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人X的献身》中的“献身”之解读

方应梅

摘    要： 《嫌疑人X的献身》，是日本社会派推理小说家东野圭吾的巅峰之作。小说题目中的“献身”二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性”和“爱”。但是，整部小说几乎没有出现与性或爱相关的场景。本文认为：石神作为性行为主体而存在的人，作为世间异性爱言行之中的未知数X，他孤独地存在于男女性爱之外。石神的“献身”，既不以交往为条件，又不以结婚为目的，其献身令人费解，但也成就了整个故事。

关键词： 石神    献身    异性爱    普通人

一、《嫌疑人X的献身》的故事梗概

天才数学家石神哲哉，其貌不扬，为人孤僻，不修边幅，未婚，年近50岁，在一所高中任数学老师，一辈子痴迷于各种数学难题的研究。在感到绝望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被隔壁刚搬来的花冈靖子母女的眼神打动重新扬起生活的勇气。后来花冈靖子母女因为忍受不了前夫富樫的纠缠而杀了他，一直默默关注着花冈母女的石神主动提出帮助她们隐藏真相。他缜密布局，不惜杀害流浪的无辜“技师”，使警察始终在案件核心外徘徊。在他洞察到杀人迷局被中学时代的旧友——汤川学识破后主动自首，以彻底洗脱花冈靖子的杀人嫌疑。最终花冈女儿花冈里美的自杀唤起了花冈靖子内心的良知，她坦白了杀害前夫富樫的罪行并为自己的自私向石神忏悔。

二、石神哲哉其人

1.石神的“冷”

“冷”是小说主人公石神留给人的最深刻印象。“冷酷的性格，冷静的处事方式，冷峻的面容”。

石神哲哉是一位罕见的数学天才，对数学和数学研究有着近乎痴迷的狂热追求，并准备一辈子为数学献身。他孤傲难以接近，为人处事单纯执拗，几乎没有朋友。本来与靖子母女无任何交集，直到靖子母女杀害了富樫慎二，这时的石神为能有机会接近花冈婧子激动不已。看到死亡的花冈的前夫时，石神的心理活动居然是：“看着死亡男子的脸，他的表情已凝固僵硬……他年轻时长得不赖。虽然中年发福，仍是女性喜欢的那一型，石神想到靖子喜欢的竟是这种男人，一丝嫉妒顿时如小小的气泡发酵般涨满心头。他甩甩头，心感愤怒。”①（30）面对靖子杀人的事实，石神的内心竟然涌现出了嫉妒和不屑。在帮靖子处理富樫的尸体时，想道：“今后很难有机会和她们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现在我必须用尽所有的智慧和力量，阻止悲剧降临在她们身上。”①（30）为了保持和靖子的接触而藐视法律，不择手段制造了另外一起悲剧。在处理尸体的过程中，靖子由于害怕而发抖，完全无法帮忙，石神一个人完成，他从挂在墙上的自己的西服内袋里取出钱夹，抽出两张万元大钞，把本属于富樫的钞票放进自己的钱夹，然后把从自己西装内袋里拿出的钞票递给了靖子，他剥下了富樫尸体上的外套并把它披在自己的身上，同时叮嘱靖子制造不在场的证明。冷酷的内心和冷静的处理方式令人害怕。

为了帮助花冈隐藏杀人犯罪的事实，石神当天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可怜流浪汉，并在次日早晨向学校请假以做好杀人后的善后工作。不仅如此，为了迷惑警方，他还将流浪汉的面部残忍毁容，毁掉指纹，抛尸荒野。由此窥见，石神是一个冷静且近于冷酷的人。

2.石神的“热”

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石神有着近乎执拗般的狂热。数学是石神最爱的科目，平日就喜欢挑战数学难题，在读书期间，他甚至通宵挑灯夜战只为了破解数学世界难题。可惜的是，时运不济，因为为人性格执拗，不善交际，相貌不讨喜，不被老师和同学认可和喜欢，最后由于家庭原因，不得不放弃了在大学的研究工作，转而到一所私立高中当了一名数学老师。他喜欢研究数学中的盲点并针对此出题，因此他班上的数学考试总有很多学生不及格。另一方面，他狂热地守护着靖子，将靖子当作活下去的支柱，当作圣洁高雅的存在，为了见靖子一面，每天早上都会特意路过靖子工作的便天亭买便当。为了帮助靖子隐藏杀人事實，不惜杀人，为了彻底洗脱靖子的嫌疑，充分发挥数学天才的优势，牵着警察的鼻子在案件外徘徊，将自己装扮成一个跟踪狂，将警方的视线和怀疑不断引到自己身上。在意识到计谋被识破的时候，主动向警方自首，把杀人的罪过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做这一切只是为了保护他认为圣洁高尚的靖子小姐。

3.石神的“怪”

连他的邻居花冈靖子也视他为与世隔绝的怪人。住在隔壁的花冈从来没有看见有朋友来拜访石神。他是一个没有朋友、没有爱人的孤僻可怜之人。每天早上推开便天亭的门，传来靖子的寒暄之语，都会觉得元气满满、神清气爽。连便天亭的老板都认为石神喜欢靖子，可是他却从未开口向靖子表白过。对于一个在酒店做过女招待，离过婚又杀过人的女人，普通人都会敬而远之，唯恐惹祸上身。石神却为了帮助靖子掩饰犯罪事实而不惜杀害另一个无辜的可怜人。作为石神的大学同学，汤川学对石神的评价精辟至极：“石神这个人很单纯。他寻求的解答向来很简单。他绝不会同时追求好几样东西，而他达成目的的手段也很简单。他从不会迟疑，也不会为一点小事轻易动摇。不过这也意味着他不擅长生存之道，不是赢得全部就是满盘皆输，他的人生随时伴随着这种风险。”①（167）在整部作品中，“普通人”这个字眼出现过三次并且都是出自汤川学之口。汤川学认为石神不会做出普通人都做的行为，从一个侧面表明石神是一个怪人。

石神所带的班级数学考试经常大片不及格。学生们向石神寻求通融，一如既往地遭到拒绝。于是有学生嚷道：“我可不在乎数学成绩，老师要应付我们这种笨蛋也挺辛苦的，我们不仅如此……怎么说呢，像成年人那样处理这件事。”①（98）连学生都觉得石神处理问题的方式“太不成人了”。

简单单纯的石神在学校受到学生的嘲笑，在数学研究上又无法取得突破性进展，在社会交际中同样无法取得他人的尊敬与信任，多重压力之下，石神渐渐失去人生航向，在他企图自杀，告别这个世界时，来自新邻居靖子的问候燃起了他的希望之光。石神坚信：“人活着就是为了拯救某人。”被靖子“拯救”的石神默默关注着靖子的一切，在靖子遭受困难时义无反顾地主动担负起“拯救”靖子的重任。

三、石神之“献身”

波多野健（2006年6月号）认为主人公石神虽然已经死了，但由于怀有对花冈靖子小姐的爱慕之情，为了继续活下去而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虽然小说的标题是献身，但是在整部小说中一次都没有出现过献身二字。从献身的字面意义来说，第一和男女性爱有关，第二和信仰热爱有关。也就是说看到献身这个词，我们马上就会联想到性和爱。本文认为小说标题中的“献身”二字是一个巨大的假面。主人公石神的献身无关性和爱，只是为了自己的精心布局而献身，为了心中坚信的那个绝对完美的解答而献身。

1.文本中有关男女情爱或性的相关描写

靖子就职的便天亭的老板娘米泽小代子经常看到来便天亭买便当的石神。一次闲谈中问道：“那个高中老师，今天早上来过了？”当听到靖子说他每天都来时，小代子夫妇对望一眼，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那个高中老师搞不好在暗恋你，每次都确定你在店里才来买便当。”“如果他真对你有意思，迟早会有所表示。”①（5-6）这就是从事饮食行业的米泽夫妇对于男女之爱的认知。普通人之间的爱恋首先从有好感、有意思慢慢发展而来。

当靖子赴工藤邀约前往餐厅吃饭时有这样一节描写。她会答应共进晚餐的最大也是唯一一个理由，就是她想见工藤——如此而已。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对工藤有意思，可能有好感，仅此而已。当靖子答应赴约后她的喜悦之情无法言喻：“她心花怒放，这种喜滋滋的心情已经很接近与情人约会时的感受了，她甚至觉得身体有些发热，尘封已久，渴求被当成女人看待的本能苏醒了。”靖子知道自己对工藤是有好感的，工藤频繁地邀约她，有意无意地谈起自己的家庭情况无非是在暗示想和靖子交往，以结婚为目的交往下去。

聪明的汤川学，刑警草雉，米泽夫妇等世界上的正常普通人对于男女之爱的理解几乎一样，在她们看来，石神去便天亭就是为了见靖子，那里是他们俩唯一有交汇点的地方。在餐厅老板米泽夫妻看来，在靖子当值之日，几乎一天不落地来便天亭买便当的石神是对靖子有意思，喜欢靖子的;从来不在乎自己外貌的石神看到玻璃门上自己的样子，开始羡慕老同学汤川学浓密的头发，在汤川学看来石神恋爱了。世间普通人对于男女之间情事的理解与描述大体相同。

一想到自己的心思被他人看穿，石神不由得全身发热。强烈的自卑感让他觉得自己会被他人嘲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羞愧不已。

一般来说，普通人之间的爱情是沿着好感—交往—恋爱—结婚这样的过程发展的。在案件发生之前，花冈靖子已经有了自己心仪的交往对象——工藤，对石神几乎没什么印象，在她看来石神完全是和自己不相干的他人，甚至不会多看他一眼，更谈不上好感。随着案件的发生，才慢慢有了交流，但只限于每晚的电话交流，交流内容极其简短，都是指导她如何应对警察的盘问，完全不涉及感情。他们从来没有任何意义上的身体接触，甚至连面对面的语言交流都很少，完全偏离世间正常的男女爱恋，他们之间不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感情。

2.石神的献身无关性和爱

数学天才石神一辈子都专注于数学难题的解答并一直坚信绝对完美的答案。他性格孤僻、偏执，几乎没有朋友，遇到问题只能自己解决消化。在工作受挫、研究停滞不前时，他丧失了活下去的动力。新邻居靖子的到来点燃了他活下去的光亮，于是似乎重生了，充满生命希望的石神决定一直默默守护着靖子，守护着这团生命之光。

不幸的是，为了摆脱前夫无休无止地纠缠，保护自己的女儿，靖子母女失手杀死了富樫。石神以异于常人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马上就发现了靖子母女杀害富樫的事实，于是他毫不迟疑地决定立刻帮助靖子母女。文章中这样写道：“我必须保护她们，像我这样的人能和这样美丽的女性保持密切的关系的机会，今后都不可能有。现在我必须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阻止灾难降临在她们身上。”①（30）石神这样做的目的是想时刻守护在自己认为高尚圣洁的靖子身边，时刻保护他们。对他来说杀害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帮助掩盖靖子的杀人事实并不是为了和靖子发生男女关系，而是为了和靖子保持密切联系。石神虽然对靖子有仰慕之情，虽然渴望近距离接触靖子，却从未有和靖子发生男女关系的想法或企图。他的旧友汤川学一眼看穿了他：“石神这个人很单纯。它寻求的解答向来很简单。他绝不会同时追求好几样东西，而他达成目的的手段也很简单。他从不会迟疑，也不会为一点小事轻易动摇。”①（167）他利用人们认知事物时的“盲点”，一次又一次地做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行为。

为了帮助靖子处理富樫的尸体并洗清靖子的杀人嫌疑，他杀害了江户川边上可怜的社会边缘人“流浪技师”，并残忍地毁掉其面部和指纹;为了将警方的注意力引向它处，他又精心策划，给完全不知情的工藤先生写恐吓信：“不准接近花冈靖子，能让她幸福的不是你这种人。”当发现自己对靖子的心意被汤川学洞察之后，石神意识到对靖子的潜在欲望会暴露她，于是将计就计，伪装成爱恋靖子、为爱发狂的跟踪狂，导演一系列行為，千方百计地把杀人嫌疑往自己身上引，不遗余力地帮靖子洗脱杀人嫌疑。在这个过程中，石神其实是矛盾的。内心来讲，他是渴望接近靖子的，因为他觉得只要待在高尚的事物旁边就是幸福的。另一方面，他担心自己对靖子潜在的欲望被他人察觉，靖子是杀人犯的事实会逐步暴露，他所做的一切会前功尽弃。因此，他只有尽力克制，隐藏自己的欲望，远离靖子，尽量切断与靖子不必要的联系，做个游离于男女之爱之外的存在才能实现“献身”之目标。

后来石神去警局自首时，他在最后一封指示信中给靖子留下了这样的话：“工藤邦明先生是一位诚实、可以信赖的人，你和他结合的话，你和美里都会幸福的。请忘了我，你们绝对不要有负罪感，如果你不能获得幸福，那我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①（243）可以得知，自始至终石神帮助靖子掩盖杀人事实，以及揽下所有犯罪行为并非为了世俗男女眼中的性和爱。石神认为靖子母女是崇高圣洁的，只要待在她们身边就会觉得幸福，保护他们是为了报恩。作为游离于世间正常异性爱的尺度之外的未知数X，石神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必须克制对靖子的欲望。比如帮助靖子处理富樫的尸体时，看到花冈喜欢的是那样的男人时，石神的嫉妒心熊熊燃烧着，但他马上摇摇头，为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而感到羞耻。对他来说，对像靖子这样的女性产生性冲动是禁忌。当自己认为高尚圣洁的靖子遇到危险时，唯有“献身”才能帮助她度过危险，同时成就本身存在的价值。

四、结语

嫌疑人X的“献身”之“献身”二字，自始至终无关性，无关爱，充其量只是怪人石神为了自己所谓的“信仰”而做出的极其执拗之举。他自认为的天衣无缝的缜密布局，被出乎预期的自己对靖子潜在的心思渐渐打乱了，露出了破绽，最后只能以自首揽下全部杀人嫌疑完成整个布局。石神的“献身”成就了整个故事，成就了石神作为孤独地游离于世间正常男女性爱之外的“X”而存在的意义。

注释：

①东野圭吾.嫌疑人X的献身[M].刘子倩，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8.

参考文献：

[1]市川浩.精神としての身体[M].東京：講談社，2009.

[2]陈斯怡.《嫌疑人X的献身》 中的石神哲哉的形象解析[D].广州：广东外语外贸大学，2017.

[3]张素素.日本小说《嫌疑人X的献身》之人物心理探析[J].岳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8（4）.

[4]郑湲湲.浅析日本小说中的女性形象——以《嫌疑人X的献身》为中心》[J].淮海工学院学报，2016（6）.

[5]东野圭吾.嫌疑人X的献身[M].刘子倩，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