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葆年《濂溪一滴》训诂技巧浅析
2019-03-05
黄葆年是太谷学派的集大成者,他在光绪二十八年辞官在苏州创办归群草堂,聚众讲学,鼎盛时期弟子多达一万多人,其影响可谓空前绝后。太谷学派传播羲、文、孔、周等不显传的儒家思想,主张通过“蒙以养正”达到修养身性的归旨。黄葆年精深的儒学修为,使得他对儒家经典有着深刻独到的理解,再加上多年的官场历练也让他学会了如何与百姓打交道,如何与乡村父老进行交流,这使得他在归群草堂的讲学中更懂得因材施教,因文设教。所以,他在《濂溪一滴》中对周敦颐的《太极图说》和《周子通书》的训诂能得心应手,妙语连珠。
一、巧于用譬,深入浅出
在诠释《周子通书·文辞》“文所以载道也”时,黄葆年如此阐释:“厚德载物谓之文言。文言者,信之发而为善也,失信则虚矣。大车无輗,小车无軏,虽饰何为哉?”即君子的道德像大地一样广阔无边,所以可以承载万物。文和言的关系也是如此。“文言”是人的思想的真诚地表达,并且真正地去践行,是知和行的统一,不践行就是虚假的,这就像牛车没輗,马车没有軏一样,即使装饰得再华美又有什么用途呢?在这里黄葆年用了牛车无輗和马车无軏的比喻,一方面阐发了文和道相互依存的关系,另一方面又推进一层,强调了“文言”的“信”,也即“诚”,从而宣扬太谷学派的核心教义——“诚”:耳诚、目诚、强诚。“信”应该是知和行的统一,只说不做,知而不行就是虚伪的,进而阐明太谷学派注重“躬行”的理念。黄葆年通过一组简单的比喻,把博大精深的教派理论融贯其中,浑然天成,不著痕迹,足见其讲学的技巧。
在诠释《周子通书·陋》“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彼以文辞而已者,陋矣”时,黄葆年如此批注:“由孝弟(悌)谨信爱众亲仁而为文,文之上而为道也。不由孝弟(悌)谨信爱众亲仁而为文,文之下而为器也,器则陋矣。”他把“孝弟谨信爱众亲仁”比喻成文辞的文采,文采的背后蕴含的是道。如果文辞缺少了“孝弟谨信爱众亲仁”,那么文采的背后只是一个器物,自然是鄙陋的,形象地揭示了儒家“孝弟谨信爱众亲仁”的要义,勉励弟子要敢于求道,躬身力行,实现太谷学派振兴儒学的事业。寥寥数语,循循善诱,振聋发聩。
二、援例引证,言之凿凿
“见知之道,唯虚无有。虚无有,秋毫成之,必有形名。形名立,则黑白之分已。”(《黄帝四经》)黄葆年深知,要得到信众的认同,教义必须有坚实的论据支撑,因此,在训诂的过程中,他特别重视用古代圣贤名士的事迹作为引证和拓展,努力把教义打造成铁律,使信众深信不疑,膜拜有加;又给弟子树立了典范,极大地激发了弟子学习太谷学说的热情。
“圣人之道,至公而已矣。”(《周子通书·公第三十七》),此句言简义丰,后代注疏众多,或失之于抽象,或失之于牵强,难得其要义。黄葆年虚而实之,“尧禅舜,舜禅禹,光华复旦,天地之心也。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文明柔顺,天地之心也。孔子无可无不可,仕止久速,天地之心也。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克己复礼,仁也,复其见天地之心乎?”何为“公”?彰明较著。“公”就是要有“天地之心”,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死“无愧于先人之丘墓”。“公”就是要“振兴华夏”,“公”就是要“追求至善”,“公”就是“仕止久速要当可”,“公”就是要“克己复礼”,仁爱万民。先贤典范,不容置疑。黄葆年由唐尧、虞舜、文王、孔子、颜回等儒家先贤以天下为公的事迹,印证了“圣人之道,至公而已矣”的结论,如水之就泽,自然天成。并由此引发“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的志学目标,引导弟子积极地去追寻“圣人之道”。
三、逻辑谨严,无可辩驳
周子的《太极图说》是易学的精蕴所在,“无极而太极”句更是玄妙无穷。黄葆年如此批注:“无极者,包孕万有。有空洞无极也,空洞无极而包孕万有,故曰无极而太极。”在这里他把“无极”分为有而无极和空洞无极。有而无极所以包孕万有;空洞无极故至大无边。而太极分阴阳两仪,即“有而无极”和“空而无极”,既“空洞无极”又“包孕万有”,所以说“无极而太极”。把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易学根本阐述得透彻淋漓。在诠释《周子通书·慎动》时,黄葆年如是说:“以命修身,本无不正;以身从命,本无不和;匪也者,非心之失其性也,非心动曰邪,动而之邪,辱命而害身矣,可不慎乎?”这里的“非心”指心思不明或心思不纯。太谷学派强调性命双修。修命即顺天应命,修性即心性了明、心思纯洁。前句正面强调了静以修身、顺天应命的重要;后句则强调非心而动的危害,前后对比,“动而之邪,辱命而害身矣,可不慎乎”的结论水到渠成。
周敦颐的《太极图说》和《周子通书》文字简古,意蕴无穷,历代注家都慨叹训诂之难。虽不乏大家爬罗剔抉,但大多零落破碎,艰涩难解。而一部《濂溪一滴》却巧妙地避开了训音、训形的泥淖,别开生面,妙语连篇,探幽发微,启人妙思;同时又学以致用,层层推演,弘扬教义。太谷学说在晚清得以弘扬光大,正是得益于黄葆年独特的训诂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