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海捕捞业船东投资的“锦标赛效应”
——基于江苏与浙江渔村实地访谈的分析
2019-03-14赵慧茹
周 剑,赵慧茹
(上海海洋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上海 201306)
中国近海捕捞业的产能过大,导致近海渔业资源日趋枯竭。早在1987年,政府部门就出台了控制渔船数量、控制主机功率的“双控”政策,随后不断强化渔业资源保护政策,推进伏季休渔、打击“三无”船只、鼓励减船转业等,但是30年过去了,“双控”政策并未取得理想的预期效果。根据渔村和渔业的现实情况,进一步完善近海捕捞业的管理制度,促进渔业资源的保护和近海捕捞业的健康持续发展,仍然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重要课题。
一、近海捕捞业产能过剩相关文献综述
有助于解释近海捕捞业产能过剩的文献主要分为两类:
一是产权理论。传统的“公地悲剧”等产权理论从渔业资源特征的角度解释了过度捕捞的存在[1],这一理论仍然基于捕捞者可以获利的经济前提,难以解释船东业绩不佳的情况下,捕捞渔船数量与主机功率不仅不下降,反而大幅度增加的现象。限制捕捞能力和降低捕捞努力程度是全球捕捞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行动[2],但是捕捞能力和捕捞努力的衡量有多种方法,包括捕捞渔船数量[3]、工具数量[4-5]、渔船吨位和长度[3][6]、捕捞时长[7]以及动力[8-9]等。因此,各国限制捕捞能力和捕捞努力程度的政策都围绕着渔船数量、捕捞工具、捕捞作业时间等来制定,比如禁止捕捞期限、渔船功率和数量管制、捕捞工具标准管理等。这些政策也取得了很大的成效,但是过度捕捞现象依然严峻。
1978—2016年,我国近海渔场荒漠化趋势明显,处于超负荷状态,近海捕捞量大于可捕量约59%[10],学者通常认为,捕捞渔业生产中严重的外部不经济性导致渔业资源的利用成本太低,必然引起近海捕捞的过度投资和资源的过度利用,最后必然导致渔业劳动力和捕捞能力双过剩问题,单靠政府鼓励渔民减船转产,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必须着眼于制度建设,税费制度可能成为解决近海过度捕捞的有效经济手段[11]。渔民从事渔业生产的目的是追求经济利益最大化,其转产转业行为是在成本与收益比较下理性决策的结果。如果从事其他行业比捕捞业盈利更多,渔民就会选择从捕捞业退出,转入高盈利行业[12]。
二是解释产能过剩的“潮涌”现象。近几年,我国经济进入新常态,产能过剩问题受到极大关注。中国形成产能过剩的原因国内学术界主要有两种看法:一是市场因素。由于信息不完全,企业对经济前景盲目乐观,导致投资的“潮涌现象”,经济形势逆转,就出现产能过剩[13]。如果行业退出壁垒过高,形势不好时企业无法退出,也会导致产能过剩[14]。企业也可能会根据预期为未来的需求增加而提前窖藏一部分产能,预期的需求增加没有出现,就会产生产能过剩[15]。二是政府和银行因素。政府对经济的干预行为也可能导致产能过剩,比如补贴政策、产业支持政策等[16-17]。银行信贷的过度支持也是形成产能过剩的一个重要原因[18]。
上述这些理论分析也有一部分可以解释捕捞业的船东过度投资现象,但还未能涵盖实地调研中发现的所有船东投资行为。
笔者所在的调研组选择江苏省和浙江省沿海地区具有代表性的四个渔村进行访谈,基于实地访谈的详细资料,我们发现渔船数量和主机功率这两个反映渔业捕捞能力的重要指标近些年提升十分迅猛,与此同时,存在相当一部分渔船绩效并不突出,许多船东处于保本甚至亏损的状况,其他学者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整体而言,我国近海捕捞业大体呈盈亏平衡状态,要素投入尤其是捕捞渔户基本能获得正常经济回报。但这是在政府提供了大量船用柴油价格补贴的情况下才得以维持,因而大体可将渔用油价补贴数额视为近海捕捞业的亏损额[19]。
没有明显利润的存在,却有船东不断进行新的和更大的投资,从而造成“双控”政策的失效,这种现象在浙江省和江苏省的代表性渔村都很明显。产权理论和“潮涌”分析都不足以充分解释无盈利情况下的船东投资行为,因此,有必要探究这一现象的发生机制,拓展共有资源分析的理论视野;进一步完善“双控”等管理措施。
二、近海过度捕捞顽疾难治——江苏省与浙江省渔村深度访谈案例
为了深入了解近海捕捞业过度捕捞的运行机制,本调研组在2014年8月对江苏省沿海某渔村进行了入户访谈,获得了52艘渔船的结构化访谈记录,内容涉及渔船购买、捕捞作业、船员雇佣、鱼货销售、政府政策等各个方面。2019年7月,又在浙江省沿海三个渔村开展了渔民深度访谈,获得了17艘渔船的访谈记录和三个渔村村干部的访谈记录。深度访谈涉及的内容更加全面,几乎覆盖了渔船运营和渔民生活的各个层面。
(一)近海捕捞业的生产经营特征
尽管各地渔船的大小和作业方式有差异,但近海捕捞的生产经营特征是一致的。江苏省某村都是流刺网渔船,功率一般在100千瓦至300千瓦之间,每年出海作业时间是8月至1月、5月至6月,每次出海时间大都在30天左右,偶尔会长达60天,如果遇到台风等情况,就得立即返回。一艘200千瓦的渔船上,一般会有10~13名船员。渔船捕获后,会有“收鲜船”前往收购鱼货,不需要捕捞船靠岸销售。因此,捕捞船可以在渔场持续作业。浙江省三个渔村的渔船有流刺网、拖网、笼壶等多种作业方式,笼壶作业船只可以在8月出海,拖网渔船必须到9月中旬后才能出海。与江苏省不同的是,浙江省三个渔村的渔船出海时间一般是10天左右,渔获物是自己销售,一般不需要收鲜船中转。浙江省三个渔村的渔船主机功率中位数是250~260千瓦,比江苏省某村的渔船功率要大一些。一年中出海作业时间一般是4~5个月。
(二)渔船数量不减、规模增大
船老大只要购置了船只,一般都不会再退出,即便年过六十也坚持运营。在两省的实地调查中,只有一例船东卖船后不再购新船,船老大也没有离开渔业,而是继续在其他人的船只上做船员。69艘渔船中,年份最早的建造于1995年,2000年之前建造的渔船数量较少,大多数渔船建造或购买的年份都在2010年以后。
访谈资料显示,只要有一个收益非常好的年份,就会激发很多人进入这个行业,出现很多新造船,导致后续年份竞争更为激烈。2013—2016年这段时间,渔业收入较好,加上政府的柴油补贴,船东获利颇丰,渔船数量也迅速增多,且主机功率越来越大。2019年新建的一艘渔船主机功率高达1 100千瓦。500千瓦以上的船只也为数不少。2014年,75千瓦以下的船只还有一些,到了2019年,这类小船已经基本绝迹。浙江渔村的船东反映,2018年政府出资回收了二十几艘老旧船只,剩下的船只规模都不小,并且很多船东还会将主机功率改大,正式登记在册的主机功率往往会小于实际的主机功率。除了私自改造之外,船东拆解小船或将小船出售,然后建造大船,在江苏省和浙江省渔村都是很普遍的事情,许多船东仍然使用以前的旧证书,这就出现了“证小船大”的现象。因此,沿海渔船的实际捕捞能力远远超出官方的书面统计。
(三)投资型船东逐步出现
由于新造渔船越来越大,造船成本也日益增加。渔船建造费用高昂,大部分渔船的建造成本在200万元至300万元之间,由于政府的控制,渔船的合法运营证书是有限的,每一艘渔船的一整套证书可以在市场上交易,交易按功率大小定价,市场价约7 000~9 000元/千瓦。浙江渔村大多数渔船登记功率为250~260千瓦,一套证书的价格约为200万元。因此,大多数船东必须筹集400~500万元,才可以购置一艘具备合法手续的渔船。2018年,政府回购浙江省渔村渔船时,证书价格也是按照7 000元/千瓦给付的。
渔船购置之后,出海作业时,还要筹集柴油费、网具等辅助材料费、船员人工费等。出海一个月的费用约为:柴油费10~15万元、人工费10万元、网具等辅助材料费4~6万元。平均每一天的费用在2万元上下。
渔船的购置、维修保养和出海作业需要巨额资金支持,江苏和浙江两地的船东都有大量的债务,资金借贷渠道通常有银行信贷和民间借贷两个渠道。部分资金雄厚的人同时拥有两条船,一条船自己担任船老大,另一条船所有人员都是雇佣的。同时也发现少数船东自己不出海,雇请其他人管理船只。这些自己不担任船老大、不再出海的船东,已经是一个纯粹的投资型船东了。
随着捕捞技术的发展和渔船规模的扩大,捕捞行业的资金需求明显增加。船老大和船东有向企业家和投资者演变的迹象,这必然会导致渔业产业组织和竞争形态的变化。
(四)用工成本易升难降
在2014年和2019年两次实地访谈中,都发现船东的用工成本较高,并且一旦工资上涨,就很难降下来。江苏省某渔村以流刺网渔船为主,每艘渔船需要10~12人,2014年,普通员工每月8 000~10 000元左右,需要预付,轮机长这样的技术岗位每月15 000元左右,为了保证用工高峰期能正常出海作业,船东通常会给4~5人以年薪制,即使不出海,每月也会支付约5 000元的薪水。2019年,浙江沿海三个渔村的拖网渔船一般需要8个人左右,笼壶渔船需要13~15人左右。普通船员每月8 000~10 000元,但技术岗位船员工资比2014年有明显上升,轮机长、大副兼网师需要每月15 000~20 000元,并且还有上涨的趋势。
船东业绩好的时候,船员的工资会上涨,效益不好时,船员的工资也不会下降。江苏某渔村的工资是预付的,浙江渔村的工资是每月一结,基本不会拖欠。船东对这一现象的说法是:竞争激烈,船员不好找。本地和外地的船员一般都在中介机构找工作,中介收取200~300元费用,船员每年流动性很大,并不会长期固定在一艘渔船上工作。
船员工资是渔船日常运营的主要费用,在捕捞效益不好的年份,用工成本居高不下给船东运营带来很大的压力。
(五)船东无盈利也不退出
实地访谈中,发现一个用产权理论和“潮涌”分析不能解释的现象:行业不景气的时候,没有盈利的船东仍然会坚持下去,极少有退出捕捞行业的,并且还有新的投资者进入。2014—2016年,是东部沿海捕捞业绩效较好的几年,这几年也恰逢政府发放了比较高的柴油补贴,因此,船东利润丰厚,船员工资也迅速上涨。2014年8月份在江苏渔村进行实地访谈得知,当时的捕捞业已经连续数年业绩不佳,大多数船东是没有盈利的,如果算上200~300万船舶投资额度的机会成本,实际上很多船东是亏损的。2019年在浙江渔村调查时,捕捞业的好年景已经过去,船东效益较差,并且这两年柴油补贴数额急剧下降,2020年很可能会取消柴油补贴,因此,船东面临较大的经济压力。
即便面临亏损的现实和不容乐观的预期,也未发现任何一个船东表露卖船退出的意愿,多数船东反而表达了渔船数量越来越多的担忧。一位16岁就出海,现年57岁的船老大S说:“像我这样260千瓦的一艘船,维修保养一年要15~20万元,人工费又贵,柴油费、网具费等,粗略算一下,一年至少需要150万元渔获才能保本,现在新船越来越多,打鱼越来越困难,可能半个月、一个月都看不到多少鱼。不干这行也不行啊,别的不会干,就算想要卖掉船,也不容易,价格跌了不少,而且卖掉船也不知道干什么去啊。”多个渔民及当地村支书和村民也印证了当前渔业不如前几年那么景气的事实,劳动力专用性导致的退出障碍也确实存在,但也不是不能退出,部分老船东还是会卖掉船只的。
三、船东的无盈利投资行为:锦标赛模式
在2014年和2019年两次实地访谈调查中,都发现船东存在着“无盈利投资行为”。船东一旦购置船只,极少退出市场,即使亏损也会坚持。在盈利时期购置的船只增多,在不景气的年份,也不乏新造船只。船东的这种投资行为与其他行业不同,必须基于近海捕捞业的行业特征来解释。
(一)产权理论不能充分解释船东投资行为
对过度捕捞的分析,现有文献都是从渔业资源的共有性质出发,用公地悲剧来加以解释。因为渔业资源的共有性质,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动机会导致过多的船东进入捕捞行业,从而形成过度捕捞的局面,造成渔业资源枯竭现象。实地访谈验证了这一点,船东L接受访谈时,说道:“现在鱼越来越少了,以前一网下去(捕获量)等于现在十网,有时候很多天都捞不到什么鱼。船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这行不好干了。”
“过度捕捞”的含义一般是针对渔业资源而言的,并不是以渔船自身的经营绩效为出发点。就理论逻辑而言,渔业资源枯竭最终会导致渔船绩效下降,亏损的船东会退出市场。可是,实地访谈发现了新的现象:大量船东没有盈利,甚至处于亏损状态,与此同时,渔船投资有增无减。
船东L今年58岁了,18岁就从事海洋捕捞,他说:“最近几年捕捞很难赚钱了,人工也贵。有时候在海里捞不到鱼,就会一直呆上一个月,去抓一些海番薯,否则亏得太厉害。”即便是不盈利或亏损,他认识的船东也基本没有退出这个行业的。
“公地悲剧”的产权理论可以解释资源利用不当,可以解释过度捕捞导致渔业资源的减少,却不能解释不盈利条件下船东仍然坚持不退出的投资行为,解释这个现象需要新的理论。
(二)“中国式产能过剩”不能充分解释船东投资行为
近几年对“产能过剩”的分析主要集中于工业,工业中的产能过剩主要基于以下几个原因:对市场前景过度看好、政府补贴等支持政策、退出障碍较高、金融支持等。近海捕捞渔船的捕捞能力无疑也存在“过剩”,并且持续时间远远长于大多数“产能过剩”的工业。
收益好的年景,也会引发渔船投资的“潮涌现象”,但是与其他产业不同的是,捕捞业并不会出现明显的破产退出现象。接受访谈的浙江渔村村支书W告诉我们:“2016年以前那几年,捕捞很赚钱,很多人都要造船,有点钱的都来造船了,以前做农民的都上船了。现在虽然不赚钱了,也不太会卖船的,只有个别年纪大了,干不动了,才会把船卖掉。”并且即便在不景气的年份,也会有不少新造船出现,35岁的船东SQ说:“我是2017年下半年造的船,没赚到钱,这几年都不好。我船上要用8~10个人,光工资就要开10万元一个月。不出海也要花钱,要维护、保养,前几天刚刚换了个小零件,就花了1 000多元,很费钱的,政府现在的支持力度也不如以前了。”
另外,由于渔船建造成本高昂,船东基本上不会根据未来的需求预期去提前“窖藏船只”。因此,其他产业中“产能过剩”的市场因素并不能解释捕捞渔船的无盈利投资行为。
政府多年来一直在想办法控制捕捞,尽管也有对渔船和渔民的补贴政策,但是力度远远比不上对该行业的控制政策。银行信贷对船东投资有一定的支持作用,但是支持力度也仅仅在最近几年才有所扩大,不会是造成整个行业多年来过度投资的推动因素。
因此,造成其他行业产能过剩的市场和政府因素,并不足以解释近海捕捞业船东的无盈利投资行为。
(三)捕捞业的“锦标赛模式”:对船东无盈利投资的一个解释
为了理解船东的无盈利投资行为,我们在实地访谈中详细调查了船东的船舶购置、出海作业、鱼货销售、家庭生活等各个方面,并以扎根理论的方法,对访谈录音进行编码分析,发现,某个船东的超高利润或某一次拖网的超高鱼货价值频繁出现在船东的访谈中。这种“示范效应”极大地激励着船东的投资行为。这与职工薪酬激励中的“锦标赛理论”十分相似,锦标赛理论通常用于解释职工薪酬的差距,通过提高薪酬、扩大薪酬差距等制度设计来激励不同的代理人[20],这种机制设计理论不仅运用于企业薪酬制度研究,在官员晋升的分析中也有应用[21],海洋捕捞业中天然形成的捕捞收获特征,恰好具备了锦标赛式的激励模式,导致了对船东投资的激励效果。
有两个因素可以解释船东的无盈利投资行为:一是超高收益的示范效应。近海捕捞业的一个特点是船东分布非常集中,通常以渔村的形式聚居,出海作业也是群集形式,熟悉的人会一同出海,互相关照。经常是数艘渔船在同一个地点作业,一旦发现某地鱼货较多,还会迅速通知在其他地方捕鱼的好友。因此,一旦某个船东获得高收益,比如一网打上价值100万元的鱼货,消息会迅速扩散,形成示范效应。船东F接受访谈时说:“有的人运气好,一网下去捞好几十万(元鱼货),到工厂里打工怎么有这么赚钱?进工厂是打工,干这个是自己做老板,不一样的。”
二是超高收益的出现较少依赖于捕捞技术。如果高收益完全取决于个别船东的经验和技术,高收益就不会对低产出的渔船产生示范作用,而捕捞业的高产出恰恰不完全依赖于捕捞技术。近海捕捞业一直存在“同海同船不同产”的现象,在同一个地点进行作业,一样的船只,鱼货会有非常大的差异。船东H向我们解释:“比如三艘船一起并排走,一网下去,中间的捞了四十万(元鱼货),边上的什么都没有。也可能边上的船一网捞几十万(元鱼货),中间的什么也捞不到,这个不好说的。探鱼器也好用,但不是绝对的。”
这种产量的差异完全归结于“运气”,而“运气”是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获得的,这种不依赖于个人技术的“可能性”进一步强化了高收益对船东的投资激励。
“锦标赛理论”通常作为一种激励机制,通过比较相对业绩,并对排名靠前的人给予高额报酬,从而达到对所有人的激励效果。代理人会做出努力以获得胜者的高额奖励,奖励越大,代理人的努力程度就越大。近海捕捞业的鱼货特征与锦标赛机制很类似,努力程度越高的船东,将有更大的机会获得“高收益”,并且这个高额奖励并不依赖个人技术,每个人都有机会,唯一的要求是有一艘和别人一样的船。正是这样一种对每一个船东都有效的“锦标赛模式”,激励着低收益和无盈利的船东坚守捕捞业,也吸引着新的投资者进入。
四、结论与建议
近海捕捞业的现实问题不是渔业劳动力和捕捞能力“双过剩”,而是潜在捕捞能力过剩和劳动力稀缺并存。现有文献并没有发现这个实际问题。“公地悲剧”的产权理论认为过度捕捞导致渔业资源枯竭,潜在逻辑仍然是渔船运营是盈利的,不能解释船东在无盈利条件下仍然坚持不退出的投资行为。实地访谈揭示了过度捕捞现象可能是双重机制的叠加后果:一是渔业资源的共有性质,二是船东投资的锦标赛模式。
基于船东投资的锦标赛模式,解决或缓解过度捕捞行为的政策应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
第一,提供更全面的收益信息,消除“胜者偏差”。“锦标赛模式”的激励效果受到胜者奖励的重大影响。可通过提供渔船鱼货收益的更全面、更及时的信息,帮助船东了解各渔船真实的收益状况,避免对个别船东超高收益的扭曲和夸大,减轻示范效应。
第二,推进技术升级,减弱不确定性的影响。对鱼类活动规律的研究、鱼类探测技术工具的升级等,可以降低捕捞作业的针对性、减少不确定性的影响,从而降低船东对“运气”的预期,削弱船东的过度投资激励。
第三,提高组织化程度,降低船东收入差距。捕捞船只的规模越来越大,技术设备越来越强,船东们的收益差距有缩小的趋势。政府可以因势利导,提高捕捞业的组织化程度,进一步减少船东之间的收入差距,减弱“锦标赛模式”的激励效应。
第四,降低捕捞业的信贷支持,缓解捕捞能力的增长。缺乏金融支持,船东的投资就会受到很大的限制。2014年,江苏渔村每一艘船只可以获得最多30~50万元的信用社贷款,船东需要从其他渠道筹集大量资金;2019年浙江渔村的船东可以在银行轻易获得100~400万元额度的贷款,这种金融支持显然不利于捕捞业的减产转业。
无盈利投资行为短期内可以出现,但显然是不可以长期持续的,如果船东能够坚持渡过渔业经济周期的低谷,就不会选择退出。因此,渔民对风险和“运气”的态度以及渔业经济周期的形态和持续时间都是影响船东投资行为的重要因素,是值得进一步研究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