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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逻辑批判视角下中美贸易战的本质、特征与应对策略

2019-03-05

关键词:贸易战逻辑资本

李 晓 乐

(江苏科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苏 镇江 212003)

2018年6月,美国政府单方面宣布对中国价值500亿美元的出口商品加征25%的惩罚性关税,标志着美国对中国正式发动世界经济史上规模最大的贸易战。时至今日,中国和美国之间已经进行了十一轮贸易谈判,但没有达成最终协议。此次美国发动的贸易战不仅表现出超乎以往贸易冲突的强度和规模,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在全面实施遏制中国发展策略的同时,试图引发对以世界贸易组织为秩序基础的全球化经济格局的重新洗牌。为此,2019年6月2日,中国政府发表《关于中美经贸磋商的中方立场》白皮书,陈述了美国出尔反尔、不讲诚信,偏离贸易谈判和合作轨道,给双方和世界经济带来的不利影响,并再次表明了中国始终坚持平等、互利、诚信的磋商立场。在此背景下,如何正确认识和精准把握中美贸易战的本质及其特征,并做出及时有效的应对,就成为现阶段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者必须回应的重大课题。

一、 资本逻辑的现实布展

马克思认为资本逻辑的一大表现就是当资本积累的运动扩大到整个世界市场时,资本就会“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1]35-36,从而将自身的特殊性上升为普遍性。作为对照,特朗普正是以资本逻辑为出发点,无限追求价值增值,并按照“自己的面貌”,为世界政治经济格局重描了一幅“普遍形态”的版图。自2017年特朗普上台之后,美国政府在“美国利益优先”的导向下,一反往届政府的执政形象,短时间内抛弃了诸多“国际共识”,实施了诸多令人瞠目的对外政策。对华实施全面遏制,并悍然发动贸易战是最突出的表现。至于发动贸易战的理由,特朗普首先以中美贸易失衡为口实,声称美国持续的贸易逆差源自中国,即“美国吃亏论”,因此必须采取贸易保护主义对中国出口商品予以打击。事实上,美国运用原产地的统计方法和转口贸易,外商在华直接投资的贸易转移效应以及不考虑中美服务贸易和国际收支平衡表的“净误差与遗漏”等做法都高估和夸大了美中贸易的逆差[2]。以“推特(Twitter)治国”闻名的特朗普于2018年10月抛出“中国人好日子过太久了”[3]的惊人言论,直接表露出其发动贸易战的真实动机。如果认为贸易战是特朗普个人执政的任性表现,那么我们就会被事物的表象所蒙蔽。须知作为典型的资本家,特朗普在商海成功经营多年,竟然能在未获所属政党(共和党)全力支持的背景下,凭借一己之力,在选战中领先于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成功就任第45任美国总统。其个人经历足以证明他当前的施政理念绝不是个人的随性发挥,而是充分反映了其浸淫市场多年而形成的资本思维方式——资本主义社会所特有的逻辑。所谓资本逻辑,按照马克思的观点来理解,就是在现代生产关系中占据支配地位的资本,以追逐和榨取剩余价值为根本目标,并在不断的积累和运动中实现自身的增殖,甚至将产生自己的前提生产出来。

在这里,尤其需要强调的是,特朗普的资本逻辑并非背离全球化的历史浪潮,去充当所谓的“逆全球化”或“反全球化”的急先锋,而是以美国自身为中心,推倒此前的全球化秩序,从而实现新一轮全球化的目标。早在2017年1月的“总统就职演说”中,特朗普就明确勾勒了这场“再全球化”普遍秩序的核心,即“让美国再次强大”。在演讲中他不断地强调,“几十年来,我们以牺牲美国工业为代价,发展外国工业。……我们助他国致富,而我国的财富、力量和信心已经渐渐消逝在地平线上”“从今天起,美国的利益会被优先考虑”[4]。于是,执政之后,特朗普将上述施政纲领全面转变为单边主义的对外政策。具体而言,他首先完全无视整个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共同利益,在一片质疑声中高调退出各种国际组织:先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接着退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再退出“万国邮政联盟”(UPU),甚至多次扬言退出“世界贸易组织”(WTO)。在力图推倒一切国际协议之后,重开谈判,并不惜拿传统的盟友(如欧盟、加拿大、澳大利亚、日本等)开刀,从而达到重新洗牌的效果,最终以美国的特殊性规则全面代替所有的国际性普遍化协定,建立美国利益为绝对中心的一元化格局。而中国作为当前世界的第二大经济体,便成为特朗普的一元化全球布展中的最大障碍。因此,对华贸易战就成为其必然的选择。

资本逻辑的另一表现就在于采取排挤甚至摧垮其他国家和地区的民族工业的方式来建立起资本的普遍统治。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曾明确指出,“资产阶级挖掉了工业脚下的民族基础。古老的民族工业被消灭了,并且每天都还在被消灭。它们被新的工业排挤掉了,新的工业的建立已经成为一切文明民族的生命攸关的问题”[1]35。而今,特朗普发起对华贸易战,其矛头直指中国的民族工业。对照美国政府的关税清单,我们就会发现额外征税25%的中国产品大多属于“中国制造2025”中重点发展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及高科技产品,而这些产品并不属于中美贸易逆差产品,有些甚至是顺差产品。由此可见,对华贸易战的真正目标恰恰不是扭转所谓的中美贸易失衡,而是通过排挤和遏制“中国制造2025”来全面打压中国的成长。在特朗普眼中,中国民族制造业的迅速崛起,尤其是这些战略性新兴产业已成为当前美国一元化世界版图的重大威胁,所以必欲除之而后快。当美国制造业全面摧垮中国的民族工业之后,套用马克思的话语来表达,美国就会迫使中国以及其他一切国家和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美国也就是资本的生产方式,并且迫使中国以及其他国家全面推行美国所谓的文明,也即资本的文明[1]35。

至于特朗普在现阶段的谈判中通过与欧盟、日本等国家以所谓“零关税、零贸易壁垒、零政府补贴”的自由贸易协定方式另起炉灶,试图瓦解世界贸易组织的秩序来全面打压中国,无非是以一种生动的方式诠释了资本逻辑消灭民族工业的具体手段。马克思早就告诫过我们,“它的商品的低廉价格,是它用来摧毁一切万里长城、征服野蛮人最顽强的仇外心理的重炮”[1]35。对中国而言,在民族制造业尤其是高科技产业尚未建立起与美国制造业相抗衡的实力时,零关税、零壁垒所带来的必然是美国高科技产品对中国市场的压倒式倾销乃至全面征服,届时中国的制造业、高科技产业就会全面受制于人,我们就会真切地领教所谓“自由贸易”的险恶用心,恰如马克思所说的那样,“任何时候只要我们仔细地研究一下英国的自由贸易的性质,我们大都会发现:它的‘自由’说到底就是垄断”[1]636。由此看来,特朗普的“零关税”意图昭然若揭,那就是通过在今天再现一个新版本的“摧毁万里长城”,来实现美国在全世界范围内的一元化垄断。于是,“各自独立的、几乎只有同盟关系的、各有不同利益、不同法律、不同政府、不同关税的各个地区,现在已经结合为一个拥有统一的政府、统一的法律、统一的民族阶级利益和统一的关税的统一的民族”[1]36。

二、 资本逻辑的限度

马克思在1858年发表的《鸦片贸易史》中曾提到,“有一件事是肯定无疑的:1843年的条约并没有使美国和英国对中国的出口增加,倒是起了加速和加深1847年商业危机的作用。……它使人们梦想得到一个无穷尽的市场,使人们产生不切实际的希望,可能就在世界市场刚刚从不久以前的普遍恐慌中逐渐复原的时候,又促进新危机的形成”[1]629。历史似乎在我们眼前再次重演。特朗普的对华贸易战自2018年7月打响,但是截至2019年5月,贸易逆差不降反升,美国的贸易赤字创下2015年以来的最大增幅。这充分说明中美贸易逆差并不是如特朗普所言的政府干预的结果,而是中国在特定发展阶段特定禀赋优势的必然结果。特朗普的对华贸易战,在现实中却出现了南辕北辙的效果。事实上,诚如马克思160年前所言的“新危机”,特朗普如此积极地进行贸易战的深层原因,就是为了摆脱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的美国所面临的美元危机以及国内经济发展的疲软。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资本主义世界几乎每10年就会发生一次大规模经济危机。2017年年底,经济学界有多种预测认为美元作为世界储备货币地位在衰落,这是由于美国驱动经济的方式是通过发行债务刺激消费以及极低的利率来实现的,其恶果就是美元的货币信用在摇摇欲坠[注]值得注意的是,与美元日益趋向强弩之末相比,人民币则在世界范围内不断走强。2017年10月1日,随着人民币正式加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正式跻身国际储备货币行列,越来越多的国家(比如委内瑞拉、俄罗斯、伊朗等国家)开始宣布将人民币作为与中国交易的计价和结算货币。可见,人民币的崛起势必会加剧美元作为世界货币的信用危机。,加上制造业的低迷、油价上涨所推动的通货膨胀等各种因素,美联储已经被迫进入新的加息周期,这标志着美国经济将从2018年开始大概率陷入一个衰退期。特朗普显然明白他所面临的经济困境,“美国优先”的背后隐藏的是日益深重的忧患,因此他梦想着通过对华贸易战来得到新的市场,但这注定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希望”,恰恰会加速和加深马克思意义上的“新危机的形成”。

在马克思看来,资本逻辑的本质是不变的,那就是在永远地积累运动中追求自身的增殖,因而也注定了资本逻辑的限度同样是不变的,那就是永远无法摆脱的过剩积累所导致的经济危机。马克思指出,“在危机期间,发生一场在过去一切时代看来都好像是荒唐现象的社会瘟疫,即生产过剩的瘟疫。社会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一时的野蛮状态……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社会上文明过度,生活资料太多,工业和商业太发达。社会所拥有的生产力已经不能再促进资产阶级文明和资产阶级所有制关系的发展;相反,生产力已经强大到这种关系所不能适应的地步,它已经受到这种关系的阻碍……资产阶级的关系已经太狭窄了,再容纳不了它本身所造成的财富了。资产阶级用什么办法来克服这种危机呢?一方面不得不消灭大量生产力,另一方面夺取新的市场,更加彻底地利用旧的市场”[1]37。只不过特朗普今天所遭遇的“生产过剩的瘟疫”,不仅仅是马克思所说的生活资料和工商业的生产过剩问题,而且还有作为世界货币的美元“生产”过剩所导致的世界性通货膨胀及其美元信用危机。对此,特朗普的应对办法是掀起贸易战,在资本的限度到来之前一方面夺取新兴市场,也即中国市场,尤其是高新产业市场;另一方面,则是更加彻底地利用原有的世界市场,也即用美国至上的规则对当前世界秩序进行重构,同时充分挖掘国内市场,并努力将制造业全面收回美国本土,为美国国内提供更多就业机会,从而延迟新危机的到来。

毋庸置疑,在本质上,这只是一种转移矛盾的做法。这也不是什么新做法,而是资本惯用的伎俩,是资本主义在今天依然得以幸存的奥秘,即通过到处转移矛盾来摆脱危机。法国马克思主义学者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认为,20世纪60年代后,资本转移矛盾的新方式是将生产的重心从过剩的商品转向空间,即从“空间中物的生产”到“空间本身的生产”,从而使空间成为资本积累和扩张的有效途径[5]26。在过去的数十年中,美国正是通过资本积累的空间布展来实现对本国生产过剩的转移,中国低廉的劳动力成本和巨大的市场成了美国资本实施剥夺性积累的主要空间,但是当中国也面临巨大的产能过剩时,特朗普的对华贸易战则是通过一种大卫·哈维(David Harvey)意义上的“创造性破坏”的方式来转嫁矛盾。所谓创造性破坏,就是资本将原先的固定资本破坏,以建立全新的景观,“以此适应其追求资本无限积累的永恒渴求。因此,创造性破坏的历史被写入了资本积累真实的历史地理学景观之中”[6]83。特朗普正是使用贸易战的方式来对中国市场乃至整个世界市场进行一种创造性破坏,以此达到延迟危机的效果。这种做法无疑是在饮鸩止渴。按照马克思的观点,“这不过是资产阶级准备更全面更猛烈的危机的办法,不过是使防止危机的手段越来越少的办法”[1]37。但特朗普似乎已经黔驴技穷了,这就意味着他的资本逻辑已经触碰到了自身的极限,因而自戕式贸易战的发动已经难以掩饰美国经济内部在后金融危机格局之下所爆发的结构性症候。

如果说转移矛盾是资本逻辑在历次身陷危机时的不变选择,那么此次中美贸易战在实现延迟危机的效果之外,还显现出不同于以往的一些新特征。笔者以为,这些新的结构性特征也是我们要注意的。

第一,特朗普的对华贸易战展现出资本逻辑在扩张过程中的新动向,即经济与政治的表象性分离。在以往的历史中,资本的力量往往需要依托政治与军事等超经济力量来实现其在世界范围内的统治秩序,但是,此次贸易战的掀起和升级则主要表现为纯经济力量的对抗,而未涉及其他因素。与时常与其作对的政治势力相比,特朗普更为青睐经济领域的资本力量,贸易战的策略清晰地反映出其资本逻辑在于回归和依赖资本的经济力量来实现对美国政治控制范围之外的区域进行辐射和扩张。众所周知,资本具有自我扩张的独特动力。在埃伦·伍德(Ellen M. Wood)看来,“资本主义有其独一无二的能力将经济的与超经济的力量加以分离,而这一点除了其他意义外,意味着资本的经济力量能够远远地超越任何现存的、可以想象的政治与军事力量”[7]4,同时,“它依赖于经济与政治的分离,使得以‘纯经济’手段进行的资本主义剥削的无限扩张以及资本主义经济向民族国家之外延伸成为可能”[7]12。当然,资本的经济力量完全离开国家作为超经济力量的背书是无法存在的,比如特朗普在掀起对华贸易战的同时,也会在南海和台湾地区促动军事力量做出试探性动作,来保持一种军事威慑。但是,当仅凭资本力量的方式就能完成整合世界的目的时,特朗普就会更热衷于经济力量,因此,他的施政方式与对外政策也就展现为更加纯粹的资本逻辑。

第二,特朗普的对华贸易战反映出资本主义社会内部的分化与张力。具体来说,这不仅暴露出美国国内各大资本集团的矛盾重重,而且还展现出整个欧美资本主义阵营在竞争中的不断散裂。对照20世纪的冷战史,在面对苏联阵营的威胁时,美国作为整个资本主义阵营的核心,其领袖地位是不可挑战的。无论是对外的扩张战争还是对内的产业经济政策,各大资本主义国家的基本思维始终是向美国趋同。但是,今天的资本阵营显然已经不再是铁板一块,美国与欧盟、日本以及其他盟国之间充满了分歧和张力。因此,在特朗普那里,贸易战不仅要遏制作为对手的中国的发展,而且也标志着美国的再中心化的开始。美国作为巨量的单体资本彻底偏离总体资本发展的航向,以贸易战的方式来清理各自为政的资本张力。但是,不仅作为对手的中国绝不会屈服于美国的威权式资本逻辑,而且作为传统盟国的欧盟、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均不会轻易对美国的一元化格局予以认同,各国的对华态度显然与美国之间也存在较大的差异。当然,随着2019年英国正式脱欧之后,欧盟的原有格局也将充满更大的不确定性。届时,各国在利益分化中将呈现愈发散裂的态势,资本逻辑下共识的达成也将愈发困难,由此可推测特朗普的单边主义霸权逻辑必将遭遇资本阵营内部的强力反弹以及来自全球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外部反抗。

第三,特朗普的对华贸易战折射出资本逻辑在持续不断地对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实施改造与更新。特朗普所在的共和党阵营在传统意识形态上是以新保守主义而闻名。“美国新保守主义偏向企业力量、私人企业和阶级力量的重建;所以新保守主义在精英统治、对民主的不信任、维持市场自由等领域和新自由主义规划相当一致。”[8]94迄今来看,从特朗普推行的施政策略还是能辨别出其新保守主义的基本立场的。但值得注意的是,“新保守主义过分强调道德感,认为这是维系政治体安全免受国内外威胁的必要社会纽带”[8]94,而特朗普的做法则是完全抛弃道德感,甚至是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中视为基石的自由平等正义等道义原则。在特朗普那里,对华贸易战只是其“再全球化”规划的一个部分,一旦所谓意识形态的道义原则成为他的绊脚石,那么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将其抛弃,比如接连退出各类国际组织,拒绝履行多项大国义务等。用马克思的话来说,特朗普其实是把国家的尊严变成了一种赤裸裸的交换价值,他以“公开的、无耻的、直接的、露骨的”利益主张,将以往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中道义情感的神圣发作,全部“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1]43。可见,他的这种纯粹资本逻辑的做法一改以往美国政府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利用人权问题、民主问题等来制造摩擦的常态,而采用最直白的贸易战方式来重塑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推广路径,对新保守主义则可谓实现了一种突破底线的更新。

三、 超越资本逻辑与中美贸易战的应对

上文表明,中美贸易战就其实质而言,不仅是资本逻辑扩张所带来的市场斗争,而且是中美两大经济体在新产业革命上的战略竞争,其背后投射出来的更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这两大对立的意识形态之间的政治冲突。对此,中方始终明确地表示,不希望打贸易战,但是中方从不惧怕打贸易战,既然特朗普已经主动挑起了贸易战事,那我们就必须全力以赴,做好充分的准备,来应对美方的全面冲击。

首先,就贸易战本身而言,我们应当保持沉着冷静的战略定力和理性反击的战术配合,坚决摒弃不战自退、自乱阵脚的悲观主义态度。须知商战也是没有硝烟的战争,但战略战术只有运用得当才会取得奇效。必须看到本轮贸易战周期内,由于中美经济体量的差距和相互依赖程度的差异,短期内中方的损失会更大,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始终会处于被动的状态。一方面,中美贸易战的对立状态并不会长久持续,这不仅是由于特朗普的任期决定了他的对华贸易战不会成为持久战,而且贸易战的关键是中美核心利益的博弈,博弈过程中双方都在相互试探,而当前贸易战的你来我往显然是为了将来回到谈判桌前增加彼此的谈判筹码。因此,我们需要保持战略性定力,不仅要抓住涉及美方的利害领域予以有理有节的反击,以打促谈,打谈结合,同时在充分保证国家核心利益的前提下适当做出策略性让步,从而将贸易战的规模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既尽量减少自身的损失,也有效地促成双方和解的可能性;另一方面,中方恰恰要针对贸易战所暴露出的战略产业核心创造力的症结,化压力为动力,坚定决心来充分调整产业布局,对促成自主创新的制造业,尤其是高科技战略产业的大发展形成良好的制度环境和全民共识,从而在涉及核心竞争力的关键领域获取主动地位。同时,要看到持续壮大的国内市场和民生稳定才是抵御贸易战的内在基础,而特朗普之所以发动贸易战就在于美国国内的矛盾和压力。因此,应当全面深化改革,继续对广大民生领域尤其是精准扶贫方面加大投入力度,并借助此次税收杠杆的调整,着力调节贫富差距,刺激国内消费市场的健康快速发展。只有做强自身的内功,才能经受得住更大的贸易风浪。

其次,只有对贸易战背后资本逻辑的本质予以清醒的认识,才能对未来的发展趋势进行准确的判断。根据前文的分析,我们发现资本逻辑是理解特朗普贸易战策略的一把钥匙。特朗普之所以通过贸易战这种激进方式来实现新一轮全球化或“再中心化”,是因为现有全球化秩序已经使资本投资固化,资本积累的运动被锚定,无论是美国国内还是全球市场,资本都无法实现以往的加速增殖,那么资本的大限便必然会降临。为了避免再次出现全面危机,资本必然通过“创造性破坏”的方式砸碎原有秩序来转移矛盾,创造新的资本增长点和资本积累的动力。所以,对付资本逻辑的一个有效对策就是利用资本不可克服的基本矛盾,限制资本在空间中的迁徙和流动。“资本一旦真正被固定下来,无法在不同的空间中腾挪辗转,那么它就必将在平均利润率下降和工人阶级斗争的双重困厄中迅速灭亡。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哈维与史密斯共同号召受到资本袭扰的不同地区应当联合起来,共同加入反抗资本的斗争中去,这必将会促使资本的末日提前到来。”[9]具体到此次贸易战中,如果通过联合受贸易战侵袭的不同国家和地区,并借助此次贸易战的重新谈判,形成对美的合力,彻底粉碎美元绑架世界的金融霸权,就会从根本上阻止其资本内在危机的对外输出和矛盾转嫁,从而对特朗普政府及其美元资本实现一种釜底抽薪式的战略性重击。

再次,面对贸易战冲击下可能出现的世界体系重组,我们必须化挑战为机遇,在未来的新世界体系中谋得自身的可持续发展,以立于不败之地。沃勒斯坦曾指出,十六世纪之后,随着世界市场的发现,全球性资本主义经济体系逐步形成一个经济统一体,一个不同于帝国的崭新的事物,即“现代世界体系”[10]2。这个世界体系的基本特征就是整个世界形成一种“中心—边缘”的空间结构,而世界体系的“中心”便是始终占据支配地位的资本主义发达国家,“边缘”国家则是那些处于从属地位的不发达国家。长久以来,“中心—边缘”结构是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维系了一种不平等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这种不平等秩序的关键就在于中心国家共同把持贸易的主动权和话语权,通过不平等的交换,来掠夺和剥削边缘国家的财富。但是,这次特朗普的贸易战暴露出美国为首的中心国家阵营在资本扩张的运动中并非铁板一块,而是充满着分化和对立的矛盾。这就为广大的边缘国家、半边缘国家打破原有的不平等的世界体系提供了一次良机。我们可以通过“合纵连横”的方式,充分利用特朗普的单边主义所遭到越来越多的反对声音以及由此所带来的发达国家阵营的分歧,加强对欧盟、日本等中心国家的合作,以实现中心国家的阵营分化。同时联合其他发展中国家,倡导恢复乌拉圭回合以来陷入停顿状态的世贸组织谈判,维护世贸组织在处理国际贸易中的权威性。众所周知,全球化是当前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特朗普的单边主义贸易战实质上并不是阻碍全球化,而是重构全球化,重划势力范围。因此,在全球化的共识下,一方面必须看到世贸组织、世界货币基金组织等国际组织所建立的贸易体系乃至联合国所建立的稳定的国际秩序,为中国的发展和全世界的共同繁荣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环境。所以我们必须维护现有国际秩序中的积极因素,否则国际贸易将会陷入失序状态,从而对整个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发展以及世界和平的产生不可逆转的危害。另一方面,通过参与未来可能出现的国际新秩序的建设,要努力打破“中心—边缘”旧有格局的束缚,最大限度地发挥中国作为大国的义务与责任,比如“一带一路”的倡议以及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鼓励国际合作和共赢,积极创造有利于中国经济社会稳定发展的外部环境。

最后,贸易战的背后是政治和意识形态的对立,我们必须继续坚持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建设来应对未来的挑战。在哈维、伍德等人看来,现阶段的美国正处于“新帝国主义”阶段,也即资本帝国主义。在资本逻辑的操控下,新帝国主义意识形态对内继续以民主政治来消解私有制条件下的内部矛盾。“资本主义民主中的政治平等不仅能够与社会经济的不平等同时存在,而且还能使这种社会经济的不平等基本保持不变。”[11]209对外则继续坚持“冷战”思维,将社会主义中国视为当前美国的最大对手,全方位升级意识形态的输出,甚至已经不顾自由民主的道义立场,赤裸裸地采取贸易战的方式来公开遏制中国。面对美国咄咄逼人的意识形态压制,我们一方面必须坚定自身信仰,促进意识形态阵地建设,充分明确意识形态工作关系到国家的政治安全,在贸易战的挑战下强化意识形态的战略思维,提高意识形态的风险意识与担当意识,并加强队伍建设,严格按照党的十九大在新形势下提出的新任务新要求,切实守好意识形态阵地。同时,应坚持以人民为根本,加强思想政治引领,坚持正确的政治方向、价值取向和舆论导向,以正确的大局观引导人民群众,促成人民群众在对待中美贸易战上取得团结性的共识。另一方面,用贸易战的事实向世界揭开新帝国主义意识形态所谓自由民主的真相,并借此机会在国际场合发出正义之声,对美国意识形态的实质予以有效的反击。美方曾多次以人权问题、自由贸易问题为口实,站在所谓道义的制高点上对中国横加指责。此次特朗普的贸易战行径无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使其意识形态幻象不攻自破。借此,我们应当充分加以利用,将其转化为团结更多盟友的依据与纽带,并成为反击新帝国主义及其意识形态的有力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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