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甘肃岩画看上古时期甘肃的动物分布*

王 圣 庞 颖

（兰州财经大学商务传媒学院，甘肃兰州730020；兰州财经大学艺术学院，甘肃兰州730020）

笔者承担了2014 年度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西部项目《甘肃岩画整理研究》的考察与研究，先后考察了甘肃省境内几乎所有的岩画点，展开拍照、测量数据、记录周围环境工作等，取得了大量有关甘肃岩画的数据。由图1、图2 可以看出，甘肃省岩画在全国岩画中的分布位置。

图1 中国岩画分布示意图（源于网络）

图2 甘肃省岩画分布示意图（庞颖绘制）

陈兆复把中国岩画分为北方、西南、东南三个系统，他认为：“北方系统的岩画主要分布于内蒙古、新疆、宁夏、甘肃、青海，内容以动物为主，风格较写实，技法大都是凿刻。它是中国北方草原地区的狩猎、游牧民族的作品。”①甘肃岩画正好处于北方岩画系统中的核心位置。它东接内蒙古和宁夏岩画，西邻青海岩画，西北与新疆岩画接壤。在狭长的河西走廊地带，连接了北方四个省区，使其岩画地带连接为一体。也因为它是北方草原地区狩猎、游牧民族作品，所以内容以动物为主。因此，考察甘肃岩画中的动物分布，不仅对于北方系统的岩画研究，而且对于北方狩猎、游牧民族的研究都有重要的意义。

一、不同岩画点的动物分布概况

肃北蒙古族自治县位于甘肃省最西北部，河西走廊西端南、北两侧，包括不相连属的南、北两个部分。周边与蒙古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内蒙古自治区和青海省相接壤。肃北境内地形复杂，南山和北山地貌各异。南山地区地处祁连山西段、青藏高原东北边缘，属河西内陆河流域，东南高西北低。依地貌类型，东南部为祁连山西端高山区，平均海拔在3500 米以上；西北靠近敦煌、瓜州一带为沙砾戈壁倾斜高平原区，有三条西北至东南走向平等而高峻的山岭，自北向南为野马山—疏勒山、托来南山、野马南山—疏勒南山、党河南山。北部祁连山西段高山区地势高耸，有高山、深谷和山间盆地。北山地区地处蒙新高原，地势中部高南北低、西南高东北低，平均海拔2000 米左右，大部是低山和残丘地貌。依地形发育特征，可分为马鬃山中低山区、马鬃山南部基岩戈壁高平原区、西南部基岩戈壁高原与山滩地区、北部准平原山滩地区共四个水平区域。

肃北岩画最早发现于1983 年。2006 年以来，先后在境内南、北两区发现多处岩画。肃北岩画主要分布在境内南区祁连山北麓的大黑沟、红柳峡北山、七个驴沟、灰湾子、后灰弯子、旱峡、沿党河的月牙湖、扎子沟、阿尔格力台等处岩画，北区境内马鬃山一带的布都呼鲁斯特、格格乌苏、柳沟、同古图、老道乎都格、深沟、仓库沟等处岩画。肃北岩画出现的动物主要有牦牛、北山羊、盘羊、马、狗、狼、骆驼、鹿、蛇等。②其中北山羊最多。

玉门市南北与肃北蒙古族自治县接壤，东连嘉峪关市，曾先后在其境内的昌马镇鹿子沟、磨石沟岩石发现岩画。其中出现的动物形象主要有骆驼、马、豹、鹿、狼、羊等。

黑山岩画是甘肃境内发现最早的岩画。黑山地处嘉峪关市西北20 公里处，属马鬃山支脉，先后有四道股形沟、石关峡、磨子沟、红柳沟发现岩画多处。1972 年5 月，被牧羊人发现后由文物部门前去勘查。共勘查出岩画31 幅，勘查结果以嘉峪关市文物清理小组的名义发表在《文物》杂志1972 年第12期。其中发现的动物形象主要有马、牛、羊、虎、鹿、骆驼、狗、飞雁、鸟、蛇以及鸡、鱼等。③后经确认统计，出现的动物主要有牦牛、北山羊、盘羊、岩羊、马、狗、狼、虎、豹、骆驼、貘、鹿、蛇、石鸡、飞雁、鹰等共数十种动物形象。其所属种类有哺乳类、爬行类、禽类，既有食草动物，也有食肉动物。动物以牦牛居多。从动物的生存年代和环境来看，“黑山岩画中的动物有更新世出现的动物残存属种，有喜温暖潮湿的动物，也有喜凉喜湿动物，还有喜干旱寒冷的动物，更多的则是能够扩散到更广区域、适应性很强的动物”。④

肃南裕固族自治县是全国唯一的裕固族自治县，地处河西走廊中部、祁连山北麓。境内的榆木山坐落在祁连山北北缘，类似于黄土丘陵地貌，现属大河乡光华、大滩、红湾三个自然村的秋冬牧场，属半湿润山地草原和干旱草原气候区。肃南县岩画就发现于这个区域。肃南岩画最早发现于1985 年，此后陆续在榆木山地区发现岩画数十处，其中出现的动物大致有牦牛、大角鹿、岩羊、盘羊、北山羊、骆驼、虎、豹、狼、鹰、雁、燕、蛇、马、羊等。

山丹县位于河西走廊中段，南以祁连山与青海省为界，北与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右旗接壤，东南过西大河水库与肃南裕固族自治县毗邻。山丹县境内卧牛沟、羊鹿沟两处发现岩画，岩画出现的动物以马、牦牛、北山羊、骆驼、鹿为主。

永昌地处河西走廊东部，祁连山北麓，阿拉善台地南缘，西接山丹，南邻肃南、青海门源县。境内牛娃山位于县城新城子镇赵定庄村西南5 公里处，紧随祁连山北缘。这里山势陡峭，险峻挺拔。境内目前发现岩画地点有牛娃山、北山、杨家大山、大泉几处。岩画中出现的动物有牦牛、北山羊、盘羊、鹿、狗、虎、狼、马、鸟、蛇等。

古浪县隶属威威市，地处甘肃中部，河西走廊东部，东临景泰县，东北接内蒙古自治区的阿拉善左旗。境内地势南高北低，南部接祁连山北麓，属中高山区地带，畜牧业发展繁荣；中部为低山丘陵沟壑平原地貌。境内目前共发现五处岩画：大靖镇花庄村昭子山大沟岩画、裴家营镇塘坊村郎家沟岩画、裴家营镇塘坊村大沟岩画、新堡子乡臭牛沟岩画、新堡子乡楼梯子沟岩画。岩画中出现的动物有北山羊、马、牦牛、鹿、狗、狼、骆驼等。

景泰县地处河西走廊东端，甘、宁、蒙三省区交界处。历史上地处边陲，战争频繁，归属多变。近年来，景泰县境内多处发现岩画。目前主要有姜窝子沟、石鹿沟、彭家峡、梁家湾、黄崖沟等处岩画。其中出现的动物形象主要有北山羊、岩羊、盘羊、牦牛、鹿、马、狼、虎、豹等。

白银市平川区红山峡谷黄河西岸、野麻村两处发现岩画。前者有动物形象，其中有盘羊、马、鹿等动物形象。

靖远吴家川岩画发现较早，是1976 年兰州大学地理系师生考察时所发现。其中动物有盘羊、鹿、马、狗、狼等。

榆中县地属兰州市，境内青城镇糜鹿沟发现有岩画。其中出现的动物主要有岩羊、北山羊、狼、虎、马等形象。

另外，境内岩画还有阿克塞、瓜州、玛曲、天水、成县几处。阿克塞只有一幅骑马射箭图。瓜州也仅一幅，图中有北山羊、骆驼等少量动物形象。玛曲地处甘南藏族自治州，黄河在境内曲折流过。因条件限制，笔者尚未亲自调查。但据文献资料，其柯庆岩画中有牛、羊、鹿形象。⑤天水、成县各一幅，均为抽象符号，未见动物形象。

二、几种主要动物形象的分布特点

按照前述对甘肃省境内各地岩画中所出现的动物形象分布的粗略统计，笔者做了一个统计表（见表1）。从统计表可以看出，甘肃省境内岩画中所出现的动物形象分布有如下特点：

其一，总体来看，靠西北的岩画出现的动物形象比靠东南的要丰富一些。其中嘉峪关、肃北、肃南几个县市的岩画动物形象最为丰富。这固然与岩画点多、统计数据比较完善有关，但也反映出地域上靠北靠西的动物形象丰富的特点。相较之下，平川、靖远岩画中出现的动物形象较少。

其二，岩画中的动物大多为野生动物。除了少部分如马、狗，还有一些牛、羊之外，大部分为野生动物。这在某种程度上表明刻制岩画的民族以狩猎为主的特点。

其三，出现较多的几种动物为鹿、狼、马、北山羊、盘羊、牦牛。几乎绝大多数县市的岩画点都有这几种动物形象，这也显示出甘肃省内岩画题材内容的趋同特点。这一点在很大程度上也符合周边省区岩画的特点。比如新疆、内蒙古岩画中鹿、羊也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动物形象。

其四，虎、豹等现在看来很难想象能在甘肃境内出现的动物，竟然在多地出现。虎在五地出现，豹在四地出现。关于这些动物形象的出现原因可能比较复杂，需要进一步细致的考察，并不一定就能说明岩画刻绘时期此地有虎、豹生存。

其五，总体来看，甘肃省岩画动物形象主要分布于河西走廊一带。这一带的岩画正好与邻省区的岩画带相接。比如景泰与宁夏接壤，其地岩画可以与宁夏贺兰山岩画联系起来考察。张掖境内的山丹、肃南岩画可以看作是内蒙古阴山岩画的延伸。嘉峪关、玉门、肃北岩画又向西北衔接了新疆岩画。河西走廊中部又西接青海，与青海岩画相联系。另外，黄河上游的玛曲岩画，本来应该属于藏族区域，与青海接壤，可与青海岩画联系起来考察研究。

表1 甘肃省境内岩画动物图像分布图

三、动物分布格局的意义

岩画常常被认为是“刻在岩壁上的艺术”。实际上，岩画是早期人类生活的记录。它蕴含的内容十分丰富，艺术一个门类是远远不能穷尽岩画的意义的。而且，从岩画的线条、图像、造型等方面来看，现代艺术家的确可以从中汲取营养。实际上，它的艺术价值更多的是在美术史方面，而不是现实启发上。可是对于考察古代人类的经济、文化、生活以及环境等内容，岩画的确有其独特的意义。甘肃岩画中动物分布的考察与研究即有此意义与价值。

时任国际岩画委员会主席阿纳蒂给陈兆复《中国岩画发现史》的序言中说：“根据世界上流行的看法，岩画集中分布在今天的沙漠和半沙漠，这里被视为人类生存资源贫乏的地区，人口也低于平均的密度。在这个意义上，中国岩画分布的特点也反映了这一个普遍的规律。”⑥这一论断也正好基本符合甘肃省岩画的分布特点。甘肃省岩画主要分布于河西走廊一带，西北一直到肃北与新疆、内蒙古和蒙古国相接，东南直到隶属于兰州的榆中。这一带在历史上常常是游牧民族与中原民族杂处或者边际地带。这些岩画主要是游牧民族当时生活的记录和写照。那么，对于甘肃省岩画中动物分布的考察与研究有何具体的意义和价值呢？

首先，甘肃岩画中动物形象分布的考察与研究正好成为新疆岩画和内蒙古岩画，以至于青海、西藏岩画的连接区域，也填补了这几个区域岩画研究的中间过渡交接地带的空白。比如前面所总结概括，甘肃境内主要是河西走廊的岩画中动物形象出现最多的有鹿和北山羊，据陈兆复考察研究：“在内蒙古和新疆的岩刻中，许多鹿和山羊都描写得很真实。”“除了岩羊，就数鹿的图形最多。”⑦这正好说明从新疆经甘肃的河西走廊，再到内蒙古的岩画中岩羊、北山羊、鹿等形象是最为普遍的动物形象。

其次，通过甘肃岩画动物形象分布的考察与研究，可以进一步探究古代先民的生活习惯、经济文化形态等历史内容。如陈兆复在谈到阴山和贺兰山岩画的大型动物图像时猜测：“但是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岩画中的大型动物图像是与动物崇拜有关。”⑧盖山林联系青铜器上的动物形象，联系岩画产生的时代，认为这些动物形象的出现与当时的社会经济生活联系密切：“不论是动物岩画还是鄂尔多斯青铜器动物形，以草食动物的鹿、肉食动物的虎、凌空飞翔的鸟为最常见。这大概由于这些动物与人生关系最密切有关。飞鸟羽毛的美丽，鹿性的温良，虎性的勇猛，都给人以强烈的感觉，其内积淀着审美的意味，又寓有象征的意义，暗示着匈奴人有雄鹰掠空的本领，鹿那样的敏捷灵巧，虎似的勇敢有力。在当时人看来，谁战胜了灵巧的东西，谁就是灵巧的人，谁战胜了力大的东西，谁就是有力的人。这些刻于山岩，铸于铜牌上的动物形，是作为勇敢有力、灵巧美观的标记而存在的。只是到了匈奴的后期（战国晚期到两汉），畜牧业进入鼎盛时代，动物纹的题材中，马、牛、羊、驼、驴、犬等家畜以及人物形象才显著增多，尤其是用于骑乘的马和赖以生存的羊的形象，才显著增多，在鄂尔多斯动物纹中，这一点是很明显的。可见，阴山动物岩画与鄂尔多斯动物纹，以那种动物作题材，是与社会的经济生活紧密相关的。”⑨这虽然讲的主要是内蒙古岩画中的动物形象，但具有普遍意义。

再次，对岩画中出现动物分布的考察与研究对于确定岩画的时代具有重要意义。目前对岩画的年代确认尚无十分有效的方法。在这种情况下，岩画中出现的动物形象对于确定岩画所处的年代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总之，甘肃岩画中的动物形象分布具有其特点，这与甘肃岩画所处的特殊位置关系密切。对甘肃岩画中动物形象分布的深入研究具有重要的历史文化价值和意义。实际上，本文也仅是初步探讨甘肃岩画中动物形象的分布及其意义。这一主题还需要更为广泛和深入的考察与研究，才能够揭示其蕴含的丰富意义，也才能够体现其价值。相对于周边省区的岩画研究，如新疆岩画、内蒙古岩画研究，甘肃岩画研究才刚刚起步，需要更多学者的参与以及深入探讨。

［注 释］

①陈兆复：《古代岩画》，文物出版社2002 年版，第50 页。

②席琳：《试论甘肃马鬃山区岩画的文化因素》，《考古与文物》，2009 年第4 期。

③嘉峪关文物清理小组：《甘肃地区古代游牧民族的岩画——黑山石刻画像初步调查》，《文物》，1972 年第12期。④杨惠福、张军武：《嘉峪关黑山岩画》，甘肃人民出版社2001 年版，第123 页。

⑤散人：《玛曲柯庆岩画》，《西藏艺术研究》，1996 年第3 期。

⑥⑦⑧陈兆复：《中国岩画发现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年版，第2 页、219～220 页、231 页、226 页。

⑨盖山林：《阴山匈奴岩画动物纹与鄂尔多斯青铜器动物纹的比较》，《内蒙古社会科学》，1982 年第12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