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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陶公之“情”

2019-02-21

苏州教育学院学报 2019年2期
关键词:精卫陶渊明诗人

徐 玮

(嫩江高级中学,黑龙江 嫩江 161400)

观陶渊明的诗文,真情充溢其中。清人钟秀《陶靖节记事诗品》说:“(陶渊明)胸中豁达,有与天地同流气象。”[1]239陶渊明的大多数诗篇表达之意正如钟秀所说:

陶公所以异于晋人者全在有人我一体之量,其不流于楚狂处,全在有及时自勉之心,故以上诸诗全是民胞物与之胸怀,无一毫薄待斯人之意。恍然见太古,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景象无他,岂能合万物之乐,以为一己之乐者,在于能通万物之情,以为一己之情也。[1]245

陶渊明是一位有着达观者胸襟和仁爱情怀的智者。陶公之“情”是一种大爱,是儒家的仁者爱人,是道家的天人合一,是佛家的众生平等,是对于生命与大道的敬畏与尊重。陶公之情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爱自然之情

陶渊明是有仁爱之心的长者,他的这种仁爱之心不仅体现在对人有仁爱之心上,也体现在对于自然万物有仁爱之心。如:“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陶渊明《读山海经》其一)[2]133看见鸟儿有所依托,内心感到高兴,把鸟儿的有托和吾爱吾庐相类比,展现作者对于自然万物的热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陶渊明《饮酒》其五)[2]89作者因为山中的飞鸟在夕阳下相伴归来而怦然心动,他仿佛感受到了自然的真谛。这真谛就是人与自然的浑然融一,他领会自然的美好,感悟生命的瑰丽,在品味自然界中生灵的活力的同时,对于自我生命价值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与欣赏。

陶渊明一直崇尚自然之真和自然的生生不息。田园不仅是自然和人类和谐共处的场所,而且为诗人提供了一个远离浊世、追求自在、净化心灵的净土,“见树木交萌,时鸟变声,亦复欣然有喜。”(陶渊明《与子俨等疏》)[2]187作者眼中的自然如此充满生机,四时变化如此充满活力,富于流动感,展现了作者内心对自然田园的深深热爱之情。陶渊明的诗作中表现对自然万物热爱,对田园生活的喜爱的作品很多,如《时运》、《移居》、《归园田居》(其一)等。其中《归园田居》(其一)把这种欣喜之情表现得最为淋漓尽致。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2]40

“丘山”在作者眼中是自由、摆脱官场樊笼的理想之地。这里有南野的园田,这里有遍植榆柳桃李的草屋,远处宁静的冒着炊烟的乡村远比繁华的都市要让作者欣喜。与其说作者是喜爱田园乡村的狗吠深巷、鸡鸣树巅,不如说是因为作者热爱田园,热爱自由的万事万物,更热爱万事万物的自由。陶渊明爱的是“虚室有余闲”,其实是渴望内心的宁静。这里既无忙乱的人也无忙乱的事来侵扰他,他的心灵得到了栖息,得到了田园的滋养,他对田园中的万事万物怀有深切的喜爱之情,对田园生活更是充满了热爱之情。

陶渊明的快乐正是源于对自然田园的热爱。而这也正是陶渊明的大智慧,热爱丘山田园便回归田园,这使他回归了他的天性,也因此与自然浑融为一了,在精神上达到了庄子所主张的“齐物”“逍遥”的境界,这就是陶渊明欲言又止的“真意”。

二、爱众生之情

(一)对亲人的爱

陶渊明是一个感情真挚而丰富的人,他的诗文质朴自然,字里行间时常流露出对亲人的关爱。如他曾写过《责子》一诗。

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

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

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2]106

黄庭坚评论此诗曰:“观渊明之诗,想见其人岂弟慈祥,戏谑可观也。俗人便谓渊明诸子皆不肖,而渊明愁叹见于诗,可谓痴人前不得说梦也。”①黄庭坚:《书陶渊明责子诗后》,见《山谷集》卷二十六,文渊阁《四库全书》版,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黄山谷认为,此诗为戏谑之作,虽说是责子,但是因为没有正颜厉色,诗风诙谐逗趣,反倒有一种慈爱之情充溢其中,表现了陶渊明旷达超脱的胸怀。陶渊明有五子:俨、俟、份、佚、佟。诗人忧虑他们是否能自立成才,一个望子成龙,对孩子有着殷切希望的父亲形象跃然纸上。《命子》诗中说:“肃矣我祖,慎终如始;直方二台,惠和千里。”[2]27他的祖父是做过太守的,“于穆仁考,淡焉虚止,寄迹风云,冥兹愠喜”[2]28,那么他的父亲也绝非一个庸碌之人。而陶渊明本人也与中国传统知识分子一样,受儒家思想熏染,立志做一番大事。

陶渊明是一个有兼济天下情怀的人,从彭泽辞官后,躬耕垄亩,苟全于乱世,他是失意的。每当人们对自身失意之时,总是把美好的愿望寄托于子孙。陶渊明爱子情深,所以责之也迫切。诗的结尾说:“天命苟如此,且尽杯中物。”看似很洒脱,但却蕴含了深刻的感慨。时当乱世,自己的命运尚且如此,何论儿子?作为爱子深切的父亲,陶渊明在诗作中责备儿子的同时也表达了内心深深的忧虑,侧面表现了他如山的父爱。

陶渊明《命子》诗说:“日居月诸,渐免于孩。福不虚至,祸亦易来。夙兴夜寐,愿尔斯才;尔之不才,亦已焉哉。”[2]27诗人在诗作中表达了对孩子殷切的希望,即使孩子们不能成才,也不必强求。作为父亲的忧虑、期望、无奈,对孩子的深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陶渊明不仅舐犊情深,对自己的手足亲人也是颇多挂念。他在《归去来兮辞·序》中说:“寻程氏妹丧于武昌,情在骏奔,自免去职名。”[2]159为妹丧而去职,足见手足情深。陶渊明在《祭程氏妹文》中说道:“慈妣早逝,时尚孺婴。我年二六,尔才九龄。”“咨尔令妹,有德有操。靖恭鲜言,闻善则乐。”[2]192程氏妹妹生母早逝,从小与陶渊明相依长大,兄妹情深,程氏妹妹德行靖恭,英年早逝更令诗人悲痛。又如在《悲从弟仲德》中诗作悼亡从弟仲德,字里行间尽是对从弟的深情:

衔哀过旧宅,悲泪应心零。借问为谁悲?怀人在九冥。礼服名群从,恩爱若同生。

门前执手时,何意尔先倾!在数竟不免,为山不及成。慈母沈哀疚,二胤才数龄。

双位委空馆,朝夕无哭声。流尘集虚坐,宿草旅前庭。阶除旷游迹,园林独馀情。

翳然乘化去,终天不复形。迟迟将回步,恻恻悲襟盈。[2]69

“恩爱若同生”“悲泪应心零”“恻恻悲襟盈”……感情的抒发丝毫不做作,不掩饰,直抒胸臆。遥想当年,诗人与从弟“门前执手时”,而今“阶除旷游迹,园林独馀情”,万万料不到“何意尔先倾”,留给诗人的只有无尽的孤独与思念。全诗没有高妙的艺术表现手法,却以感人肺腑的手足之情让人读后不觉潸然泪下,可见陶公深情与真情。

(二)对朋友、农人的真纯笃厚之爱

钟秀评价陶渊明:“靖节先生品格高迈,而性情则平易近人,盖无往不与人以可亲,人以无不乐亲者。”[1]244

陶渊明的诗集中表达对朋友真情的作品比重很大,由此可看出陶渊明重情重义的性格特点。其《与殷晋安别并序》写道:

殷先作晋安南府长史掾,因居浔阳,后作太尉参军,移家东下,作此以赠。

游好非少长,一遇尽殷勤。信宿酬清话,益复知为亲。去岁家南里,薄作少时邻。

负杖肆游从,淹留忘宵晨。语默自殊势,亦知当乖分。未谓事已及,兴言在兹春。

飘飘西来风,悠悠东去云。山川千里外,言笑难为因。良才不隐世,江湖多贱贫。

脱有经过便,念来存故人。[2]63-64

诗作的开头用“信宿”与“益复”相照应,充分展示了作者与友人一见如故、日益亲密的情谊。“肆游从”是说整个身心都沉浸在游从的快乐中。“忘宵晨”是说无宵无晨,不分昼夜,终日逍遥游乐,忘记一切。一“肆”一“忘”,写足了二人的友情。诗歌又写了“乖分”,明写交往上的分离,实写人生道路的分离。诗人在此用词率真,足见与友人交情之深厚。分离是预料中的事情,被诗人如此坦荡地说出,足见诗人坦荡的胸襟和质朴的诗风。事真、意真、情真,真正是“豪华落尽见真淳”[3]。临别之际,不忘给友人以劝慰:“良才不隐世,江湖多贱贫”。不仅表明自己的志趣,也表达了对友人的宽慰:“脱有经过便,念来存故人。”表达对故人来访的希翼。既是自我真情流露,也是诗人至诚的内心世界。

三、家国之情

陶渊明出身士族,其曾祖父陶侃曾任荆、江二州刺史。外祖父孟嘉,曾为征西大将军桓温的长史。到陶渊明时虽家道中落,但身为世家大族的骄傲与对家国天下的责任依然深深地留在心上。同时陶渊明对魏晋以来权贵把持朝政,寒士居下流的社会现实忧心忡忡,他在诗作中不断地表达对于家国的忧虑,抒写了他的家国之情。

陶渊明自幼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经”(《饮酒》其十六)[2]96,少年的陶渊明已经阅读了道家的《老子》《庄子》以及儒家的《诗》《书》《礼》《易》等经典著作,还有神话小说等“异书”。儒道的经典对塑造陶渊明的性情影响很大,青年时代的陶渊明也曾怀有济世之志,想干一番事业,“忆我少年时,无乐自欣豫。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杂诗》其五)[2]117,充满豪情壮志的诗句表明陶渊明对于家国有着强烈的责任感。“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谁言行游近,张掖与幽州。饥食首阳薇,渴饮易水流。”(《拟古》其八)[2]113诗人生活的东晋与北方少数民族政权隔江而治,他的足迹事实上从未远及中原边塞张掖、幽州等地,但怀想少年时壮志凌云、意气风发的豪情使他思绪驰骋,笔墨飞舞。他想像古代游侠那样仗剑远行。在游历了古代边塞重镇之后,来到首阳山。饿了就像商代高士伯夷、叔齐那样采薇而食;又来到易水边,渴了就像为燕太子丹复仇的荆轲那样临流而饮。但古代侠义之士早已远去,只留下古墓荒茔。而路边两座高坟埋葬着伯牙和庄周,这又使他怅然若失。这些贤达之士既然都已不可再得,那么他的游历也没有意义。诗中首阳、易水实为伤志士之无人。感慨国家乏有识之士,诗人在此只能凭空吊念古人。东晋社会豪门权贵把持朝政,寒士苦无报国之路,国家境况堪忧,每况愈下。作者对此深深忧虑,充分体现了他对于家国的强烈责任感。

陶渊明归隐时期虽多躬耕田园的闲适之作,但他的家国之思并未消失。他的诗篇中仍不乏批判精神,表达了对于国家的忧虑、对于无道的统治者的批判。同时他的批判正是基于他对于家国有着割舍不断的情怀,虽处江湖之远却心忧天下。陶渊明的忧心家国并非是忧虑司马氏统治是否能够长久的问题,而是更大程度的忧虑—忧心天下,忧心百姓。在司马氏的统治下,寒士们报国无门,百姓们生活困苦,然而权贵们却过着穷奢极侈的生活,互相斗富。在这样的情况下,国土也日益遭受异族的入侵,诗人的忧心忡忡,如《读山海经》其十: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

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2]138

这首诗在陶诗中是独树一帜的,曾被鲁迅先生誉为“金刚怒目”式的光辉诗篇。所谓“金刚”是指佛教中手拿金刚杵保护佛法的神灵,表情怒目而视,其凶猛之相有敌视邪恶的寓意。这首诗,歌颂了精卫及刑天死而不屈的顽强意志和斗争精神,表现了诗人壮志未酬的愤懑情绪,以及慷慨不平的心情。同时也以精卫和刑天自喻,表达自己想要建功立业的毅力与渴望。起首四句,两句一事,分别勾勒精卫、刑天两个神话人物的形象,表现了作者对精卫的坚毅精神和刑天顽强性格的同情与赞叹,显然是借讴歌古代神话中的英雄人物,抒发的却是自己慷慨不平的情怀。“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诗人热情地赞扬精卫和刑天化为异物以后的那种猛志常在的不屈精神,表达对他们能否实现雄心壮志的忧虑与叹息,同时也透露出自己有志无成的叹惋。“同物”指生前同于有血有肉的众物。“无虑”是说没有顾虑,指女娃游东海、刑天与帝争神之事。“化去”指死去化为异物。女娃死去化为精卫鸟,刑天死后以乳为目、以脐为口。这二句,表明精卫鸟和刑天为了追求理想,九死而无悔,显示了至死不屈的顽强意志和斗争精神。“徒设”二句,正是说明精卫和刑天仍然坚持其在昔之心,猛志豪情,死而未已。但是,透过前后紧密呼应的“徒”“讵”二字,却明显地表现了作者对他们壮志难酬的慨叹,字里行间寄寓了作者壮志难酬、愤懑不平的情绪。诗人少有豪气,晚年亦存壮志,当年很想大干一番事业,然而却时不我与,壮志难酬。诗人直至晚年还时常流露出有志无成的叹恨与惋惜,这也正表达了他的家国深情。

四、一己之情

(一)珍爱己身

陶渊明主张随顺自然,率性而为。他曾在《归去来兮辞》中说自己是“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饥冻虽切,违己交病”[2]159,为了养家活口,他东奔西跑,几次出仕,当他看清官场的丑恶后,就毅然离去。他不愿屈服于强权,也不愿意屈服于世俗。他希望能保持精神和肉体的自由。如《感士不遇赋》,从“咨大块之受气”到“甘贫贱以辞荣”[2]147,陶渊明回想了上古“轩唐”盛世“或击壤以自欢,或大济于苍生,靡潜跃之非分,常傲然以称情”[2]147,表达了对远古时代没有欺伪、自然淳朴的社会的向往。不论在朝在野,每个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本性自由自在地生活。萧统由衷地称赞陶渊明:“贞志不休,安道苦节,不以躬耕为耻,不以无财为病。”[4]陶渊明的内心是充满正义、良知的,他对心灵极其忠诚,从不肯违背本心,对独立、自由、人格尊严无条件地维护。

在父老乡亲的眼中,陶渊明辞却彭泽县令,衣衫褴褛地居住在茅檐之下,实在是太过清苦,希望他能改变自己的做法。对此,诗人斩钉截铁地说:“纡辔诚可学,违己讵非迷?且共欢此饮,吾驾不可回。”(《饮酒》其九)[2]92诗人宁肯抱着孤独的情怀,忍受饥寒劳苦,了此一生,绝不以任何方式出卖自己:“拥孤襟以毕岁,谢良价于朝市。”(《感士不遇赋》)[2]148诗人爱惜自己的独立精神,爱惜自己的气节,爱惜自己高洁傲岸的情操。

庄子任自然、逍遥游的思想对陶渊明影响很大。钟秀说陶渊明:“不以仕为嫌,不以隐为高雅,有无可无不可本领,即其临流赋诗,见山忘志,旨趣高旷,未尝拘于境地。”[1]240陶渊明珍爱己身,即使历经世事无常和激烈的内心冲突,也依然能够保持平和、宁静、淡远,因而他的人格也更加有动人的魅力和震撼人心的伟大。

(二)诗意人生

陶渊明诗作多用菊花意象。如《和郭主簿》中说:“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2]61诗人认为开放在林间的菊花有着秀美的姿态,经得住霜雪的摧残,依然盛放,就像是人杰一样,保持自己贞洁的灵魂,不受世俗的污浊,经得住世俗的打击。

在陶渊明笔下还有一个表达心情的意象,就是酒。酒不仅是他表达隐逸情怀的媒介,也是他贫困生活的调味剂。“躬耕未曾替,寒馁常糟糠。”(《杂诗》其八)[2]91“夏日长抱饥,寒夜无被眠。造夕思鸡鸣,及晨愿乌迁。”(《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2]49即便已经穷困潦倒如此,生活的苦难似乎还是没有结束。他身体衰弱甚至疾病缠身,“负病颓檐下,终日无一欣”(《示周续之祖企谢景夷三郎》)[2]46,“气力渐衰损,转觉日不如”(《杂诗》其五)[2]117,陶渊明对生命的态度很豁达,希望人生不是单纯的年岁的增长,而是快乐而有意义。这种委运任化的思想也是南朝社会的主流意识—玄学的人生观。

(三)对爱情渴望

《闲情赋》:“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表倾城之艳色,期有德于传闻。佩鸣玉以比洁,……迎清风以祛累,寄弱志于归波。尤蔓草之为会,诵邵南之余歌;坦万屡以存诚,憩遥情于八遐。”[2]154赋中的抒情主人公是一个典型的渴望得到爱情的青年。赋的开头,诗人用惊叹的语气描写一位超群出众的女子:她的姿容无双,她的品德高洁芬芳,她的外貌与内心都非常完美。但是,红颜易老,她也有自己的忧愁。于是她弹奏清瑟以自娱,美貌异常,气质高雅,如“神仪妩媚,举止详妍”[2]154。这位姿容绝世、情志高尚的女子激起了诗人的爱慕。赋的中间部分用了一连串排比:“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2]155文采斐然,想象丰富,把诗人热恋的情形表现得如醉如狂,缠绵悱恻。赋的最后又用“若凭舟之失棹,譬缘崖而无攀”的比喻,把抒情主人公求而不得的心情描绘得入木三分,表现了作者对爱情的执着与向往。

梁启超先生这样评价陶渊明:“须知他是一位极热烈极有豪气的人”[1]171,“渊明在官场里混那几年,像一位‘一生儿爱好是天然’的千金小姐,强逼着去倚门卖笑”[1]275。从陶渊明的《杂诗》到《拟古》,“可见他本来意气飞扬不可一世。中年以后,渐渐看得这恶社会没有他施展的余地了。他发出很感慨的悲音……直到晚年,这点气概也并不衰减。在极闲适的诗境中,常常露出些奇情壮思来”[1]171。陶渊明的作品中不乏浪漫情调的诗作,如《读山海经》《咏荆轲》等,从诗作中可见“他所崇拜的是田畴、荆轲一流人,可以见他的性格”[1]271。陶渊明对这些豪侠之士抱有极热爱、极向往、极珍视的感情,他也有兼济天下、匡扶社稷的雄心壮志,这也是对万物万民抱有极大热爱的有“情”人生的体现,因此梁启超称他为“极热血的人”[1]272。梁启超称陶渊明为“绝代佳人”[1]270,大体因为他的诗既缠绵悱恻又真率、秾挚,既高洁多情也温柔敦厚情深文明。

陶公之“情”是陶渊明对于宇宙人生、家国天下、骨肉同胞的真挚热爱,同时也是中国古代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使命感的先贤对于生命、对于自然的崇敬。归隐不代表心如死灰,出世也不一定是心忧天下,诗人以他淡泊的人生态度、强烈的人文关怀,观照自己的内心,观照世间万物,观照宇宙人生,令后世无数文人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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