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媒多元化视域下中国文学的东南亚传播
2019-03-05张经武
张 经 武
(福建师范大学 传播学院, 福建 福州 350117)
美国媒介研究专家罗杰·菲德勒(Roger Fidler)在其著作《媒介形态变化》中提出了媒介形态演进的“共同演进与共同生存”[1]24-25原则。这一原则强调新媒体的崛起会影响到旧媒体的发展,但并不意味着旧媒体的消亡,而意味着多元媒体的共生。这一原则极有说服力,被罗杰·菲德勒作为媒介形态变化的首要原则。今天,“新媒体时代”成为热门词汇,这见证了新媒体的力量,但也很容易淹没旧媒体的存在价值。其实,这个时代既是新媒体时代,也是传媒多元化时代,后一概括更能兼顾“新媒体强势崛起”和“新旧媒体多元共生”两种情况。
在传媒多元化时代,新媒体强势崛起,旧媒体影响有所减弱但依然发挥独特作用。旧媒体往往向强势的新媒体靠拢,与新媒体融合完成华丽蜕变。在这样一种传媒背景下讨论文学传播问题,我们会看到两条线索,一是传媒多元化对文学传播的影响,二是传媒多元化格局中强势传媒对文学传播的影响。对于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议题,我们同样应该看到这两条线索,既要重视多种多样的传媒路径和传播形式,也要重视多元化传媒中的强势传媒;既要看到众多传媒都在一定程度上传播中国文学的现实,又要看到今天影视传媒、网络传媒等强势传媒传播中国文学的主导作用,而不是犯狭隘化的毛病,要么只关心印刷文学的传播,要么只在乎新媒体形式的传播。在传媒多元化视域下探讨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议题,我们的视野会更开阔,信心会更充足,智慧会更丰富。无疑,传媒多元化视域是探讨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议题的应有视域。
一、 传媒多元化与文学传播新变
“传媒多元化”(Media diversity或Media pluralism)是西方学界早有的概念,它主要用来概括一种非常有必要倡导的传媒发展理念,即应该让传媒多样化,拥有众多管理实体或机构,拥有自由的竞争空间和开放的市场环境,避免陷入垄断和极权控制。“传媒多元化之所以能够成为西方国家制订传媒政策时一个无可争议的基本准则,最根本的一点在于传媒多元化的理念具体落实了传媒服务于民主社会的目标。”[2]“传媒多元化”不仅体现民主精神,还体现了联合国一直倡导的“文化多样性”原则。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2001年11月公布的《世界文化多样性宣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大会第31届会议上通过)第6条“促进面向所有人的文化多样性”就曾提及“传媒多元化”:“在保障思想通过文字和图像的自由交流的同时,务必使所有的文化都能表现自己和宣传自己,言论自由,传媒多元化,语言多元化,平等享有各种艺术表现形式、科学和技术知识(包括数码知识),所有文化都有利用表达和传播手段的机会,以上均是文化多样性的可靠保证”[3]。显然,在联合国的文件里,“传媒多元化”是“文化多样性”的体现和保证。
“传媒多元化”除了指向于“传媒民主”或“文化多样性”,还涉及罗杰·菲德勒提及的传媒演进过程中的共生逻辑,即新媒体不断产生的结果不是消灭了旧媒体,而是与旧媒体多元共生。换句话说,传媒演进的逻辑不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而是“新旧同在,新旧共生”,是“传媒多元化”。传媒多元化格局中会有传媒类型发展的强势和弱势之分,也会有传媒力量的分化和凝聚变化。
文学本身就是信息经由传媒传播的文化活动。毫不夸张地说,文学一旦离开传媒便寸步难行,作家的创作,作品的发表,读者的接受,批评家的批评,都离不开传媒的作用。传媒好比是舟楫,把文学这个游子从此岸运载到彼岸;传媒好比血管,让文学的每个器官新陈代谢,运转不息。在传媒多元化时代,文学传播其实发生着两种变化:“一种是因传媒的多元化而呈现的‘裂’变趋势。另一种是因强势传媒的主宰而产生的‘聚’变趋势。这两个方面既是当下文学传播变化的内涵,又是规律”[4]。
文学传播“裂”变即由一裂为多,由整体裂为局部。纸媒文学一统天下的格局裂变为与众多传媒相适应的文学样式共存的格局,文学意味也随之发生分化与蔓延。文学为适应不同传媒的传播,便会发展出相应的文学样式。今天的文学样式超过了以往所有时代,口头文学、书籍文学、报刊文学、广播文学、影视文学、网络文学、手机文学等繁复多姿的文学样式共存于这个传媒多元化的时代。传媒多元化带来的不仅是文学样式的裂变,它还带来文学意味的分化与蔓延。文学是一种语言艺术,是依靠语言的陌生化产生的一种“有意味的形式”。文学意味指的就是与文学这种语言艺术相适应的文学特征。如诗如画的意境、离奇复杂的情节、个性鲜明的人物、悬念丛生的故事、幽默蕴藉的语言、独特巧妙的行文、匠心独具的修辞、自由率性的表达……这些因素就叫文学的特征与意味。“文学意味”与“文学性”概念实际上大同小异,本质上都是文学所体现出的鲜明特性。在纸媒独尊的时代,文学的各种意味往往水乳交融地统一在同一篇文学作品之中,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传媒多元化时代,文学意味从有机统一裂变为破碎飘零,正像漫天飞舞的柳絮,被多元传媒吹起的阵风吹到了街头巷尾、乡村田野。今天,只要我们稍作思考,就会领略到各种传媒和物事里随处可见可感的“文学意味(文学性)”。文学意味裂变为文化的碎片附着于各种传媒及物事之上,这与学者们论及的“文学性的蔓延”以及“审美的日常生活化”密切相关。
当下文学传播一方面因传媒的多元化而产生裂变和分化,另一方面又因传媒多元化格局中强势传媒的主宰而发生向强势传媒聚合、靠拢的鲜明变化。后一变化可称之文学传播的“聚”变。受传媒市场自由竞争以及其他因素的影响,传媒多元化格局中的传媒有强势传媒和弱势传媒之分。强势传媒就是拥有强大受众数量和强大影响力的传媒,弱势传媒就是受众数量较少、影响力较小的传媒。在传媒多元化的当下,强势传媒主要指影视传媒和网络传媒。在影视传媒的影响下,今天的文学传播高度重视“触电”传播,即注重“文学+影视”的传播方式。在网络传媒的影响下,今天的文学传播高度重视向网络传媒靠拢和融合,进行“触网”传播。“‘触网’首先体现为作家纷纷尝试着电脑写作,将手中的笔升级为电脑键盘,将白纸黑字替换为临屏书写,将单手的奋笔疾书改为双手的上下翻飞,将传统的现实生活体验掺杂进网上的虚拟生活实践。‘触网’还体现为作家纷纷借助网络传播自己的作品,在大大小小的文学网站和准文学网站上,在千千万万的文学社区,我们会看到知名或不知名作家的许多作品。”[5]“触网”还体现为大量作家通过个人网页、博客、微博、微信、QQ空间、推特、脸书等自媒体发布自己的文学作品,与粉丝进行及时而广泛的互动交流。“触网”尤其体现为网络文学的横空出世和快速发展。今天,不仅涉及上网传播的线下文学这种广义的网络文学,更涉及以网络为工具、以互动为特色、以多媒体为文本特征、以线上为阵地的狭义网络文学。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代表网络强势传媒对文学传播的影响。
传媒多元化时代中国文学在东南亚的传播,必然也呈现出上文所总结出的这些新变化和新特征,这也主要体现“裂变”和“聚变”两种趋势。一方面,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中国文学在东南亚的传播主要是指纸媒文学在东南亚的传播。但到了新的时代,中国文学在东南亚的传播涉及纸媒文学、影视文学、网络文学等众多层面,还涉及货物贸易、服务贸易、外交活动、文化推广活动、民间交往活动等许多跨文化传播环节。另一方面,影视传媒、网络传媒等强势传媒成为当下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的主渠道,传统的纸质传媒传播都受到这一主渠道的影响而发生一些积极改变。
二、传媒多元化与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的新机遇
当下中国文学的跨文化传播,各种传媒和渠道都应该受到关注与重视。如果只关注新媒体或者旧媒体,难免让问题的讨论陷入片面和狭隘。事实上,只要我们的思维足够开放,就会发现中国文学在东南亚传播的当下重要机遇之一就是传媒和传播形式的多元化。
首先是口头传播。口头传播是文学传播最悠久的形式,它至今都还在发挥独特的作用。在古代漫长的历史时期,东南亚华人移民传播中国文学的重要方式就是说书人的讲唱表演和乡亲之间的聊天讲述。今天,说书艺人基本退出了历史舞台,但乡党、亲人间的聊天讲述这一口头方式仍在促进着中国文学的传播。再加上依旧兴盛的广播传媒,还有话剧、中国戏曲表演、各种综艺节目等形式,所有这些口头传播形式都是中国文学可以大加利用的载体和路径。对于中国远古神话、古典诗词、谚语谣曲、民间故事、山歌情歌、史传文学等文学形式的东南亚传播,口头传播功不可没。今天,中国国际广播电台针对东南亚开办有英语、法语、马来语、泰语、老挝语、缅甸语、越南语等语种的频道或节目常年播出,其中也有部分文艺节目或文学节目,东南亚华人华侨或当地民众都可以收听。另外,在部分东南亚国家开办有华语广播电台也涉及中国文艺节目,如新加坡新传媒电台、印尼的“万隆美声广播电台”、马来西亚的“988”“MY FM”“哗!FM”等,其中马来西亚的“988”华语电台的传统当家节目就是广播剧。
其次是纸媒传播。近千年以来,从手抄版本到机械印刷版本,从华语版本到东南亚当地文字译本,白纸黑字的纸媒传播一直是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的核心形式。由于历史悠久,作用巨大,以致不少人谈到中国文学外传议题时,只谈纸媒传播,遮蔽了其他丰富多彩的传媒和传播形式。文学是语言艺术,书报刊上的白纸黑字似乎最契合文学艺术的经典样貌。但我们更应知道,纸媒只是载体之一,传播文学艺术的载体还可以是声音、影像、屏幕、舞台等丰富多彩的形式。在当下,影视传媒和网络传媒的强势崛起的确削弱了传统纸媒的影响力,但只是削弱而非取代,纸媒依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今天,东南亚一些知名纸质媒体如《联合早报》(新加坡)、《星洲日报》(马来西亚)、《南洋商报》(马来西亚)、《亚洲日报》(泰国)、《世界日报》(泰国)、《金凤凰报》(缅甸)、《国际日报》(印尼)、《千岛日报》(印尼)等报刊依然具有较强影响力,这些报刊开设的文艺副刊或文学栏目继续传播中国文学和滋养华文文学。虽然一些东南亚华文报刊因为各种原因面临着生存危机,但总的情况是,它们并未坐以待毙,而是走上了改革自强之路,纷纷选择与网络传媒融合发展,为华文报刊迎来新的发展机遇而努力。
其三是影视传播。影视剧是综合艺术,它以文学剧本为基础,所以影视剧艺术也可视作影视文学。在图像消费社会,影视传媒的力量不可忽视,文学“触电”传播是高效路径,是明智之选,许多作家乐此不疲。在东南亚各国,中国部分影视剧的流行也是中国文学传播的生动案例。像《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红楼梦》等电视连续剧在东南亚的反复播映显然是继承和提升了中国经典文学名著在东南亚的影响。而中国功夫、武侠、言情、古装等题材的影视剧在东南亚的热播热映也是对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传统的一种继承和发扬。近年来,中国每年生产影视剧近2万部集,许多作品都具备在东南亚传播的潜质,然而传播到东南亚并产生热烈反响的作品还是相当有限的。在新媒体催生出的读图时代,怎样抓住机遇,利用影视传媒更高效地传播中国文学,相关部门应该采取科学对策,积极开拓创新。
其四是网络传播。网络传媒是传媒多元化格局中的强势传媒,它具备强大、持久、高效的传播力,具备互动性强、集成性高、成本低、阻碍少等无可比拟的优点。利用网络传媒去传播中国文学,推动中国文学走出去,蕴藏着无限机遇。东南亚各国网络普及和使用情况虽然不尽相同,但大多数国家已经广泛使用互联网络和移动网络,这为中华文化和中国文学在东南亚的网络传播提供了前提。中国网络技术的进步和网络平台的丰富又为这一跨文化传播准备了技术和媒介前提。中国文学的丰富积累和中国网络文学的发展成熟又为这一传播准备了内容前提。当务之急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怎样科学而高效地去利用世界网络,传播适应东南亚网民需求的中国文学作品。
其五是人际传播与群体传播。人际传播是人和人之间的传播,群体传播是人群和人群之间的传播,它们都看重人的媒介作用,注重利用与个体相关的“个人性媒介”[6]11和与群体相关的集体共性。今天,中国文学在东南亚的传播,人际传播、群体传播都是值得高度重视的重要形式。这里涉及四类重要人群以及其中个体,分别是华人华侨、中国与东南亚留学生、东南亚汉学家、中国与东南亚汉语教师。对于中国文学的东南亚传播,这四类人是最好最前沿的人际传播媒介,应该充分发挥他们的作用。华人华侨的传播作用历史最为悠久,从古代一直到今天和未来。他们最可信赖,中国文学代表华人华侨的文化之根,华人华侨最有积极性去传承和传播。他们贡献最大,数千万计的华人华侨都为中华文化和中国文学的跨文化传播做出了程度不同的贡献。中国赴东南亚的留学生和东南亚赴中国的留学生在近年来大幅增加,每年双方都突破10万人以上。这些人都是中国和东南亚各国友好交往的使者和文化传播的桥梁,都可能贡献于中国文学在东南亚的传播。汉学家是专门从事汉学研究和中国研究的外国专家。在东南亚各国,都有一批活跃的汉学家,他们精通汉语,痴迷于中国文化,一般都对中国怀有极大兴趣和友好感情。他们当中的许多专家直接参与中国文学文化典籍的本土翻译工作,或者直接参与中国文学文化课程的讲学教学工作。中国与东南亚汉语教师指的是在中国从事留学生汉语教学的教师和在东南亚各国从事汉语教学的教师。他们当中既有中国教师,也有大量东南亚本土教师;既有各类华文学校的汉语教师,也有孔子学院、孔子课堂的汉语教师,还有东南亚各国大学汉语院系及民间汉语培训机构的汉语教师。这些汉语教师直接面对东南亚各国学习汉语的人群,直接通过教材的书面传播和教师教学的口头传播促进了中华文化和中国文学的传播。
其六是组织传播。组织传播是以组织为主体或媒介的传播,它也是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的核心形式之一。除了专业传媒组织,还涉及政府组织和各种民间组织。直接推动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的重要组织如华人社团、华文学校、华文传媒组织、孔子学院、孔子课堂、中国文化中心、大学汉语院系等尤其需要高度重视。华人社团、华文学校和华文报刊传媒一直是东南亚各国华人“留住文化根脉,凝聚华人力量”的三大法宝。这三大法宝如果得到了良好结合和协同发展,该国往往具备较为和谐的华人文化生态环境,中华文化就能够可持续地在该国传承传播,马来西亚就是最好的个案和范本,值得其他东南亚国家学习。孔子学院、孔子课堂和中国文化中心是新的传播组织,是中华文化传播和汉语教学推广的三大新法宝。孔子学院是中外合作建立的非营利性教育机构,开展汉语教学和中外教育、文化等方面的交流与合作。孔子课堂是孔子学院的缩小版。在某国设立中国文化中心是双边关系进一步深化的重要标志,旨在加强两国文化交流与合作,增进两国人民之间的相互了解和友谊。截至2017年底,中国在东南亚开设了6个中国文化中心,31个孔子学院,34个孔子课堂。除了文莱和东帝汶两国尚未有三类组织中的任何一种外,其他东南亚国家至少有一种该类组织覆盖。这三类组织对于传播中华文化、推广汉语教学和增进中外双方的了解和友谊作用独特,贡献巨大。还有一类组织也不可不提,那就是东南亚国家高等教育体系中的汉语教学院系。据不完全统计,截止到目前,东南亚11国开设有汉语院系的大学超过40所。这些汉语专业院系一般都开设有中国文学类课程并开展中国文学研究,对中国文学跨文化传播功不可没,也应该予以高度重视。
三、 传媒多元化视域下的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创新策略
(一) 各尽其用:从“旧媒体”到“准媒体”
传媒多元化时代,每一种传媒都有其独特性。传播中国文学,需要整合各种传媒的力量,实现传媒各尽其用、受众各取所需的理想传播效果。中国文学在东南亚的传播,应发挥传统媒体的传统优势,利用新媒体的新优势,开发“准媒体”的独特优势。
发挥传统媒体的传统优势去传播中国文学,就是要看到新媒体时代旧媒体的价值。传统媒体尽管被新媒体削弱,但其权威性、精品化、专业化等传统优势不可取代。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传播的既是中国文学,也是中国形象。传播到东南亚的中国文学应该对应于权威版本、精品内容和专业模式,这既符合东南亚受众的心理需求,也符合跨文化传播主体的目标要求。由此,充分利用书籍报刊、广播电视等传统媒体的传统优势去传播中国文学,不是可有可无的选择,而是必然的明智的选择。对于中国,尤其要重视大报大刊、著名出版社、国家级省级广播电视台、著名文学报刊等传统媒体,应提升其对外传播的业务频度和开拓创新精神。对于东南亚,各国传统华文报刊、电台和电视台就是传播中国文学的主阵地,应努力发挥其作用。
利用新媒体的新优势,就是在重视传统媒体的基础上,注意克服传统媒体的短处,发挥新媒体的长处。狭义的新媒体主要指网络媒体,它是当之无愧的强势传媒,其超时空、低成本、高效率、可互动、普泛化等长处正是传统媒体的短处。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一定要善于借助网络媒体的优势,打好网络传播这张牌。
“准媒体”就是介于媒体与非媒体之间的那些具有显著传播桥梁作用的活动、组织和个体,它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媒体,但具有媒体一样的显著媒介作用,所以可称之为“准媒体”。对于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议题,这样的“准媒体”还不少。比如中国东盟博览会、中国东南亚青年大联欢、中国文化中心、孔子学院、孔子课堂、华文学校、华人社团、中国和东南亚友好组织、华人名人、华人明星、华人企业家、东南亚来华留学生、中国赴东南亚留学生等等。每一种“准媒体”都是传媒多元化格局中的一环,对于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都具备独特优势和意义,需要加以创新利用。具体说来,创新利用各种“准媒体”,推动中国文学的东南亚传播,可以从政府外交、文化贸易、民间交往、华文教育四个层面去努力。
在政府外交层面,中国政府应该以平等相待、交流互鉴为理念,促进中国和东南亚各国的文化交往包括文学交往。中国政府应该积极推动同东南亚各国缔结文化交往的一揽子协议,打造常态化精品文化活动,合作建设适应民众需要的系列文化设施和场馆,赠送大量文化文学图书给东南亚各国相关机构。尤为重要的是,中国政府应该对中国文学在东南亚传播的关键主体华人华侨提供适当物质援助、精神动力和智力支持。
在文化贸易层面,中国政府和华侨华人应该协力合作,以贸易为平台,共同促进中华文化和中国文学传播。中国政府应该尽量减少自己对国际文化贸易的种种限制,尽量给中国文化走出去和东南亚各国文化走进来创造各种便利条件;还应该积极促进东南亚各国减少对中国文化贸易的准入限制和配额限制,应该尽量降低文化贸易的关税税率水平,可以对促进中华文化和中国文学走出去的文化贸易企业和企业家进行奖励。华侨华人既是文化贸易的主体,也是文化贸易的重要对象。无论是企业家还是消费者,华人华侨应该积极参与其中。
在民间交往层面,我们应该发挥各种与文学相关的组织、个人和活动的潜力,共同促进中国文学在民间交往中的传播。中国各种文学图书出版机构、文学报刊、各级文联作协应该具备国际化视野,积极将目光投向华人华侨最多的东南亚区域,寻求多种形式的交往和合作。尤其是要加强中国文学出版媒体、中国文学组织和东南亚华文媒体、华文学会组织之间的密切往来,其中国内作家和东南亚华文作家及本土作家之间的常态交往尤为关键。
在华文教育层面,中国政府、华人华侨社团、华人企业家、华校也应携起手来,通过华文教育平台,共同协力促进中国文学在东南亚的传播。中国高校、东南亚各国的中国文化中心、孔子学院、孔子课堂和东南亚各级各类华校应该加强合作和沟通,加大资源共享,促进师资来往,加强教材研究与整合,加大教学方法研究和交流;在此基础上,强调寓教于乐,将华文教育和中国文学紧密结合;在华文教材中融进大量中国经典文学篇目或选段,在华文课堂教学中引入大量中国文学多媒体素材,在华文课外阅读书籍中重视中国文学书籍阅读,在华文教育机构的图书资料室或图书馆建设有利于中国文学传播的各种多媒体设施和场馆。
(二) 相融相协:从“媒体+媒体”到“文化+文学”
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需要凝聚起不同媒体的力量,需要高度重视“媒体+媒体”形式的合作和协力。因为单一媒体形式的传播能力有限,“媒体+媒体”能够发挥出“1+1>2”效应。就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议题而言,媒体合作主要涉及四个方面,分别是中国各类媒体的合作、中国媒体与东南亚媒体的合作、东南亚各国华文媒体与本土语种媒体的合作、东南亚各国华文媒体的合作。
中国各类媒体的合作着力点在于搭建综合传播平台和开拓新的传播媒体。搭建综合传播平台可借助中国和东南亚之间的大型活动进行。比如可以将“经济搭台,文化唱戏”和“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充分结合起来,借助中国东盟博览会搭建大型中国文化传播综合平台,中国各类媒体可以合作共同推进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策划组织知名中国出版媒体、广电媒体、网络媒体企业参加博览会,在博览会上开设专门展台,推进中国文学纸质出版、影视剧交易和网络文学版权贸易;在中国东盟博览会举办期间,可以通过形式多样的表演、仪式、晚会、典礼等活动嫁接中国文学元素;还可举办中国作家和东南亚作家的专门性文学论坛和联欢活动作为博览会的配套活动。对于这些活动,中国各类媒体应通力合作,发挥创新智慧,不仅参与举办,还应该进行多语种深入报道。开拓新的传播媒体主要强调整合中国相关媒体力量,瞄准东南亚传媒市场空白点和潜力点,结合中华文化传播主题,打造新的适合东南亚的传播媒体。比如可以考虑整合CCTV和广西卫视、云南卫视、海南卫视和广东卫视等电视媒体力量,打造中国主导同时适应东南亚各国文化经济需求的多语种频道集合的东盟卫视,或者专门打造CCTV东盟频道或广西卫视东盟频道。针对性强同时突破语言及文化瓶颈的新传媒打造好了,传播中华文化或中国文学的强大平台就诞生了。
中国媒体与东南亚媒体的合作强调两个层面。一是中国媒体和东南亚华文媒体的合作,东南亚华文媒体是传播中华文化和中国文学的主阵地,中国媒体应在内容、技术和管理方面给予积极支持,东南亚华文媒体应积极创新传播中国媒体文艺文学的节目内容。二是中国媒体与东南亚本土非华文媒体的合作。这一层面的合作最能体现跨文化特点,但一直偏少偏弱,应创新合作机制,重点强调建立节目内容互换、互译、互播的常态化机制,交换节目应突出文化、文艺和文学类内容。“在对外交往中,一方面要大度地创造条件让其他国家的同行得以方便地运用中国元素,另一方面将其他地区的传统文化和流行文化都纳入自己取材的选项,从而能够真正反映全球时代精神。”[7]此层面的媒体合作应注意遵循平等相待、互利互惠等原则,体现文化的平等交流,而非强行输出。
东南亚各国华文媒体与本土语种媒体的合作同时体现出跨文化性和本土性的特点,它对于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的意义重大。中华文化文学应该在全球华人中传播,也应该在非华人社会中传播,后者更能体现中华文化文学的魅力和吸引力。东南亚各国华文媒体绝不能只满足于在华人社会中自娱自乐和自我满足,而应积极开拓,努力创新,将单一的华文媒体努力打造为双语媒体,努力生产东南亚本土民众喜闻乐见的中华文化特色文艺节目,致力于成为中华文化文学传播的前沿阵地。
东南亚各国华文媒体的合作也相当重要,因为东南亚各国情况不尽相同,有的国家华文媒体发达,有的国家华文媒体较弱较少甚至完全没有。通过东南亚各国华文媒体的合作可实现华文媒体对东南亚各国的全覆盖,让强者更强,让弱者也获得基于细分市场的发展,让所有华文媒体都能更好地为华人华侨服务,更好地传播中华文化。东南亚各国华文媒体的合作可主要由中国政府和东南亚各国媒体协会组织一起推动;可通过谈判讨论形成合作机制,通过合并重组、优化创新让部分华文媒体跨越国界,成为影响东南亚每个国家的超级华文媒体;可通过运筹谋划,在华文媒体跨国合作前提下,加强与各国华人社团、华校、中国文化中心、孔子学院、孔子课堂、高校汉语院系等主体合作,有针对性地创新中国文学传播形式,积极主动地进行传播。
在传媒多元化时代,除了注重通过“媒体+媒体”策略去推动中国文学传播效率,还应利用“文化+文学”路径拓宽中国文学的传播渠道。当我们谈论文学传播时,非常容易将之狭隘化,就文学而谈文学,以为文学传播就是指白纸黑字的书面文学作品传播。其实,“文学不是一个自在自为的封闭系统,而是与其他文化因素互换信息能量”[8]。文学与文化间的紧密联系不仅表现在文学作品传播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还表现在各种不同的文化形式可以成为文学传播的载体。文学可以附着于其他文化艺术、文化产品、文化活动之中进行传播,这正是文学传播的“文化+文学”路径。
文学可以附着于其他文化艺术形式进行传播,可以通过舞蹈者的身体去讲述,可以借助戏剧艺术的表演去弘扬,可以借助建筑园林艺术的布局设计去实现,可以借助雕塑艺术的造型去塑造,可以借助绘画艺术的画面去抒发。中国文学在东南亚的传播,应该将文学结合其他文化艺术形式进行融合传播,在艺术润物无声的熏陶中潜移默化地传播中国文学。
文学还可以附着于其他文化产品进行传播。在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的历史中,不少中国诗词文学正是附着在东南亚各国旺销的中国瓷器上传播出去的。这样外传的瓷器大约自唐代官窑开始,宋元明清时期都有继承。虽然刻记于陶瓷表面上的诗词不一定被东南亚各国人士真正接受,但这些诗词一定不同程度地影响到东南亚各国对那个神秘国度的认知。中国陶瓷可以传播中国文学,中国丝绸制品、茶叶制品、美术工艺品和其他许多文化产品同样都可以嫁接中国文学元素进行传播。甚至在今天通过货物贸易卖到东南亚的许多中国商品都可以嫁接中国文学元素进行传播。
文学还可以附着于文化活动进行传播。中国和东南亚各国之间举办最多的文化活动就是各种会展、论坛、考察和交流活动,这些活动其实都可以在策划环节就进行中国文学元素的嫁接。中国文学元素可以嫁接到活动仪式设计、活动场所安排、活动内容创意、活动文书撰写等各个环节之中。这种嫁接不仅不生硬,还能增添文化活动的文化含量和创新性,可谓一举多得。
(三) “触电”“触网”:借力强势传媒
中国文学在东南亚的传播,应重视将“触电”“触网”作为创新策略。所谓“触电”,即借力电视、电影等影视传媒进行传播,所谓“触网”,即选择网络传媒进行传播。借力强势传媒不是排斥传统媒体和弱势媒体,而是在多元传媒协力共进的基础上更加重视发挥强势传媒的作用。
借力影视传媒进行“触电”传播,应该重视“文学图像化”路径,即重视白纸黑字的文学艺术的图像化转换,让文学艺术与影视艺术结合进行传播。在“有图有真相”“无图不欢”的读图时代,借助影视媒介进行文学的图像化传播是明智之举。在这一策略下,具体实施措施应该把握几个关键点。一是重视在东南亚各国以影视剧形式传播有相当知名度、美誉度的中国传统通俗小说、武侠文学和言情文学等文学形式的代表作品。二是重视中国当代影视剧在东南亚的文化贸易传播和友好交流传播,尤其要注重以双语字幕或者本土化翻译配音的形式进行传播。三是努力支持华人华侨在东南亚各国投资建设更多的影视传媒或企业,让中国文学在东南亚的影视传播有强大的本土传媒和企业支撑。四是从创作、出版到传播,都应该重视“文学图像化”智慧。
中国文学的创作应尽量追求图像化效果。为适应图像社会人们的接受心理,作家在文学创作时应非常重视“内隐的图像”在字里行间的呈现。这种“内隐的图像”,其实就是文字营造出的意境感、场面感、画面感、镜头感等效果。阅读文字,会很快激起画面想象或者镜头感觉。表面上在读白纸黑字,实际上如同欣赏万千图像。在文学形式表现上,小说写得越来越像剧本,镜头感十足。诗歌更加重视意境美,更加“诗中有画”。散文更加重视写实而非写虚,更加能带领读者进入散文叙述事实的现场。
中国文学的出版应更加重视图像化包装。文学书籍排版可以多使用插画插图进行图文并茂式的设计。出版形式应该多尝试推出手绘本、漫画本、连环画本等版本。出版技术可以尝试纸质图书和网络多媒体资源的链接,即通过扫码技术链接与文学相关的图片、视频、声音等多媒体资源。
中国文学的传播应更加重视影视化传播。“影视可以改变文学的观念疆界,可以成为文学的存在或书写形式之一。”[9]经过多年的积累,许多中国经典文学作品都有相应的影视作品。诗歌、散文有对应的电视诗歌或电视散文,小说有对应的影视剧,戏剧有对应的影视版本。有了这样的基础,中国文学走出去就有了更多选择。我们不应总将观念局限在白纸黑字,而应转换思路,多尝试影视化传播路径。
选择网络传媒传播中国文学,是因为网络传媒是当之无愧的强势传媒,它具有其他传媒形式不可比拟的优势。首先,网络传播具有天生的跨文化性,这与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的跨文化性相契合。“网络传播真正具有全球性和跨文化性”[10]25,只要中国文学上了网,就可能传播到东南亚,因为互联网全球连接,只要中国文学上了网,不管在什么地方上的网,不论上的是哪国的网,不论上的是何种网站,都可能被东南亚各国网民搜索到,阅读到,甚至继续传播。其次,网络传播具有大体量、低成本、高效率的优势。网络就是大海,可以装下五千年的中国文学资源,还可以源源不断生产出新的中国网络文学。复制粘贴,鼠标一点,手指一滑,中国文学就传播到了网络之上,就具备了被东南亚读者和网民接受和传播的可能。以如此低的成本实现了海量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的无限可能,这就是网络传播的低成本和高效率。第三,网络传播具有互动性和自助性等优势,这对于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也相当重要。因为互动性,中国文学在东南亚的接受和传播现状可以得到有效反馈。所谓自助性,是指东南亚网民可以借助网络中的各种技术软件以及网络平台,突破语言障碍及某些网络限制,自助解决接受和传播中国文学的种种难题。
中国文学在东南亚的网络传播,应注意加强以下三个方面的工作。第一,中国政府、东南亚华人华侨等不同主体应推动建设更多的有关中国文学的双语版本专业网站。而目前专门性的中国文学网站,一般都是纯粹的中文页面,缺乏适应东南亚各国本土语言的双语页面。第二,不同主体应该推进东南亚传统华文报刊与网络的融合发展,尤其要重视推动传统华文报刊文学栏目或版面的网络化传播。目前的情况是,许多东南亚华文报刊都有不同形式的网络传播,但主要聚焦于新闻版面,文学文艺版面及栏目的网络建设相对不够。第三,不同主体应该积极推动中国网络文学在东南亚的传播。目前中国网络文学在东南亚的传播还处于一种自发状态,如果相关主体有主动传播的意识和积极推动的行为,一定会传播得更深更广。
四、 结 语
传媒多元化时代其实是对新媒体时代的另一种概括,它能够很好地包容“新旧媒体多元共生”和“新媒体强势崛起”两种现实情况。在传媒多元化时代,文学传播一方面因多元传媒“裂”变,文学的存在形式多样化,文学意味在分化和蔓延。另一方面文学传播又因强势传媒“聚”变,文学聚集于影视传媒、网络传媒等强势传媒,纷纷通过“触电”“触网”的方式传播。在传媒多元化和文学传播“裂”“聚”变化的背景下讨论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议题,可以看到基于口头传播、纸媒传播、影视传播、网络传播、人际传播、群体传播和组织传播等多方面的机遇。从这些机遇出发,在传媒多元化的视野下寻求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的创新策略,可主要定位于两个维度。一是从多元化传媒维度出发,重视发挥从旧媒体到新媒体再到“准媒体”的各自优势,还应该重视不同传媒之间的合作传播以及文学和文化之间的融合传播。二是从强势传媒维度出发,借力影视传媒和网络传媒,推动中国文学在东南亚的“触电”和“触网”传播。
传媒多元化视域其实是一种泛传媒、大传播和大文化视域,它契合全球化时代的开放包容精神。显然,在传媒多元化视域下讨论中国文学的东南亚传播议题,我们可以克服片面重视纸媒文学传播的偏颇,可以钩沉到更多中国文学东南亚传播的史实与个案,可以发现更多跨文化传播的机遇,可以寻找到更丰富的跨文化传播智慧。这对于让中国文学更好地走出去,对于提升国人的文化自信,对于提升中国文化软实力在东南亚的影响力,都有相当深远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