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联绵词探析
2019-03-18封珊
封 珊
(辽宁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136)
联绵词在上古汉语中便已经产生,学界对它的研究层出不穷。《荀子》是战国末期的著作,对书中使用的联绵词进行分析有助于理解上古汉语词汇特别是单纯复音词的发展,但是各家历来在几个问题上有所争论,因此首先有必要对这些疑问做一梳理,从而帮助界定联绵词的范围,然后对书中的联绵词做简要分析,最后概括其主要特点。
一、关于联绵词的疑问
(一)复音词等于复合词吗?词语从语音角度看可以分为单音词和复音词。单音词是由一个音节构成的词,如“仁”“忠”等,一个音节表示一个语素。复音词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音节构成的词,它可能表示一个语素即单纯词,包括联绵词、音译词和叠音词,也可能表示两个或两个以上语素即合成词,包括派生词和复合词。复音词是针对音节的概念,而复合词是针对构词方式的概念,不能把二者混淆起来,复音词包括复合词,但不是所有的复音词都是复合词。如“温温”(《修身篇》)表示柔和的样子,它有两个音节,是复音词中的叠音词而不是复合词。
(二)同义复合词是联绵词吗?这个问题主要出在联绵词和同义复合词的异同点上。虽然上古汉语的词汇以单音词为主,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复音词的数量不断上升,使用的范围逐渐扩大,构词方式也呈现多样化。一方面,上古汉语的派生词数量较少;另一方面,上古汉语的复合词主要表现为并列式复合词和偏正式复合词,根据语义关系可以把前者分为同义关系复合词、同类关系复合词、反义关系复合词、偏义复词等类型,其中最容易引起误解的是同义关系复合词。同义关系复合词是指构成复合词的两个音节在语义上具有同义关系,虽然是两个音节但表达了一个相同的意义。值得注意的是,联绵词的两个音节表达的是一个语素和一个意义,而同义复合词的两个音节表达的是两个语素和一个意义,不同点在于因为后者两个语素的含义相同,所以是一个意义,这种方式后来也成为了汉语构词法的重要手段。因此要注意区分二者,这样就可以避免把属于同义连用的复合词归入到联绵词里,如“刚强”(《不苟篇》),二字都含有坚固之义。
(三)联绵词看古代音义还是现代音义?联绵词虽然在上古汉语时期就已经产生,但是古人没有一个明确表示联绵词含义的术语,现在使用的“联绵词”也是后人的提法,它的内涵和外延都是后人来界定的,面对上古汉语丰富的联绵词,就不得不从现代向回追溯,不可避免地会带上现代联绵词的影响。《荀子》的成书年代大致在战国末期,它的语言系统属于上古汉语,所以在分析书中的联绵词时,要借助古音和古义,而不是现代汉语的语音和含义,因为有些词语在古代不是联绵词到了现代却发展成联绵词,如“锱铢”(《富国篇》)等。
二、联绵词的定义和范围
“联绵词”又写作“连绵词”,它的定义在学界始终没有一个固定的答案,分歧在于采用广义的概念还是狭义的概念。前文提到对复音词的分类,单纯词中的叠音词是重言的一种,多用于绘景和摹声,是由两个相同的音节重复构成的复音词,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中的“关关”表示鸟鸣声,“蒹葭萋萋,白露未晞”中的“萋萋”表示蒹葭茂盛的样子。而音译词一般借自外族语言,用同音或近音汉字来书写,如“葡萄”“苜蓿”等。从狭义来看,联绵词是指由两个音节构成一个语素的单纯词;从广义来看,它可以包括狭义的联绵词、叠音词,甚至有些分类把音译词、同义复合词也归入进来。
本文在分析《荀子》联绵词时采用狭义的概念,即单纯复音词,或者称为双音节单纯词,无论称呼如何,它的内涵都包括两个部分:一是音节是两个,既不是一个也不是多个;二是语素是一个,不是一个音节代表一个语素,而是两个音节组合在一起表示一个语素和一个意义,这也正是联绵词的精髓所在。定义决定了判断标准,因此判断联绵词的重点在于词义,即构成词的两个音节(或字)与词所要表达的含义是否有关系,不能仅仅通过单个音节(或字)来推测含义,只要二者之间有含义上的关系就不是联绵词。
人名、地名等词里有一些看似属于实际上不应该算入联绵词的词,如“莫邪”(《强国篇》)是宝剑名,“期思”(《非相篇》)是楚邑名,“逢蒙”(《正论篇》)是人名,“共工”(《议兵篇》)是部落名,他们因何得名、何时得名、是何来源都要具体考察,而不应该盲目地算入联绵词的范围。
《荀子》一书引用了不少前期或同期文献中的句子,其中《诗经》引用得最多,如:“诗曰:‘尸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故君子结于一也。”(《劝学篇》)该句直接引用《曹风·尸鸠》一篇。毛云:尸鸠,鴶鞠也。尸鸠是鸟类的名字,是一个联绵词,但是因为它出现在引用的句子中,所以不能算作《荀子》书中自有的联绵词,类似的词语即使是联绵词也应当排除。
三、判断联绵词时避免进入的两个误区
(一)词义方面——两个音节没有各自的独立意义?联绵词的定义里常常出现类似“两个音节不能拆开来解释”之类的话语,王念孙也曾提出“不可分训”的论断,还有的定义给出联绵词“不可分割性”“单纯性”等特征,这些都是强调两个音节合在一起表达一个语素和一个意义,而在实际运用时常会被误解为两个音节没有属于自己的独立意义。举例来说,“须臾”一词中“须”单独出现时有自己的含义,可表达“必须”之义,也可以与其他音节组成词语如“须眉”,但是在“须臾”这个联绵词里它为了表达时间短暂的含义就不可以用“须+臾”的模式来解释含义,这种模式可以写作:A义+B义=C义,A和B可以有独立的意义,也可以没有,只要组成的C义与A义、B义无关就可以。
(二)语音方面——具有双声叠韵关系的词都是联绵词?很多著作在分析联绵词的语音特征时,认为它与双声叠韵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但是过于强调二者之间的联系会引起误解,即具有双声叠韵关系的词都是联绵词。有些联绵词的语音的确与双声叠韵表现出紧密关系,但是有些则具有非双声叠韵关系,二者之间并非一一对应,不能看到一个词具有双声或者叠韵关系,就想当然地把它判断成是联绵词。如“砥砺”(《王制篇》)“驰骋”(《礼论篇》)等,前者具有叠韵关系,后者具有双声关系,但是成词语素义与词义有着直接关系,所以仍不是联绵词。
四、《荀子》联绵词研究现状
专门研究《荀子》联绵词的著作并不多,一般是对《荀子》全书词汇进行总体研究中提及联绵词,如严志君在其《〈荀子〉构词法初探》中归纳了47个联绵词,其中双声联绵词23个,叠韵联绵词21个,非双声叠韵联绵词14个;李素玲在其《〈荀子〉词汇总体特征》中归纳了42个联绵词,其中双声联绵词6个,叠韵联绵词17个,双声叠韵联绵词1个,非双声叠韵联绵词18个;鲁六在其《〈荀子〉词汇研究》中归纳了29个联绵词,其中双声联绵词8个,叠韵联绵词18个,非双声叠韵联绵词3个。各家数量不一,采用的标准也不相同。
《荀子》作为战国末期的著作,上启春秋战国甚至西周,下承西汉东汉,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上古汉语时期联绵词的使用情况,通过前文疑问的讨论和范围的界定,笔者最终确定《荀子》一书中有13个联绵词,下面分别对其进行论述。首先从形、音、义角度做简要分析,音韵地位参考郭锡良的古音系统,原文依据版本主要是王先谦的《荀子集解》;其次考察该词在同时期其他文献中的使用情况,选取的同期文献范围上至西周的《诗经》,下至东汉王充的《论衡》,主要以战国时期的文献为主,不足时再参考春秋、西周及两汉的文献。
五、《荀子》联绵词分析
(一)蒙鸠
“南方有鸟焉,名曰蒙鸠,以羽为巢而编之以发,系之苇苕,风至苕折,卵破子死。”(《劝学篇》)
词义方面,杨倞注:蒙鸠,鹪鹩也。“蒙”当为“蔑”,方言云:“鹪鹩,自关而西谓之桑飞,或谓之蔑雀。”卢文弨认为“蒙”“虫”“蔑”是一声之转。“蒙鸠”是鸟类名称,属于关西方言,是名词。音韵方面,“蒙”属于明母东部,“鸠”属于见母幽部,二字是非双声叠韵关系。字形方面,该词没有其他书写形式,在上古时期其他文献中也没有再次出现,而“鹪鹩”在《庄子》中出现1例:“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
(二)蝘蜓(三)鸱枭
“螭龙为蝘蜓,鸱枭为凤凰。”(《赋篇》)
词义方面,杨倞注:蝘蜓,守宫。守宫俗称壁虎,昆虫名称,是名词。音韵方面,“蝘”属于影母元部,“蜓”属于定母耕部,二字是非双声叠韵关系。字形方面,该词没有其他书写形式,在《论衡》中出现1例:“何足以滑和,视龙犹蝘蜓也。”
词义方面,“鸱枭”即鸱鸮,俗称猫头鹰,鸟类名称,是名词。音韵方面,“鸱”属于昌母脂部,“枭”属于见母宵部,二字是非双声叠韵关系。字形方面,该词没有其他书写形式,在《楚辞》中出现2例:“黄鹄後时而寄处兮,鸱枭群而制之。”“斥逐鸿鹄兮,近习鸱枭,斩伐橘柚兮,列树苦桃。”在《史记》中出现4例:“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子独不见鸱枭之与凤皇翔乎?”“今凤皇麒麟不来,嘉穀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鸱枭数至,而欲封禅,毋乃不可乎?”“嘉林者,兽无虎狼,鸟无鸱枭,草无毒螫,野火不及,斧斤不至,是为嘉林。”在《汉书》中出现2例:“今凤凰、麒麟不至,嘉禾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鸱枭群翔,而欲封禅,无乃不可乎?”(该句应当是《史记》的引用)“今子乃以鸱枭而笑凤凰,执蝘蜓而嘲龟龙,不亦病乎!”
(四)浮蝣
“饮而不食者,蝉也;不饮不食者,浮蝣也。”(《大略篇》)
词义方面,杨倞注:浮蝣,渠略,朝生夕死虫也。该词是名词。音韵方面,“浮”属于并母幽部,“蝣”属于余母幽部,二字是叠韵关系。字形方面,该词在上古时期其他文献中没有再次出现,有另一书写形式“蜉蝣”,该词在《诗经》的《曹风·蜉蝣》中出现3例:“蜉蝣之羽,衣裳楚楚。”“蜉蝣之翼,采采衣服。”“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在《淮南子》中出现3例:“蚕食而不饮,蝉饮而不食,蜉蝣不饮不食,介鳞者夏食而冬蛰。”“蜉蝣不食不饮,三日而死。”“鹤寿千岁,以极其游;蜉蝣朝生而暮死,而尽其乐。”
(五)焦侥
“如是,则近者竞亲,远方致愿,上下一心,三军同力,名声足以暴炙之,威强足以捶笞之,拱揖指挥,而强暴之国莫不趋使,譬之是犹乌获与焦侥搏也。”(《富国篇》)
“譬之是犹以塼涂塞江海也,以焦侥而戴太山也,蹎跌碎折不待顷矣。”(《正论篇》)
词义方面,杨倞注:焦侥,短人,长三尺者。该词是名词。音韵方面,“焦”属于精母宵部,“侥”属于精母宵部,二字是同音关系。字形方面,该词在两汉时期出现4例:“东南方曰大穷,曰众女;南方曰都广,曰反户;西南方曰焦侥,曰炎土。”(《淮南子》)“小人国在大秦南,人才三尺,其耕稼之时,惧鹤所食,大秦卫助之,即焦侥国,其人穴居也。”(《史记》)“是故尧教化及雕题蜀越,抚交趾,身涉流沙,地封独山,西见王母,训及大夏渠叟,北中幽都,及狗国与人身而鸟面,及焦侥。好贤而隐不逮,强于行,而菑于志,率以仁而恕,至此而已矣。”(《新书》)“周时诸侯千七百九十三国,荒服、戎服、要服及四海之外不粒食之民,若穿胸、儋耳、焦侥、跋踵之辈,并合其数,不能三千。”(《论衡》)该词有另一书写形式“僬侥”,在《国语》中出现3例:“仲尼曰:‘僬侥氏长三尺,短之至也。’”“童昏、嚚瘖、僬侥,官师之所不材也。”“僬侥不可使举,侏儒不可使援。”
(六)侏儒
“乱世不然:污漫、突盗以先之,权谋倾覆以示之,俳优、侏儒、妇女之请谒以悖之,使愚诏知,使不肖临贤,生民则致贫隘,使民则綦劳苦。”(《王霸篇》)
“今俳优、侏儒、狎徒詈侮而不斗者,是岂钜知见侮之为不辱哉?”(《正论篇》)
词义方面,杨倞注:侏儒,短人可戏弄者。该词是名词。音韵方面,“侏”属于章母侯部,“儒”属于日母侯部,二字是叠韵关系。字形方面,该词没有其他书写形式,在《礼记》中出现2例:“瘖、聋、跛、躄、断者、侏儒、百工,各以其器食之。”“今夫新乐,进俯退俯,奸声以滥,溺而不止;及优侏儒,獶杂子女,不知父子。”在《韩非子》中出现9例:“优笑侏儒,左右近习。”“其说在侏儒之梦见灶。”“侏儒有见公者曰:‘臣之梦浅矣。’”“其说在秦侏儒之告惠文君也。”“秦侏儒善于荆王,而阴有善荆王左右而内重于惠文君,荆适有谋,侏儒常先闻之以告惠文君。”“昔周成王近优侏儒以逞其意。”“而与优侏儒断事,是以遇贼。”“而俳优侏儒,固人主之所与燕也。”“侏儒善假於梦以见主道矣,然灵公不知侏儒之言也。”“则侏儒之未可见也。”在春秋时期出现2例:“童昏、嚚瘖、僬侥,官师之所不材也。”(《国语》)、“侏儒戚施”(《国语》);在两汉时期出现3例:“和乐倡优侏儒之笑不之”(《战国策》)、“侏儒瞽师”(《淮南子》)、“则徘优侏儒逃隐”(《新书》)。
(七)须臾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劝学篇》)
“故学数有终,若其义则不可须臾舍也。”(《劝学篇》)
词义方面,须臾表示片刻,极短的时间,名词。音韵方面,“须”属于心母侯部,“臾”属于余母侯部,二字是叠韵关系。字形方面,该词没有其他书写形式,在战国时期其他文献中出现13例:“公与客燕。曰:‘寡君有不腆之酒,以请吾子之与寡君须臾焉,使某也以请。’……致命曰:‘寡君使某,有不腆之酒,以请吾子之与寡君须臾焉!’”(《仪礼》)“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礼记》)“聊须臾以时忘兮,心渐渐其烦错。”(《楚辞》)“欲俟时於须臾兮,日阴壹其将暮。”(《楚辞》)“聊假日以须臾兮,何骚骚而自故。”(《楚辞》)“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楚辞》)“引日月以指极兮,少须臾而释思。”(《楚辞》)“今以故秦事敌,而使新民作本,兵虽百宿于外,竟内不失须臾之时,此富强两成之效也。”(《商君书》)“故有明主忠臣产于今世而散领其国者,不可以须臾忘于法。”(《商君书》)“飘风暴雨,日中不须臾。”(《吕氏春秋》)“夫吴国甚富,而财有余,其王年少,智寡才轻,好须臾之名,不思后患。”(《吕氏春秋》)“吾敬鬼尊贤,亲而行之,无须臾离居。”(《庄子》)“虽有寿夭,相去几何?须臾之说也,奚足以为尧、桀之是非!”(《庄子》)“故为人臣者,窥觇其君心也无须臾之休,而人主怠傲处其上,此世所以有劫君弑主也。”(《韩非子》)在西周时期出现1例:“不可须臾离也”(《周易》);在春秋时期出现1例:“须臾刘三寸之木”(《墨子》);在两汉时期出现6例:“而听须臾之说”(《战国策》)、“恐不能须臾”(《战国策》)、“须臾马败闻矣”(《新序》)、“不得须臾平”(《淮南子》)、“而不须臾恬澹矣”(《淮南子》)、“曷得须臾平乎”(《淮南子》)。
(八)琅玕
“虽珠玉满体,文绣充棺,黄金充椁,加之以丹矸,重之以曾青,犀象以为树,琅玕、龙兹、华觐以为实,人犹且莫之抇也。”(《正论篇》)
词义方面,杨倞注:琅玕似珠,昆仑山有琅玕树,珠玉名。该词是名词。音韵方面,“琅”属于来母阳部,“玕”属于见母元部,二字是非双声叠韵关系。字形方面,该词没有其他书写形式,在《尚书》中出现1例:“厥贡惟球、琳、琅玕。”在两汉时期出现3例:“渐台五重,黄金白玉,琅玕龙疏,蓑蓑珠玑,莫落连饰,万民罢极,此二殆也。”(《新序》)“贡璆、琳、琅玕。”(《史记》)“土多金银奇宝,有夜光璧、明月珠、骇鸡犀、火浣布、珊瑚、琥珀、琉璃、琅玕、硃丹、青碧,珍怪之物,率出大秦。”(《史记》)
(九)独鹿
“欲衷对,言不从,恐为子胥身离凶。进谏不听,刭而独鹿弃之江。”(《成相篇》)
词义方面,杨倞注:独鹿,与属镂同,本亦或作“属镂”,吴王夫差赐子胥之剑名。郝懿行曰:黄县蓬莱间人,皆以独鹿为酒器名。蒋礼鸿认为“独鹿”当为“鹿独(落拓)”的倒文。霍生玉在其《〈荀子·成相篇〉“独鹿”新解》中对该词的各种释义进行了一番考察,认为它是一种腹圆如壶状的革囊[1]。根据上下文判断,伍子胥在江边自刎,“独鹿”应当是指盛装伍子胥尸体的器具,是名词。音韵方面,“独”属于定母屋部,“鹿”属于来母屋部,二字是叠韵关系。字形方面,该词没有其他书写形式,在《逸周书》中出现2例:“独鹿邛邛,距虚善走也。”“昔阪泉氏用兵无已,诛战不休,并兼无亲,文无所立,智士寒心,徙居至于独鹿,诸侯畔之,阪泉以亡。”
(十)徘徊
“今夫大鸟兽则失亡其群匹,越月逾时则必反铅过故乡,则必徘徊焉,鸣号焉,踯躅焉,踟蹰焉,然后能去之也。小者是燕爵,犹有啁噍之顷焉,然后能去之。”(《礼论篇》)
该句出自《礼记》:“今是大鸟兽,则失丧其群匹,越月踰时焉,则必反巡过其故乡,翔回焉,鸣号焉,踯躅焉,踟蹰焉,然后乃能去之;小者至于燕雀,犹有啁噍之顷焉,然后乃能去之。”《荀子》对其直接借用,最大的不同是把“翔回”变成了“徘徊”,该句中“踯躅”“踟蹰”“啁噍”虽然也是联绵词,但是因为直接沿用了《礼记》原文,所以还是不算作《荀子》一书的联绵词,在此不做讨论。
词义方面,杨倞注:徘徊,回旋飞翔之貌。该词是动词。音韵方面,“徘”属于并母微部,“徊”属于匣母微部,二字是叠韵关系。字形方面,该词没有其他书写形式,在《楚辞》中出现5例:“音乐博衍无终极兮,焉乃逝以徘徊。”“徐风至而徘徊兮,疾风过之汤汤。”“徐徘徊於山阿兮,飘风来之汹汹。”“旦徘徊於长阪兮,夕仿偟而独宿。”“周徘徊兮汉渚,求水神兮灵女。”在《庄子》中出现1例:“若是若非,执而圆机。独成而意,与道徘徊。无转而行,无成而义,将失而所为。”
(十一)鹿埵(十二)陇种(十三)东笼
“故仁人之兵聚则成卒,散则成列,延则若莫邪之长刃,婴之者断;兑则若莫邪之利锋,当之者溃;圜居而方止,则若盘石然,触之者角摧,案角鹿埵、陇种、东笼而退耳。”(《议兵篇》)
词义方面,杨倞注:其义未详,盖皆摧败披靡之貌。郝懿行曰:鹿埵、陇种、东笼,盖皆摧败披靡之貌,此等皆古方俗之言,不必强解。王继如在其《“龙钟”董理》中详细分析了“龙钟”的词源和发展线路,认为该句中的“陇种”实际就是“龙钟”,“鹿埵”和“东笼”是“龙钟”声转或倒置产生的不同写法[2]。顾珍在其《浅析“龙钟”源流》中指出,该句是“龙钟”最早的一例用法,基本义是形容行为或容貌的狼狈[3]。鲁六在其《读〈荀子〉札记》中认为,“鹿埵”又写作“落拓”,“东笼”是“陇种”的倒置写法,“落拓”和“龙钟”是一个词,把他们看成是一个词后来产生的分化及不同写法[4]。因此,三个词实出自同源,该句中相连使用表达了同一个含义,即强调兵败后潦倒狼狈的样子,是形容词。音韵方面,“鹿”属于来母屋部,“埵”属于端母歌部,二字是非双声叠韵关系;“陇”属于来母东部,“种”属于章母东部,二字是叠韵关系;“东”属于端母东部,“笼”属于来母东部,二字是叠韵关系。字形方面,三个词都没有其他书写形式,“鹿埵”和“东笼”在上古时期其他文献中也没有再次出现,“陇种”在《新序》中出现1例:“圆居而方止,若盘石然,触之者陇种而退耳。”
六、《荀子》联绵词特点总结
(一)联绵词的书写形式不一。有时是字形的局部改变,如“浮蝣”有另一书写形式“蜉蝣”,“焦侥”有另一书写形式“僬侥”,共同点在于构词字形利用了相同偏旁,“蝣”字左边从“虫”,“浮”字便产生了左边从“虫”的“蜉”字,同理“侥”字左边从“人”,“焦”字便产生了左边从“人”的“僬”字,同属一个形旁可以直观地看出词的意义,不同字形之间也可以看出直接联系。有时是顺序的倒置,如“鹿埵”“陇种”“东笼”实为一词,“陇种”倒置为“东笼”,音节的反序不影响词义的表达,这些都表明了联绵词的书写形式并不固定。
(二)联绵词的两个音节有时会表现出音韵关系。根据前文的考察,全书没有双声联绵词,有叠韵联绵词7个:“浮蝣”“侏儒”“须臾”“独鹿”“徘徊”“陇种”“东笼”,双声叠韵联绵词1个:“焦侥”,非双声叠韵联绵词5个:“蒙鸠”“蝘蜓”“鸱枭”“琅玕”“鹿埵”。可见叠韵联绵词占比最大,非双声叠韵联绵词次之,说明联绵词与双声叠韵之间并不是绝对重合的关系。
(三)联绵词的词类分布不均匀。全书共13个联绵词,其中名词9个:“蒙鸠”“蝘蜓”“鸱枭”“浮蝣”“焦侥”“侏儒”“须臾”“琅玕”“独鹿”,动词 1个:“徘徊”,形容词 3个:“鹿埵”“陇种”“东笼”。可见名词数量较多,涉及人、鸟、虫、物等,分布范围较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