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书”理论与对外汉字教学
2019-03-05刘海波郝文枝
刘海波 郝文枝
摘 要:汉字是学习汉语的基础。正确的认识和书写汉字是学习汉语的重点和难点。由于汉字的独特性,使其成为留学生学习汉语的难点之一。在系统梳理“六书”理论的基础上,从汉字结构、汉字教学法和习得者心理等方面提出了针对留学生的汉字教学方法。
关键词:六书;汉字教学;对外汉语
一、“六书”理论概述
“六书”理论对汉字研究有重要的作用。此词最早见于《周礼·地官·保氏》:“保氏掌谏王恶,而养国子以道,乃教之以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1](P79)此处只提到了“六书”名称,却未提供细目。直至汉代的文献中,才得以见“六书”的具体情形。汉代分列“六书”细目的有三家,实则源于一家。班固《汉书·艺文志》:“古者八岁入小学,故周官保氏掌养国子,教之六书,谓:象形、象事、象意、象声、转注、假借,造字之本也。”[2](P1571)并直言采录于刘歆《七略》:“今删其要,以备篇籍。”[3](P124)郑玄《周礼·地官·保氏》注引郑众《周礼解诂》曰:“六书:象形、会意、转注、处事、假借、谐声也。”[1](P81)由于郑众之父郑兴受业于刘歆,且郑众受业于刘歆的学生杜子春,因此,可推断他对“六书”的分类也源于刘歆。班固和郑众并未解释每一类型的具体内容,直至许慎的《说文解字》才予以阐述。《说文解字·叙》曰:“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一曰指事,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见意,上下是也;二曰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三曰形声,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四曰会意,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撝,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六曰假借,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4](P23)因许慎受业于贾逵,贾逵之父贾徽受业于刘歆,并且贾逵受业于刘歆的学生杜子春,所以,许慎的“六书”细目也与刘歆有渊源。因此,汉代“六书”细目有班固、郑众和许慎三家,实则源于刘歆一家。为让读者一目了然,将其关系表示如下:
从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汉代三家对“六书”的研究虽出于一源,但对“六书”细目的排序和名称都有其独特之处,除此之外,还需注意三点:
一是对汉字的研究并不始于汉代。虽然已有的文献资料表明,“六书”理论最早记载于汉代典籍中,但不能由此认定汉代是研究汉字的开端,相反,汉代以前就有对汉字的研究分析。有学者指出,“从《左传》和《韩非子》等书的记载看,春秋战国之际,分析汉字结构之风颇为盛行。”[5](P47)“六书之说发源于春秋战国时期,应该是可信的。”[5](P47)虽然“六书之说”是否发源于春秋战国时期,还有待考究,但可以确定的是,对汉字的研究绝不是始于汉代。
二是“六书”作为一种系统的汉字理论,也并非是刘歆自创的。据现有的文献资料显示,汉代典籍中最早记载“六书”理论的是刘歆的《七略》,但并由此断定这是刘歆自创的。曾有学者根据相关文献推断说:“《汉书·艺文志》和《说文解字·叙》,曰:‘至元始中,征天下通小学者,以百数,各令记字于廷中。扬雄取其有用者,以作《训篆篇》。……百余文字学者应召聚会宫中讨论文字,自会运用‘六书学说,而刘歆之《七略》或即记其所闻。”[4](P19)《七略》本身是一部官修目录,并非一人而作,其成书过程是多人分工搜集天下图书,然后根据图书性质再加以分类,由刘歆最终综合编目,它是集体智慧的结晶。由此可以推断“六书”理论非刘歆自创。
三是“文字”与“六书”的先后问题。毫无疑问,是文字在先,“六书”在后。“六书之起,乃后人寻绎文字,得其条理,为之类别焉而。核实言之,文字之制造为先,六书之分类在后,非先有六书定制,而后造文字也。”[6](P13)现在发现最早的成熟汉字是殷商时期的甲骨文,而“六書”作为汉字研究理论记载较晚。道理很简单,如果没有汉字的出现,何来汉字字理论之说,“文字”是“六书”研究之基本。
二、“六书”理论在汉字教学中的重要性
我们知道,汉字是学习汉语的基础。正确的认识和书写汉字既是学习汉语的重点,也是汉语学习的难点。由于汉字的独特性,它也成为留学生学习汉语的难点之一。汉字是表意体系的文字,区别于其他表音文字或音节文字。学生在习得汉语时,会说话不代表会写字,汉字是独立的一套系统。同时,汉字虽是方块结构,但是结构中的笔画多样且组合各异,形似字更需要仔细辨认和书写。而且在现代汉语中,有许多同音字、多音字和多义字,也是需要留学生努力加以辨别的。不过,汉字并不是不能习得的,前人学习汉字的方法,可供今日参考和借鉴。
苏培成在《现代汉字学纲要》中,详细介绍了古代和20世纪以来的汉字教学法。从汉字教学的发展历程来看,可以发现“六书”在汉字教学中的地位十分重要。同时,对于汉字教学,他还提出了“识字心理”这一概念[7](P267)。苏培成主张通过研究学习者掌握汉字的心理规律,为汉字教学和汉字教材编写提供理论依据。这一研究认为,应该重视汉字形、音、义之间的联系及其对学习汉字的重要作用,尤其是重视“六书”对理解汉字形、音、义的作用。识字时,要将汉字与其所代表的事物联系起来,同时将汉字的形、音、义联系起来。
通过汉字教学法的发展,可以看出,它经历了以下过程:由最初的记忆汉字,到逐渐科学地理解和认识汉字;由最开始的单独教学,到后来的识字与阅读写作相结合;由最开始的单纯识字,到重视汉字构型规律、汉字教学规律和学生的认知规律。需要指出的是,在汉字教学的发展历程中,“六书”理论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是不可忽视的重要一环。就此而言,“六书”理论对对外汉语教学,尤其是汉字教学,也应有其作用和价值。
三、“六书”理论在对外汉字教学中的实际应用
汉字不仅是独特的,而且是系统的。那么,最开始学习汉字,尤其是对于留学生而言,就需要先了解并树立正确的汉字观念。如果希望通过单独认识某些汉字或随文识字,就能够系统地掌握汉字且达到灵活运用的程度,是不可能实现的。在学习之初,如果要了解汉字的发展、演变,就有必要讲解“六书”的基本知识。
“六书”反映了汉字演变和发展的规律,比如象形字是人们依据事物的形状或特征来造字,它代表这一事物的形状特征,是具体的。如“刀”字:
后来,象形字不能够满足生活和实践的需要,就需要在象形字的基础上,加上标志性符号来创造新字,这就是指事字。如“刃”字:
象形字和指事字都属于独体字。我们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事物都可以通过象形和指事的方式进行造字,当独体字不能满足于需要时,就需将独体字组合在一起,这时就出现了将各个构成部件及其意义相结合的造字方法,由此形成的字就是会意字。如“休”字:
汉字义符所表示的意义毕竟是有限的,到了一定的社会阶段,会意字也不能完全满足现实的需要,这时就要借助声符,将声符和义符结合起来形成新的造字方法,这就是形声字。在“六书”中,形声字所占的比例是最大的。同时,随着时代的发展,对文字的需求越来越大,此时也不再造新字,这就需要借用现有的词来表示新的意义,于是就产生了转注和假借。简而言之,转注字是数个字表示同一意义,假借是一个字有多种意义。
通过对“六书”的简略介绍,可以对汉字的产生和发展有一个较为清晰的认识。在对外汉语汉字教学中,对于“六书”的某些次第问题以及存在争议的地方,可以不讲解,因为这会增加初学习者的负担。同时,在介绍“六书”发展的过程中,可以加入一些典型、生动的例字,以引起初学者学习汉字的兴趣。通过对汉字结构的生动讲解,让学习者意识到,汉字不是杂乱无章、无规则可寻的,而是有其自身的发展规律和自成系统的。当然,也有必要介绍汉字字形的发展历程,如何从最初的字体发展到今日的简体字。这时可举一些例字加以说明,例如:
从上述例字可以看出,有些汉字从最初的字形演变到现在的简化字,仍有一定的类似之处。需要指出的是,介紹汉字的“六书”理论及字形变化,最主要的目的是使学习者对汉字系统有一个初步的了解。同时,在讲解这部分知识时,一定要注重趣味性和易懂性。
对汉字有一个初步了解后,就需要讲解汉字的结构。汉字的结构单位有笔画和部件两种,笔画和部件各有其组合方式。在某种程度上说,汉字的笔画相当于英文字母,部件相当于英文词缀。它们的组合方式对书写汉字极其重要,同一笔画或部件的组合方式不同,写出的汉字也不一样。初学者书写汉字不规范,大多是与汉字组合方式的书写错误有关。因此,这一环节是汉字书写教学的重点,能否正确地认识汉字各部件的组合,并将其准确书写出来,对以后汉字的书写教学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四、“六书”理论与对外汉字教学方法
在对外汉字教学中,我们绝不不能忽视学习者的情感体验、思维过程及方式,要逐渐培养学生对汉字的感觉,使汉字教学充满趣味,让学生喜欢认识汉字、书写汉字。这就需要借鉴“六书”的相关理论及我国古代汉字的教学方法。
学习者在掌握了基本的汉字知识后,就需要系统地认识汉字、书写汉字。就对外汉字教学而言,教师不能单纯地讲授汉字,应该将汉字与语境结合起来,同时,应借助拼音这一工具帮助学生识字、认字。讲解汉字既要注意汉字的字理依据,也要重视汉字形、音、义之间的联系,这就需要参考“六书”的相关理论。
如前所述,“六书”中有四种造字法,这四种造字法大体上可分为两类:“独体字”和“合体字”。“象形”和“指事”属于“独体字”,“会意”和“形声”属于“合体字”。这两类汉字的讲解方式应有所区别。按照“字理识字法”的观点,独体字应用“溯源—对照”的方法,合体字应用“分解—组合”的方法。我们认为,在对外汉字教学中,采用何种教学方法应该根据每个汉字的具体情况而定,同时还要充分考虑学生的识字心理。比如象形字“西”:
“西”的本义是“栖”,表示一只鸟栖息在鸟巢上。在造字之初,此字只是一个鸟巢;在隶书字形中,才开始加上鸟;到简化字时,字形已经完全改变。《说文解字·西部》:“西,鸟在巢上。象形。日在西方而鸟栖,故因以为东西之西。”[4](P247)不过,对于汉语学习者来说,由于“西”字的字形、语义变化较大,并涉及到意义引申等问题,如果对其溯源的话,无疑会增加学习的难度。因此,在对“西”讲解时可简洁一些,适可而止。也就是说,并不是所有的象形字都完全适合“溯源—对照”法。
指事字亦是如此,比如“民”:
“民”的本义是“奴隶”,表示用尖锐的物体刺瞎人的左眼。这与周朝将战俘的左眼刺瞎、以此标记为奴隶这一习俗有关。金文字形仍可以看出这一意义,但是小篆变化很大,从字形上基本看不出其本来意义。到了现代汉语中,“民”已经没有“奴隶”这一含义,它主要是用以表示“社会基本成员”,如“人民”“公民”等。因此,在教授初级阶段留学生时,对于这些语义已经完全改变、在字形是也看不出本源意义的汉字,就不应该采用“溯源—对照”法。因为这些汉字的本义与现代社会观念不相符合,很容易引起汉语学习者的困惑,详细讲解的话就会增加初学者的额外负担。
上文主要分析了并不是所有的独体字都可以采用“溯源—对照”这一方法,那么,是否所有的合体字都完全适合采用“分解—组合”的教学方法呢?当然也不是,这仍需要全方位、多角度的通盘考虑。如学生是否能真正理解某一汉字所隐含的文化意义;简化后的汉字采用这种方式进行释义的话,是否仍然合理。这都需要综合考虑、灵活运用。比如会意字“实”:
“实”的本义是“富裕”,从图片中可以看出,此字从上往下依次是房子、田地和贝壳。因为贝类在古代往往被用作货币,所以等于财富。此字的意思即为屋中有田有贝,象征着生活富裕。从金文到楷书,从字形上基本都能看出其本义。即使是从小篆到楷书发生了些许变化,其中的“田”变成了“贯”的上部,其本义仍大致能猜测出来。简化字则将“贯”变成了“头”,只有“宀”部保留。如果这时再对“实”进行分解、组合,就会造成不必要的误解。因此,如果要让学生真正理解此字,就应该先追溯其本意,然后再对照字形变化表,这样才能让学生更容易习得。同样的道理,采用“分解—组合”方式讲解形声字时,也需要注意同一声符在不同的汉字中,其拼音有时会有不同,而且简体字字形对其本义会有不同程度的影响。
总的来看,“六书”理论和对外汉字教学有着密切的关联,这不仅体现在对外汉字教学中的实际应用中,也反映在对外汉字教学方法中。可以说,“六书”理论与汉语学习者理性认识汉字、理解汉字字理以及掌握汉字字形发展和语义演变等,均息息相关。同时,“六书”理论还蕴含着丰富的汉字知识、汉民族文化理念,这同样是不可忽视的。让学习者在适当掌握“六书”理论的基础上,通过汉字来了解中国传统文化,寓教于乐,理论联系实际,这样既学到了知识,也培养了兴趣。这既符合从学生出发、以人为本的教学理念,也促进了学习者了对中国文化的了解与理解。在这一意义上说,对外汉语汉字教学是离不开“六书”的理论指导与实际运用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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