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血证论》的止血法
2019-03-26徐新宇唐秀琴范丽丽王玉凤
徐新宇 ,唐秀琴 ,牧 慧 ,韩 卉 ,戴 蕾 ,范丽丽 ,刘 磊 ,王玉凤
(1.安徽中医药大学中西医结合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8)
(2.安徽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8)
唐宗海(1851—1908),字容川,四川彭县人,晚清著名医家。其博览方书,深得《内经》、仲景书之旨,在此基础之上,研讨组合方药,“用治血证,十愈七八”,著成《血证论》一书,极大丰富与提高了此前中医血证理论和临床诊治水平。该书列八卷,理法方药丰富,第二卷主述“血上干证治十四条”,其中有关吐血论述颇丰,确立了“止血、消瘀、宁血、补血”四法。认为“存得一分血,便保得一分命”,藉此将“止血”列为第一要法。该书对止血法分析合理,见解独到,特色显著,笔者试浅析如下。
1 病位在胃,治在肝肺
1.1 吐血病位在胃 依据有二:一者,吐血属吐证之一,而吐证多责之胃气冲上;二者,“血之归宿,在于血海,冲为血海,其脉丽于阳明,未有冲气不逆上,而血逆上者”[1],治阳明即治冲,而治胃即为治阳明。因而胃是吐血的病位,吐血发生时,可以急调胃以止血。
1.2 所吐之血源于背脊、两胁 唐氏认为所吐之血,源自于背脊和胁下。血在背脊,失其常道,走入膈间,由膈间入胃。因此吐血发生时,胸背必然疼痛异常;血在两胁,失其常道,则由油膜(即肠系膜、腹膜等)传至小肠,严重之时,便可上逆入胃,因而失血者,又多见腰胁疼痛。
1.3 治疗分肝、肺 因为所吐之血的来源不同,因此治法各异。唐氏认为:“由背上来者,以治肺为主,由胁下来者,以治肝为主。”一者肺为华盖,大体居于胸膈,后延背部,肺靠近血源,因此血入于胃,自然经过肺,或者来源与肺,因此治血当治肺;而肝为统血之脏,位于胁下,因此由两胁入胃之血必然与肝相关,治血又当治肝。
2 “止血”为治吐血第一要法
唐氏认为胃气以下行为顺,一旦逆吐之症发生,是胃气失其下行之令,当“急调其胃,使气顺吐止,则血不至于奔脱”。唐氏此言,为遵从急治标,缓治本的原则。《圣济总录·治法·本标》言:“病有标本,治有缓急。”《古今医鉴》言:“病有标本,急则治标,缓则治本。”[2]均是对缓急与标本的论述。《素问·调经论》[3]云:“人之所有者,血与气耳。 ”况“血为气之母”,因此吐血发生时,应当以“止血”为第一要法,“存得一分血,便保得一分命”。
唐氏另注:所谓止血,是止“尚未溢出,尚可复还之血”,出时急止之,则其犹可复还经脉,仍循常道而为充和之血。而溢入胃中者,便与糟粕无异,可吐,可下。
3 基于气血关系论治
《医学真传·气血》言:“气主煦之,血主濡之。”唐氏认为气血关系密切,血得气则运行,气得血则静谧。气结则血凝,气虚则血脱,气迫则血走,气不止则血亦不止,因此治血当先治气。
3.1 下气以止血
3.1.1 治血当下气 唐氏认为,吐血在于胃气不降且实。血本潜藏,但吐血发生时,呈现“翻天覆地”的反常之象,是因为有实邪的存在。实邪即气实,吐血初发时,邪气最盛,逼迫血液外出,发为吐血。愈吐则愈血虚,而气实不减,因此不去邪气,则正气更虚,吐血更旺,最终血更加虚少,因而止血当下气,使邪气得去。同时,吐血多发时容易导致血积胃中,因而降气之前,有瘀血之象者,当去其瘀血,而后降气止逆。
3.1.2 下气当泻火 治血当去气实,但去气实应该了解其形成原因。唐氏认为:“火热相搏则气实。”火者,心主之,心藏血,血虚则火盛;血属水,肾主之,肾又为气之根,故水虚(血虚)之时,阴阳寒热失调,便有气热。火盛与气热相互影响,因而发为气实。血、水者属阴,热、火者属阳,本可“壮水之主,以制阳光”(《增广补注黄帝内经素问》),即补肾水以平气,或补心血以降火。但吐血为急证,以“止血”为要,因此当以降气为急。故去其实,而降其气,即为泻火,以仲景泻心汤主之。所谓泻心,即泻火,即泻气。
在下气及泻火之法中,唐氏推崇大黄的应用。一者,大黄可“降气以降血”;二者,其“药气最盛,故能克而制之,使气之逆者,不敢不顺”;三者,“能推陈致新,以损阳和阴,非徒下胃中之气”。葛可久之十灰散治上部出血证,其中即含大黄炭。
3.2 补气以止血 有因刀伤等外力作用致出血者,除积极止血外,因其去血太多,必然存在气血虚衰,可见喘促昏聩,神气不续,六部细微虚浮等,严重可发生气脱。因此除压迫止血外,又当补气,以求止血之效。唐氏主用独参汤,使气不脱,而血亦不奔。
3.3 固气温阳以和运阴血 吐血则血虚,血虚则气虚,失其温煦,故常虚寒并见。唐氏认为:“寒证者,阳不摄阴,阴血因而走溢。”其症可见手足清冷,便溏,口唇、面色苍白,脉细微等。寒证亦可见真寒假热者,其本质仍为寒。因此证为虚,故可“壮水之主”,即以甘草干姜汤主之,温阳以和运阴血,使得热退而阴血自守。
血为阴汁,本忌刚烈之药,但阳不摄阴者,亦可根据阳虚之轻重酌情给予姜、附之品。一者为对证治疗;二者如张景岳所言:“善补阴者,必阳中求阴,则阴得阳升而泉源不竭。”(《景岳全书·新方八略引》)
4 基于血之特性论治
唐氏深谙血与寒热之关系,言:“血之为物,热则行,冷则凝,见黑则止,遇寒亦止。”故而将止血之法概况为热以行血,寒、冷以凝血,咸以止血,黑物以止血四类。
4.1 热以行血 吐血为血行,皆谓不可再行,然唐氏认为以热药行血,如姜、艾等,可收以行为止之效。正如明代医家缪希雍所言:“血不行经络者,气逆上壅也。行血则血循经络,不止自止。”[4](《先醒斋医学广笔记·吐血》)
4.2 寒、冷以凝血 《素问·调经论》云:“气血者,寒则涩而不行。”《难经·二十二难》言:“血得寒则凝”[5]。唐氏亦记载,世医有以凉水止血者,有以急流水或井华水(即第一次汲取的井泉水)止血者,或使用黄芩、黄连等寒凉药,均取冷则血凝以止血之意。但需注意,寒凉之品不可过用,以防减缓脉道循经之血流,与“热以行血”之意相悖。
4.3 咸以止血 《素问·至真要大论》曰:“咸味下泄为阴。”《素问·宣明五气》曰:“咸走血。”故可以咸止血。吐血发时,多施以童便、马通(即马粪)、扬尘水等。唐氏另认为,童便一药,可制火邪以滋阴水,取名回龙汤,可用于水虚所致吐血。
4.4 黑物以止血 唐氏言:“黑为水之色,红为火之色。”因此以黑色之品治疗吐血,便可收以水治火之功。有以百草霜(杂草经燃烧后附于锅底或烟囱中所存的烟墨)、京墨止血者,即取血见黑则止之义。临床也多将药物烧炭之后入药,以求止血之功,如血余炭、大蓟炭、小蓟炭等。宋代医家许叔微便以荆芥炒炭治便血,元代医家葛可久则以大黄、二蓟炒炭之后治疗上部出血症。验案不胜枚举,其效自当明了。
5 基于吐血病因论治
原书论述吐血之因,责之肥甘炙煿、外感、瘟疫、大怒、劳倦、淫欲、跌损、用力努挣、暑气九者。笔者基于陈无择“三因学说”,将此九者分置如下。
5.1 外感病因 包括外感、瘟疫及暑气。外感者,唐氏分伤寒与伤风,前者因寒犯血分,外束闭而内逆壅,气不得散而上逆,发为吐血,可先见头痛、恶寒发热、脉浮而紧者,以麻黄人参芍药汤主之;后者因风入血分,风为阳邪,迫血外出,故吐血,有脉浮而数的表现,治当以小柴胡汤,另加荆芥、防风、石膏、知母等以祛风清热。瘟疫者,症状与伤寒相似,因内有伏热攻发,故为吐血,治以升降散加桃仁、牡丹皮、石膏、杏仁等,或以犀角地黄汤主之。暑者,生于夏而多湿热,当以清热利湿为主,用升降清化汤加防己、木通等品。
5.2 内伤病因 包括肥甘炙煿(饮食)、大怒、劳倦及淫欲。因饮食所伤者,如肥甘炙煿等,有口干燥、胸中烦热、二便不利表现,宜选用白虎汤加茵陈、大黄、藕节等。大怒者,肝气横逆于胃,血沸而吐,以丹栀逍遥散加青皮、蒲黄等;若气火太甚,再用当归芦荟丸。劳倦困苦饥饱不匀,或忧思抑郁,致吐血虚烦者,当以归脾汤主之。因色欲过度,阴虚火旺,至夜间不仅出汗,更是阳气入血分,迫血外出,治当地黄汤加蒲黄、藕节、五味子等药。
5.3 不内外病因 包括跌损、用力努挣。因此二者而失血者,类似刀伤,治疗上应该以补气和消瘀并重,治以四物汤加黄芪、人参、续断、桃仁、红花及童便等,补气以续其绝,消瘀以治其伤;若出血量大,当用独参汤以求速效。
6 总 结
唐宗海对吐血的论述较为详尽,体系完备,因机证方,皆有涵盖,提出吐血病位在胃,将“止血”作为治疗吐血的第一要旨。并从气血关系上,提出下气、补气、固气等止血之法;从血的特性上,提倡以热药、寒凉药、咸性药、黑色药治疗出血;并依据引发吐血的病因,包括饮食、情志、劳倦、外感等诸多方面,分别论述病机与方药,形成了对血证的系统性认识,有力地指导了临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