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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构件功能看《说文》中来源不同的同形构件
——以“八”为例

2019-02-21张院利

西藏民族大学学报 2019年4期
关键词:同形表义构形

张院利

(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 陕西咸阳712082)

一、构件与同形构件

构件在汉字结构里是最小的且能体现构意的单位,这一术语由汉字构形学理论提出并完善。与传统的“偏旁”或“笔画”等汉字学术语相比,能使我们在分析汉字时突破偏旁的局限并且深入到偏旁的组构成分,同时又不至于过分关注原子式的无理据的笔画,所以,在分析汉字的结构或构意的时候,构件越来越成为人们普遍采用的术语。

王宁的汉字构形学理论认为字形是汉字的本体,汉字本体研究必须以形为中心,而且必须在个体考证的基础上探讨其总体规律[1](P15)。王宁吸收辩证唯物主义的哲学系统论精神,参考结构主义语言学的结构——功能原则,构建出分析汉字构形体系的可操作方法[1](P17)。经王宁先生提出、其后学生的研究完善,汉字构形学理论中的一些基本术语的概念内涵已经确定。比如,将汉字的基础构形元素称之为形素,是按照汉字的结构特点,从汉字的个体字符中离析出来的一种自然状态下的、具有体现构形功能的最小形体单元[2](P20)。形素在形体上独立并且能体现出构意,所以要从构形理据入手进行形素离析。根据构形功能的异同,将个体的自然状态下的形素归纳成可区别构形功能的最小形体单位。这种具有相同构形功能的形素群被称之为形位。从动态的构字角度看,当形位参与构字时,即转化为构件。构件依其独立与否可分为成字构件和非字构件;依其不同功能又可分为表形构件、表义构件、标示构件、标声构件、记号构件、区别构件等。

同形构件是承担的功能不同、构意不同但形体相同的构件,可以是成字构件,也可以是非字构件。同形构件在汉字发展的每个阶段都大量存在,并且往往可以体现不同的构意、承担不同的构形功能。比如甲骨文里的“一”字形构件,既可以充当抽象的指示符号表示数量“一”,也可以象征地平线(旦),代表天空(雨),象征目的地(至),等等。这样的同形构件是造字时的偶合,还有不少同形构件是在汉字使用过程中因为形体演变而造成的同形,如“玉”和“王”,“月”和“肉”等。不管是对哪一个断代层面上的汉字系统进行研究,首先都需要对该系统中的字样进行构件和形体上的认同别异。同形构件虽然形体相同,但构意和功能上则可能不同,所以需要进行细致的别异工作。

本文以《说文》中的构件“八”为例,结合古文字材料,从构意和功能角度对其进行溯源考察。

二、《说文》“八”构件功能溯源及分类

(一)表义构件

《说文》:“八,别也。象分别相背之形。”承袭“八”的分别之意的当是表义构件。比如“半”字,《说文》释为“物中分也。从八从牛。牛为物大,可以分也。”其他含表义构件“八”的还有“、胤、朩、平、柬、夰、廛”等七个字。

“胤,子孙相承续也。从肉;从八,象其长也;从幺,象重累也。”从八,表分血脉。当为表义构件。“朩,分枲莖皮也。从屮,八象枲之皮莖也。”万献初认为“八”像剥开麻皮[4](P160)。其余诸字据说文释义,亦当为表义构件。如“平,语平舒也。从亏从八。八,分也。爰礼说。”“柬,分别简之也。从束从八。八,分别也。”“夰,放也。从大而八分也。”“廛,一亩半,一家之居。从广、里、八、土。”

(二)标声构件

《说文》“汃,西极之水也。从水八声。”“汃”为形声字,以“八”为标声构件。《说文》里“八”还有兼具表义和标声双重功能的字例。如“分”三字。

《说文》:“分,别也。从八从刀,刀以分别物也。”高鸿缙认为“八”之本意为分。后世借用为数目八九之八,久而不返,乃加刀为会意符[3](P622)。此说可从。“分”当为从八从刀,八亦声。此处“八”为示义兼标声构件,具有示源功能。

(三)本为装饰构件

《说文·八部》“尒,词之必然也。从入、丨、八。八象气之分散。”据《说文》所释,“尔”所从的“八”当为表形构件,但《说文》对“尔”的释义有误。据刘钊推定,“尔”应为“爾”的简省分化字,乃截取了金文“”上半部分而成,竖笔左右的两点是当时常见的在竖笔旁加的饰点[5](P122),也就是说,“尔”所从之“八”本为装饰构件。

《说文》谓“余”从八舍省声。甲金文“余”字皆不从八。徐中舒认为字之初形“ ”象以木柱支撑屋顶之房舍[6](P72)。春秋时期始于字形左右两侧加“八”形饰符,此后为《说文》所本。

(四)本为表形构件

《说文·小部》“小,物之微也。从八,丨见而分之。”“小”字甲骨文用三小点表示事物微小之意,金文中下面两点有所拉长上移,为小篆之所本,许慎所释从八乃据小篆之变化形体,未确。所从“八”之初形可看作微小事物之象形,至小篆则象形之意殆失。

“介”甲骨文从“人”,“人”形两边加二小点或四小点。罗振玉认为象人着介形[3](P644)。何琳仪认为“人”两侧小点表示癣疥,乃“疥”之初文[7](P902)。《说文》释为“画”,“八”形表示人身之界[8](P81)。今按:各说虽言“八”之所象何物不同,但皆以“八”作为象形构件立说。

《说文》:“公,平分也。从八从厶。八犹背也。韩非曰:背厶为公。”以“公”所从“八”为表义符号。但据“公”之甲金文字形来看,徐中舒认为象瓮口之形,当即瓮之初文[3](P647)。“八”与“口”形合体象形,后二形分离。

《说文》虽不明言“酋”从“八”,但云“从酉,水半见于上”。程邦雄先生认为酋字构形意图与益字同义,为注酒于酉(酒器)而呈分流之态。“八”是水流有所阻滞破开分流之象,一般处字之上部,时或处字之两侧[9]。程先生文中谈到甲骨文中从水从鱼和从八从鱼的字都是“渔”字;甲金文“益”字上所从偏旁多作“八”形,亦有作“水”形的。据此颇疑“酋”当与“酒”同意,所从“八”形与“益”字上所从构件一样表水流阻滞之形(不必刻意强调注酒之动作)。甲骨文有从水之酒字,但更多的是以盛酒的容器“酉”表酒。甲骨文中容器和所盛物常同名,如酉/酒、畐/福、鬯/鬯等[8](P1024),金文“尊”字形从廾(或增阜)从酉,或从酋,皆会捧酒进献之意。楚文字中“尊”亦有从酉或从酋作者,如“犹”字从犬从酋或从酉。

《说文》“匹,四丈也。从八、匸。八揲一匹,八亦声。”西周金文不从八、匸,字形像布匹打卷之头形,金文用为马匹之匹。许慎据篆文讹体为说。《说文》“六,《易》之数,阴变于六,正于八。从入从八。”“六”字甲骨文有三种形体:、,或谓像棚屋之形,乃草庐之“庐”,与“六”音近而假借为数字“六”。古文字字形两侧之“八”乃棚壁之象形。《说文》“,艸木盛然。象形,八聲。”说文释为“八声”,不确。万献初认为乃草木茂盛,因风舒散貌[4](P141)。“八”盖为草木舒散之象形。当为表形构件。《说文》“穴,土室也。从宀八声。”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像嵌空之形,非八字。”林义光《文源》:“穴、八不同音,(字形)像穴形。”[10](P887)

以上各字所从之“八”同为象形构件,但彼此之间因为所象之形的不同而具有不同的特点。

(五)本为标示构件

(六)本为区别构件

“詹”本表屋边联之“檐”初文,系由“栋上之危”关联引申,义转加上音转,与“危”之音义联系遂逐渐隐晦。后在厃形上加八形区别符号,又增言声,构成“詹”字来表“檐”词,《说文》“从言,从八,从厃。”“八”并非表义构件,应为区别构件。

三、小 结

第一,同形构件的功能需要辩证地分析。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构件“八”在组构汉字时,因为原初构形立意的不同,所承担的功能也是多样的,可以是表义构件、标声构件、象形构件、标示构件、装饰构件、区别构件等等,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汉字系统中同形构件的功能是完全可能不同的。在对实际文本文字进行构形分析的时候,需要注意到这一点并对其详加鉴别。

第二,同形构件的功能分析有要发展的眼光。

同一构件承担的功能是可能发展变化的,比如“必”字早期是增添了“八”形装饰构件,后来装饰构件“八”又转变成标声构件。

《说文·八部》:“必,分极也,从八弋,弋亦声。”学界多已指出许慎所释不确。“必”字金文字形作(南宫乎钟)。郭沫若指出金文的“必”字应读为戈柲之“柲”,所从之即“柲”的象形初文。字从弋象形,八声。裘锡圭指出必字金文字形不从弋,所从虽为“柲”的象形初文,但与弋并非同字[11](P17)。必字甲骨文字形作等形,金文字形乃在“必”初文形体两边累增“八”形饰符,楚文字中必字形作等形,两边的“八”形饰符已经固定成为文字构形元素,而原来的初形等已经变形为与同一文字系统中的“弋”形相同(楚文字中“弋”又常与“戈”形体混同),这也就是《说文》释其为从八从弋的起因。但正如裘锡圭所说的“《说文》说‘必’字从‘弋’声‘,弋’‘必’二字古韵不同部,声母又远隔,无从相谐。”[11](P17)今按“必”字从甲骨文发展到金文、再到楚文字时,原所从的象形初文因为不再象形而失去表声兼示源的作用,而从金文开始添加上的饰符“八”随着地位的稳定,而逐渐成为“必”的标声构件。

另外,有着多种来源、承担不同功能的构件因为形体发展的偶合而被认同为一个构件,其原初构形功能可能也会随之发生变化。比如原与表分开义无关的表形、装饰、标示、以及区别构件“八”,就其源头来看,分别是表示以上四种功能;但就其在《说文》里的字形发展结果来看,这四种功能的“八”大多又变成了无义可说的记号构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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