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族传统村落文化景观及其变迁研究
2019-03-12王国萍闵庆文薛达元
王国萍 ,闵庆文,2,成 功,薛达元
(1. 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北京 100101;2. 中国科学院大学,北京 100049;3. 中央民族大学,北京 100081)
1 研究背景
“文化景观”一词最初出现在地理学领域,强调人与自然的互动性[1]。1927年,苏尔(Sauer)对文化景观的概念作出阐释,即“文化景观是附着在自然景观之上的人类活动形态”,是由特定的文化族群在自然景观中创建的样式,文化是动因,自然地域是载体,文化景观则是呈现的结果[2]。随着人们对于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不断深入,文化景观(cultural landscape)的概念被引入遗产保护中,1992年在美国圣菲举行的第16届世界遗产大会上,正式引入“文化景观”的概念,将其作为一个新遗产类型纳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继自然遗产、文化遗产、自然与文化双遗产之后的第四类世界遗产类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在文化遗产的定义中强调:文化景观是人和自然的共同作品,是架构自然遗产和文化遗产的桥梁,反映区域独特的文化内涵,特别是在文化、宗教、社会方面,并受到环境影响与环境共同构成的独特景观[3]。村落文化景观(village cultural landscape, VCL)是指以农业经济为基础,以村落为中心的一种文化景观类型,是自然与人类长期相互作用的共同作品,是人类活动创造的包括人类活动在内的文化景观的重要类型[4],是传统文化在特定地域的空间表现形式和载体(图1)。
我国村落文化景观的研究起步于21世纪初,2007年,颁布了《中国景观村落保护公约》,2008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中心北京办事处联合相关单位在贵阳会召开“村落文化景观保护与可持续利用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客观上促进了我国村落文化景观的研究与进展。
纵览我国村落文化景观的相关研究,主要可分为以下4个方面:第一是村落文化景观的保护与开发研究,是我国村落文化景观研究的重点内容,主要探讨村落文化景观保护的管理模式、技术以及村落文化景观的开发利用模式等。刘艺兰通过多学科理论整合的方法,将村落文化景观遗产保护与民族村寨的研究有机结合,通过民族生态旅游开发,实现文化景观的可持续保护[5];李丹则通过对鄂西滚龙坝古村落文化景观的研究,将其的保护开发模式定位为土家族村落文化景观参与性深度体验型模式[6]。第二是村落文化景观规划与设计研究,主要涉及规划设计理论研究和案例研究。2012年欧阳锋勇等提出编制乡村文化景观名录和构建乡村景观规划体系;赵鸿炜以具体村落炜案例,探究村落文化景观保护与规划设计[7]。第三为村落文化景观演化研究。范长风通过研究青藏高原东北边缘纳浪藏族村落文化景观的变迁[8],发现文化景观的外表之下,是文化认同的构建和权力下沉的诉求。第四为村落文化景观感知研究。如刘沛林、胡最等通过景观基因法[9-10],研究传统村落景观的内在特质。外在表达及其传承特点,建立了区域聚落景观的识别系统,促进区域景观建设和文化多样性保护。
综上所述,我国的村落文化景观研究目前正处于起步阶段,对于村落文化景观内容的研究较限于村落文化景观物质层面的研究,而对于文化景观所包含的社会、精神内涵等,以“人”为核心的非物质要素缺少必要的关注。
我国的少数民族主要分布在民族聚居的传统村落,这些村落分布在高原、平坝、丘陵、江河谷地等多样化的自然生境中,各个民族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通过与自然的融合,形成了数量众多、类型多样、特色各异的传统村落文化景观,被称为民族传统文化的“活化石”[11],是当地社会和文化可持续性发展的重要资源。然而,目前许多民族村落都面临着巨大冲击,一些村落原有的社会结构和传统文化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迅速解体,独特的民风习俗渐趋消亡。
土族,青海5个世居少数民族之一,分布于青藏高原东北部,据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全国土族总人口有289 565人,占全国总人口数的0.021 6%[12],主要聚居在青海省互助土族自治县、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大通回族土族自治县,其分布格局呈现出“大杂居、小聚居”的特点[13]。土族传统村落也正处于传承和变革的矛盾之中,因此,本文拟通过探究互助土族传统村落——土观村传统村落文化景观的变迁及原因,为土族传统村落文化景观的保护提供建议。同时,拟探讨村落文化景观与传统知识之间的关系,通过传统村落文化景观的变化趋势及变化原因来表征传统知识在其具体的实体存在单元中的变化趋势和原因,进而探讨传统知识的社区保护策略,为土族传统知识和村落文化景观的保护提供参考。
2 土观村概况
土观村位于互助土族自治县五十镇。互助土族自治县位于青海省东北部湟水流域,为全国唯一的土族自治县,也是最大的土族聚集区,土族在县域内的分布区从海拔4 200 m多的高山区直到2 200 m的川水区,土族主要分布在互助县加定、五十、东沟、松多等乡镇。
五十镇位于互助县东南部,土观村位于五十镇政府西约1 km处,属于自然村,海拔2 576 m,东至桑士哥村,南至桦林村,西依群山,北至荷包村,土观村于2012年入选《中国传统村落名录》,为青海省首批入选该名录的传统村落。
3 土观村村落文化景观要素识别及体系构建
景观生态学基本理论指出组成景观的结构单元包括斑块(patch)、廊道(corridor)和基质(matrix)。斑块泛指具有一定的内部匀质性的空间单元,与周围环境在外貌或性质上不同[14],故本研究中将土族传统村落民居聚落、农田视作景观斑块。廊道是指不同于周围景观基质的线状或带状的景观要素,一般可分为线状廊道、带状廊道和河流廊道,研究以村级道路、河流和社会关系网为村落文化景观廊道,廊道将性质相似的文化景观斑块连接为整体。基质为景观中连通性最好,面积最大的景观要素类型,本研究将视为包含着村落文化景观斑块及廊道的村落自然环境和土族传统文化环境作为文化景观基质。
3.1 村落文化景观基质
3.1.1 自然环境基质
在土观村所在的互助土族自治县境内,祁连山支脉——达板山,由西北向东南横贯全境,山川相间,属于高原大陆性气候区,气温垂直变化明显,日较差大,年较差小。年降水量为250~500 mm,具有干燥、少雨、寒冷多风,日照时数长等特点。地处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过渡镶嵌地带,县域内山川峡谷纵横交错,自然景观受海拔影响显著,农业生产呈立体分布,复杂多样的自然环境造就了当地多样的文化景观。
土观村域面积14 km2,地处半浅山地区,地势北高南低,南北向的红崖子沟河从村中穿过,将村落分为东西两部分,民居依山而建。
3.1.2 人文环境基质
互助县所处的河湟地区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一直是中原文化、吐蕃文化与西域文化三者交汇的地区。县域内有汉族、土族、藏族、回族、蒙古族等民族,少数民族传统文化丰富多样。
土观村中共有村民263户,并且99.7%的村民为李姓土族人,属于典型的土族单姓聚居村落。土观村土族传统文化浓厚,村民日常交流使用土语,以农业生产为主要的生计方式,伴有少量的畜牧业和传统手工业。
3.2 村落文化景观斑块
根据文化景观的定义,将土观村的村落文化景观的组成要素分为物质类文化景观要素和非物质类文化景观要素,并根据文化景观的构成要素及其功用进一步划分,物质类文化景观要素分为民居聚落斑块、农业生产斑块和传统生活斑块;非物质类文化景观要素分为文化宗教类斑块和社会经济类斑块。从空间和时间两个尺度对村落文化景观的构成和现状进行分析,在空间尺度上,按照村落内部尺度以及民居单元尺度对土观村的村落文化景观构成进行概述和分析。
3.2.1 物质类文化景观
物质类文化景观即组成村落文化景观中的有形的文化景观要素,主要分为民居聚落斑块和农业生产斑块、传统生活斑块,如村落的布局、建筑以及农田格局、传统服饰、饮食等都是村落文化景观的物质类组成要素。
土观村村落的内部景观格局呈现以山体、河流及公路为村落的边界,以寺院、土观堡、奔康以及打麦场为村落分布的核心景观节点,以民居和农田为景观斑块,沿道路和河流顺应地势延伸布局的特点。
3.2.1.1 民居聚落斑块
(1)民居聚落斑块内部格局——以核心景观节点为中心,南北展开。土观村民居聚落斑块中,有3个核心的景观节点,以此为中心形成了村落主要的民居聚落斑块,核心景观节点一为村口的“奔康”,位于民居与耕作层之间,为村落集体性宗教建筑,在村民的社会、宗教、文化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是村落的活动中心,民居以此为中心布局。核心景观节点二为下土观城堡,历史上为土观村军事防御性建筑,下土观民居围绕城堡向周围延伸扩展。核心景观节点三为上土观寺,民居围绕土观寺而建,为上土观的中心。
(2)民居聚落斑块内部组成单元——土族传统民居院落。土族传统民居院落又称“土庄廓”,院落整体上外封内敞,为正方形合院,墙体用黄土夯筑,用白泥抹光,墙四角放置白石。庄廓内部平面布局中轴对称,房屋为土木结构的平顶房,正房作为庄廓核心部分,坐北朝南或坐西朝东,3开间,中间为中堂,安4扇格子门,放置装粮食的木柜,其上摆有供奉神灵及家谱的佛堂。南北房沿轴线分列两侧,一般也为3开间,正房的台基地高于其他侧的房屋。
庄廓内宗教色彩浓重,主要表现在院落中央的花园,又称中宫,一般用黄土筑成正方形,大小为2 m×2 m,靠近正房一侧的园墙顶部设有煨桑炉,用以祭祀,其上竖有嘛呢旗杆,上挂经幡。花园种植的花卉主要有芍药、牡丹、川百合、荷包牡丹、金莲花等多年生草本植物,其中芍药、牡丹、金莲花等都为佛教中的“神圣”之花,具有特殊的宗教寓意。
在庄廓内,因地制宜地将其周围的空地开辟出来作为菜园,种植的蔬菜主要为当地传统品种,并且一些蔬菜在当地有特殊用途,如甜菜为土族传统宴席中做素包子最主要的原料,一般嫁女或娶亲的人家会大量种植甜菜。红花是当地村民制作花馍的主要染料,每户都有种植。
3.2.1.2 农田斑块
农田斑块主要位于村庄周围的开阔地带以及山坡上相对平缓的地带,与民居形成了斑块镶嵌的格局,按其所处的位置可以分为山地和川水地。作物的耕作格局主要有大田混作、小田混作、梯田单作以及混植。大田混作主要在川水地区,土地广袤连片,每户根据自家生计的需求而选择种植作物的种类、数量和比例,将其分配种植在不同地段。小田混作也主要在川水地,在大小不一的田块中,种植不同的作物,作物的种类及品种丰富。田地周围种植林木,维持了小区域内较高的生物多样性。梯田单作以及混植则主要在山地,梯田按等高线分布,田块面积较小,种植的作物为单一品种,方便种植和收割。而混植则是一些牧草的种植方式,如燕麦豌豆混植。
3.2.1.3 传统特色生活景观斑块
(1)土族传统服饰。土观村的土族传统服饰中最具代表性的为妇女的五彩花袖衫,该服饰的袖筒用红、黄、蓝、绿、黑五色绸缎夹条缝制而成,其中,红色象征太阳,黄色象征五谷和丰收,蓝色象征青天,绿色象征草原,白色象征乳汁和纯洁,黑色则象征土地。土观村妇女平时身着汉装,头裹蓝色或红色头巾,一般于重大集会活动、婚丧节庆、宗教活动等时身着传统服饰。
(2)土族传统饮食。土观村村民的传统饮食,既保持了土族先民游牧生活的传统,又有农耕生活的特点。其饮食主要分为6类:肉食、面食、汤食、炒菜、茶类以及小吃。其中,以特色小吃最具代表性,如哈里海,又称宣麻口袋,为土族传统美食,哈里海为多年生野生草本植物荨麻(urticalaetevirens maxim)的土语俗称,茎叶带刺具微毒,在全国大部分地区都有分布,但哈里海在土族地区经土族人特殊的烹制后,不仅可作为小吃食用,还可入药防治痢疾肠炎;关于哈里海治病的说法在土乡被编为“哈里海的故事”而不断流传,哈里海文化是土族传统饮食文化的具体化。
3.2.2 非物质类文化景观
非物质类文化景观即组成村落文化景观的无形文化要素,主要分为文化宗教类景观斑块和社会经济类景观斑块,如传统民俗活动、民族节日、民间文学、舞蹈、传统手工艺技术等。土族拥有独特的民族、民俗文化特色,现已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共有9项:土族安昭舞图2(a)、土族丹麻花儿会、土族盘绣图2(b)、土族纳顿节、民间文学《拉仁布与吉门索》、民间舞蹈土族於菟、土族婚礼(图2(c))与土族轮子秋、土族传统服饰。这些非物质类传统文化是土族文化景观的内生动力和基因。
3.2.2.1 文化宗教类景观斑块
(1)民俗活动。民俗是各个民族在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方面广泛流传的风俗习惯,它表现在民族的衣、食、住、行、婚、丧、节、庆、娱乐、礼仪等诸多方面,土族传统民俗中,最具代表性的有土族纳顿节、土族婚礼,丹麻花儿会等。在土观村,除以上的民俗活动外,沙瓦会为该村所特有的重要的民俗活动,于每年的农历二十九日举行,为土观村村庙庙神——土观娘娘的生辰纪念日,沙瓦会当日,村民身着盛装在村庙进行祭祀、许愿等活动。
(2)传统艺术及文学。土族传统的艺术、文学具有很高的观赏性和多样性,由舞蹈、歌曲、史诗、民间传说等组成了土族传统文学艺术的丰富内涵。在土观村,最具代表的为安召舞和土族“花儿”。安召舞,又名圆圈舞,是流传于土族地区的民间传统舞蹈,是一种集词、曲、舞为一体的集体圆舞,由领舞者和伴舞者组成一圆圈,按顺时针方向,由领舞者唱词,伴舞者和以衬词,边唱边舞边转圈。土族人一般于节庆集会、婚礼等庆典中跳安召舞。
(3)宗教信仰。土族民间信仰为多神信仰,有多元、多源、杂糅的特点,除信仰佛教外,还有萨满、苯教、道教以及祖先崇拜和万物有灵信仰。这在土观村内也有较为明显的表现,入村口建有“奔康”,村庄后山上设有鄂博,村内有寺院,内供有佛像。另外,村内还有村庙,供奉庙神。村民家中中堂神龛供奉先祖或家神,灶房供灶神,每逢初一、十五及重大节庆都要焚香、祭拜,村内的传统宗教信仰的氛围较为浓厚。
3.2.2.2 社会经济类景观斑块
历史上土族先民以游牧为生,后逐渐转为农业生产,由此形成了现在“以农为主,以牧为辅”的生计结构。农业由大田农业、精耕细作的庭院农业和畜禽养殖组成,主要养殖的种类有猪、鸡、狗、猫等。牧业以牛羊为主,为半散养式,冬春季在家中圈养,夏秋季散养于附近山野,牧业除满足日常生活所需外,主要用于出售(表1)。
表1 土观村传统养殖的动物种类及用途
3.3 土观村村落文化景观廊道
3.3.1 物质类文化景观廊道——村内道路及河流
土观村村民的生产生活均沿3条廊道展开,即村内南北向的主路、流经村落的南北向的红崖子沟河和宁互高速公路,在3条主要的景观廊道之间,形成了村落的民居聚落斑块、农田斑块及其他的非物质类文化景观斑块,村落的自然环境为村落景观的基底。
3.3.2 非物质类文化景观廊道——村落信息通道
土族自然村落在土语中称之为“阿寅勒”,是以家族为基本单位的自然村,几个同宗的阿寅勒构成一个自然村落[15]。土观村作为土族单姓聚集村落,主要由上土观和下土观两个阿寅勒构成。村民日常交往以“情”“礼”为首要的原则,村落“社会交际通道”呈现出以家族血缘关系为主导,邻里关系为辅助,并伴以结群化的朋友关系,这3条主要的关系通道,成为村落信息流通和传播的主要通道。
家族关系的紧密程度主要以血缘关系和地缘距离的远近来决定,主要体现在节庆活动中往来的密切程度和优先顺序,家族成员之间往来的密切程度以及时间的先后顺序为:高血缘+近地缘关系>高血缘+远地缘关系>低血缘+远地缘关系。邻里关系的紧密程度主要以地缘的远近程度来决定,主要体现在生活生产中的互助及信任程度,农事生产时相邻或相近的三四户人家自发组成农事生产小组,相互之间完全依靠信任和关系,协调生产小组各家的作物收获时间,避免因不同作物、不同品种的农作物生长季和生长状况的差异而造成的收获时间空当问题,充分有效利用收获时间抢收作物。如此邻里之间便形成了一个自发的、相互帮助的信任网络。
朋友关系的紧密程度与地缘关系有关,但非主要因素,主要由村民个人爱好、性格等多种因素决定,但在朋友关系中,因受传统家庭礼制等原因,男性和女性表现出不同的特征,土观村中男性之间朋友关系的建立主要以酒为介质,通过生活以及宴席中的高频次豪饮、长时间畅谈、饮酒助兴、唱酒令等,以时间成本、经济成本和健康成本来建立群体之间的信任网络,并形成了日常交往的人际关系网络。而女性之间的朋友关系或者说是女性的关系网络则主要以地缘和家族为纽带,地缘临近的女性通过长时间一起的相互的陪伴、帮助、技艺的学习(如相互交流刺绣的技艺)等来建立相互的信任和关系网络,同时在同一家族中的妯娌也是女性关系网络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3.4 土观村村落文化景观体系
根据以上对于土观村村落文化景观要素的识别和分析,构建土族传统村落文化景观体系。传统村落文化景观类别为物质文化景观和非物质文化景观,其要素由斑块、廊道和基质组成,其中既包括自然要素,也包括人文要素,共同构成了土族传统村落文化景观体系(图3)。
4 土观村村落文化景观变化趋势及原因
文化景观的形成和变迁受多种因素的影响,但由于文化景观主要是由人类活动的影响而形成,所以文化景观的变化也主要表现在受人类活动干扰显著的区域,在土族传统村落中,这主要表现在村落的聚落、土地利用、传统文化以及生计的变迁。本研究以30年前、10年前、现在,这3个时间节点变量,以土观村村落文化景观要素中的民居聚落景观斑块和宗教文化景观为例,分析土族传统村落文化景观随时间的变化趋势,探讨其变化的主要原因。
4.1 土族传统民居聚落景观的变化趋势
在物质文化类景观要素中,以民居聚落的变化最为明显,聚落的变化主要包括聚落的空间布局变化以及传统民居单元的变化。
4.1.1 传统民居聚落的空间布局变化
根据问卷调查和访谈,总结出土观村土族传统民居聚落的空间布局在30年前、10年前、现在这3个时间节点的变化趋势如下。
(1)民居聚落:绕核心景观节点块状分布→沿景观节点片状分布→沿道路近乎均匀化分布。
(2)变化趋势:绕核心景观节点块状分布→随机块状分布→随机点状分布。
在传统民居聚落景观斑块内部,随时间的变化,民居数量大量增加,但土族传统民居的数量呈现出先增加后减少,土族传统民居聚落景观斑块的变化趋势从绕核心景观节点块状分布到随机块状分布再到随机点状分布,传统聚落景观斑块呈现出逐渐破碎化的趋势。根据景观生态学的理论可知,斑块内部的破碎化加剧,斑块的功能和结构稳定性减弱,从而会加速斑块的破碎化,导致土族传统民居的消失。
4.1.2 传统民居单元变化
传统民居单元的变化主要表现在民居单元的建筑材料、民居装饰以及空间布局3个方面,变化趋势为:建筑材料从同环境相和谐的传统建筑材料(如柳木、泥土)转变为砖瓦、钢筋、玻璃、铝合金等现代建筑材料,民居单元的外观、色彩等发生变化。民居装饰中的传统元素减少,木雕、砖雕逐渐消失,室内的传统家具和装饰逐渐被现代化的家具家电所取代。在其房屋的布局及功能上,房屋的布局简化,院落的宗教、农业生产、贮藏等功能弱化或消失(表2)。
表2 土族传统民居变化趋势
4.2 宗教文化类景观变化趋势
在非物质文化类景观要素中,以宗教文化类景观的变化为例,来分析土观村村落文化景观的变化趋势。宗教文化景观的变化以一年内,土观村村内举行的宗教庆典数、村落内部人员的参与数以及村落年轻人(10~30岁)参与度的变化来表征宗教文化的变化趋势,其趋势如图4所示。
相比于民居聚落景观,宗教文化景观,随时间尺度的推移,变化较小,其中村落参与人员比例和年轻人参与度小幅的减少,但总体的传承状况较好,宗教文化得到了较好的传承和保存,并且在土观村,奔康、土观堡、土观寺等宗教建筑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和修缮。由此可得出的结论是:土观村宗教文化得到了较好的传承,与之相关的宗教建筑也得到了很好的保护,从这点可初步推断对于宗教文化及其相关传统知识的保护和传承,可促进相关宗教建筑的保护,而这又反过来促进了宗教文化景观的保护和传承。
5 结果分析与讨论
随着时间尺度的推移,土族传统民居聚落斑块内部呈现破碎化的趋势,传统民居数量大量减少,并且随着传统民居的消失,建筑装饰的改变,以传统民居为依存的传统技艺(如木雕、砖雕技艺)也伴随消失。另外,随着传统民居院落功能的转变,院落传统的宗教、社会、生产功能弱化和转变,伴随其传承的文化也相继消失。因此,其文化景观空间分布的连续性和文化景观组成元素的丰富性大大降低,传统知识的多样性降低,也即景观内部的异质性降低,而这将加速传统民居聚落斑块的消失,进而加速与之相关的传统知识的消失。
而宗教文化景观在时间尺度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传统知识得到了较好的保留和传承,其文化景观内部的多样性未发生明显变化,在时间尺度上的匀质性较好。
由以上分析,可得出初步结论:土族村落文化景观与传统知识之间具有明显的正反馈作用,文化景观的消失伴随并加速传统知识的丧失,而文化景观的保护和发展则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传统知识的传承和保护。
根据保护生物学的理论,对于生物的保护,不仅要保护生物物种本身,同时还要保护物种所栖息的生境,也即具体物种赖以生存的生态系统,保证其生存所需的环境。据此理论,土族传统知识可视为土族传统文化在社区的“文化基因”,也即文化的内在核心组成要素;村落文化景观则可视为土族传统文化在社区的“文化生态系统”,因此对于传统知识的保护,不仅要保护知识本身,还要保护其所存在的“生态系统”,也即传统村落文化景观。因此,对传统知识的保护能有效促进文化的保护和发展,而对文化景观的保护可为传统知识的传承创造更好的“生境条件”,从而更好地促进传统知识的保护和发展,因此对于两者的共同保护可促进传统知识与文化景观的可持续发展。所以在传统知识与村落文化景观的保护中,要注重传统知识与传统村落文化景观的并重保护。同时,文化景观中的非物质类景观(也即无形景观)相对于物质景观(即有形景观),在时间尺度上,更具有稳定性,与之相关的传统知识传承的延续性更强。
6 土观村村落文化景观变化原因及保护
随着时间的推移,物质类的文化景观斑块尤其是传统民居聚落文化景观斑块呈现破碎化发展,斑块内部的文化景观多样性降低。而相比于物质类的文化景观斑块,土观村内非物质类的文化景观斑块尤其是宗教文化类景观,随时间尺度的推移,其变化较小,得到了较好的保护和传承。
为何在同一村落中,这两种类型的文化景观表现出不同的变化趋势,根据访谈结果,总结原因如下:
(1)对于传统民居聚落斑块,其变化的主要原因可总结为外部因素和内部因素。外部因素为传统民居聚落受到了来自村落系统外的外力——新农村建设的强力干扰,以及地区经济发展的冲击,使得传统民居逐渐被现代化的建筑所取代。内部因素为村民对于现代化生活和物质水平的追求,有改造房屋的需求,另外,村民对于本民族传统知识和文化的传承意识薄弱;因此,本文建议在民族地区传统村落制定和实施相关的村落政策时要首先将对传统知识和传统文化景观的保护放到首位。
(2)对于宗教文化类景观,其得到较好传承主要为内部因素。根据问卷及访谈结果,因宗教文化在土观村的受重视度高,宗教文化的家庭传承良好,宗教活动的社区参与度高,因此在当地长期的发展中不断被传承和发展。同时与之相关的相关宗教建筑也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和修缮,进一步促进了宗教文化的传承。从这里可以看出在传统知识和传统文化景观的保护中,社区自主的保护和活态传承具有非常强大的保护和传承力,因此本研究建议在传统知识的保护中,要注意增强传统社区居民的文化自信,以提高传统知识的社区认可度、重视度和参与度;同时要注重传统知识在社区的活态传承,另外,要注重传统知识的家庭日常教育,在日常生活中,潜移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