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喜福会》中的第一人称叙事视角
2019-03-22段雪菲
段雪菲
(晋中学院 文学院,山西 太原 030600)
作为美国最受欢迎的华裔作家之一,谭恩美赢得了评论界和读者的广泛好评。谭恩美于1952年出生在美国加利福尼亚的奥克兰市,其父谭约翰在北京受过大学教育,其母谭黛西出生在上海附近长江中的一个小岛。黛西在经历过几次不幸的婚姻之后,于1949年移居美国,生下三个女儿。抗日战争爆发,战乱的流亡生活使她与三个女儿失散。谭恩美的第一部作品《喜福会》,即是对母亲不幸生活的写照。作品描写四位性格、命运各不相同的中国母亲以及在美国出生成长的女儿们的生活经历,并探讨了中西文化差异下的母女关系。谭恩美的青少年时代是在痛苦的文化适应中度过的,她的父母和大多数移民美国的中国父母一样,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他们不但期望自己的儿女能够以一口流利的美国式纯正英语融入西方社会,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保留血液中的中国元素。作品中的母亲们和女儿们希望能够快速融入美国社会,然而当成长的一次次经历使她们发现不论是在美国这片看似熟悉的土地还是在中国这片故土,他们都成为了异类,“我是谁”的疑问不停地在她们心中回响。
《喜福会》以第一人称“我”讲述每个人物的故事,然而“我”在不同的故事中指代着不同的人物,既包括母亲,也包括女儿。热奈特在《叙述话语》中区分了三大类聚焦模式:零聚焦、内聚焦以及外聚焦。[1]“内聚焦”的特点是叙述者让作品中每一个主要人物担当叙述的重任,以第一人称“我”讲述自己的故事。《喜福会》以“内聚焦”的叙述模式,让作品中的人物以自己有限的视角讲述故事,对真正的叙述者隐而不谈。作品以第一人称“我”叙述了母亲与女儿的故事。“我”既是女儿,也是母亲;既是叙述者,也是被叙述者。“我”贯穿全文,指代不同的叙述者。作品中每一个叙述者“我”同时也是故事中的主人公,以自已有限的视角讲述各自的故事。全书分为四部分,以母亲与女儿的口吻讲述第一代移民美国的华裔女性的故事与土生土长在美国的中国女儿的故事。
一、第一人称“我”——女儿的叙事视角
全书分为四个部分:“千里鸿毛一片心”“道道重门”“美国的游戏规则”“西天王母”。在第一部分,第一人称叙述人“我”指代吴精美。故事开篇,母亲已在两个月前离世,吴精美怀念母亲并且开始了这个血浓于水的故事的讲述。但在这一部分中,出现了两个叙述人“我”——女儿吴精美与母亲吴素云。吴精美是这个故 事的叙述者,然而在回顾久远往事的时候,谭恩美并未使用时间状语,而是直接引用母亲当年讲述的口吻,让母亲开口为读者讲述故事,这个起源于山水甲天下的桂林的故事。
全书第二部分为“道道重门”,讲述韦弗莱·龚、丽娜·圣克莱尔、许露丝和吴精美四个女儿与她们母亲之间的故事。这部分均以第一人称“我”讲述每个女儿的故事,但作为叙述者,“我”在这部分中分别指代以上四个女儿。
第三部分为“美国的游戏规则”,依旧以第一人称“我”讲述女儿们的故事。在这部分中,第一人称叙述者“我”出现在每个故事中,以女儿的口吻讲述一个又一个关于母亲的故事。
在第四部分“西天王母”中,最后一个故事即吴精美的故事的叙述人“我”不再是母亲,而是女儿吴精美。作者选择吴精美的视角叙述回到祖国的故事,读者透过吴精美的观察范围感受其内心活动。在这部作品中,多次出现叙述者“我”,“我”指代每个故事的主人公。然而谭恩美选择作品中的人物吴精美以第一人称“我”的口吻作为这部小说的开头,也以吴精美的故事结束整个叙事。在最后一个故事中,吴精美的视角似乎从回忆中脱离出来,以事件发生前后的时间顺序讲述正在发生的故事。吴精美既是故事的讲述者,也是被叙述者,整部作品真正的叙述者是作者本人。
二、第一人称“我”——母亲的叙事视角
谭恩美在《喜福会》中构建了四位形象各异的母亲,她们在这部作品中身份特殊:既是被叙述者,也是叙述者。她们是真正的叙述者回忆往事时故事中的主人公,但母亲们以第一人称“我”担当了往事的叙述者。这部作品中第一人称“我”出现多次,“我”指代每一个女儿,也指代每一位母亲。真正的叙述者让作品中的人物担当故事的叙述人,叙述者自己隐藏到作品背后,由亲身经历者来叙述往事,直接陈述取代间接转述,第一人称“我”的叙述将鲜活的故事呈现在读者眼前。
全书开篇,“如今她已是上了年纪,却依然清晰记得,好多好多年以前,在上海,糊里糊涂出了个大价钱,从菜市小贩手里买回一只所谓的天鹅”。作者为读者埋下悬念:“她”是谁?吴精美的故事是全书第一个故事,故事的第一句“爸要我在喜福会的麻将台上,取代我那两个月前过世的母亲”[2]交代了如下情节:“我”是女儿吴精美,母亲两个月前已过世,喜福会是亲朋好友的聚会。“喜福会”是这部小说的名字,而在这部小说中喜福会更像一个交换故事的聚会。吴精美取代了母亲在麻将台上的座位,因而这部作品是关于母亲这代人的故事,第一人称“我”以精简的语言向读者传达了无限的深意。吴精美的叙述中呈现出母亲吴素云的故事。第一人称“我”再次出现,“我”指代母亲吴素云,讲述了桂林战火纷飞的岁月中的故事。转而叙述者吴精美再次出现,以故事中的人物吴精美的视角向读者呈现了这部小说中其他几位母亲的形象。
《喜福会》的最后一章为“西天王母”,以第一人称“我”讲述了许安梅、龚琳达和映映·圣克莱尔三位母亲的故事。母亲既是被叙述者,也是叙述者。她们以第一人称“我”讲述了各自的故事,不再是叙述者转述母亲们的故事,而是由故事的主角母亲直接讲述自己的故事,直接展示人物的思想、知觉和情感。叙述声音依然存在,只是故事中人物的叙事视角取代了叙述者的叙事视角。
三、叙述自我与经验自我的交互
查特曼认为,故事是被叙述的内容,而话语是表达故事的方式。叙事视角是表达故事的方式之一,因而叙述视角属于话语范畴,而非故事范畴。叙述者常常会借用故事中的人物来讲述故事,而充当叙事视角的人物的眼光具有双重性质:既是故事内容的一部分,也是故事技巧的一部分。在《喜福会》中,叙述自我与经验自我的交互常常出现。有时读者可以通过回顾性语汇分辨过去时与现在时,有时作者隐去回顾性词汇,叙述自我沉浸在往事之中,叙述自我与经验自我融为一体。
在回顾往事的故事里,作者多次使用追忆性视角的词汇,诸如“如今”“曾经”“当时”等等。当此类词汇出现在作品中,读者便知晓接下来的内容是人物的回顾。如在《喜福会》的开篇,“如今她已是上了年纪了,却依然清晰记得,好多好多年以前”,当读者读到“如今”,便下意识地想到往事。
在龚琳娜的故事这一部分中,叙述者在叙述往事时使用了追忆性视角的词汇,读者很容易发现叙述自我与经验自我的交汇。如:“当然,我现在知道,那个长着树皮样脸庞的女人,是村里的媒婆,而另一位女人,就是洪太太,是那个男孩,我将受媒妁之言必得嫁给的那个男孩的母亲。”[2]叙述者在叙述往事时,时不时跳出回忆,以回顾性视角来叙述。“我现在知道”中的“我”是现在时的“我”,是叙述自我,而并非多年前那个必得信守媒妁之约的我。再如,“我对镜擦掉眼泪,意想不到地发现,镜中的自己,竟焕发出一个全新的姿态”,“当下,我对自己许诺:‘我会经常将双亲的期望记在心头,但我永远不会忘自我’”。[2]这里的“我”是经验自我,叙述者从当年经验自我的角度来聚焦,将过去时态的往事以现在时方式展现在读者面前,将历历在目的往事鲜活地呈现给读者。
在全书第一部分中,作者让吴素云担任叙述者,如:“然而待我真的来到贵林,我才发现,我的桂林之梦太小家子气了,我的想象力显得那样贫乏!置身真正的桂林山水之间,那是一种令你身心震撼的感动。”[2]这里的“我”指母亲吴素云,以经验自我的方式用现在时来叙述往事,过去与现在的界限被打破。叙述自我完全沉浸在往事之中,仿佛一切发生在眼前,叙述自我与经验自我融为一体。
在传统的小说叙述中,叙述者往往通过自己的眼光叙述故事。但在20世纪的作品中,作者不再担当叙述者,而往往采用故事中的主人公来叙述故事,叙述声音与叙述眼光不再统一于真正的叙述者。《喜福会》中的四对母女讲述了十六段故事,每一小节聚焦不同的人物,叙述者“我”既是叙述人,也是自己所讲述的故事中的主人公。与此同时,“我”还是别人故事中的角色。由于使用第一人称“我”来叙事,读者无法了解到作品中其它人物的心理过程,因而叙述者“我”有一定的限制性。整部作品的叙述就像一曲优美的交响曲,母亲与女儿以回顾的方式讲述各自不同的故事,每一个“我”奏出一节乐章,真正的叙述者将各个章节的乐章串联起来,呈现给读者的是一部各个声部和谐的交响乐。“在第一人称回顾性叙述中(无论我是主人公还是旁观者),通常有两种眼光在交替作用:一为叙述者‘我’追忆往事的眼光。另一为被追忆的‘我’正在经历事件时的眼光。这两种眼光可体现出‘我’在不同时期对事件的不同看法或对事件的不同认识程度,它们之间的对比常常是成熟与幼稚、了解事情的真像与被蒙在鼓里的对比。”[3]《喜福会》中,叙述自我与经验自我两种叙述眼光交替呈现,作者以不同的交互方式为读者讲述了这个以母女关系来象征中西文化隔阂的故事。
四、结语
在《喜福会》中,谭恩美让故事中的人物担任叙述者,以第一人称的叙事方式展现了四对母女的故事,讲述了第一代移民既希望子女尽快融入美国社会又想保留东方传统的矛盾,以此呈现了中西文化的隔阂。母女两代人身上体现着中西文化的碰撞,也诉说着渴望祖国母亲的家国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