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口译员的定位与培养
2019-03-15
(贵州师范大学,贵州 贵阳550025)
一、社区口译的内涵
口译作为翻译的一种形式,其类型不止一种,如果按其发生场合来划分的话,可分为会场口译(conference interpreting)、商务口译(business interpreting)和社区口译(community interpreting)等多个类型[1]。在国内,最高光的,当属会场口译(也称会议口译),商务口译次之,相较之下社区口译得到的关注最少。这与社区口译的发生场合不无关系。需要社区口译的地方,基本是一个国家内部的公共服务部门[2],如医院、警局、法院等,其服务对象也以到公共部门办理业务的普通人为主。相比人们经常看到的,新闻发布会和重要的外交活动中的口译,社区口译自然“低调”了许多,甚至显得“简陋”。但事实上,它是口译行业的重要部分,历史堪称悠久,甚至可追溯至16世纪西班牙对拉美地区进行殖民时期[3]。然而,现代意义上的“社区口译”是二战之后的产物,20世纪70年代,在澳大利亚出现了“community interpreting”这一说法[4]。至今,在澳大利亚等移民、少数民族居民较多的国家和地区,口译员的培养仍主要从社区口译的技能及知识开始;准职业口译员或新晋职业口译员也往往从社区口译做起,进而承接商务口译、会场口译等工作。
换言之,社区口译是一种较基础的口译类型,不过这可不意味着它能被轻松驾驭,也不意味着它的重要性就低于前面提到的其他两个类型。相反,不同于会议口译,社区口译涉及的语种很多,远不止当今国际政治、经济场合中常见的那些语言[5],服务对象也是各色人等,不一而足。在澳大利亚等移民国家,人口组成复杂多样,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文化的碰撞,各个社会群体的意识碰撞。同一件事,不同文化、民族和教育背景的人理解和处理方式千差万别,这时,社区口译就是一种特别重要的手段,用以帮助移民和少数民族居民获取各种社会服务。社区口译员作为语言不通的人们进行沟通的桥梁,想要进行准确的信息传输,就时常需要消除当事双方在文化、教育等方面的差异带来的理解障碍;他们的工作环境也基本上是社区中的随机场合,不像会议口译那样有精心的组织。社区口译员不仅需要流利掌握两种或两种以上的语言、懂得交际的技巧,更要根据所涉及的公共服务的种类,时刻注意文化差异和种族问题,同时还必须遵守自己的职业操守。这就使得社区口译员的角色往往显得模糊。他们是单纯地作为公共服务部门与服务对象之间的一种媒介,除了语言的转换和信息传输外,他们在工作中是否可以或应该有感情的介入、在立场上选择倾向于某一方? 显然,社区口译员的角色定位直接关系到他们职业操守,会极大地影响甚至决定他们在工作中该如何表现、为自己设立怎样的边界。于是,关于社区口译员角色定位的问题就进入了研究者的视野。
二、国外社区口译研究及成果回顾
由于现代意义上的社区口译出现得较晚,针对这一领域的研究也晚于对会场口译的研究。大约在20世纪80年代开始,便进入真正的理论研究阶段[5]。在一些社区口译得到较多关注的国家,如澳大利亚、美国等,社区口译员的角色定位是研究者们密集讨论的问题之一,而且已大致形成了两种对立的观点:一些研究者认为,社区口译员应该完全保持中立,即遵循“中立”(impartial)原则;另一些则认为社区口译员应该在交流中更加主动,协助弥合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之间存在的差异,即遵循“文化参与”(cultural advocate)原则[6]。然而,实际情况远比文本中描述的要复杂,因为真实的交谈总是处在动态的变化中。
翻译,无论是笔译还是口译其首要的原则都是“信”,口译员的译语必须忠实于说话者的原话(若是视译,则须忠实于原文)。从这一点出发,任何对原话进行修饰的行为都会带来风险,有违反“译语必须可靠(reliable)”这一原则的嫌疑,而这是口译员不能犯的错误。所以,在实际工作中,口译员首先应该避免凭主观意愿对当事双方所说的任何一句话进行修饰或更改。口译员最好能够保持中立,撇开个人情绪等因素的影响,澳大利亚等国家的口译培训机构在教导学员时会反复强调此观点或立场。比如,在法律口译中,证人(或嫌疑人)以及法务人员说的一字一句都带有法律效应,后续的法律程序极可能受此影响,所以,口译员的输出必须准确且忠实。三方的话都会被严格记录,如果出现因口译员刻意改变信息而干扰司法公正的情况,就不仅是违背职业操守的问题,甚至涉嫌违法。类似的,在医疗口译中,口译员若自作主张地改变、掩饰或突出某些信息(且不论其自身经验有多丰富),也绝非明智之举。医生希望的是向病人传达明确、可靠的关于病情和治疗的信息,忠实地转述医生的话才是口译员的职责所在。
但很多时候,为了使谈话能够继续下去,口译员似乎又不得不采取某些手段,让当事双方的话语在彼此听来都属于能够接受的范围内。还是以法律口译为例,在美国以及其他许多国家,法庭口译员通常被视为法庭的工作人员,庭辩中是不允许他们给出任何建议或擅自对任何话语进行解释的,法官往往要求他们只进行“字面翻译”,然而每当涉及一些与特定文化相关的概念时,这种只能逐字逐句翻译的规定或要求就显出很大的弊端[7]。所以,一部分学者提出“文化参与”的概念,认为社区口译员应该在工作中更主动地弥合文化差异等因素导致的理解分歧。事与愿违的是,参与的程度是一个难以计量的指标,不同国家、地区和行业大环境中的社区口译研究者和从业者,在此问题上依旧没能达成统一。何况,考虑到不同场合对口译服务会有特别的要求,例如前文所述的法庭口译,从保护口译员的角度出发,中立原则的适用度更广,也得到了更多的支持和提倡,特别是社区口译的从业者。
概括说来,国外的社区口译研究者们对于社区口译员的角色定位进行的研究虽不及会场口译、商务口译等等领域,但也已积累了相当数量,取得了较多成果。现在,在澳大利亚等国的口译行业中,中立原则实际占据主导地位。而诚如Holly Mikkelson所言,随着口译行业的动态发展和口译实践、口译研究的不断增加,以及口译员对自身的认识和客户对口译员的认识不断更新,有关的行业标准必然需要与时俱进。对于社区口译员在多语言交际中的扮演什么角色这一问题,最明确的答案还是要由他们自己给出[7]。
三、国内社区口译的现状分析
相比在欧美等地受到的重视,社区口译在我国国内得到的关注并不算多。在我国,并没有美国、澳大利亚等国那样较成熟的社区口译,遇到需要社区口译的时候,承担此工作的往往是志愿者,也可能是当事人的朋友或家属。而且,人们时常认为社区口译不需要专门的训练,社区口译员的技能培训缺乏针对性和专业性,其职业地位也得不到承认,理论研究的滞后则更为严重[2]。在市场、行业都还未发展到一定程度的现实下,有关社区口译和社区口译员的研究当然不可能成为热点、热门。
除了在公共部门参加服务的志愿者,在我国,工作内容与社区口译最接近的,或许就是商务往来、文化交流中常见的陪同口译,但严格说来,这类陪同口译很难算作真正的社区口译。陪同口译员在进行翻译工作时,首要目标是让自己陪同的对象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或结果。换而言之,其服务对象只有一个,或者说其提供的服务是单向的。这与社区口译员既要服务于公共服务提供方,又要服务于公共服务需求方的工作性质有着本质区别,哪怕二者的工作环境都可以是在社区中。
如此现象的成因并不是单一的,除了人们对社区口译的认识不足或误解,我国社会的许多实际情况也在不同程度上影响了社区口译的发展。比如,我国并不是美国、澳大利亚那样传统意义上的移民国家,很长一段时间里,社区中没有多少外来移民或外国籍居民,涉及多语种交际的情况很少。而且,国内英语教育的规模目前仍在扩大,总体质量也有所提升,虽然民众的英语水平依旧参差不齐,且东西部差距明显,但至少在发达省市,找一名能用英语与外国人进行基础交流的志愿者,其难度和成本也远比聘请职业的口译员要低。而英语的全球性优势也使得我们在面对大多数外国人时,用英语还能勉强应付。
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认为我国不需要社区口译,也不能认为我国现有的社区口译人员和能力就已经能满足公共服务方面的需求。随着我国经济社会的不断开放和发展,越来越多的外国人会来华居住(长期或短期),语言障碍已经成为旅居我国的外国人最大的困扰,社区口译的需求正日益扩大[5]。在北京、上海等外国人聚居的地区,医院、法庭、出入境管理机构等公共部门需要频繁地与外国人打交道,外国人融入本地社区,既为社区口译提供了发展的空间,也对我国的社区口译提出了挑战。比较尴尬的现实是:我国公共机构提供的社区口译整体很难令人满意,不同的公共机构——出入境管理机构、学校、医院、警局、银行、邮局等提供的口译服务质量也存在较大差距[4]。所以,增加对国内社区口译的关注和支持,提升我国公共部门的口译服务质量,是一件势在必行的事情。
四、我国社区口译状况的改善建议与社区口译员的培养
我国国内的社区口译目前从行业到学术研究虽然尚未得到足够的重视,但如前文所述,随着对外交流的增多,该行业还是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刺激和发展,并吸引一些学者将注意投向了这个领域,提出了自己的思考和建议。有人建议通过推进立法、设立专门的职业资格认证/考试机制、借助高校和外语培训机构等进行专门的社区口译员培训等方法来促进该行业的发展[4],也有人认为应该进一步发挥已有的行业协会在职业规范方面的作用来改善目前的状况[2]。由于观察角度不同,这些解决办法自然各有侧重。但归根结底:必须要有一批合格的社区口译员,才能使这一行业真正成熟起来。无论在东部还是中西部,社区口译员的培养都是最基础的一环。
依靠现有的译员队伍,并不能满足现实的需求。即便从节约成本、合理利用资源等角度考虑,采用志愿者来承担一部分社区口译工作,也须对他们进行专业化的培训。除口译技能外,口译员培训中另一个不可或缺的要素是帮助他们理解社区口译员的角色定位,培养起“中立者”意识。这一方面是出于实际工作的需要,另一方面则是口译职业化的必然要求。只有拥有了足够数量的合格职业口译员,才可能建立行之有效的职业标准。
高校是培养各种类型口译员的主要力量之一,社区口译员亦不例外。通过合理设置课程,可以有效实现基础技能的传授、强化以及核心意识的养成。国内高校在此方面可参照目前社区口译教学实施较好的国外大学。以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的口译硕士课程为例,其中设有专门的社区口译课程,课程主体内容包含医学口译和法律口译。识记、理解医学词汇以及法律术语,是所有学员必须夯实的基础;练习科目除了对话口译,还有视译和间续传译,练习材料则从对话录音、网络视频、科普文稿到社区演讲一应俱全,基本涵盖了社区口译员主要类型的工作任务。除了课堂教学之外,教员会鼓励学员到社区场合(包括医院、中小学等)去观察职业译员的工作环境和工作方式,并撰写相应的分析报告。而因为法律口译的诸多特殊要求以及澳大利亚的实际情况,该专业还有单列的法律口译课程,修读该课程的学员可以接受进一步的强化训练。整个教学过程中,还有一点值得国内高校借鉴:即贯穿整个课程,教员会反复强调中立原则并引导学员们树立“中立者”意识。相较之下,国内高校尤其西部高校的口译专业课程,并未对此给予足够的重视。
必须指出,我国的社区口译绝不应仅局限在汉语和英语(或外语)之间,我国境内大量少数民族语言也当在考虑之内。在澳大利亚、美国等移民国家,口译服务早已不限于通用语,少数族裔语言多有涵盖,且范围依旧在扩大,诚然,整体的口译质量也有待提高。尽管在多数城镇,少数民族与汉族居民交流时往往可使用汉语,并不存在太大的语言障碍,然而在许多边疆省市,如贵州,仍有相当数量的少数民族聚居在主要城镇之外,汉语教育在这些区域并未完全普及,这在一定程度上为社区口译的发展提供了空间。而且有一个因素也不容忽视,即语言多样性的保护,培养一批本土的、精通通用语与少数民族语言的口译人才,实质上是我国语言人才培养的组成部分,可以有力支撑国家的语言发展策略。
结 语
社区口译至今仍处在一个较年轻的阶段,即便在最早出现社区口译的国家,如澳大利亚,该行业也存在许多尚未完善之处,针对该领域的研究同样具有广阔的拓展空间。社区口译员的角色定位是职业译员和研究者无法回避的一个关键问题,伴随该行业的发展,对这一问题的解答将不断更新和完善,而这反过来又将影响社区口译员职业准则的确立,后者则会直接作用于口译实践。在我国,社区口译出现较多数移民国家要晚。目前社区口译服务的整体质量尚难令人满意,明确、可靠的行业标准也有待订立。我国对社区口译的需求是巨大的,这为该行业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机遇。而要发展社区口译,就必须重视译员的培养,打造一支高水平、职业化的译员队伍。从培训阶段开始,就应帮助准译员们了解将来职业的性质和工作中应遵守的准则,利用国内规模不断扩大、整体水平也不断提高的外语教育,培养出能满足市场需求的社区口译员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