & weill(2008)均指出,腐败对于经济管理功能健全国家的经济发展是不利的,但对于经济管理功能不全的国家,腐败则不一定是有害的[17,18]。Rock & Bonnett(2004)具体比较了东亚新兴工业化国家(包括中国大陆)以及其他发展中国家腐败与经济增长的关系,结果表明,新兴工业化国家的腐败与经济增长呈现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但其他发展中国家的腐败与经济增长却存在明显的负相关关系[19]。Reja & Talvitie(2012)曾对此提出过解释,认为东亚国家普遍存在的“关系”可以维护腐败合约的有效性,从而降低了腐败对经济增长的负效应[20]。Dong & Torgler(2010)的研究也证实了腐败对经济发展同时存在促进和阻碍作用,腐败的最终效应取决于具体制度环境下两者角力的结果[21]。
由上述分析可知,国外学术界就腐败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并且该分歧还在继续。实际上,以上文献研究结论迥异的原因可能缘于选择了不一致的代表指标,又或是即使选取了同样指标,但由于各研究对象处于不同的社会、经济、文化以及制度条件,因此,有些研究结论一定程度上缺乏统计学意义。国内关于这一领域的研究并不多见,近年来有一些关于反腐与经济增长关系的研究散见于学术界。譬如,陈刚等(2008)的《腐败与经济增长——实证主义的视角》指出,在政府部门对经济活动广泛干预和管理的条件下,中国的腐败一定程度上改善了经济效率[22],但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入以及政府部门在市场交易的退出,腐败的边际经济成本将逐渐上升。此外,较有代表性的论著还包括韩玉锦(2015)的《反腐对经济影响的实证分析》以及郑辛如(2016)的《反腐与经济增长——来自中国的经验数据》,前者具体分析了反腐对经济发展的间接影响路径,后者则初步证明了反腐与经济增长存在正相关关系[23,24]。
二、数据来源与模型构建
(一)变量说明及数据采集
本文选取人民检察院每年侦察贪污贿赂、渎职立案案件数②(Anti-corruption Efforts,以下简称ACE)作为反腐模型的解释变量[22,24];选取人均国内生产总值(Per Capita GDP)作为反腐模型的被解释变量,指标剔除消费指数(CPI)影响并用PCGDP_C表示。由“索洛-米德”模型可知,资本投入、劳动力和技术进步是经济增长的三大因素,因此选用固定资本形成总额①(Gross Fixed Assets Formation,以下简称GFAF)、15—64岁人口占总人口比重②(Gross Employed Population,以下简称GEP)以及每100万人中研发人员数量③(R&D Staff)(以下简称RD)三个指标作为控制变量。表2为模型采集的实证数据,时间跨度为1996—2012年。
(二)模型构建
为了考察反腐力度ACE对经济的影响,本文建立的计量回归模型为:
从回归结果可以看出,变量和常数项通过显著性水平为1%的统计检验,R2和F值均表示模型拟合度极高,D.W.统计量显示模型不存在自相关。
(三)残差检验
线性回归模型假设误差项同方差、无序列相关并且服从正态分布,违背这些假设模型结果将不可信。表3显示了误差项的正态性、序列相关性、ARCH和White异方差检验值,结果表明,残差符合假设条件,模型结果不能拒绝原假设。
(四)稳定性检验
时间序列数据还需要检验模型参数在数据的不同子区间是否稳定。表4展示了以2004年为假想间断点的Chow分割点和Chow预测检验值,结果表明,2004年前后两段时期模型未发生结构性变化。
三、实证结果与分析
第一,不论是在立案当期、延后一期还是延后二期,根据“索洛-米德”模型设置的三个控制变量:固定资本投资总额(GFAF)、就业人口占总人口比重(GEP)以及每百万人中研发人员的数量(RD)与排除了CPI影响的人均GDP(PCGDP_C)之间的关系均呈正相关,这证明了该模型的可靠性和可信度。值得注意的是,从模型实证结果还可以看出,在这三个控制变量中,研发人员数量与人均GDP之间的正向相关关系最为明显,也就是说,科学技术提高比固定资本投资和劳动力投入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更为显著。
第二,作为反腐力度的代表变量检察院立案案件数(ACE)与排除了CPI影响的人均GDP(PCGDP_C)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从立案当期来看,ACE与PCGDP_C的系数为负值(-0.038 102),这说明,在当期,反腐力度的加强对经济确实造成了一定负面影响;从延后一期看,ACE(1)与PCGDP_C的系数仍然为负值(-0.039 28),可见反腐力度对经济增长的负面影响仍然存在,并伴有一定程度的加重;但是,从延后二期看,ACE(2)与PCGDP_C的系数已经转为正值(0.146 024),并且其绝对值高于当期和延后一期的Coefficient系数绝对值之和,这说明,在反腐力度加强的两期之后,反腐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为正,而且明显已经覆盖了之前两期的负面影响,即是说,从长期来说,反腐刺激了经济增长。
反腐力度加强在当期和延后一期对经济产生负面影响的最直接的原因应该是中央“八项规定”和“六项禁令”直接压缩了政府三公经费的额度,急剧缩减的公款消费使得高端餐饮市场和高端酒店类、旅游类行业急速萎缩;其次,高压防腐态势下,官员们“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的心态导致了高档烟酒类、保健品类以及其他奢侈品销售量减少。另一个直接原因可能是许多官员涉腐于投资类项目,因此,在任官员们难免产生“避险意识”,例如,对基建类项目不主动不积极,主观上减少了固定资本的投资,进而影响了经济。可见,短期内反腐对经济产生的负面影响主要体现在“腐败消费”的减少和“消极投资”的增加上。
反腐斗争具有复杂性、艰巨性和长期性,因此反腐是一项长期行动,是一场持久战。正如实证结果显示,长期来看,反腐不但不会影响经济,反而会刺激经济的发展:反腐可以减少三公消费的挤出效应,杜绝“腐败消费”的“民间买单”,能够营造更加公平的市场竞争环境;反腐可以規范政府官员行为,根绝设租寻租,从而从根本上改变政府的行政方式,真正实现简政放权,减少制度性交易成本,进而提高经济的运行效率;此外,“懒政”、“怠政”属于腐败行为①,从长远来看,各级官员由于“避险意识”产生的这些行为也将在高压反腐下逐渐收敛。
四、结论
本文实证研究的结果支持“有害腐败论”。根据实证结论,我们可以得出:短期来看,反腐力度的加强确实对经济增长有着一定的冲击,但负面冲击在延后一期便达到了其峰值,并在延后二期转为显著的正向冲击,因此,从长期来看,反腐力度加强和经济增长之间存在明显的正相关关系。
当前反腐所面临的一个思想误区,就是有所存在的“反腐影响经济发展”这一谬论。一些人将经济下滑认做是反腐的结果,可曾想过,这一命题恰好犯了“因果倒置”的逻辑错误,所谓的反腐影响经济论发展的论调,其目的无非是想维护少数人的腐败利益和将改革红利释放给既得利益者而已。世界经济发展史告诉我们,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是靠腐败来发展经济的。严重腐败、贫富悬殊、经济发展方式转变慢等等是导致跌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因素,其中政府腐败是最重要的因素。实际上,预防腐败、打击腐败恰恰是在经济下滑压力之下为重振经济搭建的坚固制度基石。
反腐败斗争任重而道远。“反腐影响经济发展”的观点就是姑息腐败、纵容腐败,犹如饮鸩止渴。无论是从国际国内的经验来看,还是从我国当前的实际情况看,反腐败或许会带来阵痛,但着眼长远,从根本上看,坚决惩治腐败不但不会拖累经济发展,反而会通过凝聚正能量、激发全社会的活力和创造力,为经济新常态注入源源不断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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